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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超越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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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四九城
  爸爸送我去学唱歌,我五音不全,被关在小黑屋里好久。——《饲宝日记》
  庄城的风吹不到北平,四九城里寒意更浓。
  陆斯年成绩固然优异,但能在上千名尖子生中拔得头筹,成功获得保送名额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在那所顶级名校的录取通知书发下来时还是让尤嘉又惊又喜。她对庄城早已再无留恋,如今打定了主意要换个城市生活,只当是一切重新开始。
  两人临走前去给阿婆磕头,她葬在庄城郊外的陆家祖坟里。如今这一支人丁凋敝,他们这一走,估计往后只有清明才能赶回来祭祀,故而准备的尤为郑重。
  那天风很大,要不停用火钳子压着,让花花绿绿的纸钱纸衣化作一团飞灰。
  “阿婆,我以后会照顾好姐姐,您别担心。”
  说不欣慰是假的,虽然后来的事情令人措手不及,但眼下的温情都是真的。
  该卖的卖,该扔的扔,姐弟两个带的东西不多,飞抵四九城后先住了几宿酒店养精神,随即开始了找房之旅。
  中介一张嘴舌灿莲花,把他们看的每套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您瞧瞧,最新的小区,安保齐全,南北通透,六号线马上就通了,贯通东西,你们姐弟俩坐一趟地铁就能见着。”
  中介素来的技能,只报喜不报忧,虽说是离地铁不远但还要倒公交,新小区周边配套不全,生活起来不算很便利,房子南北固然通透,但格局一般,客厅太大,厨房太窄,洗手间的位置也有些奇怪,可胜在价格合算,几乎是近日所见性价比最高的一套。
  叁证齐全,押一付叁,尤嘉拉着陆斯年看了几天,纠结几番最终还是定下这间,姐弟俩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两人收拾了几日搬进去,不过到底是租来的房子,舍不得买贵家具,大多都是宜家的极简组装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一起拼。机械性的运动分散精神还解压,只是依旧睡不着。
  在帝都买房赔不了,房价又有起飞的意思,尤嘉有些意动,不过万事急不得,她现在连这里的方向都辨不清,总得仔细看看再做决定。
  她在歌会上跳舞后失踪,期间除了陆斯年,最担心的人要属顾盼。
  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顾盼联系不到尤嘉,向导员反应却得到了她请长假的消息。顾盼将信将疑地应下,四十八小时音讯全无后终于再也坐不住,去报案却被拦下来,导员把她领进办公室一脸讳莫如深,让她不要多管闲事,最后还是赶上姓周的过来把她放走。
  顾盼从前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至少有些暧昧在,如今看来事情好像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但尤嘉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她都一无所知。
  隔天,尤嘉发了条消息给她报平安,但手机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直到隆冬时候,尤嘉终于出现了。顾盼行李都没怎么收拾就从家中赶过来,见到她全须全尾的站在眼前,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人生得热闹,做什么事情动静都不小,每天霹雳乓啷的,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逼着尤嘉对她进行再教育,什么时候都是一拍脑袋说走就走,拉着尤嘉满京城逛,晚上也要手拉手一起睡,根本不给她忧郁的机会。
  陆斯年最近忙着走手续,见到有顾盼无缝连接,终于也松了口气。他不敢让尤嘉一个人待着,那是他最后的亲人,他承担不了失去她的后果。
  两个姑娘包裹严实,披着大围巾在后海滑冰,没过多久就捂了一身汗,只余鼻尖和耳根被冻得发红。又冷又凉的空气吸进肺里,呼出的哈气腾起阵阵白雾,是很北的地方才有的风情。
  顾盼好吃,拽着她去下苍蝇馆,俩人坐在小板凳上围着泥炉烤肉,先把五花肉烤到滴油,然后再去焙煎羊腰,看着盘里滋滋冒油的五花,尤嘉甚至怀疑那七天只是一场噩梦,但又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没有人能开口提及,这是她最为隐秘的伤疤,凡是触碰就要伤筋动骨,鲜血淋漓。所以她选择把这一切都压在心底,假装无事发生。
  “嘉嘉,嘉嘉?”顾盼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尤嘉回过神来,温柔道,“怎么了?”
  “这衣服怎么越洗泡沫越多……”
  尤嘉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最终举着袋子一秒破案,“那么多洗衣液,你都倒了?!”
  顾盼知道自己又惹祸,支支吾吾不说话,连忙拔腿往外溜,“你先忙!我下去买点水果!”
  等她回来的时候那堆衣服已经在过第二遍水了。
  尤嘉插着胳膊翘着二郎腿等人,顾盼悄默声地钻进来,半句话不敢多说,把车厘子和草莓洗好用玻璃碗盛上端来跟她腻乎,“小嘉嘉,还生气呢?”
  她知道尤嘉撑不住,没晃几下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顾盼拈起一颗草莓递到她唇边,尤嘉咬了一口,结果还没等咽就匆匆冲进卫生间,吐到眼泪都要流出来,嘴巴发酸发苦。
  天边悬着一弯浅浅的月亮,或许明天就会隐藏在深重的雾霾之下。
  顾盼接水给她漱口,一边轻轻拍着尤嘉的背顺气,最后怎么合计怎么难受,晚上起夜时发现身边空了,心里咯噔一下坐起来,才发现尤嘉正坐在飘窗上看月亮。
  此时是半夜叁点二十一,尤嘉又失眠了。
  纠结了许久,顾盼终于跟陆斯年合计着要送尤嘉去看医生。
  心病还须心药医,然而尤嘉不觉得自己生了病,也就更不要提治愈一说。但她知道这是顾盼在关心自己,总归要去一次,才能让人安心。
  叁个人来到精神科,最初要抽血,然后做脑图,要用“大”和“花”组词造句,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各项检查都轮了一圈,最后回到诊室,医生看看单子,几乎没问几句就开始给尤嘉开药。
  “失眠是吧?”
  “有点,不过还好。”
  “懂得懂得,年轻人嘛,压力大。”
  “这几个按时吃,一个月后来复诊啊。”
  他们拿着单子去药房取药,贵倒是不贵,只是陆斯年盯着上面写的副作用一栏,头疼,恶心,嗜睡,幻听……着实把他们给吓到了,当即觉得似乎这药是不是也不用吃。
  隔天又换了家医院,依旧是老一套,哪怕安定医院也不过是问得更详细态度更温柔,甚至还有推荐尤嘉直接住院的,看了眼病房内群魔乱舞的情况,陆斯年和顾盼陷入了深思,这和她想象中的那种心理治疗大相径庭。
  这不太对,他们想找的是那种心理医生,不是治精神病的大夫,否则这样搞下去只会把人逼疯。连着多少天无用功,最后还是一个安定的大夫打电话回诊时给他们推荐了一家私人心理诊疗室。
据说对方留学归来,经验丰富,证件齐全,如果想要做心理咨询的话,去那边最合适不过。抱着最后试一试的想法,尤嘉敲响了那扇门。
37 我想送你回家好吗
   今天爸爸带我去商场,他指着朗豪坊的广告牌,说上面的女人是妈妈。——《饲宝日记》
  屋内一尘不染,纯与白,是世上最干净的颜色。
  负责尤嘉的心理医生叫周慧文,穿着常服,素淡优雅,看着年轻,但其实已经年逾四十,据说看诊经验非常丰富。周慧文递给尤嘉一杯猕猴桃汁,正好口渴,她抿了两口,半躺在铺了软垫的藤椅上。
  “冷吗,要不要毯子?”
  尤嘉点点头,随即被温暖柔软的绒毯包裹,冬日的阳光又冷又明亮,洒在身上,她半阖着眼睛同医生闲话,周慧文的声音又轻又柔,不紧不慢地,没过多久就让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夕阳铺满了半边天,她难得超脱梦魇,睡了个黑甜的觉。
  看看时间,原定一个半小时的咨询被拉长一倍,尤嘉有些不好意思,周慧文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后面的患者都是在另一间房,你安心睡,不用担心。”
  “吃药还是得去看精神科。不过我个人觉得,西普肽兰对你还是很有效的,平时多喝水,养养花种种草,画画看书,做点什么都可以。”她拍了拍尤嘉的背,“好姑娘,你不用着急好起来。”
  尤嘉的背微微一僵,半晌才“嗯”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没有生病,但确实不敢奢求再好起来了。
  出诊室的时候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尤嘉笑笑,有些犹豫地开口,“应该……算有用吧。”
  周慧文不干涉,不多嘴,虽然钱花得有些肉疼,但能睡饱,似乎也是值得的。于是每周两次的治疗雷打不动,仿佛充电,让她能再多熬一会儿,面对眼前的生活。
  平阴玫瑰,瓣厚色艳,开到极盛的时候采摘下来,用白糖封坛腌渍,两个月后就是酸甜沁人的玫瑰酱,往常尤嘉每年都要做上几罐,做这东西讲究时令,如今来不及,只好买现成的。
  糯米粉搅打成团上锅蒸,红豆烀到绵软后翻拌成粗颗粒的豆沙。
  面粉加水揉捏,从絮状渐渐集结成块,最后光滑不沾手,捏成小剂子裹上猪油,翻来覆去擀成千层酥皮,这活考验功夫,轻了擀不开,重了容易破,她学了好久才终于能够把握分寸。
  芯子填上豆沙中和玫瑰的甜,糯米制成的麻薯增加口感,齐齐被包进巴掌大的薄饼中。
  一百七十度上下火,十分钟后,甜味飘散出来,尤嘉看着烤箱中的点心一点点膨胀,开裂,阳光洒进来,与满屋香气交织缠绕在一起。
  关火后用余温烘,等小饼不再烫嘴后用纸盒包装好,拎上出门。
  雷打不动的就医,咨询室人员简单,她早就和那里的人混熟。对于愿意向自己释放善意的人,她从来也不吝惜自己的好意,隔叁差五的就带些手作点心过去。
  “尤小姐早,来找周姐?”
  “白医生早,小张早。”
  尤嘉点点头,笑盈盈地给前台小妹妹和白思邈分玫瑰饼。
  白思邈趴在桌上吃东西,哪怕是背影,眼睛也没离开尤嘉,掉了满地的点心渣子,前台小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气冲冲地拿过笤帚扫地,“白医生你今年叁岁吗?吃东西嘴还漏!”
  小张这边发着火,那边白思邈置若罔闻,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直到尤嘉进了诊室他才回过神。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小张似有所感,随即眨巴着大眼睛问白思邈,“怎么,你相中尤小姐了?”她很快又皱眉,“医生不是不能和病人谈恋爱?你还讲不讲医德?”
  “我又不是她的主治大夫。”白思邈把最后一块玫瑰饼丢进嘴里,端着盒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喂!一块都不给我剩啊?”前台小张更加愤怒了。
  “客人给我带了盒帝苑的蝴蝶酥,待会儿给你拿过来!”
  今天周慧文提议对她进行催眠治疗。
  手里捧着一罐香草味的维他豆奶,喝起来就像融化的冰淇淋,尤嘉没有反对,更何况她也不觉得周医生能问出什么来。
  依旧是那张躺椅,她如同往常那般阖上了眼睛。
  ……
  思绪变得很慢,由人牵引着往前走,脑子钝钝的,没什么逻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转盘……学校……列车……”
  “还有……还有……”
  “不要过来!……”
  诊疗内容尽是患者隐私,不允许旁听泄露,但偷听并不在监管范围内。
  一扇薄门之外,是嘴唇发白的贺仲辛和阿Joe。
  玫瑰的焙烤后的甜香愈发浓郁,凝成挥之不散的苦。
  ……
  尤嘉陷入了深眠,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漫长梦境。
  ——梦醒了无痕。
  她以为这和往日的治疗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却莫名的感觉心里一松,仿佛那些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被搬走了一些。
  出诊室的时候天色暗沉,街上陆陆续续地亮起灯。
  高峰期打车不易,她静静站在路边看鳞次栉比的高楼霓虹闪烁。
  一辆车停在她面前,窗子缓缓降下来,驾驶位上的白思邈冲她招手,“顺路,送你一程。”
  “我都没说去哪就顺路?”
