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春好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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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是在执行命令，执行错了也不是我们的错。”[/b]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类似的论调不停地在为悲剧的发生撇开责任而进行自我辩护，这种看似无主动过错的执行上级命令是一种明确的“平庸之恶”，作为一个积极的社会观察爱好者，我必须站出来加以解构和批判。

一、平庸之恶的概念与背景

“平庸之恶”英文为banality evil，作为哲学术语，是指在意识形态机器下无思想、无责任的犯罪。

此概念最早由犹太裔政治思想家汉娜·阿伦特提出的关于罪恶的一种哲学思考，与“极端之恶”（radical evil）相对而言，平庸的罪恶往往不易被人察觉，更容易被人忽视。

        

汉娜·阿伦特

汉娜·阿伦特认为罪恶分为两种，一种是极权主义统治者本身的“极端之恶”，第二种是被统治者或参与者的“平庸之恶”，其中第二种比第一种有过之而不无及的。

阿道夫·艾希曼，第三帝国党卫军中校，负责把整个欧洲的犹太人送进集中营的兵站指挥官，对600万犹太人被屠杀负有重要责任。1960年，艾希曼在阿根廷被以色列特工抓获，次年在耶路撒冷受审，这场审判持续了整整51日之久，艾希曼最终被判处绞刑并于1962年5月31日和6月1日之间午夜执行，骨灰散落在大海中。

这是以色列唯一一次判处死刑。

        

艾希曼接受庭审

当时，汉娜·阿伦特以《纽约客》特派记者的身份，前往报道这场大审判，并据此于1963年出版了《耶路撒冷的艾希曼——关于艾希曼审判的报告》一书，她在书中这样描写艾希曼，他既不“阴险奸刁”也不“凶横无礼”，完全不像一个恶贯满盈的刽子手，就那么彬彬有礼地坐在审判席上接受绞刑。

艾希曼甚至声称“他的一生都是依据康德的道德律令而活，他的所有行动都来自于康德的对于责任的限定”，他为自己辩护时，反复强调自己只是齿轮系统中的一环，只是起着传动作用罢了。作为一国公民，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当时国家法律所允许的，而作为一名军人，他也只是在服从和执行上级的命令罢了。

据此，阿伦特提出了“平庸之恶”的概念，旨在去审视和解构艾希曼这类人的行为动机及其作用，她关心在极权之恶的体系下，人的良知是如何一步步泯灭，最终以冷漠的“我只是在执行命令”的方式造就了一个个孤立的或者集中营式悲剧。

国内翻译的版本对平庸之恶造成了许多难以避免的误读和滥用，在我看来，普罗大众并非生来就恶，庸常并非恶，平庸并非指身份和地位，而强调的是一种不思考的状态。

简而言之，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恶和不由自主的恶。

平庸之恶具备非个别性和无意识性两个特点的至少其一，一是普遍性和群体性[/b]，比如靠拐卖妇女（绑架人口和强奸）得以延续的地域，所有人都认为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对于剥夺一个人的自由和权利，生理与精神上凌虐一个人，他们不会有丝毫负疚感，二是无意识性[/b]，就是说，作恶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做恶，而造成无意识的恶一般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无知所造成的愚昧，令得一个人对自己的行为后果缺乏认知，倒卖妇女婴儿就是典型。另一种是因为被催眠，丧失了常识和价值判断能力，比如传销行为，比如文革中疯狂的红卫兵，还有就是作为典型的艾希曼。

阿伦特透过近距离的观察，发现艾希曼意识不到自己的所做所为是什么，他认为艾希曼绝不愚蠢，但是他完全没有思想，不思考人，也不思考社会，当一个人丧失思考的能力，在强权面前停止思考，他就很容易沦为服从权威的傀儡。

把个人完全同化于体制之中，服从体制的安排，内心默认体制本身隐含的不道德甚至反道德行为，或者说成为不道德体制的毫不质疑的实践者，又或者，这个人虽然良心有不安，但依然凭借“这是整个体制所决定的。”“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是我的工作。”来给自己的他者化的冷漠行为提供非关道德问题的辩护，从而解除个人道德上的过错与不安。

