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草榴社區 » 技術討論區 » [原创][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一部《 青春期 》;  更新至   第三十八章
本頁主題: [原创][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一部《 青春期 》;  更新至   第三十八章字體大小 寬屏顯示 只看樓主 最新點評 熱門評論 時間順序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10

常客再次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十二点半了,跟原先约好的时间,己过了一个多小时,老扒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玩着手里的扑克牌,不绝于耳弹牌声,啪啦啪啦得简直是百爪挠心,让常客感觉师傅像是要磨练还是要考验他的耐心,而此时最难以忍受的还是令他头晕眼花的饥饿感。吃了喝了一个月霉渣渣的牢饭,早己榨干了肚子里的油水,他正想开口跟老扒说,我和朋友出去吃碗馄饨垫垫饥,从无锡来的两位客人终于到了。瘦骨棱棱的叫老三,长着双三白眼,眼珠子停在那儿,定泱泱的盯着人看时,像是死鱼的眼睛,让人心里发怵。油头粉面的矮胖子叫老四,衣着得体,脸上始终挂着笑哈哈的表情,让人怀疑即便打嗝便秘了,也是这种千篇一律的表情,两个人看上去与老扒年纪相差无几,都在三十五岁左右。
老四进门就笑呵呵的解释,说是火车脱班误点了近一个小时,出了常武车站,又被三轮车夫坑了一把,为了多混几块钱,拉着他们故意多绕了几里冤枉路。老三中间插了句嘴,说要是在无锡,非剜他一块肉,喂我家养的大宝。老扒说车站广场上旳那些人,就是在候着宰你们外地客,本地人都熟门熟路的他也不敢。
常客心里在想大宝可能是狗名吧,人是不会吃人肉的。但他一听到肉时,肚子里的饥肠又在咕噜咕噜的怪叫了。幸亏老扒带他们去吃饭的椿桂饭店,离家不远,走过去也就三分钟的路程。就在琢初桥旁的椿桂坊弄堂口,老扒先点了招待客人的酒菜,然后跟常客说:“你们想吃什么自己点。”王志华说想吃红烧糖蹄,常客说那我点一碗糟扣肉。
等了一刻才陆陆续续的上酒上菜,老扒吩咐道:“先给客人敬杯酒。”然后接着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小朋友,今天刚放票出来。”
常客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又不能违抗师傅的旨意,和王志华站起来,说了两句客套话,一口喝下了大半杯封缸酒,谁知刚咕噜一下咽进肚子,正准备抹掉从嘴角淌下的残液,老四拎着酒瓶跑了过来,又给两个人倒了个满杯,说是接风酒一定要喝。常客用眼角余光,朝老扒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像是在说别问我,喝不喝自已作主。
老四脖子一仰,把杯中酒喝干了,还用杯底朝他照了照,意思我先干为敬。
干,不能在外地人面前卸师傅的台型,王志华也紧跟着把满杯酒一饮而尽。两个人从大铁锅里盛饭时,常客骂了句:“那两个无锡佬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老子第二杯酒咽不下,真想喷到他脸上去。”
“我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喝下去后不像刚才那么饿了。”
他们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两海碗饭,红烧糖蹄和糟扣肉也一丝不漏的塞进肚子,两个人吃了顿扎扎墎墎的接风宴。常客吃饭时一直竖起耳朵,把老三老四此行的目的,听了个大概。
老四是个赌徒,按常武社会上的切口叫法:箩生。最近一阶段去玩梭哈,连输了五、六场,便怀疑赌窑里有先生级别的活手,和窑主串通一气,黑吃了他们几个人的钱。他去找了无锡的大先生老龙头,想请他去窑里,若是当场窥出个破绽,按道上规矩,非但能码回前面几场输掉的钱,还能以当天的本金为准,以一罚十。规矩是这样定的,能按规矩做到的寥寥无几,既然是黑吃黑,大家肯定都是有社会背景,大多数是以一顿酒,三句好话,五句道歉乞谅而收场。本来先生活手这门技艺,吃的就是杀猪斩葱头的饭,老四就是他们眼里的猪葱头。
老龙头一口回绝了老四:“道有道规,同道中人是不允许去蹬自家人的窑,人家学了这门手艺,就是为了吃饭的,我去砸了别人的碗,别人也会来端我家的锅。” 大概最后老龙头拗不过老四涎脸涎皮的软磨兼施,就把在常武的师弟老扒,介绍给了他。老四带上老龙头写的便条找到了老扒,“师兄讲你去无锡有三个好处,第一,你的手艺不在他们之下。第二,无锡的先生活手不认识你,借力发力,顺水撑船的招术正好派上用场,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第三呐,万一有人窥破你的手法,他随便找个理由借口,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你以为我是去念经的外来和尚啊。”老扒不冷不热的回了句:“我们是去玩花头黑吃人家口袋里的钱。”
老扒把老龙头的便条又展开看了一遍,便条上就两行字:有空来无锡找师兄弟们喝顿酒,老四的事情你看着办。话虽讲的模棱两可,他还是看出了让他代劳一趟的意思。“我要是去把钱杀了下来,你能保证钱能跟着人走吗?”老扒问。
“这个你放心,我用脑袋担保,你只管大胆地杀钱,我负责保证你的安全。”老四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听师兄讲,整条沪宁线上,你的手艺绝对排在前二十名内。”
活手全出在苏锡常,上海南京人和苏锡常的人赌钱,全当贼一样防。老扒冷笑着说:“再说,上了赌台谁也不敢打保票,人都有老驹失撇的时候,满口饭好吃,满口话不能讲。”
接着他们商量具体分账的事,老扒朝常客眨了几眼,常客领会他的意思,站起来拍着圆鼓鼓的肚子,跟王志华说:“吃的太饱了,出去消化消化。”临出门前,听见老四说了句:“赌资全由我来出,杀下来的钱,就按道上的规矩,三七分成,我拿六,你拿三,一成作开销。”
    他俩出了饭店,走到琢初桥,常客趴伏水泥桥栏,正想要点根烟,抬头无意地朝着桥下的河面一眼望去,见到不远处飘浮着一摊白乎乎的东西,开以以为是破棉絮,可仔细地定睛一看,原来是好几只腐烂的小猫尸体,干呕几声后,哇的一下子把刚才吃出去的酒肉饭菜,全给吐了出来。王志华还以为他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等自己也看清了浮在脏兮兮的河面上的死猫,才明白了他呕吐的原因,骂了句,“干这事的狗日的肯定不得好死。”随后扶着他过了马路,趴上朝西的桥栏,又朝护城河里干呕出几口唾沫,才算缓过气来,自言自语旳咕哝:“我做梦都怕死尸,不论是人的还是动物的,我都怕。”
护城河东西贯通,两个人闲着实在没事,便数起护城河上的桥。先往东数,说是五座桥,然后往西数,前面是中新桥,再过去是弋桥和水关桥,尚书街就在弋桥与水关桥之间。一数到了家门口的桥,常客忽然脱口而出:“妈的,我想回家了,你呐。”
王志华斜了他一眼说:“你回家,那我就去找我师傅玩两天。”
“就是号子里的老狐狸。”
“嗯。以后你别喊他老狐狸。你的师傅我也跟你喊师傅,我的师傅你也应该跟我喊师傅。”
常客呵呵一笑:“我们认的两个师傅全是不务正业,只会玩歪门邪道的。”
“总比歇在家里吃闲饭好哇。师傅说我们刚出来混,整天把什么朋友啊义气啊挂在嘴边,像狗皮膏药到处乱贴,不出十年,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不在牢里呆着,混成市面上的人物,再坐下来谈的就不是义气而是钱了。他说钱能养活义气,但义气可能连人也养活。”王志华顿了下,说:“我觉得师傅讲的蛮有道理。”
“我还巴望着你混的蛮有出息,再带着也混的体体面面。”
“我混体面了不就是你也混体面了。”王志华又担心的说:“是跟着师傅去混吃社会饭,肯定经常要不回家住,你帮我想个主意,回去怎样骗我娘。”
常客认真地想了一会:“就骗她说你在乡下社办厂找到工作了,跟着师傅各地跑供销。”
“对,就样骗她。”王志华只眉飞色舞了数秒钟,转而忧心忡忡的说:“她肯定不会同意我去乡下上班的。”
“还怕你被人拐卖了。”
“你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王志华垂头丧气的叹口气说:“我讲给你听了,你千万不能再讲给别人听,对徐憨大更不能讲,我娘跟他娘在一个厂里,要是传出去了……”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了个酒嗝:“反正谁也不能讲,我们算得上是同甘苦,共患难的兄弟,才讲给你听的,我长到十九岁了,家里的事从没对外人讲过。”
徐丹娜十七岁那年就顶替父亲进了橡胶厂,她年轻时总被人夸赞,都说她长的像电影明星。徐丹娜是横岭人,距常武市里约有三十多公里。逢年过节回家,她有时也会去西瀛里的轮船码头,乘轮船回家。王志华的老子王广达那时在轮船码头当售票员。徐丹娜有趟从他手里买票时,被他一眼盯上了。
    国庆节放假回家,排队快轮到徐丹娜时,售票窗关上了,说是船票卖光了。王广达趁机出来和她搭讪套近乎,先是一阵劝慰,然后连船票都不用买了,直接送她进了船舱。过完了节回常武,徐丹娜特意从自家鸡窝里掏了一袋鸡蛋,去还欠下的人情。结果,被王广达花言巧语骗进寄存室里,趁着没人的间歇,霸王硬上弓地把她强奸了。事后,连哄带吓的又把徐丹娜骗上了婚床。第二年徐丹娜生了王志华,生活刚有了点幸福感。王广达却因贪污盗窃,去坐了七年牢。出狱那年,王志华刚好上小学,都不认识老子,感觉这个父亲是别人强塞进他和母亲的生活里。每晚一如往常,依然要在娘的臂弯里入睡。
不出半年,王广达又因盗窃与投机倒把罪,又去坐了六年牢。出狱前,他去偷了双牢友的新胶鞋,被发现后想毁灭罪证,就把新胶鞋扔进塘河里,狱警把他扔进结了层薄冰的河里,说是他能主动交出罪证,便不加他的刑。他当然不愿意为此多坐三个月牢,便在冰凉刺骨的塘河里,泡了一个多小时,才摸到了自己扔进河里的胶鞋。
    “那你父亲也算得上老绅势了,他现在人呐。”
“出来后我娘就和他离婚了。我们谁去管他在那里鬼混,难得也来看看我,给我们一些零花钱。”王志华说:“我从小到大和娘睡在一张床上,冬天还睡在一个被窝里的,所以你想,我娘要是听见我讲找的工作,经常要三、五天不回家,肯定不会答应的。”
“啊,现在你还和娘睡在一个被窝里,不难为情啊。”常客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志华,将信将疑地问。
“有什么大惊小怪,我从就和娘睡在一张床上,有什么稀奇,再说我家就一个房间,要多张床分床睡也没有地方。”王志华又点了根烟,“好了,看你的样子,有些事本想也讲给你听的,现在想想不能讲给你听了,我娘讲过,有些话到了嘴外面,就不属于自已的了,我猜想我娘肯定不会同意我去社办厂跑供销的,你重新帮我再想个主意。”
“我想不出好主意了,妈的,我们坐了一个月板房,你妈也没急死呀。世界上那有两全其美的事啊,既然打定主意跟着师傅吃社会,对家里只能硬吃硬做。我娘老子还指望光宗耀的,我倒好,算算比你小半岁,却坐了三次板房。”常客边说脑子里边猜测他本来还想讲什么事给自已听。
常客突然想起大姐有个同学的哥哥,姓裘,叫裘什么林,住在青果巷菜场后门的马元巷里,不知是哪个中学的音乐老师,一到夏天秋天的晚上,就坐在马元巷口,拉上一会手风琴,又抱上吉它自弹自唱外国民歌,什么《红河谷》呀《哎哟,妈妈》一首接着一首唱。记得他只要开口一唱,巷口对面的瑞和泰商店里卖冷饮的长辮子营业员,就偷偷摸摸的送冰棒给他吃。后来音乐老师突然消失了二、三年,有人说是他睡了他娘,被抓进去坐牢了。他出狱后,有人给裘老师起了个外号:操你娘的。有次在南大街上看见他低头垂眉地站在瑞和泰商店,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围着他一起喊:“操你娘的,操你娘的。”常客上前朝他们吼了声,随后故意装出穷凶极恶地要拉铁家伙的样子,那伙学生吓得大惊失色,哄的一下子逃散了。
常客还记得他说谢谢时羞涩的表情,声音比蚊子的嗡嘤声还要低,似乎是讲给自己听的。但没过半年,他在一个细雨霏霏的秋天凌晨,找了根细麻绳,把自已吊死在了青果巷菜场后门旁的香樟树上,胸前挂着生前最喜欢拉的红色黑键手风琴。常客是听老子从菜场买菜回来后讲的,听了之后一鼓作气跑到了那棵香樟树下,死尸已不见,说是连手风琴一起被人抬走了。用来上吊的麻绳还挂在树上,一阵风吹来,绳套就会像秋千那样晃来荡去。他盯着只有铅笔粗的麻绳看了好久,直到有人拍了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不会也像他那样想不开吧。他看都没看和他说话的人,做了贼似的拔腿就往菜场里跑。
常客心里一直有个羞于启齿的想法,想跟他学弾吉它,如今刚觉得有勇气讲出埋在心底的想法,他却上吊寻死了。这是常客在他人生里,初次感受到一丝绝望的失落感,那个下午,他躺在常清浴室里,嘴里周而复始的哼着从他那里偷偷学会的歌曲《红河谷》: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
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
照耀在我们的心上……”
他一直啍到原先躺在两旁的人,嘴里咕叨着,有本事去天安门广场上去唱,到浴室里发什么神经。然后叫来服务员,要求叉下挂在墙上的衣服,要求换铺位,有的索性穿衣服走人。
王志华推了下望着脏兮兮的河水怔愣愣地发呆的常客:“想出好主意了吗?”
“想不出再好的主意了。”常客脑子里仍在惦念着王志华欲言又止的到底是什么话,眼前忽隐忽现着臆想而出的王志华和他娘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画面,一会猜想一会断定,王志华也会像裘老师那样和自己娘睡觉的。
他本来以诈唬的口气,问王志华和自己的娘睡过觉了没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既然不想说,再去问就没意思了,万一有这样的事,也不能随便去问,笫一是人家私事,第二,这种要坐牢的,还是不知道为好。
老扒带着老三老四,走到了身后,他们仍未察觉,“先到我家去。”
几个人围着桌上坐定后,老扒重新给毎人泡了杯茶,问:“你们两个急着回家报到吗?”
“师傅,我们不急。”王志华代表常客,抢先回答了,
常客只好跟着点头:“师傅,有什么事?”
“没事,带你们去无锡玩玩,呼吸点新鲜空气。”
“好哇好哇。”王志华喜出望外的连声叫好,“我长这么大,还没乘过火车。”
“那你俩现在就去剃头汰浴。”老扒把他们送到门口,掏出张拾元票面,“这钱拿去剃头汰浴好了,再去趟北大街上的五金店里,买两把五寸长的三角刮刀。”
“啊,还要带刮刀。”常客突然明白他们去无锡,肯定还肩负着其他任务。
“以防万一。”老扒脸色陡然一变,“你还真为我吃饱了饭没卵搓,带着你们去逛鼋头渚锡惠公园啊。”
“那你带我们去哪里玩?”
“赌窑里去混红钱,买几件象样的衣服穿穿,不要一年到头就两身军皮子,换来换去的穿。”
“去赌窑带上钱么好了,刀派得上什么用场。”
“孔老二讲的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这句话意思你不懂吗?”
“我不懂。”
“那你跟我瞎说什么平时在家里就喜欢看书,赌窑就是个危乱的地方,带上刮刀是为了保护自身安全,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老扒把自己也说的不耐烦了,推了下常客,“不跟你们卵话三千了,快去快回。”
    两个人先去了北大街与局前街交接处的复兴浴室,以前只听说这家浴室的服务态度特别好,原因是浴室隔壁就是常武市委大楼,为了拍领导干部们的马屁,浴室里的技工服务员,都是从全市各浴室里抽调来的劳动标兵,技术能手,所以它也是全市生意最好的浴室。他们接二连三的发烟给服务员,还是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分配到了一张位置。他们顾不上舒不舒服了,赶紧脱光衣服,去浴池里泡了一刻钟,就跑了出来,全身上下还冒着热气,就把棉毛衫尼龙衫一件件的往身上套。
    出了浴室,走上十来步就到了北大街,卖刮刀的五金店就在大庙弄口,站在店门口能看见周一波家门囗又粗又高的曰果树。
两人进了五金店,沿着柜台巡视一圈,在靠楼梯口的柜台里,看到了他们要买的三角刮刀,下面的标牌上写着尺寸和价格,五寸长的是八毛五一把,旁边是七寸长的,一块二毛五一把。常客手指笃着柜台上的玻璃,把营业员叫了过来:“买两把刮刀。”营业员是个中年妇女先问买什么,常客摆出大人资格,语气沉稳的说:“刮刀,三角刮刀,你把五寸七寸的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营业员用狐疑的目光瞟了他一眼:“你是单位买还是私人买,派什么用场?”
“当然派刮刀的用场。”他语气一成不变的说。
一旁的王志华见状,抢过话头:“当然是单位买,私人买刮刀拿回家派得上什么用场呐,不好斩菜又不能杀鸡杀鱼,阿姨你说对吗?”
营业员听他这么亲昵的一叫,笑的脸像绽开的花:“你是哪个单位的?”
“吊桥路上的三八毛巾厂,师傅没空,就叫我们两个徒弟出来买的。”
“哦,毛巾厂也是国营单位,我家有亲戚也在这厂里上班。”她推开玻璃移门,取出两把刮刀,放到了玻璃柜面上,“按规定是要凭介绍信或证明的。”
“你亲戚在什么车间,我们在机修间学徒,他叫陆建强,我叫许成,你亲戚要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们。”常客故意上去七拉八扯,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们最终顺利的买到了两把三角刮刀,王志华嫌五寸的太短,握柄也不惬意,决定改换尺寸,买了两把七寸长的三角刮刀。前脚走出店门,他俩嘻嘻哈哈地喊着乌拉乌拉,把购买刮刀的发票撕了个粉碎,往半空中一撒,天女散花喽。
那边老四让老三去火车站买了当天的车票,最早的班次是五点二十,都是没有座位的站票,老三一看时间己经快四点了,毫不迟疑地买了五张车票,喊上辆三轮车,一路催促着车夫赶往老扒家。
常客和老三几乎同时回到老扒家。
老扒看了眼挂钟,四点二十分,“定心点,就是从我家走到火车站,也花不了一个小时。”他回房间呆了几分钟,出来时手上多了只棕色皮包,印在上面的图案和文字己经模糊不清,下面的一排字还能依稀辩认出,渡江战役什么十周年的字样,有一半的字缺胳膊少腿,靠着连猜带蒙认出来的。
检票进了站台,王志华真像是头一次进城的乡下人,扳道工肩扛着的大扳手都觉得新奇,要追上去看个究竟。一会爬到天桥上又蹦又跳,结果被戴着红袖套的管理员赶了下来,他对着呼啸而过的火车头,又要怪叫几声,听到广播里讲,他们搭乘的火车快要进站,就真的老老实实排在几十个人的队伍后面,被常客一把拉了出来:“排什么队呀,你跟着我上。”
两个人站到了路基旁,看着火车缓缓驶进车站,没等火车完全停下,常客盯上了一扇拉开的车窗,紧追着它跑。待火车停靠上站台,他伸手抓住窗沿,用力一撑,半个脑袋钻进了车窗。王志华见机行事,抱起他双腿往前一推,常客哧溜一下爬进了车厢。
王志华个子高,手撑住窗沿,双脚用力一掂,半个身体滑进了车厢,常客抓住他的肩膀,往前一拖,他顺势也钻进了车厢。车厢里还有乘客挤着下车,常客用脱下衣服和鞋子,占住空出的座位,留给老扒他们坐。从常州到无锡共有九站,顺风顺当的话也要开上个把小时,要是就在过道里一路站到无锡,被扛着行李上车下车的乘客推推搡搡也够呛了。
    他们占下了面对面的位置,这时才舒口气,常客翘起二郎腿,一副神抖抖的腔调,朝着王志华喷吐烟圈。“你一共乘过几次火车?”王志华问,常客老练的爬车窗,占座位之类的表现,让他产生了种错觉,东街人肯定经常坐火车出去游山玩水。
    “记不清了,小时候经常跟着老子坐火车来无锡看他的姐姐,就是我姑姑。”常客肯定地说:“我还记得姑姑家的地址,跨塘桥旁的南长街36号,一栋两层半的青砖小楼房,我睡的房间,窗户下面就是一条河。”
“妈的,还是你们幸福,白天晚上在外面玩没人管,我长到这么大,除了我娘带着我坐长途汽车去监狱里看过几趟老子,平时把我管的就象笼子里的鸟,活的特别没劲。”
“都一样,原先我娘老子跟你娘一样的。我老子还每天从他的那些破书里,挑选一些之乎者也的句子,用粉笔抄写在房门上,吃了晚饭要背诵给他听,进了中学我就开始反抗他们,现在不也是没办法,你骂你的,我玩我的,但就是要不到钱花。”
“对,我也要反抗了。”王志华斩钉截铁的说:“你不知道,我难得在外面玩到大半夜,我娘连着几天晚上坐在床头,一边哭一边叹苦经。所以通过这件事,我想正好借这机会横竖横了,绝对不能再对她心软,不然以后就像个废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歇在家里吃闲饭。”
“唉呀,家里的事没讲头。”常客忽然神情一变,故意作出鬼鬼祟祟的样子,“你知道五一节晚上,发生在文化宫溜冰场的手榴弹事件吗?”
“当然知道,这件事当时震惊全国,中央都派人下来查了几个月,到现在仍没抓凶手。”王志华压低了嗓音,歪着脖子瞪起眼问:“是你扔的啊。”
“是我扔的还会讲出来吗?这事可要打靶枪毙的。”常客早就注意到靠着车窗坐的中年人,眼睛虽然望着窗外飞驰的景物,可竖起的耳朵一直在偷听他们的讲话,“那天我们东街几个人全去无锡玩了。”常客又续了一根烟,故意慢吞吞的说起那晩的经历,讲到完,火车正好到达无锡站。
他们在回常武的火东厢里,为了一个叫傅兵的常州人,跟镇江人拳打脚踢的打了一架。傅兵说是要回谢,下车后他请大家一起去甘棠桥锅贴店喝生啤吃锅贴,然后又说自己是常武法院院长的嫡亲外甥。当时东街人兴高采烈说好啊,不是冲着他是谁的嫡亲外甥,几个人在锡园公园里的天下第二泉前,为了拍几张合影与个人留影,把吃晚饭的钱,连汤带水的交付给摄影社了。他们是饿着肚子挤火车,打架,听说下车就有人请客生啤锅贴,个个眉开眼笑的像是等着过节了。
    火车停靠常武站的时间是7点50分。几个人出了车站,傅兵说去乘8路公交车,到百货大楼站下车,过条马路就到锅贴店了。挤上了公交车,陆建强临时变卦,一定要文化宫下车,先去溜场冰,然后再去喝生啤吃锅贴。常客说吃饭了肚子再玩吧。陆建强见有人附和常客,开始发犟劲,嚷叫着:“我不信去溜冰场逛一圈,你们会饿死。”后来还是许成出来圆场,说反正是顺路,提前一站下车去逛一圈吧。
    几个人在文化宫站下了车,一路嘻嘻闹闹的晃荡进文化宫,刚过了影戏院的门口,离溜冰场大约还有十来米的地方,听见了轰的一声,随即,旱冰鞋在磨光石子地上发出的唰啦啦唰啦啦的摩擦声,渐渐地减弱了。
大毛听见轰响声,开始以为打雷声,抬起头来望了眼黑沉沉的天空,幸灾乐祸的说:“唉要下雨了,有家归家,没家的去庙堂。”他的话音未落,溜冰场里传出一片嘈杂又惊慌的喊叫声,甚至还有女人尖厉的喊救命声。陆建强听见这种声音,立马亢奋的如同打了鸡血,嘴里还要不住地吆喝:“快快,快去看戏啊溜冰场里有人大开扁了。”一把拽着走在旁边的常客,死人不问讯地向冲向溜冰场。
溜冰场的两扇大门紧闭,旁门两旁的铁栏通道早被人掀倒在地。场子里的人像电影里逃难的难民,拼了老命似的从旁门里往外涌,陆建强几个人是逆流而上,从人缝里往溜冰场里钻,耳朵里是骂声不绝,说他妈的你们几个憨比是去抢着重投人生。等到他们挤进溜冰场,人差不多都跑光了,就剩溜冰场中央站着十来个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的说着什么,傅兵失望的叽咕了一句:“谢谢各位领导的光临。开扁己圆满结束。”
常客也一脸懵懂,扫兴地巡视一圈,翻过铁栏,左推右搡地挤进溜冰场中央的人堆里,看见这些人围着个有瓷盆大小的坑,有人指着旁边一人多高的围墙,说肯定是从围墙外边扔进来的。有人跟着和调,说我亲眼看见个黑乎乎的从那里飞了进来,然后嘭的炸开了,开始我还以为有人扔了个大炮仗。
常客听到这里,忽然嗅闻到了空气里有股硫磺味,那到底是什么爆炸了。
有人朝他低吼了声:“手榴弹。”
常客这时才明白,是手榴弹的爆炸声把人全给吓跑了,自己身处的位置,就是手榴弹爆炸事件的中心,他蹲下身去看了眼炸坑,自言自语道:“手榴弹爆炸威力也不大么,只炸去一层地皮。”
    “你别乱动,公安马上就到,电话里吿待要保护现场。”
听到公安马上就到,他们几个扭头就往外走,到到溜冰场门口,却发现两道门都给反锁上了,喊了凢声来开门来开门,没人应答。等到有人来开门,却被赶来的公安警察,带到门卫室,自报姓名与家庭地址后,共有十几个人,尚书东街倒占了四个人:陆建强,常客,大毛,再加上大毛。
他们先在文化宫对面的古村派出所里关了半夜,天亮前又押送到纺机厂,关进了防空地下室,其间,有人送进来一铅桶菜馒头,一铅桶开水。不时的有人送进来,也有人被带出去审讯。常客的嘴啃着馒头,一边还不歇的跟陆建强斗嘴,说听你的话盐罐头里都出蛆的。陆建强说你这种人就配坐在茅坑板上剥豆瓣。大毛不时的火上浇油,凑上几句,看着他俩又开始激呛,便得意洋洋的坐一旁,像在看猴子出把戏。傅兵进了地下室不到一刻钟,便一屁股坐在墙角里,一副死人不问讯的样子,呼呼大睡。
他们房间里,傅兵是第一个被喊出去讯问,然后才把陆建强,常客,大毛三个人一起喊了出去,先是互相作证,他们是乘几点几分的火车,从常武到无锡,又是乘几点几分的火车,从无锡回到常武,同行的就他们三个人,在车厢里认识了傅兵。警察说你们的火车票呐。常客先回答,说车票出了火车站就扔掉了。又问陆建强,他也说扔掉了。幸好大毛还保存着车票,警察拿着车票,喊上傅兵出了房间。
警察后来又给他们做了个连保手续,说了句:“暂时先放你们出去,随叫随到。”当门卫打开地下室大门,三个人才发觉外面是东方红,太阳升,艳阳高照。大毛计算了下时间:“妈的真冤枉,把我们关了三十三个钟头。”
这事还没完。过半个月,老派又找上门,把他们三个人拎进了南街派出所。但这次讯问,与陆建强、常客无关,是大毛的事。
今年二月份,刚过完年,大毛不知听了谁的指导,说是嗒炮籽可以用来制造小炸弹,以后跟别人约战开扁,只须扔上两颗,保证把他们炸跑了。大毛听信了这人的话,兴冲冲地去南大街上的杂货店,花三毛钱买了十张嗒炮籽,一个双响大炮仗,接着去了常武书场隔壁的永久车行门口,捡了半盒子赤豆大小的铁蛋子,回到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到两个比大姆指稍微粗一点的玻璃药瓶,倒掉里面的药粉,然后灌满了火药炮籽、硫磺和铁蛋子,塞进橡皮盖,再用电工胶带封口。做好完放在家里,一直没机会派上用场,又舍不得拿出一颗,找个没人的地方,做个实验性爆炸。
终于等来派上用场的一天。有天晚上,大约九点左右,大毛,还有陆建强,常客几个人闲着没事,商量着说去和平电影院门口扳亮头吧。他们刚到电影院门口,就碰见蛤蜊滩的马卵他们,在门口空场上耀武扬威的摇来晃去。大毛找了借口,说:“你们闪开,老子就是看不惯他们趾高气扬的鬼样子。”说着躲到电影院南侧,掏出炸药瓶,朝向他们扔了过去。轰得一声巨响,把空场上的人震慑住了,铁蛋子漫天飞舞,有的飞向了广告玻璃橱窗,有的溅在人的身上,幸好是冬天,都穿着棉袄,即使溅到了身上也没多少知觉。但还是有颗铁蛋子,飞到了过路人的额骨头上,痛得他当众嗷嗷直叫。
和平电影院对面就是南大街联防队,他们听见爆炸声,拎着工纠棍冲了出来,和平电影院北侧的弄堂四通八达,南侧是条死胡同,大毛一急,像无头苍绳乱碰乱撞,躲进了弄堂口的垃圾箱里,最终在联防队员的电简光下,狼狈不堪地爬了出来,抓进了联防队办公室。
接着又从他身上搜出另一颗炸药瓶,人证物证俱在,大毛只得低头承认那颗炸药瓶是他扔的。他解释说那叫掼炮,和大炮扙差不多的东西,因为嗒炮火药籽要靠撞击才能爆炸,发出声响,所以灌了几粒铁蛋子。
联防队长不懂爆炸原理,听大毛一通胡说,感觉像煞是这么回事,也没有造成什么危害,做了个笔录,就放他出来了。自从全市开展排查手榴弹事件及隐患,联防队长首先想到的嫌疑犯就是大毛,他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南街派出所,当天,就把他们拎到了所里。
面对审讯,无论怎样连吓带骗,拳打脚踢,陆建强和常客一问三不知,事实上,他们的确也不知道大毛捣的什么鬼,关了一天一夜后,就放了他们。大毛比他们多关了一天半,后来警察见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再说前面已有口供笔录,重新核实后确无作案时间,就不想再在他身上耗时间耗精力了,把他老子喊到派出所里来,做了个口头担保,就把他放回家了。
TOP Posted: 11-24 22:06 #50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11