  尤嘉不轻不重地顶过去,不愧是心理医生,半点恼意也没有,依旧笑嘻嘻的,有人说这是如沐春风,也有人觉得他轻佻,“尤小姐每次打车都在马路对面,那边往东,正巧我就住通州,只要你不出七环我都顺路。”
  “那可真够远的。”尤嘉嘀咕了一句,上了他的车,不过没坐副驾驶,在后排右边待好。
  “尤小姐知道吗,吃安眠药自杀的人都是痛死的,好像每根骨头都被一点一点掰成了羊肉泡馍的碎,根本就睡不着。”车子快要到站时,白思邈终于幽幽开口,“上吊呢舌头会吐出来,伸得恨不得比脖子都长,坠楼那就更惨了,脑浆迸裂,各种组织溅一地,而且不管怎么死,括约肌松弛还会导致大小便失禁,那场面可真是……”
  听到“坠楼”二字,尤嘉愣了一下,微微抬眼,“白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闲聊。”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尤小姐不请我上去坐坐?”
  尤嘉勾了勾唇,把车门重重关上,“改天吧。”
  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他没着急走,过了一会儿就看到十六层亮起了灯。
  与此同时,港岛的贺家大宅内,贺伯勤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妹妹,仿佛自己第一次认识她。
  “哥,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替身吗?”
  贺伯勤把异样的感觉压在心底,“你是我妹妹,永远都是。”他起身离开,“但这是最后一次,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给她呵护,给她自由,但贺伯勤不允许有人能算计他。
  贺季妍望着那道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目光绝望而凄惶。
  夜色深沉,书房灯火通明。
  贺季妍连日动作频频,贺伯勤就算是个傻子也会察觉出来不对劲。他冷心冷情,却最轻易能体会出别人的喜欢,对于贺季妍接二连叁的投怀送抱,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意外。
  季妍知道什么了?还是担心自己的地位?想要股份了?
  没有思绪就慢慢等,他有的是耐心,总能找到正确答案。
  而那个名字成了禁忌,他厌恶她的不识抬举,却在最后决定放手。挺没劲的。
  他只是习惯了她,由不得她拿捏起自己来。
  既然她豁出去了想要走,那他就成全她,反正……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
   

  38 占有欲
  爸爸很喜欢看我。——《饲宝日记》
  白思邈的意思她懂,想吓唬住她,让她不要枉顾生命。
  不过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从烂泥里爬起来,从来都不是奔着死去的。
  她为了活付出过那么多代价,怎么会想仓促潦草地过一生呢?
  这边尤嘉迟迟不归,那边陆斯年在家坐不住,准备去小区门口迎一迎,姐弟两个正巧在楼道口碰上。
  “今天怎么这么晚?”陆斯年接过她的包拎在手里,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忍不住撒娇抱怨,“回家都见不到你。”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十六楼,尤嘉踢掉高跟鞋,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虽然轻松不少,但总觉得特别累,跟打了硬仗似的。
  她在庄城时就开始失眠,除了寻医问药,陆斯年也没闲着从其他角度入手,企图帮她减缓病症。
  洗过澡瘫在沙发上,由着人替自己吹头发,尤嘉刚从诊疗室里醒过来,竟然又有了几分昏昏欲睡的冲动。
  香柏木盆端到面前,水汽蒸腾,带着点薰衣草的气息,她试探性地把脚趾伸进去撩水,忍住不“嘶嘶”的直叹气,过了一会儿才敢一点点把整只脚伸进去。
  陆斯年坐在小板凳上,手指与脚面两相触碰的那一刻,尤嘉下意识地踢了他一下。
  “……我自己来吧。”
  “没事。”
  她的脚其实并不好看,跟白嫩柔软并不搭边,脚面很瘦,脚底有茧,脚后跟有疤,是穿细跟鞋不合脚留下的伤痕。
  陆斯年贪恋与她的触碰,脚面之上就是脚踝,还有小腿,然后蜿蜒向上……但是不行。
  尤嘉一直把她当亲弟弟,他离她最近,但也注定最远。
  大T恤做睡衣,越旧越舒服,宽敞的领口露出很深的一道沟壑,而从下面又隐约能看到白色蕾丝材质的底裤,阴阜鼓鼓的,因为微微濡湿,隐隐约约露出花唇的形状,看得人口干舌燥。
  “洗完睡觉喽!——”尤嘉近来瘦了不少,陆斯年轻轻松松就能把人抱起来,引得她惊呼出声。
  “快放我下来!”
  房子小,恨不得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大床上。
  柔软的被子把她包裹起来,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顾盼姐说想让咱们跟她回家过年,姐你考虑得怎么样?”
  年关将至,总在这边也不是事,顾盼刚放寒假就跑过来,这几天被不停催促,终于准备买票回家,不过她也不是拍拍屁股就没影,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两个给一起打包带走。
  尤嘉知道顾盼是好心,但到底跟顾家人陌生,过年不想应酬人,觉得累。
  她摇了摇头,翻身往被子里钻,“还是在家吧。”
  陆斯年去不去都行,巴不得天天和姐姐黏在一起,准备自己去和顾盼说,省得尤嘉为难。
  顾盼今天出去见朋友,玩到凌晨才迟迟归来,抖落掉一团冷气往她身边凑的时候,尤嘉已经睡醒一觉了。
  “嘉嘉,跟我回家吧——”
  她左拱右拱,哼哼唧唧吵的人不安生,也不跟人讲道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跟我回家”。
  尤嘉晚上想的好好的,最后还是耐不住,轻轻说了声“好”。
  怎么就抵不过别人的温柔呢?或许太久过年都是冷清清,她其实也想见点人气吧?
  时间倒回几小时前,两个男人眼见着尤嘉上了那辆车,想拦,最终还是没有伸手,远远看着那辆雷克萨斯汇入车流,消失在京城的夜色中。
  “刚者易折,”周慧文听了尤嘉的遭遇,对眼前的两人没什么好气,“她现在状况才有起色,再受刺激无异于把人往火坑里推。也不知好好一个小姑娘,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什么孽,平白要受这么大的罪。”
  周慧文是心理学方面的权威,她的话两个人不敢不听,自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二少,我从未求过您什么。”阿Joe叹了口气,“就冲我当年把您从南定救出来,放过她吧。”
  贺仲辛嘀咕了一句,“我是喜欢她的。”
  “可是您的喜欢只会让她去死。”无论是那双缚在她颈上的手,还是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一系列不计后果的行为,把她推向了一个又一个的深渊。
  但造成这个深渊的人太多,甚至连自己都不能算干净。
  他知道贺伯勤的过去,可受伤害从来都不是加害的理由和借口,如果是真的喜欢,那就不如放她一条生路。
  小区里,阿Joe站在楼道口抽烟,顾盼下车的时候正对上那张略有些沧桑疲惫的脸。
  “周先生。”
  “嘉嘉她……”
  “抱歉,我要先回家了。”顾盼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至少知道尤嘉再也不提起这个人,可见是受了什么伤害。对于阿Joe,她有比尤嘉更高的警惕心。
  阿Joe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又点燃了一根烟。
  小狼崽子巴不得把他撕开扯碎吞吃入腹,但尤嘉却未见得那么狠心,日日站着,倘若被见到,难保她不会心软。
  会心软吗?
  究竟是为了让她心软站在这里,还是只想离她更近一些?
  犯了错要受罚吃教训,可是现在他连吃教训的机会都没了。
39 乔治与二蛋,前门拒虎后门招狼
  爸爸说妈妈是明星,所以我以后也要当明星。——《饲宝日记》
  这个冬天注定不凡,贺仲辛飞往海外集训,远远避开伤心地,阿Joe苦等几日,最终发现尤家人去楼空。
  但租约没有退,证明姐弟两个没有换住址,稍稍一查才得知他们坐上了飞往蜀城的航班。
  顾盼生在北方,老家却在西南,下了飞机再转绿皮火车钻进十万大山,搞得陆斯年挺紧张,手机调到一键报警,差点以为他们俩要被拐卖。
  七块钱一张纸质票,土火车晚上十点半停在巴贡,车厢里堆着农具,扁担,化肥和鸡鸭,操着乡音的乘客们涌出来,几树渡鸦扑棱着翅子惊慌离树,搅碎了满夜的宁静。
  顾家表哥开着大皮卡来接人,穿着厚袄棉鞋,皮肤黝黑,肌肉结实,说话时露出一口被烟叶染得微黄的牙,看着比顾盼大不少,笑起来极有感染力,让人情不自禁想跟着他一起乐。他手脚麻利,不等叁个人回神就把行李放上了车,“回家,回家。”
  车里有股陈旧的土腥味,下过雨后泥泞干涸,变成凹凸不平的回家路,开起来恨不得把人颠离座位,第二次屁股腾空后,顾盼有些不好意思,奈何车子叮咣乱响,只好大声解释,“老家这边——路不太好,到家就好了。”
  开了半个小时,一路上梁下坡,终于辗转到了巴山村。
  顾家老宅就建在这里,巴山村名副其实,八山一水一分田,农业不兴,好不容易出了个姓顾的,铆足了劲考出大山,在城里安家落户后丢掉金饭碗下海开药铺,发达了仍不忘家乡,隔叁差五回村收些草药,让村里人能额外赚些外快补贴家用。
  对于巴山村来说,顾家是少有的“体面人”,房子也最显眼。
  尤嘉和陆斯年被安排住在了东房,与主宅相连通却保持一定距离,同时给足了姐弟俩隐私空间。
  晚上匆匆睡下,四周黑压压看不清,但早起时,尤嘉着实被惊到了。
  薄雾漫过山岭,苍翠掩映其中,外面凉浸浸的,冷归冷,然而寒气吸进肺里,仿佛整个人都被荡涤干净。
  顾盼随爹,是个很大条的人,懒懒地打着呵欠起床,顾妈妈温柔,见叁人醒了便招呼他们去吃早饭。
  山里歇得早起得早,叁人上桌时众人早已吃过,纷纷各自散去忙碌,尤嘉吃的是顾妈妈下厨做的小灶。
  她对此不太好意思,倒是顾妈妈笑笑,“还好有你,要不然这懒蛋能一下睡到午后。”
  顾盼一边睡眼惺忪地扒稀饭一边安慰她,“你们俩放心吃,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放,她之前天天嫌弃我就一个人还要让她费心。”
  “可不是,还这也想吃那也想吃,七个碟子八个碗地摆着,一样都没拳头大,我都懒得开火。”顾妈妈说着用热牛奶冲了碗醪糟摆到他们面前,“尝尝吃不吃得惯,驱驱寒气,暖暖胃。”
  自从阿婆去世,尤嘉就没再和长辈过过年,自己撑着口气当姐姐,没成想会在顾家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情。看惯了眼色的人,是客气还是真心实意不过脑子就能感知出来,顾妈妈因为顾盼爱屋及乌,也把她当自己人。
  年关将至,村里讲究颇多,交通不便,店铺到了初十才营业,少不了要囤积年货。顾妈妈是治家好手,要紧的牛羊和炮仗早就跟人订好,只等着开车拉回来就行。
  “还要橘子,香蕉,其他炒货卤味和糖块你们看着买,对了,还有红纸和墨汁,你爷爷非要自己写春联。”顾妈妈刚把车门带上,临了又敲玻璃嘱咐,“路上小心点,别愣冲。”
  “知道啦知道啦——”
  顾盼闲在家里长虱子,也怕姐弟俩不自在,就主动请缨开着昨天接人的那辆皮卡去镇上。车子一口气蹿出老远,还好陆斯年护着才没让尤嘉撞到头。
  “盼姐你悠着点!”
  巴山村小,镇子也不大,满打满算两条街,从头走到尾要不了一小时。
  去全镇最大那水果店扫荡,东西买得多,老板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出了门扯着嗓子朝楼上喊,“幺儿!下来搬箱子——”
  “晓得喽!”
