在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有部电影口碑爆了。
片子入围了主竞赛，最终拿下了最佳编剧奖。
上周片子一上映，结果豆瓣开分7.4，上映6天票房才8100万（截稿前）。
说实话，相对于之前电影节的口碑，这个成绩有些令人失望。
 


不过，本片卡司阵容倒是无敌
第六代导演顾长卫：
摄影作品《红高粱》、《霸王别姬》、《阳光灿烂的日子》。
导演“时代三部曲”《孔雀》、《立春》、《最爱》。
 


顾长卫部分电影作品
戛纳影帝葛优，他的代表作就不用小探介绍了吧。
看完电影，小探不得不说，葛优老师又贡献了一次影帝级的表演。
葛优凭借《活着》获戛纳影帝
 


新生代王俊凯，和影帝范伟合作《断桥》、影帝张译合作《万里归途》等。
 


有网友看完评价：
“好看！惊喜！神作！”
 


也有网友表示：

“乱七八糟，看不懂。”
 


为什么看不懂？
无外乎两点：
故事上，抽象松散，不知道讲了个啥；
角色设定，主角是个行为怪异的“疯子”；
想要真正看懂电影讲了什么？
别急！
小探深夜爆肝苦读原著，连刷6遍，看完后只想说：
“这电影后劲儿太大了！很多细节超级震撼！！！”
今儿就为大家深度解析一下这部「年度佳作」——
「刺猬」
 


The Hedgehog
2024.8.23
 


两个“疯子”的故事
 


《刺猬》改编自郑执小说《仙症》。
故事时间跨度很大：从上世纪80年代-21世纪初。
讲述了两个“疯子”的人，王战团（葛优 饰）和周正（王俊凯 饰）的故事。
王战团曾是一名海员，退休后，由于一些奇怪的行为，家人认为他是个“疯子”。
 


周正是一个学习成绩不佳、有口吃问题的少年，经常被周围的人排斥，他和王战团是叔侄关系。
 


虽然两人都被视为“异类”，但王战团和周正在一起时却意外地和谐，两人由此成为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但身边的人从来不理解两人，最终他们选择了逃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看完《刺猬》，小探的第一感受是整部电影充满了荒诞感和讽刺意味。
故事上，用两个“疯子”的视角去看待一些事，他们的所作所为，没头没尾，所以才会让观众看不懂。
表演上，葛优又贡献了影帝级水平，尤其是两次“烟囱戏”。
一次是女儿结婚，他因为腿有毛病，怕给女儿丢脸，自己躲到烟囱上，声嘶力竭的祝福背后是父亲对女儿的爱。
一次是儿子车祸死亡的葬礼现场，他抓取烟囱上最后一缕骨灰烟，把儿子永远装进心里。
 


葛优的演技深沉充满层次，完美地展现了王战团复杂的内心世界。
相比之下，王俊凯的表现平平无奇，根本接不住葛优的戏，尤其是旁白的演绎，毫无情感的人机。
 


至于影片在主题上，到底想表达啥？
很多莫名其妙的台词，又有什么隐喻？
小探接下来就为大家深度解析本片，希望能够帮助大家更好的理解这部电影。
！！！以下内容有剧透！！！
深度解析环节
 


要想了解电影讲了什么，要从两个“疯子”入手。
>>>王战团最后去哪了？是生是死？
电影里，只知道王战团从精神病院里逃跑了。
至于他有没有看到太平洋？逃到了哪里？
开放式结局，你爱咋想就咋想，你说他另娶妻生子也行。
原著里，他因心梗而死，看太平洋的梦想成了终生遗憾。
原著小说《仙症》节选
 


>>>王战团为什么成了“疯子”？
电影中，王战团是一个充满浪漫主义幻想的海员，他的疯源于个人梦想被现实粗暴碾碎——
在发现船长走私并试图揭露之后，他被关进了一间狭小的储物仓，错过了亲眼见到太平洋的机会。
梦碎了，人也就疯了。（个人理想与现实的冲突）
 