常客、王志华屁颠颠地跟在老扒他们后面,出了火车站,正好一阵冷风扑面吹来,几个人不由地哆嗦了两下,打了个寒噤。老三挥手喊来了三辆三轮车,“去惠山路上的红星旅馆。”
轮车在愈来愈沉的夜色里走街窜巷,车轮子吱嗄吱嘎的在地上滚了半个小时,在一栋方方正正的三层楼房前刹车停下,到了。
门廊口的两盏灯正好照着大门,门上有用红漆写的四个大字:红星旅馆。老四先跟老三说:“你把他们领到后门口去。”然后笶眯眯地对老扒说:“没办法啊,都要凭单位介绍信或证明才能住旅馆,这家旅馆虽然是我的关系户,但也要开后门啊,我先去服务台给你们开两个房间,钥匙拿到手就没事了。都一样的,在常武住三块五块一夜的招待所,也要单位介绍信或证明。”老扒他们跟着老三绕到了旅馆后门,等了两支烟的功夫,终于听见拉铁栓的开门声:“请进。”老四做了个弯腰扬手的迎客动作。
他们的房间全开在二楼,老四用钥匙逐间打开了房门。常客和王志华住靠外的一间,老三老四居中,老扒的房间靠底。常客、王志华头一回住旅馆,看着房间里的摆设,都有种新鲜感。抱着被子闻了会肥皂香味,起身又看了两眼粘在墙上的长脚花蚊子的尸体和血迹,嚷了两句:“妈的太肉麻了,没人搞卫生啊。”王志华啪嗒啪嗒拽着拉线开关,看到装在天空板上的吊扇叽叽嘎嘎开始转动,说他妈的要是大热天也住在这个房间里,肯定凉快死了。他俩兴奋得像孩子揪闹,单人沙发上跳跳,床上蹦蹦,又在散发着酸味的地毯上打了几个滚。
王志华看上了放在床头柜上一只巴掌大小的紫金山牌闹钟:“那天走时我来它个顺手牵羊,让无锡人买了去赔。”
    老四从外面进来发了圈烟,接着指导他门如何打开窗台下面的暖气片,“走,去一楼的旅馆食堂吃饭。”“这是卫生间,出门往右数过去笫三扇门是浴室。”老四接着介绍。他俩都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扇门。
食堂里还有一桌四个人,三男一女在一边吃喝一边吹。老三过去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老四喊来了厨师,问他还有什么备菜。老扒说算啦,有啥吃啥,吃完早点回房睡觉。老四像唱戏一样地慷慨陈词,说不行,绝对不行,也要让我尽地主之谊。随后跟着厨师去了厨房,点了六、七个菜,拎了两瓶黄酒往饭桌上一顿,你的两个朋友喝什么酒。老扒说你去问他们。
常客说:“我中午都喝吐了,晚上就不喝了。”
王志华跟着说:“我也不喝。”
老四把老三喊了过来:“吃了晚饭,带师兄的朋友找个地方玩玩。”
老三面露难色:“太晚了,又是这么冷的天,城中公园里连鬼影子都找不到,早就回家暖被窝了。”
“那你去就叫两个跳鸡来替他们暖暖被窝呐。”
“用不着了,吃完饭我们自己出去转一圈。”常客其实早就饿了,中午饭吃了又吐了,等于没吃。两个人没等菜上齐,已吃下了两海碗饭:“饱了,我们出去转一圈,消化消化。”常客拍拍鼓胀的肚子说。
“你们就从大门出去,记住,旅馆一过十一点会锁门的。”
王志华一出门就问:“跳鸡不会是鸡吧?”
“肯定不是,他们总不会抓两只老母鸡来替我们暖暖被窝。”
“有什么不会呐。我听号子里的老官司讲,在山上养鸡放羊的犯人最吃香,你知道为什么吗?”
“唉呀,我早听说过了,山上的犯人搞不到女人,就去搞羊搞鸡,这样的事多了去,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常客摆出见多识广的姿态:“按老四的口气,他说的跳鸡就是妓女婊子。”
“啊,不可能吧,现在还有妓女婊子。”
“这有什么稀奇,人民公园里的茶室,地下咖厅里多的是,等回了常武,我带你去玩。”这些事把常客都是从老扒朋友嘴里听来的,看着王志华瞠目结舌的样子觉得好玩,就把它当成自身亲的事,说的小菜一碟,故意调戏刺激他一下。王志华不可思议的摇着头:“无锡人为什么把妓女叫作是跳鸡呐,还不如比喻成烧鸡。”
两个人一路上都在探讨争论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地晃到了锡惠公园大门口,仍没争出个所以然。看看四周,只有路灯可怜巴巴的亮着,临街的人家已经关门熄灯,呼呼睡大觉了。他们沿街逛了一圈,又绕回到惠山路。“别转了吧,太冷了,回旅馆享受暖气吧。”王志华掂念着嗞嗞嗞地会冒热气的暖气片。
老扒和老三老四还坐在食堂里喝酒,饭桌上又出了三只酒瓶。老三的舌头喝大了,一句话支支吾吾的要讲半天。常客、陆建华去食堂只想露个脸打声招呼,然后回房间睡觉,路上两个人还说睡了一个月的板房,今晚在有暖气的房间,一觉可以睡到明天中午了。
“这么早睡什么觉,叫你们下来就是陪着我的。”老扒鼓凸起眼睛,朝他们吼了一句。常客以前见过老扒喝多了酒的样子,两个人又坐到老位置上,老四又开了瓶酒:“这瓶酒我们平均分摊啊。”老三望着天空板自说自话似的骂人,说那狗日的是盜窃犯,还是诈骗犯骗我老婆的感情,那狗日的有老婆有孩子,却骗我老婆跟我离婚,我老婆还替那狗日的生了个儿子,现在他去坐牢,我出来了老婆带着我的儿子他的儿子又找上门来了...说着说着就像个孩子呜呜呜的哭出声了,没人理他,也没人劝他别哭。
    “有句老话叫近赌远嫖,偷熟抢生。我跑到无锡来赌钱,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你可不能弄点节外生枝的事出来,给段山东路走走,让我吃豁啊。”老扒是佯醉,心里比谁都清楚。
“你要出了事,师兄面前我也没吿待。我能带进的窑,当然等着挨斩的葱头多,难得去个先生,那手艺都不够替你捧脚。直接地说,就算我不对你负责任,我总要对自己的钱负责吧,一句话,好薅的羊毛就往死里薅,后面的事,你信不过我,还有师兄后面撑腰,他总不会看着烂摊子缩手不管吧,如果我们被人打脸了,不也就是打他的脸吗?”
“大实话,就是这个道理。”老扒站起来说:“大家把杯中一口干掉,回房间睡觉。”
常客是被床头柜上闹钟吵醒的,抓过来一看才上午十点钟,跑到卫生间里撒了泡尿,躺回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这次是被饿醒的,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床,是张空床。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刚穿好衣服,王志华从外面进来说:“食堂给你留了饭。”他又瞄了眼闹钟,下午二点了。
老扒敲门进来,往床上扔了一大袋面包和两包大前门香烟:“下午别出门,晚上八点出发,带你们进窑,记住,进窑时你跟着我,王志华跟着老四。”
    常客把闹钟调到八点,下楼吃完饭,两个人躺在床上,对晚上进赌窑的事,说了好些充满美好憧憬又小儿科的话,继续补觉。两个人哧溜又钻进暖烘烘的被窝。
    闹钟准点响了,两个人都有赖床的习惯,翻了两个身,坐起来再点上根烟,没抽上几口,老扒在外边笃笃笃地敲门了:“起床了。”两个人赶紧摁灭香烟,穿衣刷牙洗脸,三角刮刀插进皮带,照了下镜子,没有检查到异常情况,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便去了老扒房间,正好看到老四从包里拿出来几付扑克牌,说:“我带来几副无锡先生玩开的花页子,你能识别吗?”
老扒拿了副扑克牌,走到逆光处,盯着牌背看上十数秒钟,沿着牌沿抹了一圈:“这个叫点花,牌背上画了乌龟你都看不出,亏你还自称是箩生。”老扒鄙夷的说。
“那你也教我几招啊。”老四脸上堆起一成不变的笑容。
“不论混那条道,道行深浅生熟,赌是一杆秤,教会了你掌秤,等于送给你一只饭碗。”老扒哈哈一笑,“老话说,教会徒弟,饿煞师傅,朝天大开门的手艺,教会了你弄不好就是出洋相,打自己的脸,独门手艺也不外传,留了养老。”
老扒说话时,手也没停歇,用三根手指把躺在手掌上的牌,上下翻挪,常客看得是眼花缭。“花页子最大的问题是会留后遗症,给人抓把柄,杀杀你这样的猪足够了,但上不了台面。活手玩的才叫出刀头落地,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你们看准上面三张牌啊,轮到我发给你时它就变了。”
常客认准了上面三张牌,红桃老K,方块8,黑桃A。只见老扒手背往桌上一敲,就像变魔术,重新发出来的三张牌变成了梅花9,梅花Q和红桃10。老扒神乎其神的手法,老四看得口水嘀嘀嗒嗒往下掉,“无锡也有这样的活手吗?”
“当然有,我可能排不进前五名,他们喜欢先养猪,养肥了杀一场,玩的也是游击,打一枪换个地方,从来不会盯着一个窑到天亮。”老三气咻咻的跑进房间:“方定好了,锡惠公园斜面的梁溪菜馆,亮钱进窑,一千底数,九点半开局。”
老四抹上衣袖,看了眼戴在手腕上的亮光灿灿的上海牌手表,“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先去楼下食堂,吃饱了肚子才好干革命。”
从旅馆走到梁溪菜馆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老四和王志华走在最前面,常客和老扒跟在老三的屁股后面。“窑里人头杂,出门观天色,进门观面色,不要接人话头搭说话,按以前老法讲,进了青楼赌窑,多出三吊钢钱,不讲一句真话。”老扒关照道。
站在菜馆门口的人,留着醒目的八字胡,剃了个板刷头,看上去有种说不出外露的凶相。逢人发烟,点头哈腰的打招呼:“来啦来啦,快进去,里面烧了炉子。”他们跨进店堂后,分坐两桌,扫视了一圈,其它桌上也分坐了五、六个人,打扮神态腔调相差无异,看上去眼熟但又都陌生。老扒说这些人都是箩生的跟班。常客突然明白自己此时的身份:箩生的跟班。
“老规矩,打棱哈的现在去后面房间,带来的人就在店堂里坐等。”八字胡凑上前来跟老三讲:“这里绝对安全,菜馆领导早就下班回家,抱着老婆睡觉了,值班员负责望风,你们有事需要帮忙找我。”
老扒进窑前又关照了句:“人要活络点,不要真的在店里痴坐,看看周围环境,记记他们的面孔,窑里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不要闯进去,只要死盯住老三老四,我没从窑里出来,也不能让他们擅自离开这里。”常客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了。”
    老扒准点进了赌窑,常客瞅准了个空隙,把他关照的话传达给了王志华, 绕着店堂转了圈,看见帐台上有叠报纸,顺手抓到了手里。老三从那一桌坐到这一桌,似乎店堂里都是他的熟人,只要脚不跨出门槛,常客闲坐在凳上翻看报纸。
    天空泛亮,出现一大片曙色。有人叽叽喳喳的从后面房间里走出来,刚才还坐在帐台后面打瞌睡的八字胡,噌得一下就站起来了,用手掌抹了把脸,跑上去问走在最前面的:“战斗结束啦,手气怎么样?”
“今天没红钱给了,输了两条辫子。”那人竖起两根手指,意思输了两千块。“唉,要战斗就会有牺牲,下一场就时来运转了。”八字胡讨好地说。
常客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观察周围的动静,等到老扒神色自若地从里面走出来,才示意王志华,两个人慢腾腾地站起来,听见老四上前问了句:“手气不错吧。”
走在老扒旁边的人,抢着替他回答:“你朋友的手气是额骨头撞到天花板,手指头一笃,想要什么牌就来什么牌,几副嵌档牌把我给剥死了。”
“人生能有几回博啊,呵呵,我是瞎猫逮住了死老鼠,赢钱全凭运气。”老扒呵呵一笑,附应道:“一句话,人再狠也狠不过牌。”
回到旅馆里先是一五一十地数钱,老扒这一场共杀下来五千多二百多元。老四笑眯眯的说:“我的那些朋友都是大葱头吧。”
“我是赌桌上没朋友,酒桌上没大小。如果叫我来杀的都是你朋友,那我明天回常武,屎急到屁眼,也不能屙在自家门口。”老扒数出二十张拾元票面:“红钱,毎人一百。”两个人接过钱,欣喜若狂的先回房间睡觉了。王志华是手抓着钱睡觉的,怕一觉醒来,这些钱会自己长出翅膀飞出了,梦里反复念叨着:我要混钱,我要混钱。
当天晚上,老时间老地方,按老扒的说法,有惊无险地杀下来近五千多元。常客和王志华照例分到了一百块红钱。
回旅馆的路上,老扒趁老三老四跑到墙脚下撒尿的空隙,从包里抽出一沓钱,塞到常客手里,嘴里嘘了一声,以示这公帐上的钱,你们拿了但不要声张。两个人回到房间,掏出这沓钱,数了两遍,正好二百五十元。王志华惊奇地问这钱是那来的。常客给了他一百二十元后,学着老扒的样子,嘘了一声:“不该问的别问,钱又不烫手。”
两个人一直睡到下午二点,醒来后趴在窗台上抽烟,王志华羡叹起常客有这么个师傅,说你为啥不跟他学门手艺,我现在是有了师傅,没有的话,他只要肯收我为徒,我跪在门槛上三天三夜也愿意。常客说我相信老扒的话,我天生不是这快料,开出来了也是块废料,技艺在手不压身,但会害人。王志华说我听不懂你师傅的话,反正做开扁生最吃亏也最没劲,打伤了别人自己身上也不多长出一块肉,被人打到吐血还要回去跟大人要钱看病,打到后来呐都打到山上去了,真不如学门手艺去混钱。常客听出了他话里意思,说你拜的师傅有什么手艺。
“开褂生,就是白拆子。”王志华叮嘱道:“你千万不要讲给别人听,讲出去难听的,他是吃轮子饭,专门在火车上干活。”
常客鼓励了一句:“有什么难听不难听,能搞来不义之财就是本事。老扒说我是寒热头日比,抖卵。嘴大心大胆子小,学到了他的手艺也不敢上台耍,以后做人处事成熟了,也只适合做些动动脑子,磨磨嘴皮子的事。你跟我不一样,天生是吃社会饭的料。”
“你怎么知道?”
“我看得出来。”常客自信的说:“不认识钞票照样有饭吃,不识人头就要捧只空碗要饭吃。”
“这话也是你师傅讲的。”
“我娘讲的。”
“我师傅也说过,四分手艺,六分胆量,烧香拜佛面,出手看人脸,干出手活的首先要学会察言观色,沒有退路的事,肥到油腻也不要出手,不要去学亡命之徒什么富贵险中求。”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常客补充了一句:“我是在不想呆在家里,给自已找个借口,拜了个师傅不是为了学手艺,只是出来有个地方坐坐玩玩抽抽烟。我老子是个树叶子掉下来怕砸破头的人,看着就来气,一开口之乎者也,跟他实在没话讲。我娘更好了,整天跟我讲别人家孩子如何好,让我把他们做榜样,沒有一句话能讲到一块去。待在家里就要和他们吵架,我到社会上来瞎混不是想吃社会饭,纯粹是寻开心。”
“唉,家里的事就不要再讲了。我知道自己也不是开扁生的料,这两次也是硬撑的,一是怕被人笑话没魄力。二是想着,我要是出手不狠,就要被别人打趴在地。结果一硬撑,就坐了一个月板房。”王志华说到这里,情不自禁的苦笑几声。两个人聊到兴头上,老三在外面的敲门声差点都没听见:“你师傅喊你们去他的房间。”
老四也在老扒的房间里,劝他今晚再去杀一场,老扒坚持说除非找到新的赌窑,“我最忌在一个窑里连续杀几场,迟早会让人看出破绽,再说无锡也是藏龙卧虎之地,沪宁线上的活手先生,无锡占了一半。”老四说那就给我两天时间去找新的赌窑,你正好老龙头那里玩两天。你的两个朋友就交给老三,带他们出去玩玩散散心。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趟不到好窑,千万不要勉强。”老扒最后给老四一句告诫,然后跟老三说:“他们两个就拜托给你了,记住,一切行动都要听从他的指挥。”几个人下楼先去食堂吃饭,然后,老三领着常客他俩走到旅馆门口,说:“你们有想去玩的地方。”
“沒有。“”王志华老老实实的说。
“二泉映月。”常客突然想起瞎子阿炳的二胡曲名。
“你是想去看锡惠公园里的天下第二泉,那有什么好看,就一口臭水井。”老三不屑的说:“你师傅关照,说你俩刚从号子出来,找个跳鸡做做塞头,祛祛晦气,转转运势。”
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会意的一笑:“跳鸡就是妓女吧。”
“嗯,常武没有吗?”
“有,但我们有小姊妹,用不着去找她们玩。”
“千人千面,天人每个女人味道都不一样,就像酒宴台上的饭菜,好吃的菜不对胃口的菜,酸甜苦辣都要去尝一遍,这就叫人生。”老三说得兴致勃勃,甩出了两个响指。常客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谈人生,似懂非懂的嗯嗯,点着头问:“你一共尝了几道菜啦?”
“接近两位数了。”老三可能觉得报的数字太少了,赶紧补充一句:“妈的,我结婚坐牢荒废掉好几年,不然的话最起码一个排,我们老无锡有一句话,台上有酒,不如床上有奶,吃遍天下美食,不如玩过人间好屄。唉呀,跟你讲这些也沒用,你们女人方面还没开智,走吧,门口去等我一个朋友,然后带我们去见见世面。”
老三后面一句话伤了两个人的自尊性, 他们两人低声奚落道:“他妈的这把年纪也就睡了十个女人,老子到他的年纪,睡过的女人肯定倍上他几倍,只要老子愿意,花钱买他一粒右卵子,也是分分钟就搞定的事。”“就是哇,混到这把年纪还出来替人扛皮箱,老子到他的年纪有的就是钱,每天可以大把大把的花,站在百货大楼跺跺脚,城圈子要抖三抖,睡过的女人叠起来比喜马拉雅山还要高。”两个人也觉得牛皮吹过头了,相视一看,不由自主地捧腹大笑起来。
    老三喊来两辆三轮车,到了车站广场,他朋友下了三轮车,朝着车站旁的一排餐饮摊,双手背叉地晃了过去,大约过了一刻钟,一溜小跑了过来。两个人看着他急喘喘的样子,后面有两个穿着花棉袄的年轻女人,也朝他们的位置,慢吞吞地走来,以为马上就可以见识跳鸡了,表面上不动声色,不经意间仍是露出一丝羞涩与宭迫之态。他们假作镇定地各自点着根烟,叼在嘴角上,借以掩饰内心不知所措的慌张。他朋友跑过来摇着头,说了句:“没找到人。”
    “肯定在城中公园的茶室里。”老三吩咐三轮车夫,“送我们去城中公园。”三轮车掉头转弯时,常客扫视了一下广场,只看见花棉袄的背影,淹没在人流里了。两个人说不上是空欢喜一场,还是虚惊一场,一路上唧唧歪歪的讥嘲,说这人小时候肯定得过大脑炎,有路不会好好走,急喘喘地跑他妈还以为屎要拉在裤裆里,惊喜没有,却受了个惊吓,把这种人当朋友,真是太高抬夜壶了 。
三轮车蹬进了条巷子,巷子两旁开着烟酒南货店,再往里去,有人家办丧事,门口坐了好几个哭哭啼啼地烧纸钱的人,请来的哭婆像戏子一样一会哭一会嚎,声泪俱下,捶胸顿足地哭诉着死者生前的丰功伟绩,常客说只听懂的了一句,“世界上的路有九十九条,你今天做嗲偏偏要去走不归路。”王志华和调一句:“他是憨大啊,还偏偏要去走不归路,活到尽头没路走久,也只有死路了。”绕过哭丧的人准,便看见城中公园的圆拱门。
他们沿着石子路走到了茶馆门口,门前有个篮球场大的池塘,池塘中央有座用大大小小的太湖石垒起的假山。池塘是干的,塘底里落满了形状不一的枯叶和垃圾杂物,周围的大树都快掉光了叶子,枯枝缭乱。老三撩开茶馆门帘,后面的人跟着他鱼贯而入,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茶馆中间有只烧煤块的铁炉子,洋铅皮煤气管道沿着屋角绕了两个弯,伸出了窗外,炉子上放着三只烧水用的钢精水壶,煮沸的水汽扑腾扑腾地通过壶嘴往外冒。老三带着他们径直走进靠底里的小包间,途中不时有人和老三打招呼,有人吆喝招呼,有人起身寒喧敬烟,看上去都像是很熟的朋友。
常客也收到了三根敬烟,耳朵上夹一根,嘴里叼一根,手指缝里夹一根,弄出副一人点道,鸡犬升天的得意相,趾高气扬的跟着老三进了包间。包间里面的桌子跟外面卡座有所不同,是张小圆桌,窗帘拉上一半,从窗缝里往外望,是片树林,有几个人在树林里闲逛。老三朋友没有跟进包间,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顶着一头卷发,黄浆浆的脸色比枯叶还黄,笑起来露出一口烟熏黄板牙,手里夹了根烟,夸张地扭着屁股,走进来紧贴着老三坐了下来。但往细里看,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她开口就唉声叹气,说人老珠黄不值钱啦,想当年只要叉开腿,抢着在我裤裆里钻过来爬过去的朋友,如今见了都当没看见,连个招呼都懒得打了。老三说我刚坐牢出来没几个月,真没认出你。黄板牙女人说废话,我也刚坐牢出来没几个月,就一眼认出你了。
两个人打情骂俏的叽里咕哝了讲一通无锡话,讲话慢时,常客还能听懂一部分,要是讲得快就一头雾水了。
黄板牙女人头伸到门外,喊了声:“泡四杯绿茶。”等了片刻,有人送进来四只茶杯,一只竹壳热水瓶。老三瞟了眼杯底里一小撮茶叶条子,埋怨茶叶放的太少了。女人拍了下他的肩胛,说你今天又不是一本正经来喝茶的,你下回来,我把自己藏着的好茶叶泡给你喝。老三说你的好茶太腥气,还是留给别人喝吧。
    从外面又走进来个女人,看上去二十多岁模样,却也顶着一头卷发,还夹了个红色发夹。进门反手关上包间的门,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老女人斜视了她一眼,两个人会意的暧昧一笑,“这里就交给你负责了。”常客和王志华只当什么都没听懂,交流着未来的打算与想法,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的会朝红发夹偷偷的瞥上几眼。
老三也不避讳,当着他们面就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面,抓捏起她的奶子。接着抽出手,又伸向她的裤裆,被她强拽了出来,说亲眷来了。老三说又不会像上次那样骗我吧。红发夹说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脱下裤子给你检查。
常客听懂了红发夹的话,一脸的尴尬,拉了下王志华,站出来出,说里面太闷热了,我们去外面透口气。说着就出了茶馆。
南方的冬天黑得早,才下午五点,天空便灰扑扑,归巢的鸟栖歇在树冠上,叽叽喳喳地聒噪,一阵风吹来,随后就有树叶扑簌簌的掉下来,有些就飘落,粘附在行人的身上。两个人坐在石子路旁的长椅上,继续前面交流的话题,但已心不在焉了。王志华问:“老三叫来的女人不会就跳鸡吧。”常客故意逗他:“特意替你叫来陪睡觉的,你嫌她丑还是老。”王志华说:“什么丑啊老啊的,你没听号子里的老官司讲啊,人丑比不丑,男人憋慌了要泻货,灯一关女人全可以打一百分。”
常客故作感慨的叹了口气,“所以说牢板劳改队是个大染缸,人进去了只会越学越坏,偷的学会了抢,抢的学会了骗,骗的学会了强奸,强奸的学会了扒窃,像你除了会开扁就是一张白纸的人,说出的话比老流氓还流氓。”
王志华反唇相讥:“怎么不说你自己,本来蛮好的一个人,却坐了几次板房。”
两个人唇枪舌剑地争了几个来回,又回到正题上,常客说:“老扒有个朋友,我是亲听他讲的,他去地下咖厅找了个跳鸡放了两枪,后来就传染了杨梅疮。”
王志华问:“杨梅疮是什么东西?”
常客说:“是传染病,就是烂卵头,以前带我去地下咖厅,他们付钱请我去玩跳鸡,我只敢摸两把奶子,下面碰都不敢碰。”
“你到底睡过女人吗?”王志华沉闷了数秒钟,突然问。
常客支支吾吾的说了句,“睡过,也可以说没睡过。”
“你讲话太深奥,我没听懂。”王志华给自己点了根烟。
常客被他问烦了,索性就把六月一号那天,傅兵给他介绍女人睡觉的事讲了出来。那天下午,傅兵先来常清浴室一起汰了把浴,晚饭是在弋桥下面的广悦面馆,常容作东请客,点了五、六碟下酒小菜,一瓶60度的常武白酒,六个人分摊,吃喝完毕,他们去下四国大战,傅兵拉上常客说去清潭溜冰场。常客开始时不想去,后来听傅兵说去了就介绍小姊妹,顿时来了精神,兜转屁股,兴致勃勃的跟着他去了溜冰场。
常客刚学会溜冰,上场后摔了好几跤,就把脚给崴了。后来大半场的时间,趴在外栏杆上看着傅兵那伙人在场子里横冲直撞,倒溜腾跳。结束出场时,傅兵真旳带了两个扎着马尾辫,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人,后来一问,果然只比自己小一岁。走出溜冰场,傅兵悄悄的问:“你看上那一个。”听着傅兵讲话的囗气,叉妺就像请客买根浴筹汰浴那么简单随便的事,反而弄得常客不自信了,说:“凭你一句话,她就会跟我走啦。”“走到那儿去呀,直接带她去后面的人武部靶场上去睡觉。”
“啊,她要是不肯呐,你不会让我做强奸犯吧。”常客听得瞠目结舌,惊讶地问。以前一伙人聚在一起议论女人,总觉得自己是从小人国里出来的矮人一截,现在机会来了,倒反而心虚,跟想象中和女人睡觉的情景,觉得相去甚远。
“我和她们讲好了。”傅兵催促着说:“你快定呀,左边穿蓝军裤的还是右边穿格子茄克衫的,我跟她们讲你开扁名气很大,坐过几次板房,有你罩着,以后溜冰场里这些小痞漏反过来要拍你们马屁,她们听了就要我把你介绍给她们认识。”
“你这么帮我吹牛皮,不是害我吗?”常客嘴上这么说,心里当然是喜嗞嗞的,立马耍出大绅势的派头,“你去把穿蓝军裤的女人给我喊过来。”“我们直接去溜冰场后面的打靶场。”傅兵手指着身后一大片乌漆抹黑的空地。常客想起以前来溜冰场总看见有背着步枪的民兵,排着队一二一走向的后面那片空地,原来是人武部的打靶场。从溜冰场走到后面的打靶场也就几分钟的路程,半路上,傅兵往他手里塞了张麝香膏贴,常客一脸不惑,睡觉又不是打架,要伤筋动骨吗?
傅兵说:“把它贴在肚脐眼上,女人就不会大肚子了。”
常客问:“谁的肚脐眼上。”
傅兵被他问得啼笑皆非,“当然是她的肚脐眼上。”
常客笫一次知道麝香膏贴还有避孕的功效,以前听别人讲过如何算女人的安全期,如果不在安全期里,射在外面也没事的。靶场坑道大约有一米宽,半米深,专门用来练习蹲趴式瞄靶,每段坑道有十米长,他们先往里走,发现最靠里的坑道早被人占据,有的坑道不见人影,只听见声音,也有一对对男女坐在坑底里,仰头望着星星闪烁的夜空卿卿我我,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听上去倒像是夏夜里的蛙呜声。他们只好往回走。
常客抓住蓝军裤的手,试探性地等着看她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就像抓了根木桩,什么反应都没等来。他觉得应该更大胆放肆,为后面要干的事做好铺垫。常客搂住她的肩膀,暗暗地一使劲,两个人的步子几乎同时停下,常客双手捧着她汗涔涔的脸颊,嘴对嘴的距离,都能感受她的心跳声,蓝军裤眨闪了几下眼睛,合上眼睑。常客把他的舌头伸进她的嘴里绞缠了几分钟。两人分开后,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傅兵,撅着屁股察看坑道地形。
“你平时不太爱说话。”常客没话找话说了。
“不是啊,平时很活泼,傅兵说惹毛了你,都没个好下场,吓的我不敢主动说话。”
“听他瞎说八道,况且脾气再怎坏,也不可能去打女人。”
“我要是发起火来也很怕人的,连我两个哥哥都怕我发火。”
“你别吓唬我啊,小狗追着我吠叫上几声,就能吓破我的胆。”
“你转弯抹角的骂我是小狗。”蓝军裤在他胳臂上拧了一记。
“和小狗比起来,我更怕女人。你看小说里,漂亮女人从来不能给男人带来好运,我有好多朋友为了女人去打架坐牢还是小事,有的连命送掉了,所以对女人一定要擦亮眼睛。”常客煞有介事的说:“你停下来让我仔细看看,我会为你送命吗?”
“呸,你别自作多情啦,谁希罕你为我送死,把人逼急了,杀人放火的事谁都干的出来。”
“唉,你碰到我这个坏人,再吹你学起坏来比谁都坏有劲吗?”
两个人手拉手喊着一二三,一起跳进了坑道。坑道里居然有现成的席子,雨帆布铺在坑底,散发着淡淡汽油味。南方的五月,到了夜里,风里就有些许凉意。两个人坐在雨帆布上,没说上几句,常客动手先脱下她的外套,准备脱头绳衫时,被她阻止了,“上面衣服就别脱了,我这人怕冷不怕热。”
常客坐到了她的身后,两只手伸进了衣服,抓捏起她的奶子。
“流氓,你这个动作也是从小说里学来的。”
“这个是本能,不用学,天生就会的。”常客试着要解她皮带,又被阻止了,“不用劳驾你了,我自已来吧。”
常客先拔出插在皮带里匕首,扔到一旁,蓝军裤捡了拿在手上,把匕首从自制的刀鞘里拔了出来,比划几下,顶在他的额头上:“痛不痛?”
“当然痛,我又不是木头。”常客半躺着,吃力地脱下裤子。
“那你怎么下得了手。”她是长裤连内裤一起脱下,认真地把衣服裤子叠成个枕头形状,然后仰躺在雨帆布上。“对敌人的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常客像是在背诵语录:“上海滩上的黄金荣教导我们,人不狠,站不稳,一江春水向东流。”他边说边往她两腿间隐秘处盯看了两眼,就像远处的景物,黑乎乎的一片。他低头又望了眼硬挺在那儿的家伙,脑子一热,便扑到了她身上,硬挺着的家伙对准那片黑乎乎的区域,就像瞎子门上摸锁孔,乱捅乱戳了好几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吧嗒吧嗒掉在了她的脸上,还是没对准入口处。“要找个导游帮忙吗?蓝裤子问,她睁眼望着常客急得要命得狼狈相,哈哈哈的笑出声来了。
“用不着。”常客点着了两根烟,给了她一根,“你以前睡过几个男人?”
“什么叫我以前睡过几个男人,问话都问反了。”蓝裤子嗔怪道:“你以前睡过几个女人啊?”
“做梦到是梦见过好几次被女人强奸了。”常客盯视着吐出的烟圈,在黑暗前面飘荡,一阵凉风吹来,立马散开的无影无踪。
“然后就跑马遗精了吧,哈哈,今天我赚了,掐了个嫩头。”蓝裤子咧嘴一笑,若有所思了一番,“你不算在内的话,三个男人睡过我了,第一个是同学,笫二个是傅兵女朋友的哥哥,还有一个是溜冰场里认识的,那个不能说是睡。情愿的才能叫睡,那个人我不情愿的,是被他吓昏了头,趁机强奸了我。他有时也来清潭溜冰场,下次碰见他,你和傅兵教训他一顿,帮我出口气。”
“常客嘴里嗯嗯哈哈应和她,眼睛盯着黑乎乎的区域,似乎再一次目测与确认隐秘入口处的位置。扔掉烟屁股,重新扑到她的身上,乱捅了几下, 觉得还是不对头,刚想从她身上爬起来,看个究竟。“看你都把我弄疼了。”蓝裤子嘀咕了一句,伸出几根手指,捏住他的家伙,撸了几下,帮他校对了位置:“请对准这里,向我开炮。”话音刚落,常客忽然觉得大脑一片混沌,意识模糊,像被闪电劈中似的哆嗦了几下,一阵莫名的快感让他身体腾地升了起来,这种无可比喻的失控状态持续了几秒或者有十几秒钟。因为失控而带来的高潮,令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蓝裤子手上沾满了热烘烘粘稠稠的液体,“你真有出息,还没放进去就射了,弄的我手上身上都是你的精液。”她找出块手绢,站起来后又分开双腿,用手绢左擦右抹了一会
常客又斜视了一眼她双腿之间,正好有片阴涼的月光落在那里,这次看清了白净的小腹下端,长着一片倒三角形的稀疏油亮的阴毛,女人的标记。他心里叽咕了一句。
傅兵两人坐在坑坑洼洼的靶场,正等着他们完事,一块去吃粉丝汤,走到半路,常客手伸进裤袋,摸到了傅兵给的麝香膏贴,悄悄的掏了出来,扔到人行道上的垃圾箱里。
“后来又睡过几次。”王志华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没有后来了,就这一次。”
“肯定是她觉得你太没出息,把你蹬了。”
“屁的,听傅兵讲,她后来和一个军人正儿八经的谈对象,就不出来玩了。”
TOP Posted: 11-25 10:33 #51樓 引用 | 點評
舐逼奴爷