  叁个人在店外站着,只见一个穿着珊瑚绒碎花睡裤,头发蓬乱的年轻人晃晃悠悠地走出来,眼睛迷瞪着,让人看着都揪心,担心他会一脚踏空从铁皮楼梯上滚下来。
  “白医生?”
  还是顾盼反应快,迅速把眼前的人和心理咨询室那个衣冠楚楚的白思邈画上等号。
  在巴贡,亲戚叫他幺儿,壮壮,邻居叫他“超市家的”,白医生是独属于城市的称呼。
  女孩清脆的声音一下子把他喊回了神,定睛一看,没成想站在后边的那个姑娘竟然是尤嘉。
  于是白思邈慌慌张张的,险些蹦起来,一时间不知道手该捂哪儿,翻回身,叁步并两步地往楼上跑。
  段子诚不欺我,不管你是城里的朱莉,乔治,薇薇安,回老家之后都会变成虎妞,二蛋,张翠花。
  两分钟,白思邈换了套还算像样的衣服下楼,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和众人打招呼,“咳,早,早上好。”
  他打起精神帮忙把东西往车上搬,不过叁个人显然还没从碎花睡裤的冲击中缓过来。
  “白医生,既然你在镇上,不如改天帮嘉嘉诊诊。”
  白思邈闻言连忙摇头,“尤小姐是周姐的客户,我不行。”
  顾盼特别实在地回道,“周老师不是不在嘛。”
  最后还是尤嘉打圆场,“等以后有时间再说吧,咱们不是还要去拉炮仗。”
  “炮仗?我跟老叁那边熟,不如就——”
  “就让您先忙着店里的生意,我帮姐姐搬东西就行。”陆斯年截断话头,斩掉白思邈再黏上来的任何可能性。
  刚才老板娘见他们是白思邈的熟人,对叁人愈发亲密,期间眉眼乱飞,估计在猜测究竟哪个可能是自己儿的媳妇。其中顾盼是本地人,带着点乡音,显然更得“婆母”欢心。
  白思邈有些尴尬地隔绝白妈妈窥探的目光,恨不得亲自帮他们把车开回去。
  陆斯年站在一边当壁花,心里把骂了叁千多遍。
  好嘛,前门拒虎后门招狼,自家这朵娇花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40 酒醉后把她舔到泄身(h)
  爸爸让我喝牛奶,每天睡前都要喝。——《饲宝日记》
  爆竹声劈啪作响,天还没亮,人就已经被叫醒了。
  院子里鸡鸣犬吠,因为尤嘉怕狗,大黄二黑早就被圈进笼子。
  空气中弥漫着幽微的火药味,顾家人丁兴旺,十几口子齐上阵,下足了功夫整治一桌年饭。
  自家酿的米酒,甜丝丝的,喝起来后劲却可大,尤嘉不明白其中利害,等到守岁时脸已经红扑扑的。
  众人围着炭盆坐,老玉米又干又硬口感不好,刷上蜂蜜再撒糖才方便入口,炉子上煨着,没过多久就甜香扑鼻。
  顾盼捏着火钳子从里往外扒拉出事先埋好的土豆,烫得拿不住,左右来回忙着倒手,惹得人止不住发笑,尤嘉却在顾盼递过来的时候想也不想就张开嘴就欲咬,显然是醉得深了。
  斜靠在陆斯年身上,尤嘉困困醒醒,勉强坚持到电视机里唱《难忘今宵》,钟声敲响后连烟花都没来得及看就被扶回房间休息。
  陆斯年是亲弟弟当仁不让,赶忙打了热水帮人擦手换衣服。
  他既放不下尤嘉,也存着私心。
  蜜桃成熟后轻易便能撕开薄皮,褪去包装,长裙之下的身体凹凸有致,解开束缚便能一览无遗。
  陆斯年催眠自己只是想给尤嘉换睡衣,勉强把衣服套在她身上,只见喝醉酒的人意识不清,躺在床上乱动,腿根来回磨蹭,嘴里嘟嘟囔囔的,是催情的良药。
  酒后乱性不是酒后才生欲,而是酒后意志力薄弱,不容易克制自己的欲念。
  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将自己的身体展露在他面前,莹白的身体在米酒的醺醉下泛起柔嫩的粉红色。
  他的手指,他的唇,最终还是没有抵御住诱惑。
  身体发热,血液涌向下身,那个不可言说的部位肉眼可见的鼓胀起来,变得愈发坚硬。
  眼前两条交迭的腿紧紧绞在一起,滑腻的水液从紧合的缝隙中渗出来,满是情欲的气息。
  尤嘉翻过身,鼓鼓的阴阜直面向他,双腿微微敞开,粉红色的贝肉翕动,仿佛在向他发出邀请。
  陆斯年俯身凑近尤嘉,鼻尖抵着那处柔软轻嗅,然后张开嘴,包住汁水丰盈的花穴。
  舌头伸出来舔舐缝隙,吃了满嘴蜜汁,尤嘉敏感,两者唇瓣相碰时便已轻叫出声。
  “啊……”
  两片阴唇的交汇处是一颗小小的肉球,才指甲盖大小的地方,却分布着八千条神经末梢,它专门为获取快感而生。
  陆斯年含住那处,只觉得比豆腐还要嫩,稍一触碰就忍不住发抖,勾得甬道深处吐出一包淫水。
  他生涩得很,包裹着花蒂吮吸,舌尖左拨右挑,身下的人哼哼唧唧,似在呜咽,像是难受,却拱起屁股把阴阜往他嘴边送,想要渴求更多。
  陆斯年知道自己这是寻对了方法,愈发大力的加速舔弄,呻吟声从上面那张小嘴没过多久就泄了身,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香汗淋漓。
  他的欲望愈发旺盛,陆斯年脱下裤子,马眼处已经泛起晶莹,然而他没有插进去,只是从背后抱过尤嘉,模仿着插入的姿势在她腿心穴缝中磨蹭,一只手揉捏着翘挺的乳头,一只手继续把玩花蒂,两个人的连接处湿滑一片,发出淫糜的水声。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然而越禁忌,悖德的欢愉就愈发汹涌。
  尤嘉很快在他手中再度泄身,小小的人懒懒的躺在床上,张着嘴巴浪叫,身体已经疲累不堪,瘫在柔软的锦褥中,宛如一朵被暴雨打落的木棉花。
  然而陆斯年却犹觉不够。
  他的唇轻轻印在她唇畔,随即一路向下,尤其对那一双大乳爱不释口,舌尖挑逗着她的乳头,不敢大力吮吸留下暧昧的痕迹,但刺激已经足够。接连泄身的身体愈发敏感,只要触碰就会“嗯啊”着往外吐水,最终嫩穴几番紧绞,几乎将身下的软垫淋透。
  陆斯年忍着那股精意苦苦支撑,最终望着眼前的春情,结束在一团卫生纸上。
  少年的精液又多又浓,射了许久才歇,雄麝的气息萦绕在屋内,欲海漂浮。
  他喜欢尤嘉,喜欢看着她,更喜欢看她在自己的操纵之下变得意识不清,淫乱不堪的样子。
  尤嘉整个人仿佛是水做的,越水就越娇,越水就越媚。
  他想看她快活,甚至比自己快活都要快乐。
  “阿姐,过年好。”
  他的声音很轻,在尤嘉耳畔响起,她醉得深沉,根本留不下半点记忆。
  “新的一年,更加喜欢你。”
  他纠结半晌,终究还是躺在了尤嘉身旁,小心翼翼地把人搂进了怀中。
  这是他的宝物,又软又暖,世间仅存。
  她迟早要接受自己,不管是作为弟弟,还是作为一个已经成年的男人。
  他摸着尤嘉绵软的肚皮,平平整整的没有丁点起伏,这里迟早有一天会渐渐隆起来,里面孕育着的,是他们的孩子。
  发泄后的人沉沉睡去,露出一抹隐晦的微笑,仿佛在梦中就已经胜券在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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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超越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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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以后叫我嘉嘉吧
  牛奶有助眠的功效,喝了就会犯困。——《饲宝日记》
  初一早上要放鞭炮,噼啪过后满地碎红,灿若云锦,算是给今年开了个好头。
  尤嘉从睡梦中醒来,腿间是久违的滑腻,陌生又熟悉。她皱着眉头起身,随即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陆斯年。
  “起来,你怎么睡这儿了?”
  尤嘉推了推身边的人,陆斯年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阿姐,新年好。”
  “新年好。”回完后尤嘉才觉得不对,“扯哪儿去了,你怎么睡我床上了?”
  陆斯年这时候委屈上了,瘪着嘴跟她抱怨。
  “别瘪嘴,难看。”尤嘉轻声提醒,跟孩子妈似的。
  “还不是你,喝多了又笑又闹,还抱着我不撒手,我陪你折腾了半宿,刚睡着就又被你吵醒了。”这话听起来天衣无缝,却又破绽重重。很久之后尤嘉才反应过来,陆斯年平时并不会冲她抱怨,显然是在掩盖些什么。
  真是这样吗?
  当下的尤嘉回忆半晌,最后的记忆停在散发着甜香的烤玉米上,连春晚的节目都给忘干净了。
  陆斯年说完后一脸无辜地起身,“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待会儿还要去拜年。”
  尤嘉的脑子暂时转不过来,但陆斯年毕竟是亲弟弟,便也没再多想,撵走他后穿戴整齐,换上新衣,被顾盼拉着去主屋吃朝食。
  开年第一餐格外丰盛,顾家媳妇来源复杂,桌上韭菜虾仁猪肉馅的饺子和黑芝麻花生汤圆都有,充分满足南北方需求。
  尤嘉捧着一碗汤圆埋头苦吃,轻轻一戳里面的料就淌出来,自家磨的馅,除了花生外还添了夏威夷果和碧根果,比外头卖的滋味更足,吃起来满口生香。
  拜过年后,顾妈妈和顾奶奶掏出红包派给小辈们,笑得温柔又慈祥。
  她的眼里有陆斯年,有顾盼,有顾家众人,而陆斯年的眼中却只有她。
  彼时的尤嘉尚不知晓,欲念的种子已经埋下,在暗地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初二外嫁女回娘家,住在近处的顾家媳妇都带着老公走了,家里难得清净,让顾妈妈舒心不少。
  虽然人多时活可以推给别人干,但每逢年关就要应酬一堆妯娌,她也心烦。
  今天都是熟面孔,尤嘉便主动提出要下厨,顾盼和陆斯年自觉在灶间打下手,一顿饭吃得宾尽主欢。
  席间如果顾妈妈没提起相亲的话,场面大概会更加温馨和谐。
  “你们年轻人,都想往外走。这个我理解,只是在我眼里你们永远都是孩子,可旁人眼中女孩子的好时候就那么几年,现在年纪小不觉得,只怕一年年耽搁下来,到时候就没有合适的对象了。”
  顾盼听不得这个,闻见便要爆炸,日子久了早就不觉得尤嘉姐弟是外人,当下摔碗离桌,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我不求她有多大成就,只求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这辈子能有个托底的。”饭后闲坐,顾妈妈往甜白釉瓷瓶里插上两支红梅,幽幽叹了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尤嘉没享受过什么骨肉亲情,对此更为渴望,心中酸楚自不必说,“阿姨,我帮您劝劝她。”
  镇上最大的水果店中,亦是一派热闹光景。
  白妈妈出身巴山村,初二同样要回娘家。
  “妈,你说我这身怎么样?”
  白妈妈正忙着收拾着要带回去的年货,头也不抬地说,“挺好。”
  “妈!你看我一眼啊!”
  白妈妈手上不停,不耐烦地回答,“好好好!”
  白爸爸忙着搬着东西,见到儿子对着镜子拢头发的模样就嫌弃,“大男人整天油头粉面的,像什么样子!”
  “对了,再拿箱橘子,待会儿去顾老叁家溜达溜达。”
  忙着喷发胶的白思邈顿时来了精神,“妈,我也去!”