小说中，王战团的“疯”是十年浩劫造成的。
他不愿意在政治斗争中选边站队，说梦话把两边人挨个骂了一遍，得罪了两派人马，遭批斗、被关禁闭，最终精神崩溃。
 


原著小说《仙症》节选
>>>既然丈夫是个“疯子”，王战团的妻子为何不离婚？
这在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中不难理解。
20世纪80年代前后期，我国婚姻观念较为保守，离婚被视为不道德的行为，特别是有孩子的情况下。
王战团虽然疯，但他有稳定的收入。
电影没表现清楚，小说可是说的明明白白的：
“厂长知道他有病，不好开除，长假养病。”
原著小说《仙症》节选
 


在当时，即使婚姻艰难，经济和子女的因素是两个重要的考量，它们常常成为夫妻维持婚姻的重要绑定力量。
 


>>>王战团是真“疯”了吗？
这是电影中最核心的问题，也是大部分观众争议和疑惑的地方。
表面上看，王战团的某些行为是很疯。
喜欢吹牛。
他自己说他以前是海军潜艇兵，在太平洋上有过光荣的事迹，但事实却是他的确是海员，向往太平洋，却从未见过太平洋。
 


举动奇特。
他会模仿小说《海底两万里》里的场景，用大葱当作翅膀从楼顶上跳下来让自己成为“飞人”。
 


他会在路上指挥刺猬过马路，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全和交通堵塞。
即使家里人都不太理解他，王战团还是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这种不随波逐流，坚持自我风格的生活态度，让他看起来很“疯”。
 


原著小说《仙症》节选
但导演顾长卫为了表现他很正常，又给王战团设定了非同寻常的智慧和洞察力——
下棋。
他可以在头脑中模拟棋盘的走向，可以一边看书一边跟人下棋，他在棋艺上的高超。
说白了他是具备超强逻辑思维和策略规划上的能力。
 


电影中王战团有三句口头禅，也能说明他并不是“疯子”。
第一句是“叫我王战团”。
他坚持要人们用他的真名“王战团”称呼他，而不是以“大姑父”等家庭角色来界定自己。
证明他非常注重自我认同，并要求得到他人的尊重。
 


第二句是“不应该啊”。
看到家长不由分说的打孩子，他说“不应该啊！”
 


看到家人让“有病”的自己跪拜迷信，以剔除身上的“病根儿”。
他说“应该跪吗？”
 


这句话看似简单，实则有两层含义。
第一，这是王战团对周围世界不合理现象的质疑和不满，再次说明他本人是具备清晰的思维逻辑，可以清晰地判断出一件事的对错。
第二，这是他与家人乃至更广泛的社会主流观念之间的冲突。
 


家人在某称程度上可以看作是集体建构的一个小社会，或者说是整个社会的缩影。
社会对于“正常”的定义往往与统一和秩序相关，任何偏离了这一标准的行为都可能被标记为“异常”或“疯子”。
王战团的独特性在于他不愿意按照社会主流的生活方式去调整自己的行为和思维，也正是因为他的「非主流行为」，而被误解和排斥。
 


他的家人甚至认为他需要被“治疗”，以符合那个他们心中的“正常”。
妻子给他下安眠药，家人请来“迷仙高人”赵老师（任素汐 饰），在家中进行法事，试图以神明的名义来洗净王战团的“病根”。
 


在这一系列荒谬的“治疗”面前，王战团却显得异常冷静和自嘲，因为他知道自己压根就没病，只是不愿意按部就班的遵从社会既定的规则生活。
这难道有错吗？
非要所有人都一样，才是对的？
面对赵老师的威权，他装傻充愣，用一种几乎是戏谑的方式来挑战对方的权威。
 


但是，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王战团太难了，这种规训和改造对他来说太痛苦了，太拧巴了。
所以王战团第三句口头禅出现了：
“我们被卡住了。”
 


>>>什么叫“我们被卡住了？”
这句话，是王战团对当前状况的感受，也有两层含义：
生活上被卡住，是指他与家人之间因正常（家人）与疯癫（王战团）的冲突，造成彼此生活停滞。
精神上被卡住，则是对王战团内心世界的写照。
他渴望自由地生活，不愿成为泯然众生中的一员，可家人的期待却是让他放弃自我，与他们一同沉沦。
最讽刺的是，电影将这种“卡住的痛苦”，通过一个孩子的视角（周正）诉说出来（旁白），又在他身上延续了这种痛苦。
 