这就是现代社会中、体制化之中个人平庸的恶的基本表现。

二、平庸之恶的层级与如何对抗

简要来说，普遍的平庸之恶源于不思考，一个人只要停止思考，他就处于滑落平庸的状态[/b]，平庸与否与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学识、成就、年龄等不具备显著相关性，阿伦特在书中举例，第三帝国的许多纳粹具有很高的艺术修养，他们阅读荷尔德林，听巴赫，但仍然犯下了滔天罪行。20世纪60年代，有一个叫做“米尔格兰姆实验”表明，只要条件合适，人人都是“潜在的艾希曼”。

思考的匮乏，是恶的平庸性特征，能够像狙击子弹一样贯穿人的其他用来防御恶的特质与标签。

如何对抗恶？有效对抗一个事物，我们必须在了解它的本性之后，明确它的等级，如同电影分级一样。

我在这里通过自己的观察和判断，将恶作一些分级，这是一篇非学术性的社会实践探讨，如若有一些不妥当之处，请各位前辈和同仁批评指正：

第一级，最广泛而普遍的平庸之恶源于被“教唆”的这部分群体，他们在长期的“训导”之下，进化出了痛的钝感并逐渐持有了平庸之恶的品质[/b]，他们的共性特点就是不爱思考，不爱动脑，甚至不爱动手，对于外界信息养成了被动接受的习惯，最终导致了这个群体无法根据自己的判断在困境之中勇敢做出是非善恶的抉择，他们很少主动带着恶念去害人，他们是雪崩时觉得自己无辜的众多雪花。比如“别的国家也这样”“哪里都有黑暗”“多大的事，又不是不能活了”类似的论调，把恶的普遍性存在和不可完全湮没的特性当成了为恶辩护的天然理由，无法独立思考和意志抉择，这就是平庸之恶的“典范”。

        

鉴于此，我不得不再次强调，人类必须恒久进行自我审视和判断，拾起作为人的责任，让自己进入一种尊重人类多样性和独特性的伙伴关系之中，通过想象力的运用，心灵舒展以及共同体的意识，来让我们的判断力变得越来准确可行。

第二级，如果说上一层级的恶是被动的无意识的恶，第二级的恶则是主动的无意识的恶，这里的主动和无意识并非矛盾，而是指二级平庸之恶会思考，会判断，但是他们判断思考的第一要义是功利性的，是工具理性的，是去道德化的，他们在长期的有意无意的计算利益得失的自我训练中，培养出了精致利己主义，他们会目的明确的去伤害他人，这种伤害有的是迅捷的、短期产生副作用的，有的是长期异化才能产生作用的，如果说第一层级的平庸之恶可以归属为助纣为虐的帮凶，这一分级的平庸之恶，已经可以归纳到凶之本凶。如果要提名第二层级平庸之恶的金奖得主，我是十分推崇郎先生和六女士上台受奖的。

第三级，这一层级的恶，会系统性繁殖和培育第二层级的恶，以生成海量第一层级的恶。

我们很难在建立起有效的社会制约机制前，对这一层级的恶进行抵抗，但我有一个倡议，三层平庸之恶的本质都无法脱逃“集体性”，故而这种恶有着“不记名”的特征，因此建立记名责任机制，避免“所有人都有罪，所以我就没罪了。”或许可以有效抵抗这一层级的恶，调查一个公共事件，调查组成员需要公开姓名，且每一个受害者的姓名都必须公诸于众，这才是一个明智的政府作为。

三、我的呼吁

我们身处在愚昧的恶，盲从的恶，被催眠的恶，不由自主的恶，主动寻租的恶，无意识的恶，有意识的恶所构成的混合型流行性的平庸之恶的时代。
恶——普遍而广泛存在，恶可以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道德沦丧的根源是恶侵蚀了人和法，人没有了良知，法律也不再起作用。“我只是在执行命令”就导致了一个个悲剧的发生。

任何生物都需要养分才能存活，植物需要土壤，吸血鬼要吸血，人需要吃饭，而平庸之恶乃是魔鬼的养分，这种恶不断绝，魔鬼将延续千年，因为，魔鬼是不可能自裁的。

讲立场谈大菊下大棋而不讲是非，罔顾信义，抛弃良知，拒绝判断，模糊善恶，只看利益，是我们在新时代面临族群信任危机的根源，只有我们每个个体能够主动反抗道德崩溃时代平庸之恶的引诱，不放弃思考，不逃避判断，心有敬畏，承担起应有的道德责任，道德才能被重新构建，我们才能获得一丝拥抱文明的希望。



下期预告：[/b]《论傲慢的本质以及如何优雅地傲慢》[/b]

原文：“我只是在执行命令”是明确的平庸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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