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文｜曾军
政府采购有一条潜规则：企业可以报高价、赚大钱（买单者是纳税人而非官员），但不能让官员看起来当了冤大头。辉瑞刚研发出Paxlovid，美国政府就抢先下了大订单，价格定为530美元。美国官员怕的是，其他国家之后采购价格更低，这样显得自己砍价无能，或者采购过程存在猫腻。美国政府于是与辉瑞约定了价格保护条款，假如之后日本、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加拿大、瑞士等七个发达国家采购价格更低，辉瑞需要向美国政府退差价。美国官员可以对管钱的国会说：“我们虽然是第一个下订单的，但是没有被宰，还为纳税人争取到了最低价。”因为“报价过高”，辉瑞Paxlovid未能纳入国家医保药品目录。先是有媒体称有“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辉瑞的报价是一盒600多元，随后财新引用“权威渠道人士”消息称辉瑞的报价几乎没有降价，一盒600多元是不正确的。
辉瑞CEO的表态显示财新的报道是准确的。中国的要求是“低于辉瑞对大多数中低收入国家的低价”，底气是中国人口众多、市场大，而且容许一个采购量大单价又高的药品吞噬大量医保资金并不符合医保政策，所以希望把单价打下来是可以理解的。但辉瑞觉得“中国是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认为他们支付的价格不应该低于萨尔瓦多”。
萨尔瓦多是一个中低收入国家。这里问题来了，包括药品在内的任何商品，如果是卖给普通消费者的，要按照个人的穷富或国家的穷富实施“价格歧视”，那是很难的。没有道理说，同样一个苹果，两个人收入差十倍，那高收入者要支付相对于低收入者十倍的价格。
在什么情况下买一个药品需要拿一国的经济总量来说事了？当然不是在面向普通消费者、面向私人市场的情况下，而是在这个药品的主要采购者是各国政府的情况下。市场的逻辑与政府采购的逻辑是完全不一样的。
新药研发成本虽高，但已经是沉没成本。相比该药售价，制造边际成本很低，辉瑞为什么不大幅降价促销？就是因为该药主要采购者是各国政府。
政府采购有一条潜规则：企业可以报高价、赚大钱（买单者是纳税人而非官员），但不能让官员看起来当了冤大头。
辉瑞刚研发出Paxlovid，美国政府就抢先下了大订单，价格定为530美元。当事美国官员有小算盘：抢占有限产能，让美国人优先，这是自己的政绩、魄力。买多了说得过去，买少了会被问责，那就多买一些，反正不是自己掏钱。Paxlovid可以大幅减少重症，美国医疗成本高昂，减少重症就是减少医保支出。如果药物支出低于节约医保支出，就很划算。
美国官员怕的是，其他国家之后采购价格更低，这样显得自己砍价无能，或者采购过程存在猫腻。
美国政府于是与辉瑞约定了价格保护条款，假如之后日本、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加拿大、瑞士等七个发达国家采购价格更低，辉瑞需要向美国政府退差价。美国官员可以对管钱的国会说：“我们虽然是第一个下订单的，但是没有被宰，还为纳税人争取到了最低价。”
鉴于美国人口接近其他七国之和，且“防疫”更“松垮”，其他七国采购总量可能低于美国。辉瑞对其他七国报价时，不松口也可以理解，总不能把到手的钱退给美国政府。七国官员接受报价，也好交差。
辉瑞接受价格保护条款，降低了与美国及其他七国政府的谈判成本。Paxlovid应用有时间窗口，谈判久拖不决实为双输。
这个价格保护条款并不涉及中国，为什么辉瑞不在中国大幅降价促销呢？因为中国到底会买多少、美国及其他七国还会加购多少并不确定。中国仍未感染、需要用药的人还有多少？中国医保能为一种进口药品支付多少美元？
美国及其他七国疫情“小火慢炖”状态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未来可能需要加购，假如Paxlovid被中国政府低价采购，这些国家政府到时就有理由压价。以略低价格卖给中国人（目前就是），辉瑞说得过去，毕竟中国人均GDP远低于美国。以极低价格卖给中国政府，辉瑞就不好说了，毕竟中国政府赤字率、负债率远低于美国政府。
对普通中国人来说，Paxlovid未能纳入国家医保药品目录这事本身并不是坏事。医保资金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需要确保公平。
国家放开Paxlovid进口，医保不买单，所有人自费，这是公平的，也是可行的。
医保买单，足量采购，确保需要用药的人都能用上，这是比较公平的，但是不现实。
医保买单，少量采购，大部分需要用药的人都用不上，这是最不公平的。假如想自费的出高价都不能方便买到，就更糟糕了。
我们需要尽量避免最不公平、最糟糕的方案，争取公平且可行的方案。当前，Paxlovid引发不少争议，只要能够方便买到，不纳入医保也好。大家可以搁置争议，想用的自费用，不想用的也无需担心医保资金被掏空。所以，现在这样的结果是不错的，关键是要放开Paxlovid进口，让普通人可以国内官方价随时随地买到。
（本文仅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河北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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