級別:新手上路 ( 8 )
發帖:205
威望:21 點
金錢:840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18-12-02

竟然是原创,连载的。
TOP Posted: 11-25 14:37 #52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12

老三带着三个女人精神抖擞地从茶馆里出来,走到路灯下,声音宏亮地吆喝了声,“人呐,躲到那个洞里去捉迷藏啦,该吃晚饭了。”常客赶紧应了声,尾随着他们走向公园大门。王志华点着人数,说怎么有五个人,多出了个穿花格子外套的女人。常客骗他,说那个花格子是老三特意请来陪你睡觉的。王志华瞪大了眼睛,追着她的屁股一直看到饭店里,然后煞有其事地说:“要提防奶大屁股大的女人,她们一旦骚劲发作,会要你半条小命的。”“她们讲给你听的啊。”“听我娘讲的。”王志华又补充上半句:“听我娘跟别人讲的。”常客一口唾液把还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他们就近找了家国营饭店,老三说今天带了经费出来吃喝玩乐,放开肚子尽管吃,回去可以找老四报销。
“既然算在他帐上,那你也给我们发半个月工资。”黄板牙一提议,其他人叽叽喳喳的干哄几句,老三搁不下面子了,给三女一男每人发了拾元钱工资,“这钱不能记在公帐上,算是我给你们的。老四这人表面很大方,骨子里贼精明,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那种人,不要为了这点小钱,留个话柄给他,按上个损公肥私,滥做好人的罪名。”常客点了份百页结煨肉,王志华问有红烧糖蹄吗,听见回答说没有,也点了份百页结煨肉。老三要了六斤黄酒,说常武人喝一瓶,我们包销一人一斤。
酒才喝了一半,一桌子鱼肉鸡鸭的荦菜所剩无几, 桌上人的吃相,好像都是刚从板房里释放出来,吃起来个个狼吞虎咽,没人顾得上跟老三和调,唯恐比别人少吃一块肉,少屙一泡屎。一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只听见老三在忆苦思甜。酒足饭饱地岀了饭店,老三指使朋友喊三轮车负责送黃板牙回家,“叫你送到家口,你他妈别行好事把自己送上床啊。”黃板牙咧嘴一笑,“你以为老阿姐两年牢一坐,下面发霉了,随便拾进篮子里的菜边皮都能当肉吃是吧。”说完伸手搭上朋友的肩膀,坐进了三轮车。
老三召手又喊来两辆三轮车,他和两个女人坐了一辆,车夫说他车子只能坐两个人,老三一屁股坐在两个女人的大腿上,朝车夫吼了一句,“啰嗦什么,骑好你的车子,加你一块钱。”
常客,王志华两个人坐进三轮车, 一路上唧唧歪歪地数落老三,说这人太自私,做事也不灵光,一人屙屎占两个坑,也不发个女人过来坐在他俩的大腿上。糗完了老三,瞎子摸象似的开始点评女人,常客说:“如果天一亮我们就要死了,今天晚上你挑那个女人陪你睡觉。”王志华义愤填膺地嚷叫起来:“我他妈才十九岁,一粒芝麻才开头你就咒我死啊。”常客说:“你话都不会听啊,是如果,打个比方,你现在想死,还得去问问阎王爷愿不愿意收你。”
王志华点了支烟,慎重其事地思考了一下,“我找黃板牙睡觉,找年纪大的女人她服侍你,找年纪小的女人你服侍她,老子这辈子谁都不会服侍,那怕他是天王老子。当然,除了我娘。”“这话也是从你娘嘴里听来的。”常客一本正经地问。“关你屁事。你会挑那个女人陪你睡觉。”“后来的那个,穿花格子的女人。”“我猜你就会挑奶大屁股大的花格子,这下我看穿你了,你为了女人为了自己惬意,可以不要命。”“你跟我张飞穿引线大眼瞪小眼干吗,我说的是如果,你懂如果吗?”“没有如果呐。”“肯定一个都瞧不上,但人饿起来就会饥不择食。”“”你现在饿啦。”王志华做出个抓裆动作。“有吃就吃,没吃也饿不坏。”
三轮车走街穿巷,终于停到了旅馆门口,老三付了车钱,带着两个女人进了他的房间。他们两人进了房间,打开暖气后,脱掉棉外套,仰面八叉的瘫在床上, 接着前面的话题又聊了一会,常客故意激呛一句:“如果花格子是跳鸡,你有种跟睡觉吗?”“有什么不敢,我老家有句话,听见地里拉拉蛄叫,就不种庄稼啦。”两个人瘫在床上你一句我一言斗了会嘴,常客叹了声:“不要卵叹鼻头高了,关灯睡觉吧。”
王志华突然忽发奇想,提出了个大胆的设想:“妈的你不仁,我不义,你敢不敢跟我去老三房间,把他狗日的绑在沙发上。”“然后呐?”“让他眼巴巴的望着我们一人抱一个他的女人睡觉。”“亏你想的出来,等回了常武要送你去102医院,查查你准是花痴发病吗!”“你真以为我做的出来,没事么就嗐想嗐说了。”
他们衣服脱了一半,老三在外面敲门了,进来后开口就说:“好戏没开演,不等女主角上床就淮备睡觉啦。”老三把身后的花格子推到了他们面前,“你羞答答的还怕难为情嗒,陪我常武的小朋友白相好,把他们弄舒畅了,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老三出门前关照了句:“老扒明天回旅馆,晚上可能要去窑里出战,在他面前别忘了替我说两句好话。”
花格子径自走到窗口下暖气片前,把暖气阀门又拧大了两圈, 嗞嗞嗞的水汽声像是蜂鸣器在房间里回响。常客还是保持原来瘫狀,望着脏兮兮的天花板,耳朵里好像躲着一个人,不住的叨念:当心杨梅疮,当心杨梅疮。王志华绕着花格子走了两圈,像是在打量怪物从上到下的扫掠一遍,“你今年几岁啦?”
“二十三岁。你吶?”“再过半个月就十九岁了。你身高多少?”他走到花格子面前,踮起脚尖,作出个丈量身高的姿势。“一米六八,你吶?”“一米八一,你为什么做跳鸡?”
“好玩,赚钱。你为什么出来吃社会饭?花格子坐到床沿,作出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学生状。她觉得面前这个可以做弟弟的男人蛮好玩的,准备逗着玩他一圈。“好玩,赚钱。”他把她讲的话重复一遍,接着又认真地问:“做跳鸡有什么好玩?”“那你找跳鸡有什么好玩?”她的反问让王志华无言以答,支吾着说:“是老三替我找的,还没玩我怎么知道好玩不好玩。”
常客闭上了眼睛,就当听相声一样听他们磨皮子,他的神经与冲动被杨梅疮这个东西,折磨得处于无从选择的绝望。
“你结婚了吗,生过孩子没有。”“你是派出所出来查户口啊。”花格子脱掉外套,穿着枣红色头绳衫,上了趟卫生间,出来后从床底下找出双塑料拖鞋,“我去洗澡了。”“知道浴室在那里吗?”王志华好心的问了一声。“认识,我经常来这家旅馆,你们洗了吗?”“你意思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洗。”常客像弹簧一样腾地坐了起来。 “一起洗好了,你以为我还怕你这二个小弟弟。”花格子换上拖鞋,噔噔噔地去了浴室,房间剩下他们两个人。王志华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去和她一起洗澡好了。”“你去替她搓背啊,脑子一热,笑话真话都听不出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 搓哩个搓最公平,石头剪刀布,谁赢谁先和她睡,输的人出去排队等。”王志华提议道。常客第一把就赢了王志华,惹来了一阵大笑:“你现在明白这个道理吧,骚赌必输,骚卵必早泻。”“不要卵话三千, 比话连篇了。我现在就出去逛街,给你两个小时够了吧。”王志华说。“用得着这么长时间吗,估计半个小时也用不了。”常客说:“那你也等她进来了再走呀。”“你怕她嗲,又吃不了你。”
“我怕个屁啊。”常客其实不适应人为的安排和一个陌生女人睡觉,杨梅疮又筑起一道无形的心理障碍。他原本以为和女人睡觉是刺激新奇又美好的事情,而现实中却恰恰相反,与自己的臆想相去甚远,弄得他心灰意冷,对女人产生不了新的幻想,所以也提不起兴致。
“你原来也是嘴硬骨头酥的东西,付钱服务,又是在有暖气的房间,总比你在打靶场坑道里偷偷摸摸的放空炮舒服吧。”“你懂个屁,老子情愿和一个女人偷偷摸摸的在打靶场坑道里睡觉,也不要和一百个跳鸡正大光明的在有暖气的房间里睡觉。”“要刺激去抱棺材里的睡觉。”王志华听见门响,哧溜一下跑出房间。
跳鸡只穿了身蓝色晴纶运动衣裤,披着头湿漉漉的头发,怀里抱着堆衣服裤子,进来后往床上一躺,“什么破浴室,笼头里的水一歇冷一歇热,要烫死我了。”常客没理会她,走窗口点了根烟,把窗帘拉开半尺宽的缝隙,拔出生锈的插销,半个脑袋伸出窗外,冷冽的风吹在身上,好比在炎热的夏天喝了碗冰凉的井水,全身上下都觉得特别的爽快。目光所及之处,青石板的马路泛着冷冷的月光,路上不见一个行人。孤零零的路灯闪烁浑浊的光线。他觉得无依无恃的灯光,飘浮在黑暗的表面,像小时候从塑料管里吹出去的肥皂泡,飘着飘着就成了无形的碎片。接着他目测了两盏路灯间的距离,二十米,随后又否定了,应该有三十米。顺着路灯一盏盏数过去,数到第五盏路灯,后面就什么也看不清,偶尔从黑沉沉的后面,传出几声清脆的嘀铃铃的车铃声,倒是让他想起尚书街的深夜,天也是这么冷这么黑,几个人在寒风里吹着唿哨,时而怪叫几声,最后一个个被出来寻人的娘老子,哇啦哇啦的骂回家。
    路灯后面是毛线编结社和卖惠山泥人和烟酒的供销社,太阳还没落山就关门打佯了。他猜想举目无亲的王志华,会去锡惠公园门口晃荡一个小时。他记得出了旅馆大门往右走上百来米,有座石拱桥,他也可能坐在桥栏上,欣赏河面上的月光,心里连分带秒的数着时间 。常客关上窗户,然后又续点了根烟,妄图平息下內心沖突,他是又想吃又怕嘘,脑子里想象的杨梅疮象暗红色溃疡时而在眼前浮现,散发着腥臭味。
“现在还有蚊子啊,专叮我。”花格子噼噼啪啪地拍打着蚊子。“入冬的蚊子不但命硬,叮人的家伙还特别硬。”“它用什么的家伙叮人的。”“个家伙。”常客一边比划,一边在脑子里搜寻恰当的词,“就是阴茎,雄蚊子才会叮人,用它的精液换人的血液,雌蚊子不叮人,只会生小蚊子。”花格子听了一阵捧腹大笑:“你怎么不去书场说书啊。”
“是《十万个为什么》书里这么写的,还说男人闻蚊烟会阳痿呐。”这些话都是从酒鬼毛大嘴里听来的,他想在花格子面前装斯文,说成是从书里看来的,而且事实确凿。“我也喜欢看《十万个为什么》,前十一册我都买了。”两个人聊了会为什么,常客话题一转:“刚才听你讲做跳鸡好玩,有什么好玩啊。”“女人的事,讲给你听了也不懂。”“那你为什么做跳鸡。”“赚钱啊。”跳鸡两只手在被窝里忙碌一阵,脱光了身上衣服,“上床了呀,还磨蹭什么吶,老三说今晚要服侍好你们两个人的。”常客又点了根烟:“急什么,心急吃不到热豆腐。”“那你也给我点根烟。”跳鸡一坐起来,被子就从胸前滑下去,露出一对白乎乎的大奶子,右边奶子上有颗绿豆大的黒痣。
常客趁着递烟的机会,坐到床沿上,顺手摸玩起奶子,“男人是越输钱越想找女人睡觉,和不开心就想乱花钱一个道理,我这两天手气不错连着赢钱,怕睡了属相相克的女人走背运。”“你今年才几岁,口气倒象是老油条。”“早过了十八岁。”“那是几岁,二十八岁?”“唉,我要给你说真话你会当假话我讲假话你肯定又当笑话,我给你讲笑话呐你弄不好又当真话,难说话呀,你猜几岁就几岁吧。”常客玩了一会她的奶子,突然伸手掀掉盖在身上的被子,随口编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借口:“躺好吶,师傅关照我这两天不能让女人上身,我就只能看看摸摸了。”跳鸡听从他的吩咐,摊开手脚,仰脸朝天,赤裸裸的平躺在床上。
常客目光像剃刀一样,在丰腴性感,长着一对丰满的奶子身体上来回刮了两遍,从裤袋摸钞票时,碰到了裤裆里的家伙,硬邦邦的挺立着,还有种火辣辣的感觉,“这拾元钱是我给你的赏钱。”常客抽出枕头下的刮刀,别在皮带里,“我去找朋友来睡觉,记住,他要问起我的事,你就说和你睡过了觉。”
常客蹑手蹑脚的下楼经过服务台,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瞄了眼,服务员正准备搭铺睡觉,旅馆大门紧闭,铁栓上挂了把大锁,妈的,十一点还没到就锁大门啦。他只得退回到二楼,打算去找老三想办法开门。他担心的不是怕王志华迷路,找不到旅馆,而是这么冷的天,关在大门外睡马路了,肯定要睡出病。常客听见老三房间里有人讲话,贴在门上前听了几分钟,还是听不出是谁的声音,笃笃的敲了几下门,出来开门的正是王志华,“你躲在这里也不讲一声,我差点要跳窗出去找你。”常客责怪道。
“正好在走道里碰到老三,他说天冷旅馆大门关的早,拉我到他房间里一起吹牛皮的。”王志华压低了声音,“味道怎么样。”常客故作深沉的说:“你闻咸带鱼的味道吗,不过她的奶子摸了很舒服,比迎桂馒头店的肉馒头还要大。”“她给你戴避孕套了吗?”常客被他这句话问的打了个愣,眨了两下眼,听出了话外音,操,我怎么就没想到戴上避孕套能防止传染杨梅疮吶。心里后悔归反悔,但面上还要像煮熟的鸭子,嘴硬地说:“这个还用得着你教吗!”常客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回进老三的房间,然后转身回自己的房间,跟脱了精光,躺在床跳鸡放上一枪。
老三和红发夹挤在一张床上,常客半躺在另一张空床上。不时的转过头去好像听老三吹嘘他平凡的经历,或说书似的几乎把社会上的坑蒙拐骗打砸抢,男盗女娼的事,讲的有板有眼,其实是窥视红发夹露在被子外面圆润的肩胛,她不时地叨咕:“困死了困死了,明天天不亮啦。”
常客倒是被她叨咕的不好意思,换了个话头:“我师傅明天回来吗?”“听老四讲踩到了新窑。”他突然愤慨的说了句:“这狗日的标准葱头一个,把前两天赢的钱又输回去子,我的份子钱也要去赌了。”“明天要进窑,你们早点睡吧,我等他来喊门。”常客关灯前先把暖气关小一点,暖气片发出的滋滋声响,听得让他心烦气躁,热烘烘的暖气让人晕乎乎的昏昏欲睡。
老三吹到兴头上根本不想睡,难得碰上个常客这样一个对他信口开河,连编带吹的故事,深信不疑的听众,等他躺回到床上,坚持着抽两支烟再睡,听他把故事。常客看着两个桔红色烟头在黑暗里一闪一烁,根本沒有心思听他满嘴跑火车的胡扯,竖起耳朵等王志华的敲门声,眼前晃现的全是臆想出来的王志华和跳鸡睡觉的景象,想着想着裤裆里的家伙辣乎乎的硬挺起来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他决定等王志华完事了,自己扑上去放一枪,再放跳鸡走人了,不然太吃亏了。
老三终于摁灭香烟,“睡吧。”接着传来一阵脱衣服和唧唧歪歪耳语的声响。常客故意翻了个身,屁股对着他们的床。他们弄出吱吱嗄嗄的揺床声,渐渐平息,传到常客里的耳朵鼾息声,像是有催眠功效,不一会,他也沉入颠三倒四的梦乡。
天亮前常客被梦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兴奋地掀掉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揉搓着困思懵懂的眼睛,只看见几束白乎乎的光线,通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了房间,他憋住呼吸,静听了十数秒钟,只听见旁边床上的鼾息声与暖气片发出的滋滋声,他还是不放心,怕自己的大意,再次错失良机,光着脚跑到房门口,打开房门,整条楼道象潭死水,寂然无声。常客是贼不死心,轻手轻脚的溜到王志华的房门口,耳朵贴上房门,结果除了自已的心跳呼吸声,什么也没听见。他失落地溜回自己房间,去卫生间里撒了泡尿,长叹短吁几声,钻进被窝,继续蒙头大睡。
王志华倒是被窗外的打骂声吵醒的。马路对面的供销社里抓到一个偷胶鞋的人,店员和顾客联手用麻绳把他绑在店门口的电线杆上,过路人见到这情形便围了上去,手指看他的鼻尖,有破口大骂的,也有时不时地上前朝他脸上吐口水,煽耳光的。 王志华看见他时鼻孔嘴里在往外淌血,右边的半张脸肿的像水里浸了一夜的猪头。偷胶鞋的是个中年人,他似乎对别人的侮辱殴打已经麻木了,也不讨饶也不认错,偶尔抬头,眯着眼眼,冷冷的斜视一眼,左右开弓扇打他耳光的人。王志华关上窗户,睡眼惺忪的转身瞄了眼,见旁边的床上被子乱作一团,但不见了花格子身影。他猜想花格子可能看自己在睡觉,就不打招呼先撤了。
王志华和花格子在床上整整折腾大半夜,他朦朦胧胧记得,天亮了花格子还爬到身上,满脸淫笑地对他说,也让他尝尝强奸的感觉吶。然后他就精疲力竭地爬到另外一张床上,呼呼大睡了。“真他妈是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王志华对着抽出马桶撒尿时,不由自主的感慨了一句。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快十二点钟了。他穿好衣裤,心想赶紧去老三房间,喊上常客一块去吃午饭。出门前下意识的摸了下裤袋,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手伸进裤袋,掏出所有的钞票,一遍两遍,一共数了三遍,只有二十二张,少了十五张,他妈的被她耍了,故意把老子弄吃力了,趁我睡的死猪一样,偷钱滑脚跑路了。王志华爬上趴下地在房间里,就差挖地三尺,除了发现白床单上的十几根毛发,屁都没找到一个。
王志华丢魂落魄坐进沙发,冷静地思前想后了一番,怀疑并肯定花格子和老三床上的红发夹是一伙的,她们卖淫兼带偷盗。管她们是什么样的女人,反正老子的钱一分不能少。他决定先喝口茶,然后去找常客商量,如何跟老三谈判,让他带着去找跳鸡,如果他拒绝的话,说明他们都是一伙的。反正老子的钱一分不能少。
王志华拎起圆桌旁的热水瓶,像掐了头的苍蝇踱步走了几个来回 ,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找茶杯,他端过圆桌上的茶杯,猛然看见杯底的避孕套和一小块蛋黄色肥皂,又愣了数十秒钟才想起是怎么回事,他把用过的避孕套扔进了垃圾篓里,又被花格子捡了起来,说身上就放了一只避孕套,如果还想放枪的话,只能重复使用。结果这只避孕套用温水和肥皂抹洗四、五次。他还记得跳鸡从他身上爬下来时,还信誓旦旦的说还舍不得扔,等会还要强奸他,结果没等他醒来,就偷钱跑路了。王志华骂骂咧咧的手伸到枕头底下,抓起刮刀,怒冲冲的出了房门。
常客是被一泡尿憋醒的,半睡半醒的躺在床上,正准备起身去卫生间,听见了笃笃地敲门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看到窗帘没有拉并,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房间,经过老三的床,下意识瞥了眼床上的男女,发现两个人身上没有一丝遮盖,原先盖在身上的被子,全都滑落到地上去了,直条条的躺在床上,竟然都没有知觉。他拉起地上的被子,扔到床上之前,朝红发夹两腿间看了眼,惊奇地发现她那里光溜溜的一片,寸草不长。蓦地想起在号子里听来的顺口溜:光板子,白虎星,日一次,三柱香。他当时为了弄清楚顺口溜的含义,不顾廉耻地问了号子里几个老官司,结果听来了好几种答案,有人说日到了白虎星是福,也有人说是祸,但有个共同的答案是,如果日到了白虎星,第二天一定要去天宁寺烧三柱香。
常客只把门开了条缝,想先看是谁在开门,门外的王志华等不及了,用膝盖一顶,房门嘭的一下撞上了额骨头。“妈的,那个跳鸡是个贼骨头,偷了老子的钱跑了。”他人还进门,哇啦哇啦的己骂开了。常客问清原委,说:“你他妈一有亨受,就放松警惕性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去那里找她个鬼啊。”“问老三,去问老三身边的女人,他们肯定知道。”老三这时也醒了,半躺在床背上,说:“要问我什么事,进来讲。”常客把偷钱的复述一遍,“偷了一百五十元,就是师傅发给我们的红钱。”“是她介绍来的,我也不认识那个跳鸡,放心, 如果真是她偷了钱,我一定会给你们个交待。”老三穿上棉毛裤,推了推红发夹,“起来呐起来呐问你件事。”红发夹赖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说,“天要塌啦,再让老娘睡会呀。”老三一听来火了,上床一脚就把她半个人踹下了床,“你她妈要做谁的老娘。”怒气冲冲骂了一通后,说:“老子的脸都被你介绍来的跳鸡丢到茅坑里去了,给我爬到墙角落里去,跪到你想出她家地址。”
常客没想到老三对女人说翻脸就翻脸的态度,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看着红发夹精赤着的身体,边抽泣边像狗一样撅着屁股,爬到暖气片的墙角落,脸对墙而跪。老三的作法让常客觉得非常尴尬又不自在,但不好劝阻,怕事后又被人说左手放火,右手灭火,都是一个人在搞事,更怕老三趁机玩把顺水撑船,王志华的一百五十元钱就泡汤了。“我们先回房间,你也不要为难她,讲出跳鸡住哪里,后面的事交给我们去办。”
两个人一回到房间,常客就哈哈哈的讥笑道:“看你这点出息,再给你搞一夜,她把你卖了你还会帮着她数钱。”王志华没搭理他,望着布满渍迹的天花板,钞票和花格子的身体在他脑子里交替闪现。“戴避孕套了吧,要再传染上杨梅疮你是惨到头了。”“老子都把避孕套磨破了。”他好像又闻到了股硫磺味,避孕套用硫磺肥皂洗过后,粘上了股硫磺的焦香味,下面的家伙戴上后又烫又胀。花格子说了句硫磺肥皂有消毒杀菌作用,吓了他一跳,再三逼问她身体里是不是有毒有病菌。她说从《十万个为什么》里看来的,并拿祖宗三代来发誓,说自己没病。“听你的口气肯定不是童卵子了,之前睡过几个女人啦。”王志华欲言又止的神情,更刺激了他的好奇心,“你问我的事,一五一十的讲全给你听了,问你什么事情,倒象是在审讯贼骨头。”