  白妈妈闻言抬头,淡淡斜了他一眼,“哟,不为了联盟为了部落了?”
  “妈!”
  “妈,你别笑幺儿了,他害臊了。”旁边的白大哥和善地笑笑。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开着小车往巴山村走,白思邈虽然被噎得七窍生烟,但身体还是诚实地跟着白妈妈往顾家去。
  “顾姨,过年好。”村里两家沾着亲,免不了要走一走,往日都是初叁初四走,奈何小儿子屁股上长钉子坐不住,催着他们今天来。
  顾妈妈早就听说白家小儿子出息,如今越看越喜欢,心里有些活动,结果就看见白思邈的目光直挺挺地落在了尤嘉身上。
  除了叹气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都是好孩子,只能怪自家闺女不开窍。
  另一边两个人上了房顶,白思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小捧玫瑰,“尤小姐,过年好。”
  尤嘉没有接,笑着点了点头,“白医生,过年好。”
  鼓起勇气开口,夜幕被天空照亮一瞬,片刻绚烂后回归虚无。
  白思邈的示好,尤嘉读懂了。
  尤嘉的婉拒,白思邈也懂了。
  他没有死缠烂打,“那尤小姐,咱们年后见。”
  如果是以前,尤嘉并不介意和他来上一场露水情缘,但是现在,她可能并没有准备好。
  不过她想到了咨询室里的周慧文,尤嘉查过她的履历,那么多title的名医生,纡尊降贵地围着她转,心中不解更深,重重怀疑之下还是决定从身边人下手,于是轻轻说了句,“以后叫我嘉嘉吧。”
  喜悦来得猝不及防,白思邈抬头,只见烟花次第绽放,绚烂缤纷。


 42 升米恩,斗米仇
  每次睡醒都好累,爸爸说那是梦魇。——《饲宝日记》
  周慧文是咨询室的投资人,从前常年旅居海外,是一位先生特地把她请回国替人看诊。
  尤嘉漂亮归漂亮,但背景简单得令人发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和弟弟相依为命,因为上学迁来京城,租住在五环边上,委实不值得有人如此大动干戈。
  难怪说女人要保持神秘感。
  看诊时尤嘉常穿卫衣牛仔裤,裹厚款羽绒服,冬天圆滚滚的像个球,乍看起来微胖,然而撩头发时,眼角眉梢偶尔流露出的风情让人心神荡漾。
  白思邈猜不出她的来历,最初只是好奇,可能是想多了,后来渐渐视线就再也离不开了。
  她心里有一道坎,他却不想等她迈过去,他想陪她一起走。
  “不觉得我是在渣你?”她笑得坦然,眉宇间是少有的张扬。
  晚风中的人穿着酒红色的方领丝绒连衣裙,衣袂翻飞,仿佛一株飘舞的罂粟。
  可能有毒,但危险又迷人。
  “甘之如饴。”白思邈目光灼灼,如果眼神有温度,他决计要将她融化。
  尤嘉怔了一下,两个身影有一瞬间的重合,那个人曾想让她赏碗砒霜拌饭吃,最后消失在夜幕之中,与她渐行渐远。
  白思邈带着一脑子粉红色泡泡归家,尤嘉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陆斯年不动声色地隔开尤嘉的视线,“阿姐,盼姐正把自己关在屋里闹脾气呢。”
  尤嘉回过头,正对上顾盼八卦兮兮的小脑袋。
  原来她早就消气,只等着有人进去给她台阶下。
  ——这个活宝哟。  
  晚饭后杨老二家的来顾家求诊,顾妈妈是医生,在村里住时偶尔会被人请去看个头疼脑热。
  正月里不兴寻医问药,嫌晦气,顾奶奶心里不高兴,但一个村里住着,事出从权,顾妈妈到底还是去了,天色黑怕出事,后面还又坠了叁条小尾巴。
  举着手电筒到了那户人家,杨小月躺在床上,面黄肌瘦的,说近来总抽筋,嘴唇发白瞧不出血色,漏风的房子里愣是疼出一身冷汗。
  顾妈妈看了看女孩的舌苔,又搭了搭脉,把家里的男人撵出去问她,“最近什么时候来的月经?”
  杨小月红着脸,声音细若蚊喃,“两个月前。”她怕顾妈妈多想,又连忙补充,“我就是来得不规律……”
  顾妈妈本就没多想,闻言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了。”
  “顾大夫,这到底是啷个回事呦?”杨小月的妈,杨老二家的不解又着急。
  “孩子长身体,缺钙就容易抽筋,还有点贫血,多吃点猪肝,再去镇上药店买两瓶钙片就行,别听他们哄,几块钱那种就够用。”
  其实杨小月的病挺简单,连治都说不上,只要好吃好喝多晒太阳,养上几个月自然就没事了。
  但难就难在杨家生了四个孩子,年纪挨得紧,个个要上学,日子本就过得紧紧巴巴,过年都没法敞开吃,让她补充营养不亚于天方夜谭。
  杨小月是最大的,底下叁个弟妹嗷嗷待哺,十七八的姑娘身高还不到一米五,瘦瘦小小,看着都可怜。她今年上高二,正是埋头用功的年纪,镇上的中学条件艰苦,早上五点起床上自习,晚上十一点才能睡下,让她多晒太阳也不现实。
  “要不,咱们以后就别上了,跟着村口老刘家的去广州打工,听说包吃包住,顿顿有肉,一年能往回拿小一万,咱们不受这个洋罪了。”
  杨小月闻言脸色大变,只觉刚才抽筋都不算疼了。
  顾妈妈见事情越走越偏,赶忙出面阻止,“学还是要上的,苦上几年,以后顺心一辈子。现在打工是能挣个叁五年快钱,但读书能挣几十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上了大学就能办助学贷款,领助学金和奖学金,供一个不算破费。再说有她开个好头,多少也能帮衬帮衬弟妹。”顾妈妈一边说一边朝杨小月挤眉弄眼使眼色,杨小月不是个傻的,闻言立马表态。
  “妈,我以后上大学就勤工俭学,不让你们花一分钱,赚了钱就供弟弟读书娶媳妇!让你们一起住城里的大房子!”
  她说得恳切,杨老二家的止不住点头,觉得自家闺女孝顺。
  顾妈妈这头按下杨老二家的想要给诊费的手,“诊金就不用给了,腌菜不错,给我带一罐泡姜吧,时候不早,我带着孩子们先回去了。”
  今天的这一幕给几个人都看傻了,各个都变成了小鹌鹑,出了门后默不作声地抱着罐子往家去。尤嘉心里不忍,想要私下接济一二,没成想却被顾盼拦下了。
  “你啊,少好心,他们未见得领情。升米恩斗米仇,帮多了反倒还要落埋怨。”顾盼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把几年前顾爸爸提新车被砸,车盖上写满“你不仁”的事情竹筒倒豆子地讲了一遍。
  当年有多不仁呢?
  顾爸爸在村里收药,明知道里面掺了水分,但晓得有些人穷惯了,便如数给钱,只当是暗中接济,顾妈妈回来看诊不收费,有的便宜药直接就送出去,然而日子久了,众人犹不知足,不仅不念顾家人的好,反倒觉得是自己被压榨才有的顾家富庶,矛盾一触即发。
  其实当时顾爸爸的车里也装了摄像头,奈何家里老人和兄弟都在村里住,不然非要把人扭送派出所,从此痛定思痛,再也不多舍善心,端起款过日子,口碑和声望反而渐渐好过起来。
  想自己也是筒子楼里出来的,见得多了自然一点就通。尤嘉在路上不禁暗自笑话自己,正如她一样,可怜人往往必有可恨之处,日子才好过起来就开始怜悯别人,装什么圣母呢。
  巴山好山好水好风光,唯独山路崎岖,想搞什么都被锁起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就只好走出去。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有时候是天性使然,但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更多人都出于灰色地带,被环境塑造成善良绅士,或是被逼得心思险恶。
  这是巴山村的难题,也是许多地方的难题,成为一只困兽,或挣脱枷锁破局,或随着时代的洪流消失在地图之中。
  43 蚍蜉
  牛奶很难喝,我不喜欢牛奶。——《饲宝日记》
  初叁的时候村长带着儿子上门。
  顾家是移民,几十年前迁来巴山村,最初成分不好,没少遭人白眼,后来日子却越过越红火,俨然成了村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人丁兴旺,手里捏着不少张选票,少不得要打好关系。
  老村长姓赵,自打顾盼落生起他就是村长,当了一辈子村干部,操持着村里的大事小情,虽然也有点不可说的小进项吧,不过水至清则无鱼,跟其他几个贫困县比,老村长已经足够尽忠职守,人也务实。
  他早几年也想过带着村里人奔小康,奈何有心发展,无力回天,时代的脚步仿佛注定要抛弃这块大山深处的飞地,他只能目送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考学远走,亦或是南下打工,眼睁睁地看着村里的人口流失。
  说不感慨是假的,可人总要活下去,不能一起困死在这座深山之中。
  不过虽说巴山村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今天来就是为自家子侄辈拉票的。
  他上年纪了,干不动了,就想让二儿子赵百顺继续当村长。
  进屋先道新禧再让烟,把家里老人挨个问候一遍,再把小辈依次夸了一遍,接着就聊起村里的大小事情,以便引入选举的正题。
  “现在不都兴搞网店吗,我想着咱们也把东西往外头卖一卖。县里有个啥系统,说几万块还能帮咱们修一个挺好的网店,到时候咱们村里也发发高科技的财。”
  老村长砸吧着旱烟感慨,“就是太贵啊。”
  “要不让我试试吧。”坐在角落里的陆斯年幽幽开口,村长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个年轻后生,小模样生得挺俊俏,就是说话挺狂。
  不过毕竟是顾家人,他多少都给点面子,“小娃娃,你想试什么啊?成年了没啊?”
  尤嘉知道陆斯年最近在上相关课程,他聪明归聪明,但具体掌握多少她心里真的没底,不过只搞个网店似乎也没那么难?
  “他们要多少,我收一半,做不好不要钱。”天上不会掉馅饼,很多时候免费反倒惹人生疑,扯了个由头会让人更好接受。
  “要不……您就让斯年试试?”顾盼坐在一旁帮腔,“他是清大的保送生呢,多少届就出一个,最近正好就在钻研这些。”
  清大是块金字招牌,村长看向陆斯年的目光顿时不一样起来。况且还是先干活后收费,让他试试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网店好说,不过其实想要真正发展,用什么系统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找准定位,投入足够的宣发,积极开拓新市场,等有了稳定的客户群体,形成正向循环,建立合理的生态链,巴山的发展就不用愁了。”
  顾盼不明所以,拍了他一下,“说人话。”
  “想好卖什么,多打广告,常客保底,散客冲量。”
  老村长听了连连点头,这话说的都对,就是落到实际的时候就困难重重,单说打广告的花费和拓展客源就已经难于登天了。
  “呃,其实我有个想法。俗话说万物基于传销,假定两斤腊肉的价格是一百块,如果用户每能找到一个愿意帮他砍价的用户就能减去一到十块不等的价格,那么为了低价甚至免费获得腊肉,他就会帮带来几十个潜在的新客户,由这些新客户再去向外辐散,只要商品数量足够,我们甚至可以搭建一个全新的购物平台……”
  听见“传销”两字,村长父子均是一愣,没报警算是同顾家感情深厚。
  老村长听不懂陆斯年的意思,但是尤嘉懂了。
  利用低价拉人头,攒足用户,先赔后赚,如果有足够多的现金流支持,不失为一个好想法,但总体来说太过超前,甚至有些地方游走于法律的灰色地带,对于目前的巴山村来说现实意义不大。
  “要不,咱们还是先帮村长把网店搭起来?”