>>>是谁让周正成了“异类”？是他的口吃吗？
无论在原著还是电影中，他都有严重的口吃。
口吃让他的语言变得碎裂。
 


在学校，他被排挤孤立；
在家里，他无法向父母表达自己的情绪。
这一系列连锁反应的结果就是他开始自闭，与周围人的关系逐渐疏离。
 


可怕的是，周正的父母和王战团的家人一样，从未真正理解过他们眼中的“病人”。
周正抄写王战团的诗歌，被老师、父母不明就里的说成是给女学生的情书、他们总认为世界就“应该是”他们认为的样子：
人不可能飞，鱼只能在水里游、想看世界就是异类......
他们甚至一度认为，周正的“病”，是因为长时间和王战团的相处，让他成了“问题少年”。
 


他们对周正的处理方法——不论是打骂、治疗还是迷信的做法——也都只是试图将他塑造成一个符合他们期望的“正常人”。
可这些做法并没有给周正带来任何的帮助，反而使他更加孤立和自卑，让他彻底成为了“异类”。
>>>周正到底有没有病？
显然没有。
口吃在医学上，是一种症状，言语障碍，并不是疾病。
周正的“病”是他的父母为了让他变成所谓的正常人，硬是给他贴上了一个“病人”的标签。
 


赵老师拿着木剑在他头上一顿乱打，逼他念“忤逆父母，不务正道”，这算是医治么？
什么时候迷信能当药治？
这是对周正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压迫。
在父母眼里，不顺从便是病态，而这种病非得用老法子治。
 


抄写王战团的诗歌，父亲以为儿子谈恋爱了，直接上来就是一顿暴揍。
当着同学的面，对儿子拳打脚踢，恶语相向，丝毫不顾及他的自尊心。
他们的无理要求和不公的对待，让周正的人生也被卡住了。
 


在这个过程中，王战团成了周正唯一的理解者和朋友。

两个同病相怜、同频的人，彼此之间产生了特殊联系。
在他们的交往中，周正找到了自我表达的空间和被接纳的感觉。
这段友谊使得周正开始反思自己的身份，他发现自己与王战团不仅在困境上相似，他们在反抗和追求自我的道路上也是彼此的镜像。
 


长大后，他在面对母亲说：
“你差点成为王战团。”
他的回应是：
“我就是王战团”。
 


周正最后选择了当海军，延续了王战团的职业，看到了王战团一直想看的太平洋。
 


>>>电影名叫《刺猬》，刺猬在电影中一共出现过三次，到底啥意思？
一是民间迷信的仙家“白三爷”，也就是赵老师她爹；
 


二是偏方书里治疗王战团腿上疖子的药引；
 


三是王战团指挥刺猬过马路。
 


刺猬在电影中有两层含义：
表面上，就是迷信传说；
实际上，刺猬代表了周正和王战团，他们两人在影片中如同两只刺猬，难以靠近大家，也难以被周围的世界所接受。
王战团吃掉刺猬的行为，就是他试图通过放弃或隐藏自己的独特性和异常行为，来适应社会对“正常”的期待。
吃刺猬的过程，是他内心的压抑和对自我认同的挣扎。
 


周正在片中是没有吃刺猬的，他和王战团的做法不同，他早期一直压抑自己。
父亲打他，他忍；
母亲逼他看病吃药，他也忍；
受到同学欺负，他还是忍。
可两人的挣扎和压抑并未带来与家人的和解或胜利。
因为「正常和异常」的关系并未找到和谐共存的可能，只能是一种压倒性的对抗。
最终，王战团自愿走进精神病院，周正考上大学，逃离了家庭。
 


电影对周正挣扎的过程表现得过于轻率，与小说中那种细腻且深刻的描绘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说中，王战团面对自己的困境仍保持着乐观，对于初试人生的周正，他不愿看到这个年轻人步自己的后尘。
所以王战团看着被赵老师“毒打”的周正，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呐喊：
“你爬啊！爬过去就是人尖儿！”
周正最终开口，接受了规训，成为了所谓的“正常人”，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了“人尖儿”的境界。
原著小说《仙症》节选
 


电影对这一转变的处理则相对浅显：
周正通过将手机偷偷交给王战团并让其报警来抵抗改造。
这种处理并没有展现出小说中的深度和人物内心的挣扎，也未能充分展示周正如何从一个抗拒规训的边缘人物成长为一个体面的成年人。
这样的留白处理虽然想象空间大，但也使得周正的成长路径缺乏说服力，削弱了人物形象的丰满度。
 