王志华听到贼骨头三个字,眼前又浮现刚才看到的供销社门口的一幕,他故意换了个话题:“现在没有心情回答你的问题,你师傅赌完这场就带回常武了吧,我的事怎么办。”“老三既然拍胸脯担了下来,我想走之前会有个交待。”“我想也是的,老四虽然做事客气又到位,但我看他就是不顺眼,口蜜腹剑,圆滑狡猾。”“老狐狸,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我感觉他还不是老扒的对手。”常客一脸认真的说:“据我观察,老四说去踩新窑时的神情,总觉得有些不妙。这种人有奶便是娘,特别会见风使舵,见人说鬼话,见鬼说人话,反正他再怎么多给红钱,老子瞧他也不顺眼。”“不妙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反正要么楼上楼,要么楼下搬砖头。”“我娘也是这样说的,脸是娘老子给的,自已照镜子看的,不是从别人眼睛里看来的。咸鱼还有翻身之日呐。”“又听见讲这句话了,咸鱼翻身了还是咸鱼,王志华翻身了就不叫王志华啦。”“叫什么呐?”“常志华。”“你是绕着圈子夸我是你的老子。” 
两个人去食堂吃了两碗饭,回到房间,没说上几句话,得了瞌睡病似的。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老三在外面敲了几十下门,才把他们闹醒,他进来后把手上的一沓钱,啪的扔到床头柜上,“你数一下,一共十五张。”王志华感激涕零地瞄了眼钱,连声说:“不用数不用数,我还信不过你吗,有空一定要来常武玩,我请三哥吃好玩好。”“有空一定去找两个老弟玩,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外传了。”老三走到门口,回头补充一句:“你师傅中午喝醉了,在房间里睡觉, 关照你们不要去敲门,也不要出去玩,今天晚上去新窑里作战的。”
    王志华一脸喜滋滋的表情,数完钱,对着往手掌心啪啪的敲了几下,“继续睡觉,蓄精养锐,晚上再去混十张大团结,我们就凯旋而归啦。”两个人一觉正好睡到饭点,起来后去楼下食堂扒了两碗饭,吃饱了抹抹嘴,回房间等待老扒他们的召唤。“你说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们会不会还是这么没出息,像跟屁虫一样厚着脸皮跟在别人后面混红钱。”王志华躺上床,眼望着天花板,忧心忡忡的问。“有嗲一定呐,混到伸手讨不到红钱的地步,也有可能。”“那肯定不行,混到那种地步,连我娘也瞧不起我了,最起码我要混到屁股后面跟着一群伸手跟我讨红钱的人。”他稍作停顿,又问:“如果我有了一大柜子钱,你说怎么办。”“老扒说赚钱算不上本事,有真本事的是会花钱的。我估计你有了钱,全花在吃喝嫖赌上了。”“还有仗义疏财,当然,女人身上会花多一点。”“《金瓶梅》上面讲,财色二字,从来只没有看得破的。”“《金瓶梅》是黄色手抄本,全是讲男女睡觉的事吧,你有也借给我看看。”“去你的,它是古典名著小说,上面还说,那一块好羊肉,如何落在狗嘴里。”
老扒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经过他们的房间,敲了下门,喊道:“醒醒了,下楼去吃晚饭,马上要出发了。”今晚的赌窑换了地方,是在工农兵广场左边的后马路上,一栋独门独户的两层楼老房子里,旁边是第五塑料厂,晚上没有工人上班,厂区里就亮着几盏不明不暗的路灯,离旅馆倒是不远,走过去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坐在门口长凳上把门的窑主,一眼看去是吃社会的人,手指与虎口都有纹身,他伸拦下走在最前面的老四,说:“进去赌钱的只准带一个人进去。”老四先让老扒带着王志华进去,然后说:“那两个是常武人,是我拖媒子特意喊到无锡来赌钱的。”
老三上前拍了拍窑主的肩膀,热络的招呼了一番。常客听出了大概,他们两个是牢友,前几年一起在苏州西山釆石场吃官司。趁他们忙着噎嘻嘻地问暖嘘寒,常客紧跟着老四混进了楼房。参赌的人陆陆续续到齐,他们全都上楼了。楼梯在中间屋后,跟班分坐在下面的两个房间。常客去两个房间里转了一圈,默点了下人数,他们四个人不包括在內,连窑主算在里面总共只有五个人,但他总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头,直觉吿诉他;这栋楼房里远不止这些人。
常客把王志华拉到外面的明堂里:“老扒上楼前给你交待了什么?”王志华说:“还是那句老话,天塌下来都别管,就盯住老四。”常客说:“他没讲今天气氛有些反常,有两个人像狼狗一样盯着我们看。”“你是做贼心虚,我觉得和以前沒两样。我听他和老四讲了一句,说什么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惧。”常客把这句话琢磨了一下,寻思他不会无缘无故去引用诸葛亮的名言呐,既来之则安之吧。
见有人上来搭讪,他们换了话头,那人上来发了根烟,说听你们口音是常武人,那人见常客点头说是的,好像遇上老朋友,说我在西山飘渺农场吃官司,认得不少常武人。接着他随口报了几个人的名字,问常客都认得吗。常客说我们刚从学校毕业,踏上社会,你的那些朋友都不认识。那人看相似的盯看了几眼,说你们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又说你们来无锡玩,怎么玩到赌窑里来啦。看他长的獐头鼠目,再这么一问,证实了常客的判断,这个鬼是来投石间路探底的。“我们是来看亲戚的,他说晚上有个牌局,让我来白吃个份头。”他拉着王志华进了右边的房间,“要防备这些鬼头鬼脑的人。”“防止他们把我杀了啊。”王志华心不在焉的说 常客说的自己心里有些怕了,“万一老扒出了差错,关起门来打狗,我们惨了。”“我们又不是狗。”王志华还是没觉得处境有什么不妙。
常客找来了一付象棋,说是三局两胜,输的人回常武请客吃加蟹小笼包。前两局下了个一比一平手,第三局刚摆好棋子,五斗厨上的三五牌台钟刚敲了十一响。獐头鼠目走到老四身边,轻声的耳语了几句,常客发觉灯光下的老四以往的笑脸陡地变的严肃,这种变化仅仅保持了数秒钟,很快地又满脸堆笑,但笑的明显不自然了,“好,好,我现在就上去。”随后老四拍了下两个口袋,“哎呀,我的香烟吶。”然后他手指着常客,“你的烟先借给我抽。”老四趁着上前跟常客拿烟的间歇,压低嗓音,语速急促的说:“叫老三赶快去找老笼头,就说老扒这边可能出事了。”
王志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见老四往门外走,就要跟着往外走,常客伸手拉住他,继续下棋。其实他的内心,早已六神无主,比任何时候都要感到紧张,感觉房间里都是猎犬,在等待主人一声令下,然后就扑上来发疯般的撕咬他们。有那么一瞬息,他甚至后悔跟老扒来无锡。而此刻,必须装出对外界浑然不知的样子,如同给自己穿上保护装,让别人忽视自己的存在 ,才能从容应对突发事件。两个人心不在焉的下完了第三局,常客环视一周,发现没有猎犬似的眼睛盯着他们,绷紧的神经才缓缓松弛,使了个眼色,故意提高嗓门说:“去明堂里撒泡尿再回来接着下。”
常客先去对面房间,喊老三出来,把老四交待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了他:“是老扒出事了吗?”“我怎么知道。”老三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大门口走,和窑主嘀咕了几句,窑主开门就让老三出去,他的脑袋随之探出门外,左顾右望一番,缩回头轻轻的关上门。两个人在心急心慌中等了大半个小时,仍没见老三没回来,老四上楼后就没了声息。常客心急如焚,他走到外面中间屋里,王志华紧跟着出来,说:“你说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是不是应该作好垂死挣扎的准备。”
王志华见常客垂头丧气地叹声毛,说:“这样吧,你在下面掩护,我偷偷摸摸的爬上楼,看看上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万一被人发现呐。”“我就说跟师傅打声招呼,说我明天有事要先回家。”“不能叫师傅,喊他舅舅。”常客拉住他:“等一会,窑主盯着我们。”常客觉得双腿开始打颤,惊恐的目光无处按放。“我们在暗处,他在明处是看不清的,你就站在这里等老三,我不发出歇斯底里的急叫声,你别上来。”
王志华几乎匍匐而行,蹑手蹑脚的爬上了楼梯,爬到第九阶,楼梯拐了弯,他抬头数了下,往上还有六阶。楼道正对着客厅,左右两间的房门里面都亮着灯,嘈杂的吵骂声从朝东的门缝里传出来。王志华像壁虎一样紧贴在木板墙上,通过两指宽的门缝,看见老扒坐在墙角的小板凳上,两旁站着虎背熊腰的跟班。身上披着黑色呢料中山装的人,手捧着陶瓷茶杯,对着老扒日娘倒比的骂骂咧咧。他只能听出个大概,好像逼老扒承认在赌桌上作弊了,把前二场赢的钱一道给吐出来。老扒既不承认,也不争辩,只说既然我落在你的手里,想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这人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手上茶杯啪的一下砸到老扒脑袋上。
老扒愣怔了一下,然后用衣袖慢慢的擦掉粘在头上脸上的水珠茶叶,冷冷的吐出句话:“老四,今天的帐我只会找你算。”老四一付气急败坏的样子,手指到老扒的脸上,哇啦哇啦的破口大骂了一顿。他想起常客的提醒,老四是有奶便是娘的货色,祸到临头,赶紧出卖朋友来保护自身利益。王志华咬牙切齿的紧抓裤袋里的刮刀柄,他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忍到老笼头出面扭转恶劣的困境,然后,他默念了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王志华只顾着全神贯注地窥视老扒所在房间里的情况,没注意对面房间里的动静。当对面房门大开,一片灯光刹地铺泻而出,他吃了一惊,刚想回头看了个究竟,两只胳膊己被人反旋,当犯人推搡进房间。王志华终于有机会看到赌窑全景,房间里大约有十张陌生面孔,估计五个是来赌钱的,另外几个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跟班。老扒头上顶着块脏兮兮的抹布,头发丛里还有血往外淌,脸颊两边也都挂着血,茶杯碎片散落四周。房间中央有张可以折拼的圆桌,散乱地堆放着几叠钞票和扑克牌 。
老四见王志华当犯人一样押了进来,好像发现检举揭发的立功机会,立刻上前手指着他说:“这小狗日的是老扒跟班。”王志华恶狠狠地朝老四瞪了一眼,意思咱们走着瞧。老四感受到了他无声的威胁,上前一记冲拳,打在他的眼角处。“妈的,你这个小瘪三也敢吓唬我。老子出道时你还在咬你娘奶头呐,要给你把刀吗,有种往这里捅。”老四说完拍了拍胸膛,“你们这是在无锡。”
这一拳打得王志华眼冒金星,也把他打醒了。前面还称兄道弟,转眼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仇家,妈的比人与狼的关系还残酷啊。他差一点去掏裤袋里的刮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冲上去捅他几刀,解解心头之恨,最终咬了咬嘴唇,告诫自己,他要是这么冲动,常客和老扒也要跟着倒霉,最后全都要用担架抬了出去。王志华接着联想到老三与红发夹,晚上还精赤着身体,抱在一起睡觉,后来因为他说了句话,立马翻脸逼她一丝不挂的学狗爬着走,原来是怎么回事。他似乎经历了这件事,学会另眼看待对社会上人与事,大彻大悟的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老扒开口发言了:“老四,我们之间的事,不要迁怒到朋友头上,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中山装走到王志华跟前,两只手指上捏着戴在手指上的韭菜边戒指,不住地来回旋转,“老扒是你什么人。”“舅舅,我是他外甥。”他又狐疑的盯了王志华几秒钟,吩咐道:“先把他带到对面房间里去。”
此刻,楼下的常客像是热蒸笼上的蚂蚁,在黒黝黝中间屋里踱了几十个来回。老三出去近一个小时,吃不准什么时候回窑。王志华上楼后就没了音讯。留下他孤身一人,不时的假咳嗽几声,给自己壮壮胆。心里越没底就越慌张,每分钟都要当一刻钟熬。想来想去还是和窑主搭说话,也省的他把自己当家贼防,不时地斜视几眼。见面就发烟,脸有六分熟。常客发了根烟给他,没话找话的问东问西了一番。窑主听出了常客的口音,说在他在山上时和一个叫小三子的常武人,他们之间的故事,接着奚落起其他城市,说山上有斤顺口溜,镇江强盗无锡贼,苏州专出白拆子。 常客从窑主说话风格,窥出是个爽快人:“你等到散窑,也能混多少窑租费。”“三十块,出手大方的人会给个五十。”“出人又出地方,就混这么多,不合算。”“你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我叔叔是高级工程师,连礼拜天都要喊了去加班,从鸡叫忙到鬼叫,一个月才拿六十多块钱工资。”“如果窑里窑外有乱七八糟的事,要你出面摆平,另外开份工资吗?”“我从来不管他们的事,十赌九诈,那个窑里没人弄花头啊。我事先定了三大纪律的,要打要闹请不要在我家里,损坏私物照价赔偿,窑租费一分不能拖欠。”这时,常客终于等来了老三的喊门声,“开开门,我是老三。”
窑主开了条门缝,见是老三,把门全拉开后,看见老三旁边的老笼头,梳着个油光刹亮的大包头,嘴上叼着根有机玻璃烟咀,烟咀里没有烟。窑主忘了先跟老笼头打招呼,走到门外一看,马路斜对面停着两辆三轮车,两旁站了十一、二个人,还有人在旁边巷口停放好自行车,手上都拎着铁家伙朝这边走来,二、三十来只眼睛黑暗里闪烁出凶狠的目光,聚集在窑主的睑上。
窑主唰地缩回头,抓住门沿,门沿旁竖着根一米多长的铁棒,但他作出的随时可以关门的姿势:“师兄,我们南门西门人一向井水河水两不犯,你今天到我门口摆这阵势是什么意思。”“你误会了,我的一个常武朋友在你窑里赌钱,他跟我有笔旧债未清。我带两个徒弟陪我进去给他留句话。”徒弟上去用手把门轻轻一推,窑主自觉地放下手臂。“你这种态度就对头了,挡道不挡债啊,今天要有什么事,经济损失我一个人来贴补。”
老笼头随后吩咐两个人替窑主把门,其余的原地待命:“记住,天王老子要进来也不放。”“是你去通风报信的吧。”窑主带路,走到楼梯口时悄声的问老三。老三苦笑了两声:“师兄朋友和老四被他们坐吃,我有什么办法,只好厚着脸皮去请师兄出马调解了。”常客尾随其后,想跟着他们混进窑里去看个究竟,却被老笼头按排他和老三把守楼梯口:“记住,天王老子要进来也不放。”
两个人像扇门并排站在楼梯上,准备点着第三支烟,听见从楼上传来噪杂的脚步声。王志华走在第一个,后面紧跟着表情冷峻的老扒,老笼头和另外几个人有说有笶的走在最后,窑主一路陪笑把老笼头一直送到大门外。“你也被打啦。”常客看见王志华左眼角肿肿的,还有血从一条细缝里往外涌。“吃了老四一拳头。”王志华无奈又愤恨的说:“他说故意演苦肉计,拖延时间。”“去你妈的,演苦肉计他干吗自己不去跳楼。”“我又作不了主,看你师傅脸色做事吧。”王志华指着老笼头的背影,“你没看见他进房间的架势,所有人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大气都不敢出,随便说什么不敢不答应照着办,一付常胜将军的派头。老子要是混社会,肯定以他为榜样,不然歇在家里吃闲饭。”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喜嗞嗞地说:“看,给了我一百五十块钱的医药费。”“妈的,早知这样我也情愿被他们打几拳了。”常客不无遗憾地说,一分钟前的愤慨,顿时烟消云散。
送客的人都回屋里去了,窑主见老笼头的人还未散去,不好意思关门,把着门框等他说再见。老扒和老笼头在一旁,叽咕叽咕的商量着什么事。常客竖起耳朵,恨不得再惦起脚尖,才模模糊糊的听见老笼头说的话,大意是我不能犯规矩了,但不影响你们给他点苦头吃吃,让他长长记性。老扒冷笑一声:“此仇今天不报,我以后肯定还是会来找他算帐。”老笼头说:“就现时现报,我先撤,留几个人替你处理后事。”老笼头留下了四个人,还有辆三轮车,其余人马跟他先撤。
他们刚拐进弄堂。老扒面无表情地和常客说了句:“把老四弄掉了我们直接回常武。”“是在这里等他出来,还是去窑里弄他。”常客知道身后有强大的后盾,讲话中气明显足了,正好瞅这机会,终于可以在老扒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他们的开扁素质。老扒皱起眉头想了想,再看看坐在门后凳子上抽烟的窑主,心里有了好主意:“我去让窑主把他骗出来,你俩就躲在大门两边,记住,等他两只脚跨过门槛,你们才能动手。不要往死里弄,避开要害地方,给他个警告就可以了。”常客和王志华轻手轻脚,从旁边抄到大门两侧,手握刮刀,摆好便于出击的姿势,常客见墙上靠着根手腕粗的木棍,顺手和刮刀握在一起。
老扒走上前不动声色的说:“麻烦你去叫老四出来,就说师兄有话要吿待。”“我不管你们的事,大门外面的事我全不知道。”窑主毕竟上过大山,见过世面,心里明白,但嘴上装糊涂。老扒往后退了七、八步,接上一支烟,叼在嘴里。他们两个人抓着木棍与刮刀,死寂般的安静里,心跳加速,仿佛要蹦出嗓子眼。终于听见老四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和他说话相近无几,慢悠悠传到门外,然后看见他脑袋的投影,伸过门槛,在门前台阶上晃了两个来回, 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不妙,投影忽然往回缩。踩在门槛上一只脚迟迟不跨出来。“师兄人吶?”老四问。“那不是么,在厂门口等你。”老扒往旁边一指。窑主见老四仍在门槛里迟疑不决,怕他引火烧到自己身上,就从后面狠推一把:“你快去找师兄,我要关门了。”说完把门嘭的一声给关上了。
老四万万没想到窑主会推他出门,脚滑过门槛,一个趄趔连冲下二级台阶,王志华没等他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往旁边一拽,老四又是一个趄趔,抬头看见王志华瞪圆怒目的凶相,色厉内茬的刚吼出这是在无锡几个字,他手里的七寸刮刀,已经刺穿衣服,噗的一下捅进他的肚子,拔出来,紧接着对准他的小腹,补上一刀。常客手里的木棍几乎同一时刻,重重地敲在老四后脑壳上,嘭的一声,木棍居然一断两截,他握住留在手上的半截,一个冲刺捅向老四的后背,谁知用力过猛,把老四捅了狗啃泥,自己身体也失去了平衡,紧随着扑倒在老四身上。常客扔掉手上的木棍,快速的爬了起来,手里的刮刀,对着他的两瓣屁股,左一刀,右一刀捅下去时,听见了沉闷的放屁声,一股奇臭味往鼻孔里钻。整个过程速战速决,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撤。”老扒低吼了一声,随后塞给老笼头的朋友一沓钱,“送他去医院缝几针,多下来的钱留着买烟抽。”“师傅给我们留了钱来处理后事的,你们先走吧。”三个人跳上候在一旁的三轮车,蹬进了弄堂,还能听见从老四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声,就像救火车警报声,在夜空里回鸣。三轮车足足蹬了半个多小吋,停到了302国道旁。老扒佯装发火,要车夫收下贰拾块钱,他死活不肯收,说是师傅关照不能收一分钱。
三个人在冷冽的风中,脖子缩回进了衣领,瑟瑟发抖的等了大半小时,终于拦下一辆常武牌照的货车,老扒拉开驾驶门,跟驾驶员套了几句近乎,问是第一毛纺织厂的货车,先指挥他们爬进车厢,“朋友帮帮忙,把我们带回常武,家里有人生急毛病了。”说完硬塞给他拾块钱,驾驶员总算答应带他们回常武,但坚持不让老扒坐副驾座,三个人必须坐到后面车厢里。老扒手抓住车厢板,说:“拉一把,我左手臂好像被他们弄伤了,使不上力。”
他们用棉花包堆了一堵挡风墙,卡车向着常武方向一路颠簸而去。老扒靠在棉花包上似睡非睡,他们两个人趴在棉花包上,望着往后倒退的一团团黒色的风景,终于长吁了口气。王志华掰着手指,计算口袋里一共有多少钱,然后自言自语道:“回去后请你们东街人吃顿饭,再给你们每人买包烟,剩下的钱交给我娘,你吶。”“我要把钱交给我娘,她肯定以为我去做贼了。”“唉,一个月没回家,却好像在外面呆了半年。”
货车停到了琢初桥上,天空黒暗巳经褪去,露出灰蒙蒙的曙色。常客喊醒老扒,到家了。他嗯了一声,晃了几下脑袋,几个人爬出车厢,老扒摸出口袋里的半包大前门香烟,扔给常客,“去给驾驶员抽,说谢谢他。”“不是付了车钱吗。”“这是平安香。”
老扒进门先开灯,然后站到大橱镜前,见脸上还有斑驳血迹,想抬手去擦血迹,哎哟一声,“这张三横床竖着可以睡五个人,先睡一觉,醒了陪我去表场的韩军卿诊所,估计要敷几帖膏药了。”接着又感慨道:“真是一竹竿抹不到梢啊,人活着想看别人的笑话,到头来自己成了自己最大的笑话。社会险恶,你们这把年纪做事还讲个对错,我只会注重输赢了,一旦输了就赔不起,这下半辈子也就玩完了。”常客耳朵听着他的唠叨,眼晴望着窗外的天空,慢慢旳泛成鱼肚色。这个时候,老子己起床了,捧着他的星球牌收音机,坐在明堂的籐椅里,听京戏评话。娘差不多已经挤上3路公交车,在去上班路上。他想象着突然出现在娘老子面前,他们在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又喜又恨的表情。 
TOP Posted: 11-26 09:11 #53樓 引用 | 點評
林依晨