  陆斯年也知道自己犯了过度脑补的毛病,一开口就没搂住,被打断后也不恼,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恢复到原来那副乖仔模样,笑眯眯地说,“好的,阿姐。”
  网店建起来简单,不费多少时间,陆斯年学以致用,除了搭建相应的后台系统外,甚至还帮巴山村做了自己的网站和可供全县使用的农贸交易平台。
  操作简单,运行流畅,只可惜装备上的完善仅仅只是万事开头的第一步,如果没有人愿意把这些东西用起来,那再好的程序都只是储存在电脑中的无效代码。
  陆斯年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对他们能有多大用,只是希望自己多少能为这个曾向他释放过善意的地方尽一点心,出一点力,哪怕一点也好。
  不过上天到底是眷顾他的,很久之后陆斯年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几行代码,会成为自己人生的拐点。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他们叁个都即将搭上时代的列车,然后一飞冲天。

44 悖德之欲:趁她沉睡时,肉棒挤进了花穴,每次抽插都要蹍过花心
  我一点都不想像妈妈。——《饲宝日记》
  在巴山的那些想法,众人都没放在心上,唯有陆斯年当了真,这几天连着熬大夜,抱着电脑敲敲打打,不写计划编代码时就扯着尤嘉嘀嘀咕咕。
  “新型购物平台?”尤嘉掰着手指头数,“淘宝,京东,还有卖书的当当和做化妆品的聚美优品,做折扣的唯品汇,市场差不多都被瓜分完了吧?还有什么类别可做呢?”
  陆斯年摇了摇头,“这些平台都在拼着劲转型升级,想要往高端路线上走,但大家都在侧重争抢城市用户,县乡村镇还是一片空白。他们也有购物需求,只是现在物流体系还不够完善,商品难以送达,软件的操作复杂,网银申请流程繁琐,不方便他们下单。”
  “所以只要有更简便的付款方式,甚至越过网银,再等等物流的发展,你的想法就是可行的?”
  陆斯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虽然心中依旧抱有怀疑,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尤嘉不会去打击陆斯年的积极性,闲聊两句便继续忙自己的艺术硕士申请。
  近来姐弟两个都在下苦工,客厅便专门布置出一角学习区。尤嘉读书不开窍,盯着文档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熟悉的困意将她环绕,不等熬到凌晨便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陆斯年轻笑,把人抱到床上安置好。
  如果没有除夕那一夜的食髓知味,或许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但这世间没有如果,少了顾盼,更方便他上下其手。
  他不敢留下痕迹惹她生疑,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尤嘉身上游走,解开内裤一侧的系带,白鼓鼓的阴阜就展露在他面前。
  初次生涩,但学习能力或许是天生的,他现在已经是轻车熟路,不轻不重地捏着阴蒂,打着圈儿拨弄,甬道里便诚实地渗出蜜液,仅仅只插进一根手指就寸步难行,被层层迭迭的嫩肉紧紧绞着,温热又潮湿。
  陆斯年舔弄着尤嘉的背后的蝶骨,呼吸顺着脊背喷薄,抽出她下意识想要抱住夹紧的枕头,于是尤嘉怀中拥着的就变成了自己。
  两团绵软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终于忍不住,在她的腿间抽插起来。
  正如薄皮多汁的蜜桃,水液淋漓增加润滑,让他能在缝隙中肆意磨蹭。
  欲望不会止息,只会随着满足愈发膨胀汹涌。
  陆斯年的动作更加粗暴,龟头磨蹭着花蒂,娇嫩硬挺的肉核舔舐着马眼的棱沟,甬道吐出一包又一包的淫水,两片花唇被肉棒分开,裹挟着他的欲望前后吞吐,仿佛自己真的正在攻奸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
  十叁岁那年,她出现在他梦中,从此他终于知道明明两个人已经亲密如斯,但望着尤嘉还犹觉不够的感觉是什么,拼图中缺失的那一角是从里到外的占有欲,是眼里心里,只她一人的悖德之欲。
  眼前的一幕固然满足了陆斯年的部分念想,却如隔靴搔痒,让人愈发不满足,想要让肉棒真的尝尝花穴的滋味。
  恍惚间失去准头,他在一次顶弄中分开花唇插进甬道深处,紧窄的花穴咬住他蓬勃的欲望,仅仅只是一个龟头,陆斯年就已经头皮发麻,几乎要爽到炸裂。
  他闷哼出声,褶皱的媚肉被他的粗大缓缓分开,仿佛千万张小嘴在嘬吻他的性器,让人几乎夹不住精,只想要在她体内一泻千里。
  陆斯年咬着牙压着往里面挤,身下的人不自觉地迎合着他,饱胀的奶子在扭动间乱晃,头埋进去是女孩子特有的乳香,令人痴迷沉醉,欲罢不能。
  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尤嘉被插得直哼哼,幼猫似的叫声钻进耳朵里,让他牢牢记住了那一点,不遗余力地冲撞,每次都要狠狠碾过那娇弱的花心。
  淫水一股股地喷出来,打在龟头上,肉棒被泡得湿淋淋,泛着晶莹的水光。
  花穴许久不经人事,不堪他的操弄,每次抽离时都把里面的嫩肉带出来,娇软的红肉敏感异常,只要碰触就会让小穴止不住的抽搐,俨然已经到了高潮的边缘。
  陆斯年掐着尤嘉的腰肢飞速耸胯,一口气把她送上情欲的巅峰。
  在射精前,他咬着牙撤了出去,两人性器相离,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凌晨一点四十五,陆斯年站在浴室里自渎,想象着自己将那摊白浊尽数发泄在尤嘉的身体之中。
  餮足之后神清气爽,翌日晨起,尤嘉着皱眉头若有所思。
  “不合口味吗?”
  陆斯年把炸好的溏心蛋盖在番茄面上,在小碟中倒上豉油,慢条斯理地替她剥虾。
  海鲜是早市里的紧俏货,天不亮就去抢回来的,知道她爱吃,特地煮了满满一盘。
  尤嘉张开嘴吃他递过来的虾,肉质饱满紧实,带着淡淡的甜香,陆斯年的手指略过她的唇角鼻尖,除了海产的鲜,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檀味夹杂其中。
  或许有些事情,并不是她多心。
45 恶性勾引:撕开,插进来(h)
  疼。——《饲宝日记》
  叁月初的京城,风已经开始变得温柔。
  野草从绿化带里抽出嫩黄的新芽,羽绒服早就被收进柜子里,衣裳轻薄不少,连脚步都变轻快,仿佛随着春日的到来,人也开始变得生机蓬勃。
  尤嘉今天去诊室时显然精心打扮过,短款的黑色玫瑰暗纹斜襟旗袍,不及膝盖的长度衬得人个子更高,侧面开衩,显得双腿更长。
  她从前不爱穿这样的衣服,觉得一板一眼的拘束,然而旗袍能勾勒出丰胸纤腰肥臀的好身形,让她不得不爱它。
  披着大衣拎着珍珠手包上楼的女人行动间香风扑面,光彩照人,宛如刚从民国画报中走出来,看得白思邈眼睛发直。
  “尤小姐早。”
  “嘉嘉来了啊。”
  她眉眼弯弯,将新做的瓜子酥仁糖和焦糖杏仁罗马盾放在前台,“白医生,小张,吃糖啊。”
  来看诊的人大多忧心忡忡,前台小张纳罕道,“尤小姐最近有什么喜事吗,心情这么好?”
  “收到了传媒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原来是这样啊,尤小姐真厉害。”
  前些日子她和白思邈“无意间”提起申请受阻,他帮自己对审了许久材料,但都无事发生。
  然而等到她和周慧文闲聊过这件事后,尤嘉很快就查到了传媒大学的录取信息。
  看来巴山的见面只是巧合,那个眼线还是周医生。
  周这个姓氏并不小众,却也不是随处可见的,更何况这个人老家广东,于港岛来说几乎触手可达。
  背后谁在出力并不难猜,然而尤嘉装作不知,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愧疚。
  她知道他那时候不在贺伯勤身边,也知道他有他的苦衷,可她还是无法原谅他。
  “不送我回家吗?”从诊室出来的时候,她笑意盈盈地望着白思邈。
  ——好孩子理应受到嘉赏。
  先前百无聊赖的人眼睛顿时亮了,白大褂一脱直接扔在前台,“跟周姐说一声,我今天早下班!”
  阿Joe站在顶楼目送两人离开,上车前女孩回头看了一眼,明知道她看不到自己,但四舍五入,也算两人隔着不足百米的距对视,心里止不住发疼。
  如果他能早一点回来……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伤害已经造成,在两人之间划下一条天堑。
  “……我好想她。”
  周慧文翻了个白眼,“你他妈活该。”
  车在楼下停好,尤嘉这次不着急走,“不如上楼喝杯咖啡?”
  白思邈自然欣然应允,二人随即一同上楼。
  随着电梯上的数字一点点攀升,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焦灼起来。
  想进家门要走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声控灯坏了,物业还没来修,两边没窗漏不进光,周围黑沉沉的,她单脚抵着门,靠在角落里翻钥匙,白思邈望着她手里的动作,视线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正在犹疑之际,铁门“吧嗒”一下应声而开,尤嘉勾起他的领带,牵着他进屋。
  嫣红上翘的薄唇印上他的嘴巴,白思邈呼吸一滞,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进度似乎太快了,然而送到嘴边的肉,推开又舍不得,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与尤嘉唇舌纠缠。
  两人倒在沙发上,短裙撩起来提至腰际,露出肉色的玻璃丝袜。
  “撕开,插进来。”
  白思邈不是童子鸡,但眼前的这一幕还是看得他血脉膨胀。
  骨节分明的手解开她胸口的猫眼扣,脱下麻烦的包装,诱人的胴体便展露在眼前。
  隔着一层丝袜和薄薄的内裤在花缝中划过,大手包着阴阜按压,他一手抚过尤嘉的耳垂,引来一阵颤栗酥麻。
  知道耳朵是敏感之地就好办了,他含着她的耳垂,舌尖撩过耳廓,另一只手还不等揉捏乳头就已经硬挺,指腹划过时,传来她毫不克制的浪叫。
  “白医生,好痒……”
  男人骨子里都有兽性,他终于不再犹豫,撕开了丝袜和碍事的内裤。
  尤嘉伏在沙发上,头压得低,屁股高高向上翘起,花唇翕动,任由肉棒在花穴中一点点开疆扩土。
  “你,你动一动啊……”
  白思邈原先怕尤嘉受不了,然而见到她扭腰摆臀地自己找爽头,当下便不再抑制体内的那股冲动,掐着她的腰将肉棒一下子拔出来,随即又整根没入。
  硕大的龟头刮过尤嘉甬道内的每个褶皱,粗长的肉棒几乎要将它们肏平。
  “啊……好深……被填满了——”
  雪白的臀,绯红的花唇,紫黑色的肉棒在其中进进出出,叁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糜烂不堪。
  “白医生的肉棒好大……好会插……再向上一点……”
  “啊……对……就是那里……”
  白思邈面上一红,肉棒却诚实地又胀大了一圈,他心里不好意思,身下却又狠又凶。
  “白医生插得我好舒服……骚心都要被你撞烂了,啊唔——”
  他终于再听不得她那些淫词浪语,将人抱在怀里,把小脑袋掰过来,吻上她的唇,把那些骚话都封在喉咙里。
  射过一轮后,两个人的战场从客厅转移到了卧室,她抓着自己的脚腕掰开双腿,方便白思邈在自己身体里驰骋。
  门没关严,漏了一条缝隙,男欢女爱的声音不绝于耳。
  楼盘不是高档小区,隔音做的不好,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更不要提有人存心扯着嗓子浪叫,声音婉转娇媚,勾得人忍不住一肏再肏。
  下课归家的陆斯年进门时,面对的就是此等春情。
  除了面对尤嘉,他向来都是个冷静克制的人。
  捡起客厅散落的衣物准备扔进洗衣机,在收到内裤时停下,眼见着那处被淫水浸透,几近透明。
  尤嘉汁水丰沛,他早就知道,甚至还曾亲自品尝过她身体的甘甜。
  只可惜她的双腿在意识清醒时从不会为他张开。
  ——要是那些和他抢姐姐的人都不存在就好了,他想。
  在白思邈走后他才从屋里出来,初长成的少年目光阴沉,望着浴室里的暖黄色浴霸灯光怔忡出神。
  水声止息的时候,尤嘉穿戴整齐地走出来,上衣下裤的将自己遮盖严实,透不出半点风情。
  这副打扮与之前毫不相关,陆斯年当即心下一沉——
  她知道了。
  他知道她知道了。
  她知道他知道了。
  因为他是弟弟,所以她揭过不提,既往不咎。
  但她也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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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超越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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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渣男”翻车: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
  今天没有喝奶,晚上,我醒来了。——《饲宝日记》
  白思邈是老天赏饭吃,天生一副好皮囊,一双桃花眼看着乖巧,勾起唇的时候又带着点渣男相。
  上学的时候也算是远近闻名的一根草,然而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人生的前十五年,白思邈醉心游戏,靠着点小聪明混在班级中上游,中考那年超水平发挥,凭借逆天好运,考进全市最好的中学,从此饱受学业折磨。
  大学填志愿时他想写计算机,觉得跟游戏沾边,结果后来误打误撞进了北师大的心理系。
  女多男少的大环境下,他人懒嘴甜,坏得招人爱,被师姐导师们一路宠着,读完了学士读硕士,海外镀金归来后成了白医生。
  不是没谈过恋爱。
  白思邈的初恋是中文系有名的才女,对方叁个月后跟自己提出分手,说“感觉不到被爱的感觉”。
  他做朋友时一视同仁,当男友时尽忠职守,只是名为爱情的那根弦仿佛断掉了,让人忍不住要为他左思右想,过不安宁。
  后面白思邈也陆陆续续谈过几个,聚散都随缘,不出轨,不撩骚,唯有爱意稀薄,让人骂都找不到太狠的词。
  某日正值考试周,他在图书馆闷头复习,圆圆脸的女孩咬着唇走过来,白思邈思考了半晌才想起这是哪一任,“乖,我们已经结束了。”
  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这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白思邈把自己的伞递给那姑娘,“打着回去吧,别着凉。”
  姑娘失魂落魄地下了楼,漆黑的大伞是他最后的一点温柔。
  “操,老叁你损到家了。”
  回去时室友骂他渣,白思邈没否认,无可奈何地笑笑,“当断则断,再谈下去两个人都耽误。”
  语气直白,态度诚恳,认你打认你骂,但复合是不可能复合的,清醒又无辜,是孩童般的恶劣。
  “诶,不对啊,你伞不是给人家了吗?我看你这身上怎么半点儿没湿啊?”