如果电影只演到王战团被送进精神病院，周正顺势回归正常生活，《刺猬》只能算是个三流电影。
电影巧妙就巧妙在，导演抛出了命题，并给出了答案：
不被社会规训，不随波逐流的人不应该被贴上“疯子”的标签。
这些被误解的灵魂，不是疯癫，他们只是在寻找自己的声音而已。
 


那么在电影中两人是如何寻找自己的声音？
>>>王战团说“死子勿急吃”，是第一种声音，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句话有三层含义：
第一，象棋中术语。
在这方圆几寸的棋盘上，有些棋子被置于死地，看似已无生路。
实际上，这些被困的棋子，是转败为胜的关键。
 


第二，“死子”对应着王战团和周正。
王战团看似自愿去精神病院，成为一颗死子。
实际上，他是在为更大的逃亡作准备。
他在精神病院里把自己的照片撕下放进下水道里飘走，也证明了自己肉体虽然被束缚住，但精神还是向往自由，不会被社会秩序所驯化。
 


周正也是如此。
他在看到王战团因安眠药变得整日昏昏沉沉、自己的家也被焊上栏杆，变成了一个不见天日的牢笼时。
他意识到，自己的每一次妥协，都在他人眼中成了无声的屈服，他不过是一个活着的“死子”。
这个想法，让他在面对赵老师再次上门时，有了全然不同的反应。
这一次，他不再妥协，而是以一种几乎自毁的方式进行抗争，死子彻底变活。
 


第三，特写镜头中出现过多次“兵”棋。
在象棋中，兵只能前进无法后退，象征着生活向前看。
兵也是象棋中最基础的棋子，代表了王战团这类小人物，电影中“兵”多次脱离于棋盘，就是不愿意束缚在棋盘里，“死子”变活。
王战团追逐落单的“兵”，其实就是在追逐自己的希望与未来。
 


>>>太平洋/诗歌是什么意思？
“我从荒野来，要到大海去，远方的汽笛已经响起，生活却拦住了我的去路，她赠予我故事......”
这是王战团写的诗，他一直想看太平洋，因为太平洋象征着自由，这恰恰是王战团摆脱世俗偏见和不理解的归宿。
王战团得知自己初恋因为无力承受丈夫的家暴自杀，把她的遗书折成了纸船，顺着雨水送走，也是希望她的灵魂能够不再受到束缚，勇敢的追寻属于自己的自由。
 


>>>>所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疯子？
在这个被规矩和偏见所笼罩的世界里，周正和王战团其实显得比多数人更加“正常”。
他们因为透彻看透了世间的荒诞与虚妄，因此被贴上了异类的标签。
反观所谓的“正常人”，他们迷信成性，将一切非理性的稻草视为救命的浮木。
 


周正的大姑（王战团的媳妇）在迷信失败后转而信仰基督教，最后又觉得信仰无力，重新归于保家仙，选择出家。
这一幕，无疑是对浮夸世俗的讽刺——
多数人在信仰和生活方式上摇摆不定，最终只是为了寻找一种表面的安慰，而不是真正的精神寄托。
所以，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中，谁才是真正的疯子？
是那些敢于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的人？
还是那些安于现状，不求进取的“正常人”？
 


周正和王战团最后的逃离，给出了答案：
只有真正的自我，才能穿透这浓厚的世俗迷雾，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
愿我们都不要被“卡住”卡住”
 


卡住
《刺猬》本质上是「异类与正常」的较量。
社会以“正常”之名，打压了所有异声与不同，试图将每一个灵魂塑造成统一的模样。
周正一度在群体的边缘呼吸，终于站在了人潮的中心，成为了“人尖儿”，却发现那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孤独。
社会常用各种规则和期待来限制我们，阻止我们探索自己内心的“太平洋”。
但真正限制我们的，其实并不是外界，而是我们对“正常”标准的接受和内化。
 


电影终章是美好，理想化的。
周正与王战团一起，向无垠的海洋进发，那是一幅心灵的风景，是对未知的渴望与自由的宣言。
在那里，没有规则的锁链，没有期待的重压，只有心灵与梦想的纯粹相遇。
自在如风，浩瀚如海。
愿我们的灵魂，永远不要被任何外在的标准所“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