級別:精靈王 ( 12 )
發帖:3685
威望:354 點
金錢:136 USD
貢獻:125077 點
註冊:2014-05-28

感谢分享,支持发帖
TOP Posted: 11-26 15:16 #54樓 引用 | 點評
奋青


級別:新手上路 ( 8 )
發帖:414
威望:42 點
金錢:168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14-03-27

1024
TOP Posted: 11-26 15:17 #55樓 引用 | 點評
mmgg2008


級別:禁止發言 ( 8 )
發帖:11407
威望:863 點
金錢:13610992 USD
貢獻:1122008 點
註冊:2014-06-23

阅君 一篇文 胜读好几分钟书呀  甚是感激
------------------------
M

TOP Posted: 11-26 15:31 #56樓 引用 | 點評
墨刀


級別:俠客 ( 9 )
發帖:1066
威望:107 點
金錢:1370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21-03-12

1024
TOP Posted: 11-26 16:31 #57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13
转眼到了十二月下旬,再过一个多星期,就要跨入新的一年,大街小巷一派喜气洋洋,欢渡节日的景象。但尚书东街却不是这般的喜庆祥和,弥漫着血腥味, 这场刀棍剑棒齐下的开扁挑起者,是东街人的死对头,青果巷蛤蜊滩上的马卵及其他的同伙。
从青果巷西往里走上五、六十步,就到了国营青果菜场大门口,菜场大门正对着的是一条正好容两个人并排而行,铺着青石板的狭弄堂:蛤蜊巷。在蛤蜊巷里走上三、五分钟,横亘在眼前的护城河。码头的麻石台阶年久失修,东陷西凸,倒像是踩上了块翘翘板,台阶中间还被人抽去了几块麻石,扛到不远处的井台上,派作捶衣板的用场。码头周围的河滩上,蛤蜊瓣随处可见。蛤蜊,也有人叫它河蚌。酒鬼毛大说到青果巷里的蛤蜊滩时,一脸的鄙夷:“住在河滩边上的几十户人家,大都是这块那块的江北卵虫,跟水关桥,横兴弄里的那些赖皮都是亲眷,旧社会里靠撑船,去码头扛货包和小摊小贩为生,解放后他们不肯回老家,情愿赖在岸上的草蓬子里卖蛤蜊,所以就有了蛤蜊滩这个地名。原先青果菜场里也有卖蛤蜊,螺蛳的,后来说吃了蛤蜊螺蛳会得血吸虫病,国营菜场不敢卖了,但总有那种拼死也要吃河豚的馋鬼,惦挂着蛤蜊的鲜味,有人就专门去乡下河塘摸了蛤蜊,躲在蛤蜊巷里偷偷摸摸的卖,蛤蜊剖出来了,蛤蜊瓣瓣全扔去填河了,夏天的运瓜船,开到那一段就咔嚓搁住了。”
“有句老话,不信回去问你家娘老子,情愿跟青果巷里的人打架,也不要和蛤蜊滩上的讲话。”酒鬼毛大抿下一口酒,继续发大兴:“从古到今,常武市的大人物,百分之九十出在青果巷和尚书街。你们听说过盛宣怀吗,中国最大的资本家,也住在青果巷,我的第一个老婆就是他的外甥女,三反五反时神经病发作,吊死在了他家院里的海棠树下了。我现在家里五斗橱上那座西洋的叫什么铜鎏金漆自鸣钟,就是她带过来的陪嫁。所以我骂你们这群小赤佬没出息,怎么会去找蛤蜊滩上的赖皮,还不如去给表场上的韩医师擦皮鞋。”
    酒鬼毛大说的韩医师,神矍铄的干练老头,大约六十岁左右,干练又和蔼可亲,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见到熟人总是笑容可掬地先扬手问好。他在轮船码头斜对面的一栋青灰色二层老楼房里,挂牌开了间韩君卿伤科诊所。有一次,平头他们从码头下水游泳,脚底下一滑,捧了一跤,把左胳膊摔了脱臼,痛得哇哇直叫。后来就去了韩君卿伤科诊所,只见他三个手指捏住平头的肩胛,另一只手环握住他的手腕,先往下一拉,然后猛地往上一推,旁边人都听见从肩胛关节处发出咔的一声闷响。韩医师笑吟吟的拍拍平头肩膀,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复位了,记住啊,这几天不能干重活。”平头送上根烟,被他挡回:“别客气,我不抽烟。”平头摇了几下胳膊,问:“这要收多少钱啊?”“免了免了,举手之劳呵,你留着和朋友们买烟抽吧。”韩医师笑吟吟把他们送出了诊所。
后来几次三番和蛤蜊滩人交战,酒鬼毛大那句话,成了激励斗志的口号:打不趴蛤蜊滩人,就去给韩医师擦皮鞋。然而,东街人偏偏与蛤蜊滩人较上劲了,似乎不决出个胜负输赢,弄出个人命案,就誓死不罢休了。以马卵为首的蛤蜊滩人,从小就跟尚书东街人似乎是七世冤家八世对头,碰面除了以骂娘作问候,然后挥拳踢腿,似乎无事可做。马卵的小学是在史家弄里代代红小学上的,读到四年级时留了一级,五年级时又留了一级,留到大毛班里。那时的学校班里都有像水泊梁山英雄排座次的习惯,谁块头大力气大打架摔跤狠,谁就能坐上头将的位置。所以,每个班里头将的位置几乎由留级生坐定了,如果只混到二将三将的位置,说明这个留级生实在没卵用。做了头将能够享受到天王老子的待遇。譬如,上体育课只有两张水泥乒乓球台,他用不着排队争抢,有一张肯定是要空着留给他的。下午自休课做作业,他的作业本扔到谁的桌上,这个同学只能自认晦气,那怕自己背上拖欠作业的罪名,先要帮他做好作业,毕恭毕敬的放到桌上。也有些拍马屁,主动要求替他抄写作业的同学,以此炫耀或寻求保护。如果谁从家里带零食到学校里了,肯定要先给他尝尝,不然的话,赏你两个耳光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他盯梢某个女同学,以后谁也不许在十米开外,偷偷摸摸地目送她回家。头将也要有做些敢于担当的事,譬如,班上有同学被其他班上的人欺负了,他必须去出面去打抱不平,那怕打输了,也能赢得全班男女同学如英雄凯旋般的喝彩声。如果像缩头乌龟躲在教室里,那就威信扫地,博来男女同学的白眼。这个时刻,往往有二将三将拍马上阵,若能把对方打的喊爹喊娘,他就能取代现任的位置,成为同学心目中新的头将。
徐憨大说,马卵上一次留级,留到他们班上只当上了三将,原因是班上已经有了二个从外校转过来的留级生,这回是他为了当头将,故意留级的。既然觊觎头将的位置而甘愿连留两级,大毛班上的头将位置,他肯定是当仁不让了。大毛念小学时有个爱好,乐此不疲地盯梢女同学,从自已班级盯梢到其他班级的女同学,问他出于什么目的,他就说好玩,记住女同学家门牌号的乐趣,能够转化为努力学习文化知识的动力。平头说,大毛的话鬼才会相信,他心里到底藏着什么鬼,也只有鬼才知道。好的是东街人随便怎么糗他讥嘲他,当面喊他毛花痴,他不应也不作辩解。
和马卵同一天转到他班级里的还有位叫毛小莉的漂亮女生,和马卵相反,她是跳级生,因为考试成绩门门都是优,就从三年级直接跳级到五年级,报到的第一天,就被班主任任命为班长兼学习委员。毛小莉住在新街巷六号院,院子缩在一条狭弄堂里。那天,大毛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躲躲闪闪地盯在毛小莉的屁股后面,跟到院门口,见毛小莉进了院子,随手把大门关上了。他扒着门缝往里一看,约有五、六户人家,心里盘算明天中午下课,应该跑在她前面,先躲到院子里的某个角落,偷看她进了院子后,是去开了那扇门。
大毛万万没有想到,马卵下课后没急着回家,也在盯梢毛小莉,他看见大毛紧盯不舍,只好退而求次,盯在大毛屁股后面了。大毛的眼睛离开门缝,直起身转头看见马卵立在弄堂的中央,虎视眈眈的盯视着他。大毛大吃一惊,心想头将马卵不会和毛小莉住同一个院子吧。大毛提心吊胆的快要走过马卵身边时,刚想涎着脸跟他招呼,却被他一把揪住衬衣领子,怒不可遏地说:“你个瘪三竟敢盯梢毛班长。”叭,脸上挨了马卵一记耳光。放在平时,大毛挨了两记耳光,也只会捂脸甚至讨饶,也不敢吭声。今天胆量陡増的原因,一是自己龌龊的行为被外人发现,二是他感觉马卵的这记耳光是故意打给毛小莉看的,让他以后在班级里颜面扫地。恼羞成怒的大毛当即和马卵在弄堂里揪打起来,马卵留了两级,比他大两岁,当然不是对手,三拳五腿就把他打的鼻青脸肿,哎哟哇啦的乱喊一通。
大毛占了个靠家门凶的优势,狗仗人胆,人依门势。马卵是蝗虫吃过街,到了人家门口,霸道又不占理,本来就身处下风。大毛再把马卵揍他的事,添油加醋对着东街人哭诉一通,“蛤蜊滩的人都可以来尚书街作威作福,我们的脸快丢到茅坑板上了。”大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从中插上几句煽风点火的呛话,终于挑起了东街人怒火。第二天上午,四、五个东街人约好,上到最后一节课,全部逃课,从学校对面的商业幼儿园里,偷来几根竹板子,然后躲进史家弄堂口的史家院里。
史家弄与尚书东街是马卵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陆建强说在街上一打架,马上有人会去他家吿状,我们不如把马卵堵在弄堂里,扎扎实实敲一顿,让他端正态度,写出份深刻检讨书,给大毛赔礼道歉。这天中午,马卵被东街人撵着打了一顿,拳脚竹板伺候下,差一点涕泪泗下,趴在地上写了检讨书,像条落水狗逃窜出了史家弄。当天下午就没去学校上课,把蛤蜊滩人纠集一起,准备下午的反扑报复。结果,大毛和许成下课回家的路上,又被马卵一伙人拦截在弄堂里,打了个鼻青脸肿。自此,东街和蛤蜊滩结下了仇。 
东街人上的中学,是青果巷里的二十二中学,青果巷和蛤蜊滩是东街人每天上下学的必经之路。过了一年,平头、许成、李爱国、大毛、常客几个人先后都去青果巷里的二十二中念书,马卵自以为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到了下课时间,候在蛤蜊滩弄堂口,看着有谁落单,一、二个人走路回家,马卵率领着人突然从弄堂里冲出来,一顿追打。李爱国、常客等好几个人的脑袋,挨过他们手里铁尺的敲打。
东街人又被马卵在青果巷里追打了两次后,他们便约好每天下课后在操场上汇合,成伙结伴回家,再搭上几个同学入伙,也有八、九个人。出了校门就过马路,中新桥,绕了个圈子,沿着西下塘走到弋桥,然后拐进尚书街。书包里的除了课本,时时刻刻备着菜刀石块,准备迎接蛤蜊滩人的挑战。之后,一来两往的交战数次,东街人沾光的次数多,吃亏少,马卵一伙人数与东街人相差无几,但没有东街人团结一致,开扁素质肯定更差,只会仗着人多势众吋捡个便宜,如果两方对恃或遭到东街人的顽强抵抗,十有八、九次都会被东街人冲成鸟兽散。
自东街人从二十二中学毕业肆业或开除出来之后,几次遭遇战,蛤蜊滩人连个便宜也捞不着了,等不到东街人亮家伙,只须吼上几声便溃不成军,过街老鼠似的满世界乱跑乱窜。尤其这半年里,遇上东街人如同见到了后娘,总是摆出瘪缩缩的可怜相。一周前,马卵从修建站里偷来了一圈电线,拿到浮桥头的废品站去换了点零花钱,请客他妺妺马晓丽和方板酥去迎桂馒头店吃加蟹小笼包, 在店里碰到马元巷的陈之新和中新桥下的王大庆。马卵口袋里只要有钱,为人就不小气,给他俩各加了客加蟹小笼包。几个人各自道听途说的吹了一通,陈之新说他有个住在尚书街上的同学,前一阵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去他们毛巾厂门口打了一架,结果打进了拘留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马卵知道他说的是与己为敌的那伙人,便趁机从中栽赃造谣,挑拨离间一番。这时,王大庆和陈之新的心思与目光,转到她妺妹马晓丽身上去了。
外面进来了两个蓝眼珠的外国人,在帐台前和会计叽里呱啦的讲了一通洋话,别说是馒头店的会计,就是友谊商店营业员也没几个能听懂洋话,她急得是抓耳挠腮,一手抓着馒头,一手舞着大麻糕,外国人还是摇头说:NO,NO。马晓丽离开桌子,走到了外国人跟前,叽里呱啦地主动地充当起翻译。“你妹妺会讲外囯话啊。”王大庆流着涎液,直愣愣地望着马晓丽的背影,一脸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表情。“她念高二了,明年就可以参加高考了。”马卵顿时精神焕发,好像他明年也有资格参加高考。“你妺妺太牛皮了,我是26个字母也不认识。陈之新不住地感叹着。马晓丽的面盘子算不上好看但又说也不难看,胸脯很丰满,但主要是一口流利的外语,让陈之新、王大庆瞬息就神魂颠倒了。
马晓丽吃完蒸笼里的馒头,说先回家去功课和背单词了,走前留下一个如沐春风的笑脸,让这两个人更加魂不守舍,抢着讨好马卵,争先恐后地拍胸脯,要和马卵结拜兄弟,感觉马卵一点头,就是未来的大舅子。马卵也不傻,早就窥出他俩的心思,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趁东街人大伤元气时,联合利用他们的实力,彻彻底底地推翻东街这堵挡道的危墙。至于他们明争暗抢想叉妺妺,他心里明白也十分自信,妹妺都不会用眼梢瞄他们一眼。他想:只要他们一出手,和东街人结下仇,他们反过来要和自己结成统战联盟。因为,谁被单独了,他肯定扛不住东街人反扑报复,只有团结一致,才能吃瘪东街人。马卵想到自己以后指挥三军的总司令,像摔跤拾到了皮夹子,暗自发笑出声来了。   
四个人分手前,王大庆倡议道:“我们做结拜兄弟,一统青果巷天下。”他的倡议得到大家的响应,商定明天一早就去天宁寺,在菩萨和尚面前发誓。陈之新神情激昂地随口背诵出《三国演义》中桃园三结义的结拜誓言,只是把刘关张置换成了他们四个人的名字外号:“念马卵、陈之新、王大庆,方板酥,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第二天一大早,四个人骑车去了天宁寺,大雄宝殿里转了一圏,方板酥指着左手把刀,右手执鞘,穿甲戴胄的金刚像,说:“这个人样子最凶,我们就在他面前结拜吧。”
陈之新打开鼓鼓囊囊的书包,先取出一沓方方正正的用来擦屁股的草纸,说是可以当纸钱烧,又取出四支白蜡烛,嘴里叨咕着:“我娘说现在经常停电,买了一大包蜡烛放在家里,最后拿出条有三十公分长,三个指头粗的蚊烟香,像蛇一样盘放在罗砖上;这个可以用来当香。”马卵夸赞道:“你想的真周到。”陈之新被他一夸,喜形于色地说:“如省下买这些东西的钱,多抽几包烟。” 他们点着蚊烟香和蜡烛,在样子最凶的金刚像前,跪成一排,神情严肃的像是宣誓入当,投身革命,陈之新背一句结拜誓言,其他人跟在后面念一句。全部念完,几个人开始点烧草纸,一会儿的功夫,大雄宝殿里烟雾缭绕。
两个和尚循着刺鼻呛人的烟味,找了过来,看着他们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们倒象是来火烧天宁寺的。”方板酥见另一个和尚伸腿要踩灭蜡烛香火,伸手当胸一掌,想推走和尚,见他像钉在地上,纹丝不动。他感觉受了侮辱,嘴里骂骂咧咧,伸手想拔身上的家伙,“你个花和尚,吃了三天肉就想太岁头上动土了。”马卵见势不妙,拉上方板酥一溜烟地跑出了大雄宝殿,“我看你是打着手电筒,找死了。你没听说这些和尚都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啊。他的手指往你身上随便一点,给个定身术,能让你三天三夜不能动,半个月后吐血身亡。”
“你就会长敌人的志气。”方板酥嘴不肯软,心里听的直发怵,暗自庆幸马卵及时出阻挡,不然的话自己也像菩萨一样定在地上,请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他。
天宁寺对面的河滩上,四个人坐在暖烘烘的阳光下,各自报着自己的出生年月,马卵弄不清自己知道的生日是阴历还是阳历生日,陈之新就替从他八岁念书开始算,加上留级的二年,初中和社会上晃荡的年数,算出来说应该是阳历1960年10月10日出生,年纪最大,老二是王大庆,1961年,方板酥和陈之新都是1963年,但方板酥比陈之新大三个月,排老三,陈之新老四。接着开始商量如何反攻大陆,血洗东街的事。马卵提出的战术是:偷袭。出奇不意,打他个落花流水。
当天下午,马卵派人去常清浴室侦察一番,回来报吿说有四、五个东街人躺在澡堂子里,马卵几个人赶紧碰头商量,最后决定各自去调集人马,带上家伙分成两路人马,一路人马埋伏在尚书码头,另一路人马守候在通向尚书街的弄堂口,等东街人出了浴室,来个围追堵截,砍他个猝不及防。
入冬以后,东街人不高兴顶着寒风去找吴森林他们下棋,吃完饭就去常清浴室里泡澡,浴筹由汪汪给的抚恤金里预支。浴室只有小便池,如果屙屎就要跑到浴室外面的厠所里去。秤砣突然说肚子痛,拉过平头的棉袄,披上身,捂着肚子跑去尚书码头旁的厠所里屙屎。急匆匆的经过码头时,看见台阶,河滩上蹲着站着七、八个陌生面孔,也没太在意,以为是住在河对岸的人。冬季的护城河,河床干涸,流水只有沟渠那么开阔,纵身一跃,便跳到了对岸。
秤砣屙完屎,回浴室路上又特意多看了几眼,那些人的头上都戴着军帽,帽舌压到眉骨,根本看不凊脸,街口子上还站着几个人,贼头鬼脑的东张西望。他觉得这个死角里一下子冒出这么枇漏,总有点不正常。秤砣回到浴室,把刚才看到的情况和顾虑讲给躺在旁边平头听了,他不以为事的说:“你别十三癫兮兮了,谁他妈脑子坏了,这个时候来扫荡东街,是想去号房里过年了吧。”
秤砣见自己的提醒反而招来一顿讥嘲,一时又找不到证据来反驳,气呼呼的想,反正要是被人伏击,大家一起倒霉的,关我一个人屁事,讲多了他们还要以为自已胆小怕事,杞人忧天。就把话题转到了常客身上,说不知拘留所会留他们在号房里过年吗?许成看透他的心思,说:“你是在想毛巾厂的小妺妺了吧。”后来还是陆建强望了眼气窗外的天空,已是灰沉沉的一片,念咕了句:“天也黑了,回家吃晚饭喽。”几个人不紧不慢的穿好了衣服鞋子,戴上军帽,随身带的铁家伙,一般不带进浴室,藏在浴室门外左侧的煤堆上。
许成、李爱国走在最前面,走在最后面的是大毛,他们在过道里点了支烟,嘻嘻闹闹地走到了浴室门口,平头自言自语了一句:“家伙就不拿了,藏在煤堆里又不会少,晚上出来玩再过来拿吧。”大毛后面嘀咕着,先去码头厠所屙泡屎,再回家吃饭。许成出了门往右拐,朝街口走了五、六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纷乱急遂的脚步声里,夹杂着喊打喊杀的叫嚣,后面的平头叫了一句:“不好,中了共军的埋伏。”手无寸铁的东街人冲向煤堆,去拉家伙,但为时己晚。
马卵带着一伙人,手里舞着的扁担、铁锨,封堵住了弄堂。方板酥带着另一伙人,从河滩上直冲冲的扑向东街人。平头刚跑到进入煤场的豁口,方板酥手上的铁尺己经劈到了他的脑袋上。平头哇哇的喊叫了两声,转身就往浴室里跑。许成、李爱囯的身上头上也挨了几记扁担,陆建强的脑袋上也吃了两粒铁蛋子。在马卵人多势众的追打下,只能先退回浴室,再找家伙作顽隅抵抗。
大毛跨出浴室大门,正好看到东街人被马卵他们追打的狼狈不堪的场景,他的第一反应是逃到二楼晒台上去,晒台有的是木棍,守住二楼楼梯口,能攻能退。他撩起棉被门帘,指挥着东街人:“往二楼晒台上撤,往二楼晒台上撤。”他们像落水狗,连拽带爬的全部逃上晒台,然后人手一根木棍,守在楼梯口两旁。马卵对着黑洞洞的楼道,讥骂了一番,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趾高气扬回撤到蛤蜊滩上,商量着搞什么活动会庆贺第一次联手合作,便旗开得胜。
    除了大毛毫发未损,其余人都或轻或重地受伤了,伤势最重的数平头和陆建强,两个人顶着颗血淋淋的脑袋,咬牙切齿的又叫又唱,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大毛去浴室里捧了一叠热毛巾,每人发了块,各自擦抹着头上脸上的血迹和汗珠子。酒鬼毛大紧跟着大毛爬了上来,先把他大骂一顿,说:“你这小赤佬把毛巾偷上来给他们擦血迹,毛巾上的血迹洗不掉你知不知道,等会再拿下去给擦脸,别人要误以为是女人用的月经带。”接着用讥嘲的口吻,说:“唉,看你们平时三结伙五结党,耀武扬威,神气的不得了,走起路来恨不得整条街要跟你们搖晃,现在想想也只能吓唬吓唬聋子瞎子哑巴。唉,陈渡桥的酱油赞不得啊,以前的表扬统统作废,看看你们搭头耷脑的样子,好去买块嫩豆腐,撞死在豆腐算了。居然被蛤蜊滩上的江北卵虫,打成这种死相样子,太卸尚书街的台型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秤砣叫了一句。“我不能保证还能活十年,你也不能保证啊,一岁死到一百岁,弄不好你会死在前面的,就别跟我牛比腥哄,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长,劝你没事别出来摇晃,歇在家洗洗煤球点点米。”“毛大你今天猫尿肯定又喝多了,不能凭一场胜败论英雄。”“唉,要看败在谁的手下,败在那群赖皮手下,就是狗熊。好吧,今天的事我替你们想开一点,但不影响我瞧不起你,除非打两场胜仗来改变我的看法。”毛大给毎人发了支劳动牌香烟,“这事用不着多想,想法多了反而缩手缩腳,越想越亏,越忍越气。我也不能多说,多说了不要当成教唆犯被抓来。”
“请毛大放心,我们不是怂蛋,你就等着瞧他们的下场。”东街人早已听惯了酒鬼毛大激呛的口气,况且內心里也把他当前辈一样尊重,再怎么嘲笑讥骂,也没人会生他的气。“我要瞧什么下场。唉,你们今天被人打,明天去打别人,以后还是被人打或者打别人,你们打来打去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去打或被打,打了被打都是白打,不值得可怜啊。”他说完转身下楼之前,叮嘱一句:“毛巾带下去时不要让人看见,直接扔进外面的垃圾箱里,还有,不准跑趴到女浴池天窗上去偷看洗澡。”谁也没在意酒鬼毛大上半句话里的意思,平头见他要走倒是急了,上前喊住了他,说跟他借了三块钱去医院缝针,明天还。许成一旁说:“算了,我回家去拿吧。汪汪给的钱和香烟至今分文未动。”
酒鬼毛大连硬币带毛票,湊整了三块钱给秤砣,“等你回家拿钱,他脑袋里流出来的就不是血,是脑浆了,先到弋桥上喊辆三轮车,送去医院包扎脑袋。”许成还是回家取了五十块钱,拦了辆三轮车去了双桂坊里的广化医院。平头和陆建强的脑袋上一共缝了二十七针。
TOP Posted: 11-26 22:38 #58樓 引用 | 點評
feiyafei