  淋雨归来的室友抱着浴巾一顿猛搓,身上那点布料恨不得能拧出来半盆水。
  “有人日行一善,送我到楼下。”
  “又是妹子?!”
  白思邈勾了勾唇,但笑不语,气得室友拿毛巾丢他,直呼“天道不公”。
  时间倒回至图书馆闭馆后,他站在檐下等雨停,百无聊赖地戴着耳机听音乐,踢踢踏踏地打拍子。
  这时,斜刺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
  “同学,送你一程?”
  这个世界太大,刚伤过一颗心,还会有另一颗小鹿乱撞,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能够闯进他心门。
  渣男是不会翻车的,除非毁容,除非有人比他还渣。
  工作后的白思邈恪守职责,真就不和自己的病人谈恋爱,做起正人君子来。
  然而恶人自有恶人磨,谁让他遇见了尤嘉。
  她的不屑一顾,她的放肆温柔,带着点捉摸不透的意味,对他循循善诱,巴山重逢,拆掉了那层壳子,露出手足无措的芯,最终让人跌进旋涡。
  两个人做完,白思邈把人搂在怀里,窗外灯火阑珊,他忽然想,这样安定下来似乎也不错。
  他知道女孩容易没有安全感容易瞎想,所以他准备再叁发誓让她安心,结果不等他开口,尤嘉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靠在床头点燃一根烟。
  又苦又甜的烟雾弥散在屋里,白思邈伸手去掐,却被她侧身避开,“怎么?钱放在床头了,我还要再抽一根。”
  她演完就笑,催他快去洗澡。
  白思邈哼哼唧唧地想要和她一起洗,然而情欲退散之后的那双眼睛很亮,仿佛在看他,也仿佛没有。
  尤嘉没说话,那目光却看得他不敢再提,自己乖乖下床。
  剧情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在别人眼中,他是英俊正直的白医生,而在她眼中,他只是个有些手足无措的年轻人,是大山里头发都睡炸的幺儿壮壮。
  这个几乎见证了他所有翻车狼狈的女孩,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黏上自己,而是在一次欢爱过后就远远避开了。
  是他活不好?不够持久?还是长得不行?对人不够体贴?
  白思邈最初以为这是设计好的欲擒故纵,他想告诉她不用这样,结果尤嘉竟然真的就没影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鲜少的体会到了被抛弃的感觉。
  ——好像还真挺不得劲的。
  做完今天的心理咨询,白思邈照例站在前台发呆,逛着淘宝的小张抬头问他,“又在等尤小姐?”
  “谁说我等她了?!”
  小张白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尤小姐好,怎么这时候来了?”
  白思邈听见这叁个字下意识地整理衣领站直身板,结果发现那只是小张的虚晃一枪,怒道,“张佳慧!”
  窗外黑云压城,暴雨滂沱,正如人跌到谷底的心情。
  小张“啪”地一下合上笔记本电脑,幸灾乐祸道,“这就是报应啊。”
  她笑着披上大衣,拿起一柄墨色的大伞走进雨幕之中。

47 独家炮友
  我讨厌酒味,讨厌爸爸。——《饲宝日记》
  骤雨初歇,才下午叁点就仿佛傍晚,空气里水汽氤氲,凝成乳白色的浓雾。
  尤嘉看着手机里导师发来的论文修改意见犯头疼,她对庄城毫无留恋,平时能线上沟通就线上沟通,只等着论文答辩时再回去一趟。
  或许换个地方生活真的有移情作用,配合着规律服药,她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一周两次的心理咨询也改成了两周一次。
  白思邈打过几个电话给她,想要约她出门,然而尤嘉总是找理由推脱。大家都是成年人,两次叁番之后他也懂她是什么意思。
  往事被丢在身后,刻意避开,不再想起,不必提及,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尤嘉如同路边的一丝嫩芽,破土而出,蓬勃生长。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不过她这里没有蒲苇,只有蒲笋干。
  因为是干货,炖煮的时候要多添一倍水,才能让笋干吸饱汤汁,排骨软烂入味。
  用生抽,鱼露,蒜蓉,姜片和蜂蜜将小排腌渍半宿,锅底码上一层洋葱和芋艿,稍稍煎炒后把材料依次码好,添足了黄酒开始加热,锅中很快就传来阵阵混合着酒气与饴甜的肉香。
  顾盼过完正月从老家跑回来,下飞机时大包小包的装满腊肉香肠和各式糍粑,到家后没歇多久就开始抱着电脑帮她改论文,吵着要吃她煮的菜。
  戴着眼镜的人看得出尤嘉的确用功写了,就是方向错了,论证很乱,其实这样交差完全可以,但谁让尤嘉遇见了一位有些严格的导师,所以才屡屡碰壁。
  脑子灵活,手速也快,顾盼敲字如飞,听着厨房里的咕嘟声流口水,嘴里哼着小曲,偶尔停下来感慨,“谁指望本科生做科研啊,大家还不都是学术垃圾的搬运工,能写个缩减版的硕士论文就不错了。”
  尤嘉在厨房掰花菜,把门敞开了跟她聊天,这些日子孤军奋战,她觉得毕业要把自己的焦虑症给逼出来,等到顾盼恰如久旱逢甘霖,终于能够丢开烫手山芋,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可算是来了,不然我都该拿着病历本儿去跟导师卖惨了。”
  顾盼知道尤嘉的天赋就没点在专业课上,心中默默替她点了根蜡,“嗨,你说学校留咱们图点什么?态度好点,到了日子差不多就都放了。”
  尤嘉晓得道理,但是自己碰上还是会焦心。同时不免庆幸自己和陆斯年不是亲姐弟,要不然脑子随她这学业可怎么办才好。
  说起来,她最初以为陆斯年会选金融,没想到最后竟然选了计算机。
  尤嘉不懂这些,只觉得这是门技术,以后总能有口饭吃,看起来还挺好的。她之前看了下新闻,程序员好像都喜欢穿格子衫,思考要不要也帮他买几件。
  自从上次撞见了她和白思邈做爱,陆斯年便愈发早出晚归,两个人心照不宣,近来都没怎么说话,不过好歹有顾盼插科打诨,让家中气氛没那么僵。
  尤嘉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只能让他自己慢慢想通。
  门铃响起,系着围裙跑出去,她以为是陆斯年忘带钥匙,没成想眼前的人却是白思邈。
  男人头发湿漉漉的,从大衣里掏出还冒着热气的便当盒。
  尤嘉吓了一跳,连忙让他进屋,自己进屋拿毛巾,还顺便去厨房提热水,给他冲了杯可可。
  顾盼虽然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但直觉惊人,拎起角落里的垃圾袋下楼,“我不带钥匙了,待会儿给我开门啊。”
  “刚好路过胡大,顺便带给你。”白思邈坐在那张两个人曾经翻云覆雨的沙发上,心情复杂,“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但是……”
  尤嘉知道人都上门了,轻易打发不了,便径直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白医生,我是个病人,没有恋爱的打算,所以如果没有其他原因,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但如果对方不粘人的话,当个炮友也不是不行。”
  按说这事怎么算怎么都是男方占便宜,然而白思邈却心里发堵,暗道真被张佳慧说着了,果然是天道好轮回。
  但这又能怎么办呢?
