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的盛宴，它把浓香留给青春的热烈，也让清热去火的芬芳在仲夏的一食一饮里弥漫延展

芒种时节，南方濡湿而闷热，今年的“端午水”更是罕见，颇让人有焦虑、闷躁之感。我也因此特别喜爱清晨，常常是夜雨过后，雨水粘在枝叶上，透着新绿、透着晶莹，欣欣然之间便有了通透敞亮。



深吸一口气，湿润的空气里夹杂着各种花香，而最先闯进来的便是栀子花香，是躲不过的浓烈。



栀子花是属于青春时光的花，无论是否喜欢，但一定占据了回忆的角落。常常是在入口转角的角落，从来不曾留意有花开，却先闻到郁郁浓浓的花香，以至于让人熏得有迷幻眩晕之感。不由得让你细细地看，原来在脚底下，一丛丛葱绿中栀子花开得从从容容，或是含苞待放或是蓓蕾初绽，盛开的那一朵恰恰是圆满周正，是挑不出毛病的纯白素雅，素净得很。若是细论起来，栀子花美在花型花色，而若论花香却“过香则臭”，不见得人人喜爱。

 
▲旷野里的香，多了清远，少了稠得化不开的浓郁，也让身心顿时轻松

浓烈之物，往往是让人疏离也让人大爱。人们常常将栀子花采摘来插在花瓶里，任其在一室一隅里芬芳自在。湘北、江西等地更是将其作为时令食材，或炒或炸或煎或煮，把这独有的芳香留在舌尖上、肺腑里。



我一直喜欢清浅醇厚的木质香调，也因此对栀子花作为食材持不以为然的态度。



直到有一天走进办公室，发现同事放了一朵即将枯萎的栀子花在书页上，花色已泛黄、花蕊焦枯成黑色，但满屋子里却轻轻柔柔地弥漫出花香来，不甚浓烈却让人神清气爽。原来栀子花香的浓烈，也不是化不开的甜腻生猛呀。

 

下班回家的路上便存了心，避开了拥堵，直接拐到山野的小路。城郊偏僻，荒坡之上有的是野栀子花，相比校园里种植的大叶栀子花，他们压满花枝却又高低疏离，开得更加俏脱活泼。旷野里的香，多了清远，少了稠得化不开的浓郁，也让身心顿时轻松，摘了二三十朵放在车上，载着一路芬芳回家。



其实每到端午家里一般都会做“炒栀子花”，但这些年一直怯于它的浓香，也不曾动过筷子。自己拿回家做，便也穷尽心思。回家将半开的花插入花瓶，取即将萎谢的花一瓣瓣剥离下来，摘取花蕊以去除苦味。

 

以花做食材，难就难在保留花的色、花的形以及花的韧性。栀子花极易变色萎黄，每一步其实都是细致活。将清理过后的花瓣漂洗后，将水煮沸，加少许小苏打，快速焯水，再入冰水，最后沥干。



素炒在于保留原汁原味的纯正，便不再放葱姜蒜之类的佐料。以红绿甜椒配色，快炒快翻间滴几滴白醋，撒几粒白糖，炒出来的栀子花红、白、绿三色分明，透着鲜嫩、泛着油光却又清爽得很。

 
▲素炒在于保留原汁原味的纯正

尝一口，确实有着不一样的口感，多次泡发的栀子花香清浅却又留有余韵，而每一片花瓣又有着饱满结实的口感，它几乎完胜了木槿、荷花一类的食材。厚实肥硕的花瓣不仅让它在繁复的绿叶中熠熠挺拔，也让它在翻炒中保留了韧性和醇厚，在舌尖上得以丰盈。

 
▲厚实肥硕的花瓣不仅让它在繁复的绿叶中熠熠挺拔，也让它在翻炒中保留了韧性和醇厚，在舌尖上得以丰盈

在江西樟树，栀子花是作为药食同源的非遗美食。樟树和其他地方一样，炒栀子花可与鸡蛋、肉末同炒，是作为家常口味菜，常常是以大蒜、葱姜为佐料，辣椒用的是入口极重的小米辣，从摘取到用盐搓洗揉捏，皆是麻利得很，好看不好看不重要，好吃、能下饭是“硬道理”。而在杭州，则是在栀子花炒到半途中，加入切碎的腌笃菜，想起来便酸爽得很，也是暑日里的“开胃菜”。



宋代以花为食，吃出了风雅和精细。若论全开的花，林洪在《山家清供》介绍了端午后“薝蔔煎”的吃法和由来：旧访刘漫塘宰，留午酌，出此供，清芳极可爱。询之，乃栀子花也。采大者，以汤灼过，少干，用甘草水和稀面，拖油煎之，名“薝蔔煎”。“薝蔔”便是栀子花，现在也将去掉花蕊后的栀子花沾上“面粉鸡蛋糊”，入油煎炸。但往往是稀里糊涂地“和”，一股脑儿地“炸”，在焦灼的心态里少了慢慢等待的品鉴和对精致的讲究。泡制一份“不浓不淡”甘草水、把面和到“挂而不堆”、“粘而不稠”，把花煎到“脆而不枯”，讲究的其实不是佐料、手位、配比，而是慢慢熬、慢慢等、慢慢琢磨的心境。

 

若论半开的花，明代《遵生八笺》中记载用矾水焯过后，再加入细葱丝、大小茴香、花椒、红曲、黄米饭一起研磨细碎，拌上盐，静置半天后，任由它入味存香。一碗米饭粒粒饱含了清香、浓香、甜香、异香，并最终达到味蕾的巅峰，蛋炒饭、葱油拌饭、咖喱饭、酱油饭之类也不由得黯然失色。



栀子花可入排骨、蛋花、鸡汤，可与肉、蛋荤素同炒，还可以拖油煎炸、甚至拉丝做甜品，切碎熬粥、包饺子、做煎饼、糕点。最不济也可以焯水后直接凉拌。这时候，再用香水柠檬、碎冰搭配做成栀子花柠檬茶，便可妥妥贴贴地开个“满汉全席”，这是属于夏日里栀子花的盛宴。清火去热之余，更是在美食里获得爽心悦目的安宁和欢喜。

 
▲栀子花还可以拖油煎炸

芒种，麦黄梅熟，仲夏已至。花开到荼蘼时，也是饯送花神之时。花落将谢而不伤怀，芒种耕作而不苦闷，在忙闲有度的生活里以鲜花入馔，是人们生存的智慧，也是人们在万物更迭中不急不躁、不紧不慢的心境。



栀子花的盛宴，它把浓香留给青春的热烈，也让清热去火的芬芳在仲夏的一食一饮里弥漫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