級別:精靈王 ( 12 )
發帖:5582
威望:579 點
金錢:326456 USD
貢獻:43190 點
註冊:2021-03-16

多谢分享
------------------------


TOP Posted: 11-26 23:21 #59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14
随后的两天里,马卵像是碰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喜事,看他笑逐颜开的嘴也快合不拢了。连着在三鲜馄饨店里请了两顿客,喊上陈之新、王大庆,又故意拉上妺妺马晓丽。马晓丽不知个中原因,听见又有吃油煎馄饨,眉开眼笑的合上作业本,一路走还要一路手舞足蹈,“哥,你发旺财啦,那可以帮我买双白球鞋吗?”“流氓阿飞才穿白球鞋。”马卵假正经的说。他当然不会讲口袋里的钱,是和方板酥半夜里翻围墙,去偷青果巷里房管所修建站的电线换来的,随口编了个故事,“前二天去瑞和泰买咸鸭蛋,捡了个皮夹子。”“皮夹子里多少钱啊?”“你管它有多少钱,拿去买双蓝球鞋。”马卵给了她三块钱,又吿待她,“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吃馄饨,问你简单的一加一问题,你就回答,其它时候只顾着吃,保持微笑,别耍女孩子脾气。”
饭桌上谁也没向马晓丽提问题,陈之新和王大庆痴迷迷的眼睛,像探照灯射在她脸上胸脯上,恨不得要用目光炙烤,融化掉她的身体,变成一道好吃的饭菜。马卵说了句:“我们要乘胜追击,完全彻底地砸烂推翻尚书街。”陈之新眼睛瞄着马晓丽的胸脯,嘴里一字一顿的背诵起主席的诗词:“宜将剩勇追穷冠,我们一定要将革命进行到底,把敌人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掉,不留下后患。”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王大庆不甘示弱,赶紧也卖弄上一句:“我们一定要打的鬼子魂飞胆颤。”三方最终达成一致:调兵遣将,不给东街人喘息的机会,找准机会,给他们一次毀灭性的打击。
陈之新和王大庆走出三鲜馄饨店,就吵了起来。王大庆先发制人,说你看不出我想叉马晓丽啊,你以后不许盯着她奶子看。陈之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说你看不出我想叉马晓丽啊,你以后不许盯着她奶子看。王大庆说,座次我排在你前面,我是老二,你是老四,我比你大,要听我的。陈之新说,在天宁寺泥菩萨面前,到了社会上,泥菩萨面前说的话不作数。王大庆恼羞成怒的说,老子年纪比你大。陈之新反唇相讥,有的人年纪活在狗身上。王大庆气的握紧拳头,“你是骂我吗?”陈之新狡辩道:“我讲话带到你名字了吗?”
走在前面的马卵,听见后面吵架声,回头走了过来,问为什么事吵架。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我们没吵架。马卵说:“我们目前一定要精诚团结,把土匪扼死在摇篮里。否则的话,他们一旦发育,就是我们灭亡之时。一定要精诚团结,不能做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马卵有种预感,那天他们之间起了內杠,一大半原因出在妺妹马晓丽身上,他苦笑了几下。
马卵最担心的是他们两个因觊觎妺妹马晓丽而争风吃醋,导致结拜兄弟散伙。东街人乘虚而入,到那时找个收拾残局的人也难了。目前唯一的办法,赶紧去找东街人开场扁,仇再结深一点,这是加强团结的唯一办法。因为谁想单混,谁肯定是东街人找上门去报仇的对象。没过两天,马卵的侦察员,住在尚书西街头上草科坊里的鳑鲏头,又跑去提供汇报东街人最新动态:他们正在史家弄堂口的厠所顶上,集合开会。马卵看了眼台钟,八点还一刻,心里嘀咕一声,不早不晚,最适合开鞭的时间,良机不可错失。他二话不说,骑上自行车去了方板酥家,把他喊了出来,按排任务:“你负责去联系王大庆,我负责联系陈之新和召集蛤蜊滩人,八点半准时在尚书街口集合。”
来也巧,徐憨大骑了许成的自行车,去吊桥路上的杂货店里买了三包香烟,从弋桥上直冲下来时,下意识地先往右手边的青果巷里瞥了一眼,目及之处空空荡荡,只有悬挂在半空的路灯,闪烁着冷清又混沌的灯光。他把车笼头往左一拐,眼前的景象吓了他一跳,黑压压的一片,约有二、三十号人,有的人肩膀上扛着撬棒,扁担,昂首挺胸的走在马路中央。徐憨大远不止惊出一身虚汗,他一个急刹车,拎转笼头,往南大街上的孙府弄方向,埋头猛蹬而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争取比马卵早到一步,通知厠所顶上的东街人,三十六计,逃为上策。
马卵为了不惊动厠所顶上的东街人,指挥他的人马分散着三三二二地走进了史家弄后,埋伏在厠所周围,一切行动听指挥。他们几个结拜兄弟,鬼子进村似的沿着墙壁,蹑手蹑脚地钻进厠所,听着上面有人在楼板上踱步时,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商量起运用什么战术。强攻肯定是不现实的,也没有能攻上厠所顶的可能性。采用引蛇出洞的战术,万一东街人不上当,反而把自已暴露在东街人的眼皮底下,他们居高临下,我们反而处于被动挨打的处境。他们最后商定,陈之新带看他调来的人马,埋伏在厠所里,马卵和王大庆的人马,埋伏在厠所周围,按兵不动,坐等他们下房顶,再接再厉,继续出奇不意地打它个漂亮的伏击战 。
    平头和陆建强当晩从医院里出来,指着被白纱布层层的脑袋,说:“我这种样子回家,要给老子骂死了。”平头感叹一声说:“我也是啊,算了我俩干脆等拆线了再回家。”许成说:“你把纱布解下来,去要张伤膏药往上一贴,戴上军帽,谁也看不出你头上有伤。”陆建强说:“不行,医生说伤口容易感染的。”平头说:“是的,我们还是住吴森林家去吧。”“你们不要找借口一唱一和了,我刚才听见你俩鬼鬼祟祟的商量,说去找吴森林下四周大战了。”大毛戳穿了他们的虚头把戏。平头和东街人分手时,约定后天晚上七点半,在厠所顶上碰头商量报仇雪恨之事。
当天晚上七点半,平头和陆建强准时爬上厠所顶,东街人早已在上面等他们了,两圈烟一抽,再抽手要烟抽,几个人拍拍瘪嗒嗒的口袋,都说忘了带烟,徐憨大自告奋勇,说谁给钱,我去跑一趟。许成给了一块钱,说快去快回。后来,大毛忽然从口袋里翻找出一根烟,猛抽了两口烟后,给了平头,香烟在几个人嘴上转了一圈,再转到大毛嘴上,就剩个烟屁股了。他捏着烟屁股抽了两口,顺手一个弹指,烟屁股在浑浑浊浊的路灯下,划了个弧线,不偏不倚的落到了厠所下面一个人的后衣领里。这人是马卵一伙的,他正装着行人,踮起脚尖打望厠所顶上晃来晃去的身影,突然有个燃着的烟屁股飞进颈根里,烫得他嗷嗷嗷叫了起来。抖落出烟屁股后,怒不可遏地站在弄堂中间,冲着厠所顶,一口气骂了十几声小狗日的有种下来。
马卵他们刚在厠所里决定了作战方案,听见厠所外面吵吵闹闹的打起了唾沫战,一开始还以为外面的人己经在弄堂里打起了遭遇战,拔出家伙冲到外面一看,东街人齐崭崭的站着房顶边沿,嘻嘻哈哈的和下面的人对骂:“小狗日的有种上来。”蛤蜊滩人当然不会明吃眼前亏,脑袋送到别人脚底下去挨打,东街人也不是白痴,往对方的网兜里钻。互骂了一通有种上来有种下去后。有人发现墙边上有堆砖,也不管这些砖头是人家买来加固危墙的,抓起砖头乒呤嘭啷扔往厠所顶,东街人躲到了一旁,捡起了砖头再往下扔。有间房间的灯亮了,里面的人躲在窗户后面,几近用哭腔喊叫着:“求求你们这些别扔了,这些砖头是我们自己花钱买的。”有二块砖飞向窗户,随即一阵玻璃碎裂的刺耳声,房间里的灯也灭了。
徐憨大就躲在不远处的孙府弄口,斜对面便是制药厂宿舍。他在弄堂里转来绕去,刚骑进史家弄,就听见两伙人己在开骂了,他趁着玻璃碎裂声过后的瞬歇安静,猛地摁响自行车转铃,清脆的车铃声像阵狂风穿过黑暗,吹进了他们的耳朵,车铃声响起的同时,他憋出了吃奶的力气,嘶喊道:“老派来了,老派来了。”马卵他们一听有人喊警察来了,像炸开的麻雀窝,顿时个个惊慌失措,根本没心思去细辩真假,喊了声:“快撤啊。”个个立马成了惊弓之鸟,哄得一下子各顾各地四下逃窜, 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今晩的事情过后,让东街人感到咤异纳闷的是,仿佛只是一夜之间,马卵的队伍又壮大了,照此形势发展,东街人肯定要被蛤蜊滩人吃瘪,然后再踩上几只脚,就永世不能翻身了。这两天,东街人只敢大白天的太阳底下,在许成家隔壁的久思弄里碰头,商量对策。这条弄堂能守能逃不能攻,很适合东街人如今面临的狼狈处境。弄堂底的大院子里有扇后门,跑出门又到了孙府弄,四通八达,一般外人是不知道的。一旦发现马卵带着人马又来扫荡东街,往弄堂底里一躲,他们绝对不敢贸然冲进来,即便冲进来了也是扑个空。
陆建强和平头是强硬派,咽不下这口气,建议大家去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跟马卵下约战书,约战地点选在乡下田埂头,钉头碰铁头,横竖横地撞一次,撞死拉倒。许成从小到大把《水浒》、《三国》故事看的滚瓜烂熟,遇事比东街人多了沉着机智的一面,“主席教导我们,不打无准备之仗,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大毛,你陪我先去摸清马卵调来的人是什么来头,然后再制订作战方案。”“唉,我们还有两员大将关在号子里,不然...”秤砣一旁感叹。“不然好一道去约小姊妹看夜场电影了。”许成打断秤砣的话头。“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平头接上话头,“瞧你现在一付叉妺生的急相,当心马卵手上的撬棒,一棒子把你两粒卵子敲散黄了,让你去当太监。”
TOP Posted: 11-27 09:35 #60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15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许成、大毛只花了半天时间,便摸清了马卵的底细。他们两人弄头弄脑里绕了几个圈,刚从孙府弄窜到南大街,蹲在人行道上,一筹莫展地揣摩着能从谁的嘴里,刺探到马卵的情报。正好许成看见初中同学李志强从面前经过,便喊住了他,强巴。因为李志强长的像电影《农奴》里奴隶强巴,所以同学们一般都不喊他的名字,喊他的外号:强巴。强巴家住在青果巷里的常武法院隔壁,斜对面的狭弄堂连通着蛤蜊滩,许成忽然想起以前强巴和马卵玩在一起的。强巴在学校里打架吃了亏,马卵还带人冲到教室里,稀里哗啦一阵乱打,帮强巴出气。后来听说不知为了什么事和马卵闹翻,两个人己经约好对开的时间、地点,要不是后来有人劝阻,马卵又多出个冤家对头了。强巴被学校勒令退学后便到处游混,许成以前在学校里和他走的也不近,到了社会上就几乎没了联系。许成没跟他讲套话,直接开门见山,问:“最近和马卵有来往吗?”强巴气呼呼的说:“来往个屁,老子听到他的名字就来气。”接着把他和马卵闹翻脸的事,跟许成讲了一遍,要让他评评理,马卵是不是个赖皮小人。
强巴的老子在广化桥下的半导体厂当电工,强巴经常以去厂浴室洗澡的名义,带着马卵洗完澡后,摸进电工间里,趁人不备偷些铜丝,漆包线,转手卖给废品站,换些买烟买电影票的钱。有天傍晚,两个人又偷偷摸摸摸的进了电工间,推门就看见地上扔着两盘电线,每盘约有七、八斤重,正好电工间空无一人。两人立马起了黑心,用衣服包裏好电线,拎到厂后门的围墙下,齐心协力的扔到墙外面。当天晚上先由马卵拎回家,讲定了第二天中午一起拿到浮桥头上,卖给专门从事收赃的贩子。“你知道这狗日的第二天跟我讲什么话,他说昨晩拎着两盘电线刚拐进蛤蜊弄,迎面碰上出来巡逻的联防队员,用手电筒照着他说,不许动,要检查包裹。他说保人要紧,只好扔下电线跑路了。一开始我还信了他的话,想想反正电线是偷来的,也就浪费了点力气,以后有的是机会。可后来听人讲,马卵和方板酥拎了两捆电线去浮桥头卖了好些钱,我知道了能不光火吗,去找他要钱,这狗日的耍赖皮,说钱全输在人民公园茶室里了,我特意跑到茶室里去问老光棍,他说连马卵的鬼影子也没看见。”强巴叽叽歪歪说了一大通,突然刹住话头,眨巴了几下眼睛,问:“你怎么关心起我们的事啊。”
“我那里关心你们的事。”许成拍了下大毛肩膀,“听我朋友讲,前二天他带了二十多个人去扫荡尚书街。你知道蛤蜊滩上也就那几个赖皮,那来那么多人啊...”许成故意只吐了个话头。“你想知道是在帮马卵。”强巴见许成不可置否点了头,神秘兮兮的说:“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晚上七点,你就在马路斜对面的常武书场门口等我消息。”许成吃不透强巴到底去找谁打听消息,万一走漏风声,马卵去书场门口来个大包围,自已是插翅也难逃,所以留了个心眼,“晚上书场门口人太多了,不如在常凊浴室门口碰头吧,你走过来还近一点。”
晚上七点刚过,强巴出现在常凊浴室门口,和许成一碰头,一股脑的把打听来的情报及来龙去脉,交待的一清二楚:“这豿日的亏他想得出来,居然用妺妺做鱼饵,骗陈之新,王大庆上钩,一旦和东街人结了仇,他肯定躲在旁边,来个隔山观虎斗,等着你们打到最后,伤的伤,逃的逃,上山的上山了,他出来收拾残局,稳稳当当的坐收渔利。我对马卵太了解,一脑袋的坏点子,我劝你朋友别管他的左臂右膀,就死盯着他打。如果把矛头对准了他们,就中了马卵的计。”强巴不但透露了个重要信息,更重要的是后面的分析,让许成茅塞顿开:“混了一年多社会,你的脑子是更上两层楼啊。”他夸赞道。“我和你混的不是一条道呀,开扁没有魄力,只能靠多动脑子了,你们看谁上眼不上眼,拿上刀棍就蹬鼻子上脸了,我是给人当热水袋,冷了拎过去利用一下,热了一脚踢开,扔到床底下没人管,会给你点零用钱,但决不会给你上台面的机会。”“我看你再混两年也成社会上的老油条了。”“你能吃透看透社会,还要有魄力混透社会。你肯定也嗅出来了,我要是有魄力,也不会唆使或者说借你们手上的刀去砍马卵,老子肯定要亲自动手,我从旧报纸上的连载小说上看到一句话,说世界上最开心痛快的事,是亲自报仇。马卵对我做了很多下三滥的事,唉,不说了。亲手。”“别急,等我们混出头的一天,聘请你做东街的顾问,政治辅导员。”
和强巴一分手,许成转身跑进了久思弄,东街人都在弄堂里等着他打听来的消息,然后制订出战计划。许成先报出了陈一新的名字。平头、李爱国几个人虽然和他不是同班同学,但都有些印象,说这人在学校里整天一付焉头搭脑的样子,怎么一到社会上就神气活现。许成说:“他出了校门就混进马元巷里的曹三发那伙人中间,和他们一起举杠领甩石锁练摔跤,自以为有了一帮师兄师弟,便神抖抖的忘了自已有几钱几两了。”陆建强说:“我认识这伙人,整天靠亮亮粗手臂大胸肌吓吓小鬼,骗骗小姊妹,人多时和调热哄,真要拖到边上去一刀一棒,一比一卵对顶,全比贼还逃的快,别当回事。”
许成随后又报出住在中新桥下的王大庆,大家都摇头,这个人更没名气,从来没说话。许成说:“这人虽然也是个一没卵用的草包,但因为有表哥给他撑腰,这一片的人都要让他三分。”“”他表哥是谁?”“东头村上的小歪头,大歪头。”一听是小歪头,顿时激起了群愤:“跟他的旧帐还没算,现在又帮着表弟想骑在我们头上撒尿屙屎了,好像我们六个半月生的早产儿,特别好欺负,索性和他们大大咧咧,轰轰烈烈的开一场。”平头嚷叫着:“把他的歪头扳扳正。”“不要想着一洋铲去拍扁所有人,有些人也是受了马卵的蒙蔽,主席说,要在战争中学会战争,要学会利用敌人的力量,去狠狠打击敌人。”许成一本正经的说。“哦,我想起来了你在班级里是学毛选积极分子,午修课带着全班同学念毛选。大毛学着他的一本正经,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许成随口背诵一段。大毛不甘示弱,针对性的背诵上一段:“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至胜利--这就是人民的逻辑,他们也是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的。”平头听的烦了:“你们再要背诵下去,我回家睡觉了。”
东街人出了二十二中学校门后,每月的二十五号会去堵校门。这天是学校发补贴粮票的日子,每个学生都能领到国家补贴的七斤粮票。东街人联手去堵以前班上同学,连吓带骗的讨要粮票,要是有人不肯从口袋里拿出来,就手上拿了张粮票,骗他说,我们换张70年版的粮票。一旦有同学上当,拿出粮票对照发行年代,旁边会伸出只手,一把抢过粮票,跑向学校对面的中新桥。同学当然不敢上前追要,呜呜咽咽了几声,回家告诉大人,有的大人会告诫他,以后远离社会上小痞漏。有的大人认为是自己的孩子扯谎,把粮票换钱买零食吃了,就会领着孩子去学校了解情况。后来,每逢二十五号,校门口会出现大人来接孩子要粮票的场景。也有被吓住的同学,出了校门主动上交两斤粮票,剩下的五斤粮票,回家交给娘老子。东街人仅这一天,少则五、六十斤,多则百来斤粮票收入囊中。然后以两毛五一斤的价格,卖给浮桥头上的票贩子。东街人把这一天定为领工资的节日。
好景不长在。这事后来让东头村上的小歪头知道了,小歪头仗着他哥大歪头在社会上的名气牌头,又仗着人多势众靠家门凶,一下子把东街人打跑了,常客和李爱国起跑的慢了几步,被他们用九五砖敲破了脑袋。因为双方实力太悬殊,当时都没敢去想报复的事,一直忍气吞声到今天。许成说:“我有办法,不费一刀一棍,也不要流一滴血,就可以弄怂这个草包。如果现在去跟他硬碰硬开场扁,小歪头肯定要跳出来跟我们开扁,这样一来,我们反而又多出了个比马卵更难对付的敌人,不是正好中了马卵的计,我们喑里头做点赖皮事,让他天天哑巴吃黄连。如果行不通,再想其他办法。我记得《三国》里的诸葛亮说过,决定一场仗的输或赢,不是优势劣,而是你选择什么样的对手。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马卵。这伙人既然讨好马卵是冲着他妺妺去的,就没必要扩大打击面。对付这群乌合之众,最好不要扩大打击面,给他们打打心理战,搞点阴谋诡计,给他来个斧底抽薪,一旦得不到右臂左膀的支撐,他离死翘翘不远了。”
“反正我死人不问姓了,你们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许成的话把陆建强给听迷糊了,索性坐到一旁的井栏上,自顾自地抽烟。其他人也搞不清许成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催促他:“别啰里叭啰嗉了,直接的说怎么干吧。”许成的第一步计划——弄怂王大庆。
王大庆住在中新桥下后爸的家里,他后爸脾气不是一般的暴烈,前二年他还把王大庆绑在门口的电线杆上,用电工皮带抽了半个小时。他娘跪在地上替王大庆求饶,被他后爸一脚踹过去三丈远。许成想到的办法,其实是强巴替他出的注意,闹到他门上去,让他后爸去收拾他。
过中新桥往东大庆路小学,往西过去第三户就是王大庆后爸家,沿看西下塘走上一里路就到了弋桥。他家开门见河,门两旁的三扇窗,分别是父母睡觉的房间,客堂间和厨房间,每扇窗户有六块玻璃。按照许成的意图,吴森林下棋到了半夜,带着五个人,骑车到了中新桥上,支撑好自行车,几个人找来了一坨半砖。“我们三个人负责砸窗户,一人一扇。”吴森林临时发挥,又加了点料:“你们三个人推上自行车去河对面,见到他们家里有人出来,负责鼓掌叫好,气煞他。”吴森林三个人,手里拎了几块半砖,各人站在一扇窗前,等他一声令下,砸。手里的砖头像流弹一样飞向窗户,乒呤哐啷的碎玻璃声响掺杂着恶作剧的怪笑,几个人骑上自行车,冲下中新桥,一溜烟的冲进黑暗里。
数十秒钟后,后爸家里的灯一盏盏亮了,大门哐的一声开了,后爸手里拎着根棍子,骂骂咧咧的走到了路中央,王大庆瘪瘪缩缩的跟在屁后面。左邻右舍紧跟着开门,探头探脑的看究竟。后爸见到河对岸有人拍手鼓掌叫好,又是指名道姓,把王大庆祖宗八代辱骂一顿,后爸气的跺着脚对骂了几句,挥手给王大庆一记大耳光,“又是你他妈闯的祸吧,今晩不许进家门,坐到门槛上去,给我看门。”王大庆下面穿了条田径短裤,上身只穿了件锦纶运动衫,坐到门槛上,抱着膝盖骨,欲哭无泪的像条丧家犬,抖抖瑟瑟地坐到了东方发白,他娘才敢借着开门上班的名义,偷偷摸摸的放他回房间睡觉。王大庆缩进被窝里,不住地抹着清水鼻涕,心里猜测着这事情的幕后主使者,而更让他担的是,他们会就此罢休吗?
当天傍晚,吴森林派人去王大庆家门口走一圈,回来讲窗户全都装上玻璃了,继续。有人提醒,过二天吧,连续去砸,他们万一有所准备吶。吴森林自信说:“他们也猜到你是这样想的,所以困安稳觉了,我们给他出其不意,先下栱,天堂前出发。”
王大庆提心吊胆的几乎一夜没敢睡觉,竖起耳朵,神经过敏般的辩听着窗外的声响,简直到了一有风吹草动,他就惊慌失措地挪身子,床架子叽叽嗄嗄的吵了半夜。他就在这般煎熬下,迎来了窗外的一片曙色,感觉万事大吉,长舒了一口气后,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只睡过去了几分钟,一阵激烈的乒呤哐啷,又把他惊醒了,砖头碎玻璃跟着飞了进来,他吓得赶紧缩到被窝里,但后爸的脚步声像锥子一样往耳朵里钻:噩梦开始了。
后爸一把拽下盖在身上的被子,怒目而视:“起来,操你妈的老子心脏病也要给吓出来了哇。”王大庆像抖筛子站在后爸跟前,不住地哀怜道:“再饶我一次,再饶我一次。”后爸冷笑了几声,又从床底下翻找出了铁链条,一端锁在他的脚腕,另一端锁在窗户铁栏:“你给我听好,那天没人上门捣乱了,我开锁放人。”
吴森林他们去把砸窗户当成了好玩的儿戏。这天下棋又到了凌晨,准备各自散去,回家睡觉,有人来了兴致,提议道:“我们再去中新桥下转一圈。”他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五、六个人骑上自行车,一路上咿咿呀呀的哼着小调,到了中新桥上,先派一个人去观察动静。这人轻手轻脚的走到王大庆门前转了一圈,回来说:“估计他家给我们砸怕了,给窗户糊上了旧报纸。”大家听后一阵唉声叹气,觉得太扫兴了。骑上自行车刚趟下了中新桥,猩猩突然一脸坏笑地喊了声:“停,马桶,马桶。”他们几乎同时刹车,以为猩猩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结果是指着人家门口的马桶喊停,便骂了起来,说猩猩你他妈屎没吃饱出来发神经。再过个把小时,城市的街头巷尾,家家户户的院子门口都会像模像样的晾晒着马桶。这户人家估计上的是早早班,才五点多钟就把马桶拎到了大门口,等着环卫所的收粪车。
吴森林听见猩猩叫马桶马桶时,一愣之际,猜出了他的不怀好意。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几个人哄在一起,又有了新的行动计划:“我和猩猩负责在马桶里屎尿倒在王大庆的门口,你们两个负责砸隔壁邻居家的窗户,等邻居再找上他家里去闹,后面的戏就更精彩啦。”吴森林和猩猩把满满的一马桶屎尿,抬到了王大庆后爸门前,揭开马桶盖,倾刻臭气熏天,两个人捏住鼻孔,哗的一下子全倒在了门槛上下:“砸!”另外两个人手里的砖块,带着和空气摩擦出的声响,飞向了邻居家无辜的窗户。
王大庆后爸开门一脚踩在屎上,滑了个趄趔,刚站稳了脚跟,左邻右舍跑出来一阵桑骂槐。他明知理亏,毕竟是王大庆在外面惹来的事,让邻居连受遭殃了。王大庆躲在被窝里,听见嘭得关门声,震得门窗都乱颤,两眼顿时一抹黑,心里明白,又要遭受一顿皮开肉绽的毒打了。后爸从裤子上抽出皮带,一手拎着皮带,另一只手伸进被窝,直接一把头发,像抓小鸡似的把王大庆从被窝里拎到地上。然后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手心对手心合在一起,搓揉了几下,接着就挥舞手里的皮带,充耳不闻王大庆连哭带嚎的求饶声,噼噼啪啪地抽了几十下后,咬牙切齿的吼了句:“死出去,事情摆不平,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面前。”
王大庆滚出家门,先去了表哥小歪头家,哭丧着脸,把肚里的苦楚全给倒了出来。小歪头听了后说:“你不确定是谁把屎尿倒在大门口的,我去找谁算帐呐。这么冷的天,我总不能带上人像狗一样蹲在你家门口守夜呀。我们一撤,他们又来砸了怎么办?”“你帮我拿个主意。”王大庆已经六神无主了。“索性叫人把你后爸暗拖一顿,把他打老实了,你在家里日子不就好过了吗?”小歪头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他又不是你亲爸。”王大庆一听觉得这个主意,立马点头答应了,转尔一想,改口连说不行不行,“他万一猜到是我干的,把气全出到我娘身上,她还不要给他打死啊。我住在他家里,就是为了必要时挺身而出保护我娘。”“别跟我吹牛比了,被后爸打成狗样了,都不敢还手,换了是我早把他脑袋剁成两瓣。”“我不跟你吹牛比,他狗日的那天敢像打我那样打我娘,我狗日的不给他刀吃。”王大庆接着说:“我怀疑是东街人在背后指使的,你替我去警告警告。”
小歪头不耐烦的说:“怀疑有个屁用,人家不承认,反过来要我出示证据怎么办。再说东街人翅膀也慢慢的硬了,不是随随便便被人警告的了,你去事情弄清楚了再来找我吧。”王大庆从小歪头家出来己是中午,经过广悦面馆,摸了下口袋,算算够吃几天的面,进了面馆还是只敢要了碗荒面。吃饱肚子,站在面馆门口思前想后了一番,决定去蛤蜊滩上找马卵,看看他对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另外,还要他帮着解决吃住问题。王大庆给后爸赶出家门后,感觉自已比《三毛流浪记》里的孤儿,还要可怜上一百倍。
王大庆在马卵家门口意外的遇上了陈之新:“你找马卵什么事,这二天也有人上你家捣乱吗?”“”去我家捣乱干吗?”陈之新看着他灰头耷脑的样子,猜想他这几天过的不安稳,故意拿出两张电影票气气他:“报告老二,我是来送电影票给马卵和他妺妹,我们约好今晚一起去看电影,你有什么意见吗?”“操你妈的你到惬意的,看看电影叉叉妺,老子现在是有家难归。”王大庆一听自然光火了。
陈之新对那天和他的争吵耿耿于怀,一边嬉皮笑脸,一边用挑唆的口吻问道:“我他妈又没害你,骂我想干嘛!”两个人在马卵家大门口,卷起袖子吵开了,谁也不买谁的帐,声音越吵越大,惊动了马卵兄妺。他俩从家里出来,马晓丽就当不认识王大庆,只顾着对陈之新问长问短:’和之新先回屋里。马卵吩咐他们先到家里去,他预料的事终于发生了,这两个结拜兄弟为了马晓丽,争风吃醋的闹翻了脸,但他的且的却还没有完全达到。
马卵把王大庆拦在门口,劝导他以大局为重,团结一致,共同对外。刚才的情景早己把王大庆气的七窍生烟,一掌推开马卵:“你们两个狗曰的先是利用我,现在又加上马晓丽,三个人联手暗弄耸我,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完扭头气鼓鼓地走出了蛤蜊滩。妈的,鸡飞蛋打一场空。
他一路唬着个脸,走到青果巷口,碰到迎面走来的强巴。他俩家就隔了条护城河,也算是老相识了,王大庆开口就问:“你和东街人熟悉吗?”强巴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替许成制订的计划基本实施成功:“当然有,我好几个同学住在东街。”
王大庆要强巴先答应帮忙,才把事情告诉他听。强巴摇头说不行,必须知道什么事情,才能决定帮不帮忙。两个人纠缠了一会,王大庆最终拗不过强巴,就把和马卵的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你帮我去跟东街人讲和,他们肯答应,我贴他们一条南京香烟。”“你讲话算数吗?”“狗日的不算数,三天之内,香烟送到你手里。”王大庆信誓旦旦的说:“我现在就去找小歪头,让他为出气。”“你肯定是东街人叫人去砸的吗?万一不是,这条香烟不是白送了。”强巴暗自发笑,最后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白送就白送,反正问了他们也不会承认,但我不会猜错的。”
强巴回头找到了许成,传达了王大庆的话,两个人说着听着不由自主的捧腹大笑:“革命还未成功,下一步行动的目标,要对准陈之新,你还有什么好主意?”玝成问。“我在路上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叫几个人冒充是王大庆喊的,随便找个理由,鞭他一顿,然后让他们狗咬狗。”强巴脸上又露出了招牌式的坏笑。“好主意,就找个争抢小姊妹的理由。”许成情不自禁连拍了几个响掌:“再下一个目标就是马卵了,老子一定要为你,给他头上多弄出几个疤。
TOP Posted: 11-28 09:40 #61樓 引用 | 點評
石头带你飞