  于是他像往常自己拒绝过的那些女孩一样,无可奈何地说“好”。
  尤嘉不是小女孩,总有欲望需要纾解,如今捕获一只白思邈,也算是求仁得仁。
  不过顾盼还在,陆斯年待会就要到家,今天这顿肉是吃不上了,以后做爱只能在外面。最初只是为了警告阿弟,男孩神经脆弱,怕刺激过了会有反效果,所以她毫不留情地举杯送客。
  对待炮友,床上缱绻就好,多余的温情会引发没必要的反作用,她曾经深受其害,如今终于吃透教训。
  白思邈本以为能蹭顿晚饭,他都闻见香味了,然而美人铁面无私,他也只能依依惜别。下楼的时候他正好碰见蹲在楼下吃巧乐兹的顾盼,两包垃圾扔了足有一刻钟,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夜幕降临时陆斯年到家,他本来觉得顾盼碍眼,但有了白思邈的衬托,现在简直美若天仙。有她这只电灯泡常伴身边,总能替尤嘉分流掉一些狂蜂浪蝶。
  吃过晚饭,陆斯年自然地收桌洗碗,尤嘉伴着厨房里的水声按下发送键,把降过重的论文发给导师。
  抱着电脑发呆,或许是夜间思绪活跃又感性,尤嘉继续思索那个令她苦恼已久的问题,除了上学,她还能做些什么。
  是开过饺子馆,但京城的地租更贵,人头也不熟,开店成本和难度都直接翻倍。
  她手里的确有钱,但也深知做生意亏钱比花钱快多了,幼年见识过那场声势浩大的金融危机,也不敢莽里莽撞地瞎投资。
  然而坐吃山空,那点钱总有花完的一天。
  现在尤嘉的处境多少有些尴尬,高不成,低不就,唯一可称幸运的是发现户头上多了一笔海外转账,汇款人未知,但冲那个数字,她觉得这人和自己的卡地亚是一家。那只镯子她早就卖了,七折,很实惠的价格。
  傻狗的歉意体现在钱上,她厌恶贺家,但不至于跟钱过意不去。
  尤嘉长相过关,身材又好,虽然身高受限当不了T台模特,但淘宝模特还是可以做的,顾盼沉迷汉服,磨刀霍霍总想自己开店,奈何千哄万哄,自己这位好姐妹都不动心,对入镜可以达到厌恶的地步。
  顾盼不明所以,但幸而想法来得快去的也快,最近她沉迷YouTube,被大胃王吸引,忍不住啧啧称奇,“竟然录自己吃东西都可以赚钱啊。”
  尤嘉正在拿着小矬子一点点地磨指甲,再往上涂一层透明的护甲油,显得指尖更加莹润,听她这么说便抬头道,“要不要试试看?博主什么的,好像国内还挺少的,未见得不是个趋势。”
  顾盼从探出脑袋,“我觉得你说的对。”
  先前上传到网络上的舞蹈视频让顾盼的账号小小火了一把,现在不如乘胜追击。
  作为实干派,顾盼说做就做,单打独斗没意思,她上来就像搞团队战,两个人分工合作,尤嘉出境,她去学点技术做剪辑包装。
  不过对于这件事,尤嘉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她转头往自己的课表里新添了摄影和影视后期制作,不光是不敢面对镜头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那点黑料还不够人扒的,万一哪天火了,抖落出来怕是要拉着团队一起社会性死亡。
为了长久发展考量,还是顾盼出境更合适。况且她爱说爱笑,表达欲也比自己旺盛,镜头感很好。至于自己,做个幕后工作者没什么不好的。
  或许跟在贺伯勤身边还是有点意义的,他的野心,他的目光,让她或多或少都被感染到,在浪潮到来前能够嗅到些许潜在商机。
  她或许这辈子都成为不了资本,但好歹能够自力更生。她总需要找些事做,活成不孤立于世界的人。等她变得再有用一点,或许就不用担心突然消失无人发现,那些想让她无声无息被圈禁的人,就没有那么容易达成所愿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说过会放手,哪怕过程惨烈,她也不敢相信。
  现在的美好与平静总觉得像是偷来的,总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蛰伏,随时准备着吞噬一切。
  但她总得好好活下去,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企图加重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分量。

48 知吃师
  他在摸我。——《饲宝日记》
  尤嘉和顾盼可算是一拍即合,打定了主意要做博主,当即就开始思考定位。
  顾盼眉眼灵动,身上自有一股鲜活生气,爱好堪称广泛,醉心美人,喜欢吃喝玩乐,会裁衣,写的来毛笔字,民乐也能整两样,跳舞算有些底子,可以说什么都行,但样样都不够精通,两人寻思了半晚上,最后将还是将落在了“吃”上。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搞软色情太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是搞吃吧,正好也算是尤嘉擅长的项目。
  俗话说的好,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YouTube上火爆的博主千千万万,可以借鉴可以参考,但不能完全模仿照搬,不然哪怕火起来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最后想着要是打出差异化,还是要从汉服入手,仙气飘飘的古风美人和传统美食,二者相结合,由不得人不动心。
  “可我不会做饭啊……”顾盼嘴里发苦,“要不你先替替我?只拍手应该没问题吧?”
  尤嘉笑眯眯地摇头,“不过我可以教你。多做多拍几遍,熟能生巧。”
  首期想赶在农历二月十五的花朝节发布,鉴于是刚开始,她们也就不挑战高难度了,便决定完全还原旧时风俗。
  在通州又租了个小院当做拍摄用地,剪五色彩笺系在枝头,蒸桂花糕焚香拜杨妃。
  左手视频,右手一本《如何剪视频》,一边看其他人的短片做参考,一边熟悉各个按键功能,尤嘉抱着电脑熬了好几宿,恨不得吃住都在屏幕前,陆斯年看着心疼想接手,却被姐姐嘴里塞上一个破酥包打发走。
  五分叁十秒的视频,配上轻快的古风纯音乐,浏览量破两千,一百多点赞,虽然留言稀稀拉拉,都是自己人水的,但好歹算是个不错的开局。
  第二期是北京传统小吃合辑,圆滚滚的艾窝窝,糯叽叽的驴打滚,状似如意的芸豆卷,配上豌豆黄和山楂糕组合成花形,与玫瑰萨其马一道做成麻将大小,皆是方便入口的尺寸,用瓷白的高脚盘乘着,摆了满满一桌子。
  点心从凌晨开始做到日上叁竿,草草吃过饭后继续凹造型。
  午后水沸烹茶,一壶六安瓜片,汤色嫩绿,香气绵长。
  穿着明制袄裙的顾盼歪在榻上低头啜饮,手执白子,对着一盘残局眉头微蹙,苦思冥想无果后投身点心的怀抱,角度找得好,表情给的也到位,俨然一个活泼仕女。
  拍完了两人都累得不想说话,先睡上十个小时再爬起来干活。
  尤嘉砸了点小钱买推广试水,视频拍的用没用心思观众一看便知,名为“顾意迟”的ID在短短叁天内粉丝增至5000,虽然还不到某些大博主的零头,但对于新人来说,成绩已经足够瞩目。
  第叁期和第四期分别拍的是海鲜南瓜盅和荷叶糯米鸡,五彩斑斓的食材看着喜人,操作起来难度系数不高,适合顾盼这样的新手,还保证更新了速率,为第五六期攒劲。
  或许是熟能生巧,尤嘉逐渐上手,本着不拍白不拍的精神,中途还录了顾盼腌渍青梅酿酒的素材,这样两个月后的视频也有了。
  第五期和第六期虽然靠后,但准备的时间可早,内容是顾盼擅长的裁衣,不过另增加了染布的环节。
  草木染的历史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至新石器时代。
  茜草红花胭脂虫,叁者相互搭配融合,能浸出最正的红。加石灰固色,加盐能提亮,染废的素绢弃掉不拍,好歹能有两匹能看,裁成袒领襦裙,绣上唐风的团花,戴上珍珠多宝璎珞,搭着浅檀的披帛在院中舞几个回旋,裙摆绽放,宛如一朵迎风招展的石榴花。
  下一期为了赶清明的热度,顾盼要穿着这件衣服做青团和艾饺。顾盼虽然不擅长做饭,但刀功是在线的,下手稳准狠,东西切得条是条块是块,乍看还挺唬人,但要论起面食来就不行了。
  饺子是尤嘉的主场,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给顾盼特训,最近一家叁口最常吃的就是顾盼包的饺子,蒸煮煎炸用遍百法。
  陆斯年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对食物要求不高,填饱肚子就行,但顾盼自己受不了了,整日对着饺子发力,终于生生把自己逼出了一手捏面的“绝活”。
  “嘉嘉,快收了神通吧……”顾盼扯着嗓子哀嚎,“我想吃红烧肉,想吃水煮肉片,擂椒皮蛋,想吃豆腐羹,想吃松鼠桂鱼……”
  尤嘉望着眼前大小均匀的花边饺子微微一笑,“准了,今天下馆子。”
  她最近忙着学习,也没什么力气下厨。
  顾盼终于解放,一蹦叁尺高,拉着姐弟两个就往外跑,仿佛生怕尤嘉反悔。
  ——至于多余的那些饺子就冻起来,等着几个月后她们对饺子没有ptsd的时候再吃吧。
  人果然不能闲,闲下来就容易多想。
  尤嘉身体累了,精神却变得更好,再去咨询室复诊时,连周慧文都说她的药可以继续减量。
  她那天心情着实不错,勾着白思邈在他办公室里疾风骤雨地做了两次,伏在男人肩头酣睡温存,吃饱喝足后与顾盼和陆斯年一道去机场。
  视频提前拍好剪好,只等着清明发布,她要回庄城答辩,还要给已故的阿婆上坟。
  再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热浪迎面扑来,尤嘉只觉得恍如隔世。
  庄城比北京热了快十度,穿裙子都不觉得冷。
  她抽的签靠前,老师仿佛都没睡醒,打着呵欠看论文,问的问题都中规中矩。
  先前顾盼给她勾的问题基本上都中了,即使是照本宣科也能对答如流。
  下午出结果,她以七十五分的成绩为大学生活画上句点,分数不高不低,总算功德圆满。
  隔天转道去墓园,前来祭扫的人不少,死去的人无喜无悲,活着的人心思各异。
  她小时候想过一了百了,但后来觉得,该下地狱的明明是那些恶人。
  她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做的。
  她活下来了,在石缝里寻得出路,以后也会如此。
  温室里的娇花,几缕风几滴雨就能摧毁,然而她是杂草,只要一息尚存,历经踩踏烈火,也能在来年焕发生机。

49 失落月光
  胸是会被揉大的吗?——《饲宝日记》
  或许是赶上了热度,或许是引流到位,短片制作精良,又没有同类对手竞争,接连放出的两条视频小小地爆了一次,甚至被某地方电视台引用,播放量突破五十万,粉丝数量也突飞猛进,朝着六位数奔,甚至还有诸如“如涵”之类的网络红人孵化机构前来私信,想要和他们签约。
  说起来也有些动心,然而两个姑娘思考了半晌,望着发来的签约合同最终还是没答应。
  有专业人士入局指导的确能帮助他们快速提升知名度,尽早变现,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很大一部分对账号自主权。
  签约之前说的天花烂坠,但如果有朝一日起了龌龊,她们可能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不过那些网红机构也的确提醒了尤嘉,除了油管和微博,国内的其他平台也大可运营起来。
  “网红”这个词现在和嫩模一样,看着光鲜,听起来却不太光彩,总会让人有一些暧昧联想,不过顾盼心思豁达,对人一副爱咋咋地你奈我何的样子,反倒让对方想不出什么话说她。
  叁个人快去快回,在庄城连一星期都没待上,临走前尤嘉还看了被自己转让出去的饺子馆,现在依旧开着,不过没什么客人。
  她在车上匆匆瞥过一眼,走后店门开启,阿Joe从里面出来。
  店里的摆设没变过,老板却不在了,他偶尔过来待一会儿,坐在桌前处理公务,可惜抬眼时再也看不见那个对着账本笑得眉眼弯弯的人。
  “您现在回国,时间正好。”
  他挂断电话陷入沉思,贺家注定是场血腥乱局,她在京城能远远避开也不错。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总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待在自己身边,或哄或骗,他能把事事都包裹得温情脉脉,由不得她不心软。
  如果她还是不动心……
  阿Joe没继续想下去。
  两个人的博主之路稳步发展,尤嘉情绪稳定,自然就想起了旧友。
  自打陈非走后,最初几个月他还经常联系自己,后来消息愈发减少。
  不常见面,慢慢生疏乃至渐行渐远都是很普通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人都来了,同在一城,总要见上一面。
  尤嘉难得主动,陈非回得殷勤,只是提到相见时支支吾吾,纠结了许久才同意,隔了两天才告诉她,周二下午能约个饭。
  陆斯年听过陈非的名字,然而尤嘉身边的一切雄性生物在他眼里都是王八蛋,对她好的是居心叵测,对她不好的是不识抬举,他瞟到两人的聊天记录后皱着眉头嫌弃,“几个菜啊狂成这样,真把自己当明星了啊?”
  尤嘉把他的小脑袋拍到一边,“好好吃饭。”
  陆斯年近来装得好,把那点占有欲压在暗处,故作天真地朝她笑笑,“姐,我明天没课,跟你一起去?”
  “去什么去,大人见面你老实在家敲代码。”顾盼不明所以,却歪打正着,正正好好戳破陆斯年那点小心思。
  她自诩是个恋爱脑,认为谈恋爱可以治愈生活,巴不得要让尤嘉多谈几场解忧,所以好好的男女约会,带个孩子像什么话?