級別:新手上路 ( 8 )
發帖:208
威望:21 點
金錢:20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21-11-16

1024
TOP Posted: 11-28 09:41 #62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16

事不宜迟。这念头在许成脑子里一闪而过,和强巴一分手,他立马骑上自行车去了大庙弄。
周一波几个人这时正坐在大庙门槛上练习弹吉它,自从公园后门的那场约战,被打的落花流水,一蹶不振,每天只敢在庙门口狗旋屎。他看着许成蹬着那辆金狮拼装车拐进弄堂,在人流里七绕八弯,便猜想到他有急事来找他帮忙了。
许成拖着他进了庙里,先把整个事情讲了个大慨:“不能强功,要靠智取。”“智取威虎山啊,那下次就是奇袭白虎团了。”周一波调笑道。
许成怕是把路上又重新设计一遍的方案漏忘了似的,说话速度像是在追赶火车,叽里呱啦地把强巴的主意和路上灵光一现的想法,补充综合一起,全倒给了周一波:“事不宜迟,今晚就动手,他们几个人去看电影,我估计只会看七点左右那一场,九点前会回家。”
“你讲得太啰嗦复杂啦。周一波伸手要了根烟,“我办事,你放心,保证让你的阴谋诡计得逞,把他的长相和家庭住址就可以了。”“马元巷33号,大门正好对着井台。”许成又简单的描绘了下陈之新的样貌。“妈呀,马元巷33号隔壁不就是南街派出所吗?他喊声救命,全派出所里的人都能听见,你这不是派我去虎口拔牙嘛。”周一波故意惊叫一声。
“南街派出所是22号,隔了五、六户人家。”许成安慰道:“再说晚上这个时间,老派也下班回家了,天这么冷,值班室门窗关的密密实实,你跑到大门口去学鬼叫,保证值班老派也懒得理你。”事情吿待完毕,许成要过吉他,乱弹了一会,说:“我回家去等候你们胜利消息了。”
陈之新他们看的是五点半一场的《列宁在1918》,刚过七点就结束散场了。
《列宁在1918》这部电影,陈之新都记不数看了多少遍,毎个人物出场的台词,基本能够抢先背诵出来。但他后来去看这部电影,都是计算好了时间进电影院,电影正片放映了十五分钟后才肯进场,痴呆呆地流着口水,等着十九分钟后,银幕上终于出现穿着超短裙三角裤,赤裸大腿,踮脚踢腿旋转的女天鹅,四分钟后,随着芭蕾舞场景转到了卫队长马克维耶夫的办公室,他也起身回家睡觉。
陈之新最初几次的梦遗,都是因为梦里出现了芭蕾舞演员的三角裤和圆鼓鼓的胸脯。后来便进入了如痴似妄的状态,只要给他打听到,那怕是壁角壁落的什么会场,乡下打谷场的露天电影,只要是放映《列宁在1918》,他是风雨无阻,赶过去就为了观摩近四分钟的芭蕾舞场景,有几次居然非常灵验,看完这段影片,当晚回家睡觉,梦里真的又出现三角裤和圆鼓鼓的胸脯,然后就梦遗了。陈之新从学校出来的那年,把瑞和泰冷饮柜台上卖棒冰汽水的女营业员叉到手,骗她去浮桥下的防空洞里睡了一觉,完事后嘀咕一句:“和你睡觉还没有吃电影舒服。”女营业员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意思,但也气得从此不再理他,当然也不会损公肥私,偷着送棒冰汽水给他吃了
陈之新今晚约马卵兄妹去看《列宁在1918》,倒不是又在期待梦遗这类好事,他转了几家电影院,二家放映《列宁在1918》,二家放映阿尔巴尼亚的电影《宁死不屈》,他稍作迟疑,还是选择了去看天鹅芭蕾舞。看完电影,陈之新又拍马屁,说一定要请客吃晚饭,拉上马卵兄妹去了甘棠桥锅贴店。排队花去了半个多小时, 一斤锅贴三碗粉丝汤,三个人狼吞虎咽的一扫而光,出了店门,马晓丽掏出口袋里花手绢给陈之新,说:“把你油腻腻的嘴擦擦干净。”陈之新接过手绢沒有急着擦嘴,装腔作势地放到鼻子底,哼哼的嗅出声来:“真香啊,比我老子种在院子里的月季花要香上一万倍。”“别把自己弄时的像个花痴屁精。”马晓丽出其不意地想伸手夺回手绢,却被陈之新顺势一把抓住,“你这是自投罗网。”马晓丽使劲往后一缩,手在陈之新紧紧地抓握下,纹丝不动。她又换了个方式,嗔怪道:“你弄疼了我的的手。”陈之新涎着脸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动,三分钟后我自然后松手。”“好,我听你的话,不动就不动。”马晓丽撒娇地说:“当心给我哥看见了。”“看见了又怎么样,他能把我俩吃掉啊。我问过你哥,他说从来就不管你的事,谁有本事谁就叉走。”“他真这样讲的?”马哓丽猛得一拽,抽出了被陈之新握住的手,大声戏骂道:“这个人自私卑鄙透顶,你现在上去给他三拳两腿,我就答应做你的对象。”“你骂谁啊。”走在前面的马卵,突然回过头问。“谁自私卑鄙我就骂谁。”马晓丽生气地说。
几个人一路说说闹闹,走到瑞和泰店门口,对面是马元巷。陈之新说:“我从这里回家了,明天下午去找你玩。”陈之新急着回家是肚子里憋了一泡屎,身上又没带草纸。捂着肚子进了弄堂后开始一溜小跑,快到家门口时,看见有两个穿了身黄皮子,头上歪扣着军帽的人,坐在井栏圈上抽烟,但他眼前头等大事是开门回家屙屎,心想身后又是南街派出所,便疏忽大意了。手里的钥匙刚对准了锁孔,正要往里面插。听见身后有人像是熟人打招呼的叫了声:“陈之新。”他随口答应了声,正想回头看看是谁叫他。周一波跨上一大步,把他的军帽往下一抹,帽舌滑到眉毛上,正好挡住视线,随后两把尖利的家伙顶上腰间,他都不用猜,就知道是刀。
“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准回头看,往公园方向走。”陈之新眼前一黑,两腿一打颤,憋着屁眼里的屎,立马屁哩吧啦,一泻千里的拉在裤裆里:“你们是谁,想拦路抢劫啊。”有人用刀柄在他头上狠狠的敲了两下:“你再叫,现在就捅了你扔到井里去。”陈之新被两把匕首顶进了人民公园,几分钟的路程里,他在心里盘算,肯定是被东街人捉了死蟹,这伙人心狠手辣,自己是跪地求饶还是拚命抵赖吶。
公园假山洞里有两对恋爱中的男女,正热热络络地抱在一块,闭着眼睛耳鬓厮磨,忽然听见有骂骂咧咧的声音涌了进来,睁开眼一看,正好周一波划燃了根火柴,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以为是遇上了传说中打家刧舍的强盗,手拉着手,惊慌失措的紧贴洞壁,倒像是在接受审判的犯人。有人贼忒兮兮地问男的:“你的手刚才放在她那里耍流氓的。”有人踹了他一脚,“蹲下,双手抱头。”接着伸手要到女的身上去抓抓捏捏,被周一波阻止了,“别瞎闹了,还要办正事的。”然后朝两对站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的男女,嬉皮笑脸的说了句:“快走吧,我介绍你们一个好地方,去大庙弄里的庙里面,曰翻天了也没人管。”
周一波安排两人去假山上望风,随后揪着陈之新的衣领,拖他进了洞底,然后脱下他身上的军装,扎裹住他的脑袋。陈之新本来还想借着从洞口透射进来的光线,辩认这些人的面孔,这一下如堕入万丈深渊,眼前是彻彻底底的一抹黑。“现在问你问题,你要是不老实回答,每瞎说一次,二十个耳光。”周一波憋着声音,恶狠狠的低吼道:“你刚才是和马晓丽去看电影的吗?”“你们是谁啊,是谁叫你来问的。”陈之新犟着嘴问。“扇!”周一波话音刚落,有人上前脱下陈之新脚上的回力球鞋:“自己数数,数错了算白打。”随着陈之新的报数,橡胶鞋底在他脸上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耳光声,听上去像是除夕夜里放鞭炮的声响,在假山洞里嗡鸣。
“刚才是和马晓丽去看电影的吗?”周一波重复问了一遍。“是的,还有马卵。”二十个耳光把陈一新打蔫掉了,巴结的把马卵的名字报了出来。“你知道马晓丽是谁的小姊妹吗?”“不知道。”“扇!”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耳光声,夹杂着抖簌簌的报数声。“你知道马晓丽是谁的小姊妹吗?”周一波重复问了一遍。一阵沉默。陈之新的脑袋在头套里扭动了几下,几乎是用哭腔嚎叫:“我真的不知道啊。”
“扇!”陈之新听见一声扇。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连声求饶:“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以后不再去约她看电影。”“你不报数,我们就轮流着打下去,打死了活该啊。”陈之新这次是咬牙切齿地报着数,心里确定了这伙人是王大庆喊来暗怂他的。“你知道马晓丽是谁的小姊妹吗?”周一波又重复问了一遍。
“王大庆的小姊妹。”陈之新虽然怒火中烧,但还是无可奈何地吼叫一句。“你他妈色胆包天啊,知道马晓丽是王大庆的小姊妹,还敢去约他看电影,信不信老子用老虎钳夹碎你的卵子。”“绝对信,我再也会去找她了。”陈之新心里发着狠,今天别说叫老子钻狗洞,让我去跳茅坑老子狗日的不跳,反正裤裆里全是屎了,过了今天,咱们日比看卵,到底是谁狠。
“你也是个不点不亮的蜡烛,我不曰你妈你就不会叫我老子。”周一波补充一句:“上去轮流扇他二十个耳光,扇完跑路。”陈之新听着纷乱的脚步声消失在山洞外面,气喘吁吁地解开扎裹在脑袋上的衣服,眼前金星乱舞,忽然一阵眩晕,干呕出一滩粘稠稠的唾液。陈之新在乌漆抹黑的山洞里坐了半个多小时,总算缓过气来,苦笑着站立起来,走到了后山前池塘旁,脱下里里外外的裤子,沾满了屎尿的短裤棉毛裤狠狠地扔到草丛里,小心翼翼的爬进池塘。池塘里的水刚好没过膝盖,冰凉刺骨。他咬咬牙撩起衣服,哆哆嗦嗦地一屁股坐到塘底,在水里浸泡了数十秒后,用手前前后后擦洗了一番,爬出池塘,穿上裤子,一路小跑回家。
回到家里,找了块小圆镜,左照右照,镜子里的脸如同在水里浸泡了三天三夜的猪头,两只眼睛肿成了一线天。
接下来两天陈之新觉得沒脸出门,躺在床上翻看小人书,一开始他还郁闷想不通,想到后来是越想越气,恨不得立马去找王大庆约战开劈了他。几天前还去庙里,在菩萨面前结拜为兄弟,现在居然为了马晓丽,掉转头把誓言当狗屁。我倒只是打打嘴仗,他妈的就真的叫人暗地里来弄怂我,什么兄不兄弟,都是嘴皮子翻来翻去瞎唬人的,老子也不是傻子。到了笫三天的下午,陈之新又拿出小圆镜照了下自己的脸,自我感觉已经消肿了,只是眼睛还是有点浮肿,看不出被人毒打的痕迹和狠狈了。陈之新决定出门先去找师兄曹三发,商量为他报仇雪耻的事。曹三发睡了个午觉,醒来后赤着膊,正在院子里压洋井水,另一只手拿了块毛巾接水,擦洗冷水澡,说是这样能起动活血舒筋的作用。院子的另一角,已经有师兄弟们在哼哼哈哈的甩石锁,推举杠铃。曹三发听了师弟陈之新添油加醋的一顿诉苦,瞪眼歪脖的吼了句:“跟他约战。”
王大庆刚给强巴送去一条南京牌香烟,心里十分的不情愿,嘴上却还要极尽讨好之词,低声下气的屙软屎,求托他去东街人讲和,以后保证井水不犯河水,求个太平,先把家里的事平息下来,秋后再找他们算帐。王大庆在表哥家住了几天,刚回到后爸家里,心神不宁的坐在客堂间,想着如何向后爸主动承认错误,并保证没人会上门捣乱。这时,突然听见有人把他家大门嘭嘭嘭拍得震天响,又把他吓了个心惊肉跳,心想刚收下了烟怎么又来砸门,这他妈不是存心上门来敲竹杠了。心一横,冲到厨房里抓起菜刀,“你们是他妈存心逼老娘卖比逼老子拚死吃河豚了。”
王大庆右手举着菜刀,左手开出条门缝,往外一看是陈之新,后面还站着两个人,一脸狐疑,“你来我家发神经啊,把门都要拍散了。”陈之新看见了他手上的菜刀,吓得连往后退了两步,镇定地对视一会,见他举着菜刀垂放了下来,松了口气,哇啦哇啦的乱咬一气,“有种明人不做暗事,你这种小人躲在后面弄鬼的事我不知道。”王大庆被他喷的一头雾水,“老子弄什么鬼了,你他妈才会去弄小姊妹的鬼。”
两人又对骂上了几句,最后陈之新摊出底牌,“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老子是来找你约战的,今晚九点钟,二十二中学门口,你要是不去就是我日出来的。”“你要是不去就是我日出来的。”王大庆随口笑着轻松地回了句,他从心底里就瞧不起陈之新那伙人,觉得他们唯一的本事,就靠杠领压出几块胸肌,虚张声势去骗骗小姊妹,要不是马卵的怂恿或当时脑子热,多看了几眼马晓丽,给他叩一万个响头,也不去和这个叉妹生结拜兄弟,这种事传到朋友中去,绝对是卸台型的事,脸也丢到脚底板下去了。看着陈之新的身影消失在中新桥下,王大庆换了双跟脚的白球鞋,一路飞奔,跑到了东头村上的表哥家,小歪头不在家,客堂间里只有大歪头和几个朋友在打牌,陈之新往他身旁一坐,假装看他打牌。大歪头一眼看出这个表弟来找他有事的。
王大庆是大歪头叔叔的儿子,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那一年,王大庆老子厂里停工闹革命,歇在家里闲着没事,被中学同学,如今当上了联指派小头目的陈师傅,喊去戚机厂看联指宣传队的文艺表演,他们乘坐的大卡车开到厂门口,从车厢里跳下来,还没站稳脚跟,不知从那个黑洞洞的窗口里,哒哒哒的扫射出一排机枪子弹,王大庆老子身中三枪,当场毙命。大歪头老子见侄子,弟媳妇两个孤儿寡母怪可怜的,便把王大庆接到自家里,一直带到了上中学,才让他回后爸家住。所以,大、小歪头当王大庆亲兄弟看待,谁要是欺负到头上,肯定是不依不饶。
大歪头让人替他打二副,兀自走到门外,王大新亦步亦趋的跟出门外,没等大歪头开囗问什么事,他把砸门倒马桶,送香烟讲和的事全算在了陈之新的头上,“刚才又找上门,说要跟我约战。”“你答应了吗?”大歪头已经一付义愤填膺的样子。“答应了,今晚九点,地点是中新桥下的二十二中学门口。”“八点半,我在中新桥上等你。”
中心桥正对着二十二中学大门,中间仅隔一条三、五米宽的青果巷。八点半,王大庆踩在床上,通过窗户看见中新桥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大歪头已经带人到场。他手端着个痰盂,装成要去河边倒痰盂,悄悄地打开门,痰盂往河岸上一放,吧嗒吧嗒跑到中新桥上,从人堆里找到了大歪头,伸手指给他看约战地点,“就是对面的学校门口。”大歪头带人走下了中新桥,“人不要聚在一起,分开站在马路两旁。”十几二十个人手握着铁家伙,严阵以待。
大约过了一刻钟,陈之新、曹三发带着师兄弟们,扛着长短不一的家伙,从常武公安局旁的茭蒲巷里涌了出来。浩浩荡荡地走到离学校门口约有二十米的地方,自觉地停了下来,陈之新神气活现地走到队伍前面,中气十足的上前叫阵:“王大庆,伸出你的乌龟头。”
王大庆不甘示弱,声音比他更宏亮:“陈之新,伸出你的乌龟头。”两伙人手中挥舞着家伙,缓缓地逼近对方,有人在队伍里吼叫:“冲啊,劈他的乌龟头。”但是双方谁也不敢贸然地一勇当先,冲到刀棍铁尺的面前。两伙人马之间距离越逼越近,手里棍棒铁尺可以发出碰撞的声响。大歪头虽然仗着人多势众,气势更凶猛,但弄堂里一字排开,也就容得七、八个人,跟在后面的人只能吼吼叫叫,造造声势。这种短兵相接,终究顶不住曹三发这伙练家子暴发力的冲击,大歪头一方明显处于劣势,进一步倒要退后三步。
双方始终摆出死不买账的架势,不灭了对方的嚣张气焰,决不收兵罢休。打破僵持局的是陈之新的阵营里,突然飞出几粒小笼包大小的铁蛋子,其中一颗正好砸到大歪头的额骨头上。大歪头是个血疯子,伸手抹了下额骨头,一见满手都是鲜血,刹时像魂丢了似的疯了,手里扁担往旁边一扔,拔出插在皮带里的匕首,嘴里发出一种异怪的吼叫声,顶着半空挥舞棍棒铁尺,闷着头一股劲地往前冲。
曹三发他们一看这个满脸是血,左右手各握一把匕首,不要命地直冲而来,刹时惊骇住了,一回过神纷纷扭头撒腿各顾各地逃命。陈之新稍许迟疑一下,正想事是他惹起的,死撑也要比别人多撑上几十秒钟。然而,就在他迟疑不决的数秒钟里,大歪头手里的两把匕首,直挺挺地刺进了他的肚子。大歪头两手往后一退,拔出匕首,对着陈之新狠狠地踹了一脚,他的身体就像挂在枝头的枯叶,揺晃了几下,连哼哼的声音都没吭出来,两腿一软,身体往旁边一斜,悄无声息地扑倒在了地上。
王大庆目睹了整个全过程,心里格噔一下,坏了,出人命了。不由自主的大喊一声:“快跑啊,出人命了。”刚才还斗志昂扬的队伍,瞬间哄的一下作鸟兽散了。曹三发也听见了王大庆的喊叫声,回过身一看,刚才气势汹汹的对手怎么瞬间扭头逃跑了,再定睛一看,路灯下的陈之新躺在了血泊中,知道他肯定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曹三发几乎是从路人手里抢夺了一辆自行车,救命要紧。吩咐两个人把他架上自行车后座,又催促另一个人,“你快去陈之新家,告诉他娘老子,说陈之新被人打坏了,赶紧带点钱去二院急诊室。”他一手抓住自行车龙头,向着第二人民医院方向,一路飞奔而去。
后来的二天,市中心的大街小巷,浴室茶馆里都有人绘声绘色的传说:中学校门口,两帮流珉约战捅死人了。在所有人中间,东街人听到这消息,像过年过节一样兴奋,聚合在厠所顶上欢呼雀跃,幸灾乐祸地庆贺不费一口唾沫赢来的胜利,陈之新翘辫子了,王大庆去坐大牢了,为了解放蛤蜊滩,捏碎马卵子,同志们,冲啊。然后又竖起大拇指,纷纷夸赞起许成,说他是东街的智多星吴用,不费一枪一滴血,就把阶级敌人牛鬼蛇神一扫光。许成没有向东街人解释,这次的胜利一大半功劳,要归功于强巴。
厠所里蹲坑屙屎的人,听着房顶上嗵嗵嗵的声响,以为有人往房顶上搬运东西,随着从女厠所里传出一声凌厉的喊叫:“快逃啊,又大地震啦。”这些人顿时个个如惊弓之鸟,连屁股也顾不擦,提上裤子,一同哄叫着往外面窜。“卧到。”陆建强率先趴伏在房顶上,“不能暴露。”下面的人叽叽喳喳绕着厠所走了一圈,又汇聚一块观望寒星闪烁的天空,没有看出与平常不一样的异象,有人提醒,“是打雷声吧。”有人提着裤子重新回到厕所继续蹲坑。趴在陆建强旁边的平头,摸着后脑袋上的疤痕说:“轮到我们出场,找马卵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了。”
    陈之新在抢救室里昏迷了五天五夜后,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医生说,这人命硬,两刀都捅穿了他的肺叶,输了一铅桶的血,居然沒死。这两天里,南街派出所几近全员出动,抓获了参与这场约战的近三十个人,视情节轻重,有人关了两夜就放回家了,有人送进了拘留所与强劳队,大歪头、王大庆、曹三发等几个主犯关押进了看守所,等着判刑上山坐大牢了。
TOP Posted: 11-29 09:51 #63樓 引用 | 點評
metarial


級別:騎士 ( 10 )
發帖:5899
威望:590 點
金錢:5934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20-10-07