  结果陆斯年气得要死,尤嘉却在一边闷头偷笑,先前两人那点不可说的悖德情愫似乎已然消弭于无形。
  只是有些东西,越克制就会越旺盛,迟早有一天会长成能吞噬理智的参天大树。
  两人约在一家西餐厅见面,尤嘉提前五分钟到,然而陈非比她来得更早。
  尤嘉设想过几种情况,只是现实与想象中相比更为不同,她没想到会见到那样的陈非。
  男孩身高腿长,骨架子大,本来就挂不住肉,现在更是几乎瘦脱了相,尽管眼睛依旧亮着,可眉目间的疲惫怎么都掩饰不住,出现时吓了她一跳,几乎不敢认这是谁。
  “最近有点忙。”陈非挠挠头,替她拉椅子坐下点单,出手倒是很大方,“学姐,听说这家的冰淇淋好吃,再来——”
  “已经点了熔岩蛋糕,很够了。”
  她制止住陈非想要继续加单的手,服务生转身离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靠窗的位置能够欣赏庭院里的风景,细细的蔷薇铁栏把他们和大厅里的其他客人隔开,像鸟笼。
  菜品流水一样地端上来,头盘是生牛肉薄片,上面撒了一层芝麻菜,淋了牛油果酱,肉质轻盈,口感酸甜。
  接着是汤,揭开圆咕隆咚的面包盅,乳色的海鲜巧达汤味道很香。
  干式熟成45天的澳洲肉眼经过炙烤后自有一番风味,油脂混合着奶香在嘴里化开,陈非用不好刀叉,尤嘉便把牛排切好,插起一块递到他嘴边。
  对面的人还是那么不禁逗,红着脸张嘴,嚼几口囫囵个吞下去。
  “学姐,你怎么也来了?”陈非有些呆呆地望着尤嘉,上次见面还是初冬,他眼睁睁看着她上了阿Joe的车,面上红霞未散,欢爱过后的情欲气息顺着晚风钻进鼻尖。
  虽然不熟悉,但他知道意味着什么。
  在夜不能寐的时候,陈非总是想象着这个人和这股气息释放入眠。
  那个男人开的车价值不菲,衣着考究,看着似乎体贴周到,比一穷二白的自己更能照顾好学姐,所以他选择远远走开,不去打扰她的生活。
  但是现在,好像情况又有些不一样。
  “上学啊,读个研究生,混混日子。”银质小刀在蛋糕上切开一道口子,巧克力便流出来,这家店甜品果真做得好,与她在法国吃的味道不相上下。
  一顿饭下来,陈非报喜不报忧,“公司管住,还让我们去外地演出,有工资拿,还说要给我们发唱片呢,上学没意思,我准备就在北京好好闯了。”
  尤嘉听他胡扯,叫了酒小酌,手指托杯的样子带着股撩人的媚,又透露出几分尖锐,直指他刚才避重就轻的几个点。
  有些话微醺的时候就好讲了,“其他的呢,不问你就不说了?什么时候回去上学?是不想还是被合同绑住了回不去?”
  她一连串的问题怼到陈非脸上,让他脸色发白,垂首不语。
  该怎么说呢?叫他怎么说得出口呢?
  他心中有明月,想早日出人头地去追月亮,却心急吃了闷亏,要么干足五年脱身,要么赔违约金滚蛋,于是终日疲于奔命,与理想渐行渐远,甚至连学校都回不去了。
  凡事欲速则不达,陈非心中酸涩,收到消息时既想再见尤嘉一面,又怕自己这副落魄模样让她厌烦,于是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取出来和她装样,想要告诉她自己其实过得还不错。
  只可惜装的就是装的,越掩饰就越狼狈不堪。
  他也曾臆想过自己会有功成名就的将来,能体面地走向她,只可惜这些念头都没有成真,而是化作了五光十色的泡泡,被尤嘉轻易戳穿,仿佛在告诉他,别做梦了。
  ——好丢人啊。
  “多少钱?”
  “我问你,违约金到底是多少钱。”
  一日为老板,终身为老板,学姐毕竟是学姐,陈非被她吃得死,不敢不答话,沉默一会儿后小声回道,“十八万。”
  十八万。
  钱不算少,至少对于陈非来讲是天文数字。
  尤嘉知道有些事情其实做出来并不精明,但是人生总要做点“上头”的事,满足一下个人的英雄主义,况且这个数字对她来讲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陈非失去上学的机会,消耗挥霍自己的天赋,最后泯然众人,更何况他这种无可奈何又挣扎求生的样子……
  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所以喝大了的尤嘉决定趁着酒劲当即拍板,在自己清醒前打电话给陈非的经纪人。
  多一秒都嫌迟,因为她怕自己理智上线就后悔。
十八万给经济公司很亏,但买陈非一个自由身,给他的未来多点可能性,不亏。

50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
  明明我已经不怕黑了,可以自己睡觉。——《饲宝日记》
  经纪人最初还以为是骗子,等尤嘉带着律师和陈非一起到公司的时候才知道是来真的,于是不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大男孩。
  性格腼腆嘴又笨,模样还行,唱歌倒是挺好听的,基本上不挑活,县城门店开幕都去得,不怕苦不怕累,仿佛一头老黄牛,就是不太招富婆喜欢,怎么看在自己手底下都是平庸至极的叁流货色。
  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还能吊到年轻小富婆来给自己“赎身”。
  毕竟是曾经是大佬手心里宝贝了叁年的雀雀,尤嘉只要想装,多少也能装出点气势。
  天子脚下藏龙卧虎,经纪人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但阅人无数的他单看这副姿态,就直接把她定义成金主。
  ——跟着这样的美貌姑娘,可比伺候那群老女人强多了。
  既然觉得尤嘉背景不俗,一个陈非哪里够,于是经纪人神色暧昧地推销,“您不知道,其实我们这边也还有一些更好的……”
  她学着当年的贺伯勤那样,摆出一副神仙下凡普度众生的劲儿,懒懒歪在沙发上用眼尾看人,“我就要他。”
  表情冷漠,态度坚决,逼得对方愈发奴性坚强,觉得尤嘉不好惹。
  为了以防万一,她从律所另请来位律师审合同打嘴仗,确认无误后直接刷卡打款,省得夜长梦多。
  十八万转瞬即逝,比扔进股市里没得都快,但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惜。  签完解约合同,她陪陈非回了趟所谓的住处。
  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老楼,阴暗寒冷,半地下的建筑,进屋就要开灯,屋子里乱糟糟的,垃圾满地,混合着开始腐败的泡面和烟草味,让人忍不住思考城市改造时竟然能容得下这条漏网之鱼。
  一套小两居东隔西隔,能容纳八个人同住,陈非的房间大概有六七个平方,虽然收拾得整齐,但东西太多,连尤嘉都觉得呼吸局促,更不要提高高大大的他。
  狭小的房间里最显眼的就是挂在床头的吉他,大概是常常使用的原因,琴身已经泛旧,换了新弦,仔细保养,悉心擦拭,看得出是主人的心爱之物。
  桌上相对其他地方就凌乱许多了,全是谱和词,还有用完的碳素笔,垃圾篓里满是字纸,都是他写废了的。
  为了省钱,房间只用木板做了隔断,几乎没有隐私可言,左边邻居打游戏,右边邻居和姑娘聊骚的声音都能清晰入耳,所以陈非傍了“富婆”的消息在巴掌大的房间里不胫而走,引得众人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看看有什么必须要带的,其他的就扔这儿吧,不要了。”尤嘉站在门口,精致到头发丝的女孩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需要花钱买爱的模样,与这间陋室格格不入。
  众人皆羡慕陈非的好运气,甚至有的还跃跃欲试,想要毛遂自荐。
  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尤嘉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不舒服,拉着背好吉他拎着行李箱的男孩转头就走。
  接人的车就停在外头,两个人扬尘而去,徒留满地七嘴八舌的“传说”。
  走出那扇门,陈非竟然有些不敢看她。
  本想鲤鱼跃龙门,没想到最后还是学姐替自己收拾烂摊子。
  很多年前就是这样,迎新晚会也是这样,兼职还是这样,哪怕到了京城,他仍旧要靠着她才能苦海脱身。
  在他的世界里,她一直都是个救赎者,哪怕有时候她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做过些什么,帮过什么人。
  而他当初竟然敢向她表白。
  这样的他,怎么配开口,奢求得到她的喜欢呢?
  就在陈非心里颓然不已时,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覆上来。
  尤嘉粲然一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啦。”
  陈非呼吸一滞,“愿为驱使。”
  ——万死不辞。
  “啊……好酸……”
  这是尤嘉,哼哼唧唧地开口。
  “马上,马上就不酸了。”
  这是陈非,语调温柔,仿佛在哄小孩。
  “你骗人……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她气鼓鼓地,似怨似嗔。
  “明明弄完很舒服。”
  他有些委屈地弱弱反驳。
  陆斯年觉得自己人都要炸了,甚至开始怀疑他为什么要走自主招生这条路,拿了保送本以为是喜事,结果要日日听这些壁角。
  他深吸一口气,本着“毁灭吧”的心情推开家门,结果就看见尤嘉趴在桌上,陈非的手搭着她的肩,然而两个人都穿得整整齐齐,看不出有半分逾矩。
  “你看看你,总架着摄影机,肌肉僵得不行。”陈非一边按揉一边说。
  现在不是开店,没有外卖要送,也没有客人要招待,陈非的老板只尤嘉一人,便终日围着她打转。
  尤嘉没有拒绝,眯着眼睛享受陈非的伺候,他力气掌握得恰到好处,由轻至重缓步徐进,按完了筋骨舒畅,一身轻松,让人由衷觉得那十八万花的可太值了。
  “斯年回来了啊。”
  陈非笑着和陆斯年打招呼,“学姐中午卤了鸭翅和百叶,特地给你留了一份,我放在厨房的保温桶里了,快点过去尝尝。”
  陆斯年望着陈非这副殷勤样就烦,仗着自己年纪小吃味道,“那是我姐,你换个称呼。”
  他不明所以,改口道,“阿嘉?”
  陈非眼睛不瞎,自然看得出陆斯年脸色更差了。
  “那叫嘉嘉?”他想照着顾盼喊,两个迭字滚过喉头,唇畔轻碰,多亲热啊。
  对面的人面色黑如锅底,觉得自己都能看见陈非身后那条尾巴在摇,“算了,别改了。”
  陆斯年换鞋进屋,心道还是叫“学姐”听起来最生疏。
  作为饺子馆前优秀员工,陈非手脚麻利,自从尤嘉把人带回通州小院安顿,生活水平便突飞猛进。
  刚到就张罗着要给这一亩叁分地大扫除,看到尤嘉画的秋千图纸后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帮她实现心中所想。
  为了让他待着更自在,不觉得自己吃白饭,尤嘉提议让陈非以工抵债,每月两千五包吃包住,等过完休学的这一年就滚回去上课,等以后工作了再继续还。
  有他接手杂务,尤嘉终于清闲起来,好像回到了最初离开贺伯勤开店的那段时间,有空发呆走神,有空因为不爱自己的人无病呻吟,没客的时候就能懒懒趴在桌上晒太阳。
  只不过现在晒太阳的时间少了,她需要学着写脚本,做摄影,视频调色带剪辑,争取早日熬成个后期小天才。
  过了一会儿,这边陆斯年抱着电脑看人热火朝天地在院子里架秋千,心中默默下了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批语。
  那边正挥着铁锹夯土的陈非站稳,与状似偶然抬头的少年目光相碰,明明他才是更为强壮年长的那个,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接下来还有个新赛,陈非决心再试一把,反正休学为期一年,闲着也是闲着。
  晚上的时候他在院子里唱歌,吉他拨起来,不光尤嘉和顾盼,连隔壁都勾着头听。
  你得承认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天赋存在。
  正如陆斯年,正如陈非。
  穷山恶水走出来的男孩,但仿佛就是为音乐而生。
  “……唤醒谁的向往,温柔了寒窗,从此少小别乡他乡化作故乡,归来心头犹豫,眼底留伤……”
  世界太大,人太渺小,卑微如草芥,举杯同消愁。
  人类的悲欢大抵相同,尤嘉早已见识过生活苦涩,些许欢快的曲调听来满是忧伤。
  此心归处,何处是吾乡?
  她昏昏沉沉,伏在绳边不说话,任由陆斯年的大手抚过脊背,宛如一只慵懒至极的猫。
  几个人的温馨被摄像机诚实地记录下来,放在视频里,虽然没有多少水花,然而也幸亏有这些稀琐的生活碎片,帮陈非度过了出道后最艰难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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