Re%3A%BE%AD%B3%A3%CC%E1%B8%D8%B5%C4%C4%D0%C9%FA%B5%BD%B5%D7%D3%D0%B6%E0%C7%BF

辛苦分享。
TOP Posted: 11-29 14:10 #64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17
青果巷菜场是市中心最大最热闹的室内菜场,上菜时间一般在凌晨三、四点与下午二点左右,附近郊区乡镇的菜农们,用拖拉机板车,把田里刚收割来的蔬菜,主要是萝卜青菜类,拖拉进城里,直接卸到指定的菜场,统一售卖。进入十二月份的冬天,腌菜囤菜的人家就多起来了,很多人家的屋脊上也晒满了青菜萝卜干,红红绿绿的一片,远看上去还以为是屋顶上的花坛。家里的大缸小坛里也盛满了咸菜,雪里红。
这个时令季节也是菜场最热闹繁忙的时节,听见开秤卖菜了,水泥柜台前瞬息人头攒动,吆声鼎沸。总有提前一、二个小时,便拎着菜篮子和小板凳去蔬菜柜前排队的人。逢年过节时,抢菜买菜的长队,排出了青果巷菜场后门,能在马元巷里绕了两个弯,有时堵住了整条弄堂,马元巷里的小学,有时只能开了后门放学让师生们进出。
鱼肉鸡鸭蛋类豆制品多是要凭户卷供品,这些柜台前相对显得冷清,寥寥可数。蔬菜柜台后的营业员像敲铜锣一样,用秤砣敲一下秤盘,吆呼一声:“卖菜了啊,请自觉排好队。”人群立刻沸腾了,原先有序的排队,很快会被候在一旁伺机插队的投机份子挤出了队伍,争先恐后时场景有点像上下班高峰时段挤公交,好像错过这个村就没有了这家店。有人会故意瞎叫一气,制造混乱,明明手里举着空篮子,嘴里却喊开水来喽。趁着人群一松动,他就像娄阿鼠钻到柜台前面了。菜场里的纠察队员一般会在落市人少的时候,煞有介事的过过场,狠声叱喝上几句,指手划脚手的维持一下秩序,等到人群轰得一下往前涌,他们就索兴苦笑着袖手旁观。
抢购的人堆里时不时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哭闹声,有人说脚上的鞋子被踩掉了,有人喊叫着抓小偷白拆子,有人哭天抹地说口袋里的皮夹子被人拆走了。这类事情就像开门关门,每天都要发生几桩,已经见怪不怪,也没人有闲功夫去理会这些声音,顶多一旁提醒上一句,自己当心一点呀,以后出来买菜就带个零用钱,白拆子自己都会远转你了。这个时节的菜场,比赶趟发工资日子的公交车,生意更火旺,几乎手到擒来,确实也是白拆子们大展身手的好日子,况且,相比较公交车上出手作案的环境,菜场里能进能退,能躲能逃。
自从马卵给白拆子搭了脉之后,总结出一套自己的理论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菜场吃白拆子的。白拆子既然跑到别人门口铲地皮捞油水,也算拎得清规矩,场合里见了面,像小鬼见大鬼,谄媚拍马,点头哈腰的先发圏香烟,背地里塞上个二块三块零用钱。马卵起初也不贪心,给多给少白拆子自己作主说了算, 对他来讲反正是白来财,捞上个烟钱汰浴钱也就心满意足了。直到有天下午,他们几个人百无聊赖蹲在蛤蜊滩弄堂口,盯望马路的对面青果巷菜场,等着白拆子们露脸,跑过来孝敬几个零花钱,然后去健康浴室汰浴。
就在这等候自拆子露脸的半小时里,马卵亲眼目睹三起扒窃案件,受害者两女一男,年龄都在四十岁左右。这个女的坐在菜场台阶上,比死了亲人哭的还要来劲,眼泪鼻涕一抹一甩,哭诉着说刚从厂里领了工资,顺路经过菜场,想斩上斤肉回家,给大人小佬吃顿荤,结帐时一摸口袋,皮夹子被人拆走了,一家几口人全靠她的工资过曰子,谁知碰上杀千万的白拆子,只能喝西北风过年了。另一个妇女边走边抽泣,两眼忽然一抹黑,额骨头就撞上了电线杆,撞出了道口子。
那个男人两眼呆怔怔的盯着路上的行人,给人一种寻死差条绳的感觉,马卵跑去推了下,说 :“你被拆掉多少钱?”男人以为碰到好心人,能提供些什么线索:“出差报销加零用钱,三十二元。”他接过马卵已替他点着的烟,狠狠的抽了两口:“唉,回家没法向老婆交帐了,现在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还有一句,乡下人挑粪桶,前屎后屎。”马卵凑上一句:“想开点,就当给白拆子的娘老子买药吃了。”“那谁给我娘老子买药吃呐。”男人愤愤不平的问道。
马卵没再搭理他,转身坐到弄堂旁边煤球店门口长凳上,给白拆子们算了笔帐,如果每天有三个拆子来菜场上班,不管它日大日小,晴天阴天,平均每个白拆子上手十元,一个月也就是三百元,三个白拆子也就是九百元。
九百元,九百元。马卵不住地念叨着这个数字,这笔帐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想起舅舅家大儿子,找老婆结婚,布置新房四转一响三十二只脚,加上办酒席,也花不了九百元。他瞬时有了被白拆子当葱头斩了的受辱感。他叫来方板酥商量:“妈的,白拆子们大把大把的花钱存钱,却用檐头水来打发我们,当你我是白痴。这样啊,明天我们倾巢出动,我带人堵大门,你带人从菜场后门进去,把白拆子全赶到蛤蜊滩上去,我要给他们开个会,紧紧发条。”
“你是闲着怕没事干,又要弄卵捉虱了,给白拆子有嗲会好开吶。”方板酥一脸困惑。 马卵说:“你真佬是个死人不问姓的户头,该是我们的油水钱,全被这伙鬼捂下了。我刚才给白拆子们算了笔帐,吓了一跳,平时却像打发叫花子给我们两滴檐头水喝喝,而且还不天天有,他妈的偏要碰头见面才滴两笃。”“菜场又不是你家开的,如果沒有这些白拆子,连檐头水也沒地方喝,心贪噎喉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帮白拆子说话吗?我们这不叫贪,是要回应该属于我们的利益。”马卵打断了他的话头:“你懂什么叫靠山吃山,我们靠菜场就要吃菜场。现在烟钱汰浴钱有了,要他们再加两个项目,下午点心钱和小姊妹看电影票的钱。”“你不要狮子大开口,把他们吓跑了吧,一分钱也捞不着了。”方板酥也是脑子一根筋的家伙,一分钟前告诉他1加2等于3,一分钟生反过来问他2加1,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是怎么回事了。
“不可能的,市中心就这一家菜场,弋桥下的南门菜场全由横兴弄的人霸住,借给他们二个胆,也不敢去的。其他地方的白拆子不敢来青果巷菜场,是因为菜场后门离派出所只有百来步,这伙人就趁机钻了这个空子,结果全把自已养肥了,我们却混得还像个猪油渣。”马卵最后安慰道:“你放心,要是真把他们吓跑了,老子亲自去学做白拆子,我认识个老白拆,说如果我跟他学拆皮夹子,包三个月满师,可以独脚单干。”
第二天下午,方板酥带人从马元巷绕进菜场后门,进行一场拉网式的搜查,把伺机作案的白拆子赶向菜场正门口,马卵负责收网,这次一共拦截住四个白拆子。白拆子们带进了蛤蜊巷,外号叫大黄鳝的白拆子排队走在第一个,最后在干涸的河沿滩上站成一排。马卵先看见大黄鳝手腕的表,在眼前一闪一闪的特别刺眼,起了贪心,“把手表脱下来给我欣赏欣赏呐。”手表是大黄鳝上周去百货大楼,花了三十块钱买的钟山牌手表。他环顾四周,蛤蜊滩上的五、六个人,手里拎着家伙,恨不得把眼睛瞪得比嘴巴还大,盯视着他们,只有马卵一脸蔑笑。他知道这块手表一旦从手腕上解下,便再也回不到手上,但他还是果断地勒下手表,直接塞进马卵的裤袋,“带回去慢慢欣赏吧,喜欢就留下,就当我们给你的拜年礼。”他故意在们字上加重语气,意思是大家合送给你的年礼,他心里其实已经想好了,转身就以送年礼的名义,去向其它白拆子收湊份子钱,重新去买块其它牌子的手表 。大黄鳝虽然一举两得没吃亏,还赚了份人情,心里却想:“他别来玩暗夺明抢那一套,真小人,贼君子,对付这两种人,我经验比你丰富的多,真小人不按套路出牌,贼君子能让你防不胜防。”
“借我戴两个月扎扎台型,过了春节还给你。”马卵把手表正面反面看了几眼,戴上手腕,“我要收什么年礼,公事公办,方板酥,把你给他们算的帐,通报一下。”两个人配合着唱双簧了。方板酥照着张白纸,念了遍马卵昨天给他算的帐,念完完,白纸撕成碎片,扔手一撒,就骂开了:“你们每个月要从菜场里混走这么多钱,却他妈把我们当叫化子打发,你们说以后怎么办,三分钟时间內必须作出决定。不然的话,就由我们替你们作决定,不服的人以后就不许出现在青果巷菜场,被我们一旦看见,见一次就当贼打一次,打不走的扭送南街派出所。”几个白拆子面面相觑,最终目光都转到大黄鳝的身上,意思由他拿主张,作决定。
大黄鳝当然明白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道理,做出个装痴发呆,浑然不觉的表情,眼睛盯看着污黑翻泡的河水,一声不吭。
轮到马卵上场了:“我们也不会白吃份头,出于对你们风险性工作的负责,我以后会派人去菜场巡逻,替你们做好掩护断后工作。但是,我们也要増加两项新的收费项目,一,叉妺费用,二,看电影点心费。”他和方板酥煞有其的事头碰头,掰着手指算来算去,然后宣布:“从今往后,你们这伙人每天上缴6元钱, 不管晴天落雨天,每天下午五点之前,交到我手里。”
大黄鳝还是一声不吭,这些人是有计划的敲竹杠,这个时候谁去讨价还价谈条件,他们肯定要演出杀鸡给猴看的戏,镇唬一下。“香烟点心每天要吃要抽,你们总不会天天叉妺汰浴看电影呀,电影院里也不会天天上映电影,毎个礼拜上缴五趟可以了,剩两天就算给我们放放假。”其中一个白拆子忍不住建议道。
马卵给方板酥使了个眼色。方板酥领会了他的意思,绕了两步,走到了白拆子旁边,突然抽出身上的瓦刀,二话不说,对着白拆子的脑袋,哐哐地剁了两下。“你们这些蹩脚垃圾货色,给脸不要脸,偏要尝尝辣腐酱的味道,谁还想开口谈条件,往前走一步,老子今天一起把你们收拾了。”方板酥握着瓦刀,虎视眈眈地在白拆子面前狠声唬势的走了两个来回。“老子准备壁上屙泡屎,大家没有混,但你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他的下场只是你们的开场戏。”
除了大黄鳝处变不惊,不卑不亢地斜视着弋桥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其余两个白拆子吓得面孔都脱色了,不时瞄上几眼蹲在河滩上,手捂着脑袋,肩膀一耸一耸地哼哼唧唧的白拆子,都学乖了似的一声不吭。马卵走到白拆子跟前,对准他的面门,猛地飞起一脚,把他踢了个仰八叉,“你们既然都不表态,那就这么定了,明天谁要是不来青果巷菜场上班,抓住了一罚十。”马卵然后指派大黃鳝出任小组长,负责分摊收缴工作。
等人都散先后,那个白拆子用手捞了几把臭哄哄的河水,抹洗掉脸上头发丛里的血迹,然后跑去尚书街,前几天,他在常清浴室汰浴,许成问过他有关马卵的信息,他推说不认识这个人。东街人这两天也正在收集马卵的行踪,计划敲断他的脚腕子,躺在床上过元旦。白拆子在常凊浴室找到许成,喊到一旁:“明天开始,马卵他们每天下午四、五点钟,都会候在蛤蜊巷弄堂口跟我们收钱。”
“头上的血是被马卵打出来的吧,快去绞两块热毛巾擦擦。”许成故意不接他的话头,但明白发生了事,心里骂道:“活该,前几天间你马卵的行踪,一问三不知,现在头被他打破了,想我这里来玩借刀杀人的把戏了。”有人自愿当內奸通风报信,对东街人来说总是件好事情。不过许成还是留了个心眼,怕他万一是被马卵逼着来谎报军情,想把东街人诱骗进笼子里捉死螚打,替他的结拜兄弟报仇雪恨吶。“唉,我们目前实力斗不过马卵,人在屋檐下也只能低头吃气啊,他的事以后再说吧。”许成故意面露怯色,放个烟雾弹迷惑他。
“我听讲王大庆抓进去坐大牢了,陈之新快要死翘翘了,马卵自从少了左臂右膀,只敢在家门口冒冒头,赖负我们这些搬运生了。”“东街也有好几个人从号子里出来半个月,他们要在家歇一阵,万一再被抓起来,可以直接押到山上去坐牢了。”许成编的借口可谓滴水不漏,白拆子的诡计见没得逞,只好失望地走了。
东街人随即头碰头的聚在一起,“我们要趁胜追击。”
“对,趁热打铁,一举拿下蛤蜊滩。”
“许成,还是由你来指挥这场战斗。”
“我先派人去暗中观察两天,如果白拆子讲的是事实,笫三天动手。”许成俨然是这次行动总指挥。
东街人肯定是不能去青果巷里拋头露面。许成让周一波带上两张陌生面孔,拎上菜篮子,混在买菜的人堆里观察了两天,摸清马卵的活动规律:毎天下午三点半左右,马卵会带着五、六个人会出现在蛤蜊滩弄堂口,他和方板酥押阵似的坐在弄堂旁西边的煤球店门口长凳上,其他几个人就菜场门口瞎转悠,等着大黄鳝等人交账后,缩回进蛤蜊滩。
“他们身上都带家伙的,但肯定不是长家伙,我们准备两根长撬棒,把他们往弄堂里一赶,他们还能比里逃啊,到时候,我们可以翘着二郎腿,烟头上烧壶水,定定心心的收抬这帮垃圾。”周一波说。
许成综合大家的建议,最终制定出袭击方案,“明天下午我们兵分两路,一路从马元巷里的菜场后门进去,尽量避开马卵那伙人,在菜场正门口集合,突然出击,打他个猝不及防。周一波带人事先埋伏在蛤蜊滩弄堂东面的青果巷车行里,做好接应准备,只要一看我们从菜场里杀出来,你们形成个扇形,把弄堂口封死堵住,马卵此时是华山一条路,只能往煤球店里逃,我们正好封门,来他个瓮中捉鳖,定定心心敲他踝骨头。”
第二天的下午三点整,东街人和周一波按计划分头行动,一路上顺顺当当,三点半,两路人马各就各位,看着马卵、方板酥几个人,从蛤蜊巷里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老子的头就是被戴海军帽那狗日的打破的。”平头认出了那天用铁尺敲破他脑袋的人是方板酥,他摸着隐隐作痛的伤口,怒不可遏的说:“血债血还的时刻终于来啦。”
许成一直盯着马路对面的马卵,伺机而动。马卵叼上根烟,连划了两根火柴,都被风吹灭了,他背转身,脸对着墙,方板酥也侧转身体,替他挡风,“我听讲陈之新活过来了,我们要拎点水果去医院看看他吗?”方板酥问。“他们想叉马晓丽,争风吃醋,疑神疑鬼地打了起来,关我们屁事。他们自己挖的坑自己掉进去了,我们最好离坑越远越好。”“好坏我们是结拜兄弟,他们也帮着一起去扫荡尚书街的啊。”“你就是个死脑子,这根火柴划燃过了还有用吗?”马卵鄙夷的说:“你没看出来,他们也是借结拜之名想叉马晓丽,结果掉到我的坑里去能怪谁呐。现在是他去他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
“老子觉得你做事有问题,太狡猾了。”方板酥心里骂着,哪天你也想这样算计我,老子祝你出门被雷劈死,走路掉茅坑里淹死。“老子的狡猾,也是用吃亏换来的,全像你这样犟头倔脑混社会,到头来肯定是两手空空,牢底坐穿。混社会先要学会照顾自己,别人的生活别人负责。”他们两个人正当争的脸红脖子粗时,菜场门旁的许成一直伺机而动,当他看见方板酥转过身,借墙挡风点烟,低吼了声,沖啊。东街人早已迫不及待,听到许成一声令下,拉出身上的铁家伙,举过头顶,冲下了菜场台阶,潮涌般的扑向马路对面的煤球店,行人见状,惊叫着纷纷往后退缩,让出一条通道。
方板酥这时正好转身,一眼看见气势汹汹的东街人,舞着铁家伙,冲了过来,赶紧拽了把脸朝着煤球店,正跟老板说笑话的马卵,大惊失色的喊了声:“不好,快跑。”偏偏这个时刻出现了意外,南街派出所的户籍警老罗,带着联防队员,拎了满满两篮子买给值夜班同事的生面,从菜场隔壁的青果巷生面店走出来,正好看到东街人手举铁家伙,个个拼命三郎的样子,怪叫着冲往马路对面。老罗憋足了气,像喊练操口令大吼一声:“你们想造反是吧,全他妈给我滾开。”老罗的吼叫声,倒是给马卵救急解围了。
许成收住脚,扭头猛然看见身穿警服的老罗,紧绷着脸,目光如炬的站在生面店的台阶上,正用手指着东街人吼叫。“他妈的,撤。”许成瞪了眼躲在门板后面的马卵,自认晦气,眼看着胜券在握,却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总不能为图一时之爽,去自投罗网。一眨眼的功夫,两路人马消失在了上下班的人流里。
老罗大声吼叫滚时,平头和陆建强耳朵里只有呼呼的风声。他俩紧追着方板酥进了蛤蜊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血债血偿。
追出弄堂,沿着河岸又追上了几十米,方板酥突然下蹲纵身一跳,跳到了河滩上,想趟河逃往河对岸,无奈两腿发软,脚板着地后没站稳, 一个趄趔,瘫倒在河滩上。他俩紧跟着跳到河滩上,见他像只死猪一样,瘫坐在河滩上呼哧呼哧地大喘气,故意定定心心点上根烟,笑嘻嘻的说,“不急啊,抽根烟接接力,看老子怎样收拾你。”方板酥一屁股坐在湿叽叽的河滩上,望着他俩深不可测的笑容,心里愈发害怕,面如土色,牙齿一打战,说话也抖抖簌簌了,“你想怎样?”
“送你上西天去取经。”陆建强叼上根烟,用手里的铁尺戳着他的胸口。
“啊,你们要打死我吗?”平头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手里的铁尺对着他的头顶,直愣愣地拍了下去,鲜血刹时像条小溪流,从头发丛里汩汩地流淌而出。“你当我得过大脑炎啊,打死你我不要去抢毙啊。”两个人的铁尺像捶衣板在方板酥脑袋上噼噼啪啪敲了五、六下。“记住了,还想跟尚书街开鞭,拿鸡蛋碰石头吗?”
方板酥双手抱头,下巴搁放在膝盖上,一声不吭。“以后还想反扑报复吗?”方板酥终于抬起头,眯缝着眼睛,凝望着满天的晚霞,傻不拉叽的从牙缝挤出了一句:“你们今天就是打死了,我也作不了主,每次又不是我要跟你们开扁,都是别人拖着我去跟你们开扁。”
“是马卵吗?你的脚和脑袋长在他的身上呀,这狗日的最坏,一看要吃亏就托人来谈判讲和,风向一变又来偷袭一下,你转告他,这次不会再人上鬼当,要把你们彻底打趴在蛤蜊滩,再踩上一只脚,让你们永无还手之力。”陆建强看着他满头满脸鲜血淋漓的可怜相,收回铁尺,塞进衣袖里。“这次不要你的命,也劝你不要跟着马卵屁股后面搞阴谋诡计,与东街人为敌,就是与自己为敌,最终死路一条。”两个人转身嘻嘻哈哈的有说有笑,好像刚才发生的事与自己无关,朝着五十米开外的码头台阶走去。
出了弄堂,迎面是常武法院的大门,平头说:“不能走青果巷,窜巷子吧。”
他们对刚才发生在弄堂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以为许成同样把马卵打趴在地了。两个人钻进法院旁边的小马元巷里,在狭小的弄堂里走上了百来步,陆建强忽然停下了脚步,指着块砌在墙上的水泥块,一字一顿地念着:“盛宣怀故居,酒鬼毛大手上那只西洋钟好像就是从他家偷出来的,我们进去看看还有什么好偷的。这家人早己搬走了,毛头说的这家人的女儿,文化大革命那年就吊死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舌头一直伸到胸口,吓死人的。”“你别编鬼故事吓人了。我的好几个同学住在这院子里。”平头说。两个人晃进尚书街,天色己黯淡,街上的人流渐渐稀少,临街的房子里亮起电灯。他们跑到史家弄,围着厕所吼了两声,没人应答。“算了,我们也回家吃晚饭吧。”平头说。
TOP Posted: 11-29 21:23 #65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18

无锡受了一场惊吓,加上一路上的颠簸,挨冻受饿,三个人钻进被窝,一刻钟后便响起了香甜的鼾睡声,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才醒过来。常客中间还做了个噩梦,梦见老派开了五、六辆军绿色偏三轮,前堵后追,心里一惊,老四是不是给他和王志华捅死了?完了,刚出来没几天又要进去坐板房。他在梦里发出的一声惊叫,把自己吓醒了,弹簧一样陡然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环顾四顾,才缓了口气过来,意识到已经平安无事的回到常武,美美的睡了一觉,刚才见到的场景,不过是一场梦。寒热头日比,抖卵。他骂了自己一句,重新钻进被窝,蒙头大睡。
一番洗漱后,老扒让常客去琢初桥上喊了辆三轮车,送他去表场的韩君卿诊所,经过三鲜馄饨店门口,常客下车去买了一斤半油煎馄饨,说是当中饭充充饥。吩咐车夫过弋桥沿着西下塘骑,再从水关桥插进尚书西街。说是没有回家之前,不想让人看见他们己从拘留所放出来了。三轮车蹬到轮船码头,三个人正好把一大包油煎馄饨消灭掉。
表场的轮船码头对面有栋两层的青砖楼房,两扇楝木大门上钉着长满铁锈的虎头门环,大门涂上了暗红色油漆,门楣上方挂着一块六角形的小镜子,有人说这就叫照妖镜,避邪镇仸。门旁挂了块约有一米多长,白底红字的招牌,上面写着宋体:韩君卿伤科诊所,几个字。这块招牌挂在这儿有些年代了,东街人经常从轮船码头进出或经过,却对招牌熟视无睹。两个人搀扶老扒刚下了三轮车,里面就跑出来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头发梳得纹丝不乱,油光刹亮,殷勤的前后张罗,张口闭口说着师兄当心门槛,师兄慢坐。坐进一楼中间屋客厅,他又给每人沏上一杯红茶,“韩师傅在楼上会二个外地来的朋友。”
“不急,我们坐着等一会。”大半个小时过去了,才听见楼梯响。韩君卿穿着件白大褂,一米七几的个子,不胖不瘦,头发乌润,开口一说话,眼睛笑眯成一条缝。他先把朋友送到门外,才转身进来招呼老扒,“你不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我是每天盼着你来陪老哥摸纸牌。”“今天是来给你个妙手回春的机会,你要是再不下来,我想让你徒弟出手了。”
“干这行有个说法,一窍不得,少挣几两碎银,得了一窍,掌柜的不要。徒弟半窍的三脚猫功夫恐怕只会让你更活受罪。”他吩咐徒弟扶起老扒,挺直腰板,然后用中指对着他的肩胛,腰部,连戳几下。老扒痛得哎唷哇啦叫声连天,“轻点,轻点。”
“外来伤,伤到骨头了,年前是不能指望你坐下来陪我摸牌了。”韩君卿叹了口气,“唉,又和市面上的那条地头蛇过不去了。”“说起来丢脸。”老扒也叹了口气,“跑了趟无锡,去替师兄还个人情, 结果钻进了别人的套,当场被踩脸了。”
“出门三里地,人上百口,贼鬼都有啊。”“伤痛好忍,心堵难过啊,替我伤治好了,再去趟无锡,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下了个空心汤团给我吃的。”
“算了吧,有些事心里想明白就好了,自己都想不明白,去找别人弄清楚了,你也玩完了,不如不明不白好啊。而且这种事,等你快弄清楚了,总会有人出来圆场,说是大水冲了阎王庙,是场误会。”韩君卿笑着叹了口气,“我有时想人一辈子,没个恩人仇人,没个服软吃硬惦记着你,还真活的没劲。就像我现在,找个人陪我摸几把纸牌过过牌瘾,这个人却要在床上躺个把月了。”
“妙手回春不是徒有虚名吧,给我治好了,天天陪你摸牌。”“这个春字,你也可以读成鬼字,凡病都是心病起啊,心里有鬼的人是装不下春字的。”韩君卿自已呵呵笑了几声,招呼徒弟:“好了,准备给你治病疗伤,你来扶师兄去后面的治疗室。”他走上两步,又回头说了句,“你们两个小兄弟要是坐闷了,就去到街上转转。”
客厅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了,一股艾叶点着的味道从后屋里徐徐飘出。王志华不喜欢闻这味道,揉着鼻子说像是焦糊味,“我们出去抽根烟。”“我看韩君卿不像是医生,倒像是教授。”“教授也好,教唆犯也好,我们先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两个人出了诊所大门,怕遇见熟人,只敢低着头往西边走,一直走到新桥上,坐在石栏上,吹了一阵冷风。王志华问:“你今天回家吗?”“不回家一直在外面做流浪者啊。”常客不置可否,心里倒是真想家了,眼前老是晃动娘老子的面孔。“你吶?”
“我不想。”王志华嘴上这么坚决,其实心里也很矛盾,“我怕回去后被娘一哄一骗,像块软糖一样化了,自己都没勇气出门。既然玩到这种样子,狠下心玩个惬意再回家吧,况且本来就答应师傅, 一出拘留所就去找他的。”“老扒常说,一个人做事三分能耐,五分运气,二分靠贵人扶持。万一老狐狸是你命里贵人,你就飞黄腾达了。”“万一是走向深渊呐。”王志华皱了皱眉头,“我如果这次去真拜了他做师傅,你就不好叫他老狐狸,跟我一起叫他师傅。”
“不管万一了,我决定今天回家,骂就骂吧,只当耳边风,回家就往耳朵有塞两个棉花球。”
“我倒是情愿被骂,打更好,打了几下完事了。我娘是唠叨,像蚊子叫一样在耳朵边嗡嗡的唠扯个不停。”王志华摸出鼓鼓的皮夹子,指着透明夹里的照片,“你看,这是我娘。”常客斜了眼睛瞄上两眼,随手又夺过皮夹子,抽出照片仔细端详一番,又斜眼瞄了瞄王志华,“你娘看上去像个大姑娘,比你长的还漂亮。”
“那当然啦,皮肤也像大姑娘一样光滑,没有一丝丝皱纹和赘肉。”
“你怎么知道你娘的皮肤像大姑娘一样光滑。”常客觉得不可思议,诧异的问。“这有什么稀奇,大冬天我和娘经常睡一个被窝里。”王志华意识到又说漏了嘴,在无锡说过漏嘴。“我家跟你们不一样,我讲的你不会理解,我生下来老子就去牢里,我娘整天说我长大了要像个男子汉一样照顾好她,所以吶,一回家照顾娘,我就没了自由,所以吶,要趁这次拘留的机会,在外面自由个惬意。”
“不懂就不懂吧。”两个人坐在一阵紧似一阵的西北风里,冻得牙齿直打战。“回去吧。”常客走到新桥脚下的茶馆店门口,“这地方有纪念意义,是东街人第一次团结合作,约战开扁,旗开得胜的地方,等有钱了也去弄块石碑,就矗立在这儿。”“大庙弄里多的是给人家凿墓碑的石匠,你去找他们凿一块。”“我要凿的是纪念碑。”“纪念碑跟墓碑有什么区别。”“当然有区别。”这句话把常客问住了,“我也弄不清区别在哪里?”
他们回到韩君卿伤科诊所,等了半小时,才见徒弟扶持老扒从后屋里出来,跟在后面的韩君卿手拎着三捆中药,药膏。“急病慢养,先在家里躺一个月,记住了尽量保持卧睡姿势,静养一个月,呵呵,苦了你老婆啦。”“说起这事老子就光火,坐牢把这我这家伙坐废了,出了监狱到今天,除了尿急硬了几次,身边躺了两个精赤着的女人,也硬不起来,老婆那块自留田估计发霉了。”老扒忽然想起件事,“去年讲到今年,你说有治这家伙的秘方,只听见打雷声,就是不见雨露滋润禾苗壮。”
“秘方有,但没药材,我写信给了好几个朋友,还缺三、五种药材。别急,急火攻心,这事我放在心上了。”
“说得轻佻,男人遇上这事能不急吗!”
“急了没用也就不如不急,以后想到这事,就当身在牢里吧。”
    “唉,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不是不知,爱莫能助啊。”韩君卿这时才坐下来,和他俩正式打了个招呼,“进门就看你们面熟,是你新收的徒弟。”
“我的两个小朋友,住在这条街的东头,这次一起去无锡的,年纪轻了一点,但魄力还不错。”老扒夸赞道:“换在当年,要能跟你扛上两年皮箱,肯定有出息。”
“船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不然会触礁沉船的,对吧?人老想当年,不是在走回头路便是在穷途末路上。我看你现在带上他们玩不也是很好吗?”
“走路都要人搀扶,还能带是谁玩啊,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喽。”老扒又夸了句,“不过叫他们做事倒不昏头耷脑,蛮听话的。”“我看你身旁的确用得着这样听话的小朋友,老话说,独脚难行,独柴难着,独人难活。年轻人没心机,做起事来胆子大,不像社会老油条,心机重但胆量小。我师傅教训我们是,知世故而不世故,能心机而不心机,做事体面也要不着痕迹。”
“他们心里一半还装着义气,不像我是围着钱转,没钱时整天想去弄钱,有了点钱更觉得自己是穷人,比没钱时更需要钱。”“人心一贪就忘了命比钱值钱,呵呵,不过这道理也只有死人知道,活着的时候谁知道自已的命值几个钱呐。”韩君卿拍了拍手,下逐客令了,“不能再陪你们吹吹下去,还有二个病人的药,急着要去熬。”
王志华出去喊了辆三轮车,去青果巷东头。“不回青果巷,去电子新村的家,靠老婆服侍了。”“回青果巷,我们可以经常来看你。”“算了,老婆么多给点钱就开心,叫她什么事比贼还勤快。”老扒坐上三轮车,要了根点着的烟,“女人都一样,给钱都会装骚犯贱。”
“师傅,我看韩医生是个有来历的人,我老子算是看了好多书的人,跟他讲的话一比较,差了十万八千里。”常客当着老扒面喊师傅,背后又喊绰号,倒不是耍两面派,他觉得在朋友面前喊老扒反而自然亲切。
“韩医生读的是江湖这本书,为了做人做事,你老子看的四书是五经为了做人上人,当然讲出来的话也不一样,不过韩医生真是有来头啊。”老扒卖了个关节,左顾右看着怀德桥上的人来车往,“我也有大半个月没回家啦。”
“什么来头啊,潜伏在大陆的老蒋特务。”常客催着他讲下去。
“你听说过上海滩黄金荣吗?韩医生和他老婆林桂生可是亲戚,黄金荣79岁做生日那天,点头默认了两个徒弟,他就是其中之一。倒霉也倒霉在这层关系,等黄金荣一死,他手下的好些徒弟喽罗都被政府送进上海提篮桥监狱,韩医生也未幸免,关在里面整整十八年,到70年才放出来。据他讲在里面和一个姓肖的江湖郎中结拜兄弟,肖郎中死之前把祖传秘方和手艺统统传授给了韩医生。好像是75年,他在尚书街挂牌开了这家诊所,这个不是瞎说,南方这一片,各路跑码头的好汉大仙,只要路过常武,先会到他这里拜码头。”老扒说到这里,突然刹住话头,叮嘱道:“没几个人知道他这段历史,你们听了就烂在肚子里,千万别说出去乱。现在他只想守着这块招牌,安安稳稳地过过平常日子。”
    常客说:“难怪我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他不同凡响,讲话声音听起来也与众不同。”“我看你也可以去南大街的书场里去说书了。”
三轮车停到老扒家楼下,两个人扶持到门口,他老婆已站在门口,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谢谢。指使他们把老扒扶床上,唬着脸,冷冰冰问了句:“跑到谁家去跳楼啦?”常客一看气氛不对,赶紧说:“师傅,我们先走了。”拉上王志华一口气跑到楼下。“看你师母娘的寡妇面孔,难怪师傅不想回家。”“你这话不是把老扒也骂在里面了。”常客学着大人腔调,“不过找了这种女人做老婆,也只好把自己当活死人,图图死日了。”
两个人走到岔路口,常客神情落寞的说:“我不陪你走,回家去了。”“等我从师傅家回来后找你玩。”两个人四目对视了数秒钟,王志华突然手伸向常客,“握个手。”常客长到这么大没和人一本正经地握过手,一开始两个人都有点别扭,狠狠用劲一握的瞬息,眨巴的眼睛里居然闪过一丝丝泪光。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同褔同享,有难同当。
两个人摆出江湖派头,豪言壮语了几句,然后各自走上自已的路,一个回家,一个去找师傅。
TOP Posted: 12-01 09:09 #66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19

常兴官自从儿子常客进了拘留所后,他也像丢了魂,寝食不安,这一个月里风雨无阻,天天下午跑到人民公园的落星亭里,在王木匠摆的残局棋摊前坐上两个小时,输给他了半个月的退休工资从没赢过一局。今天总算有了两件让他眉开眼笑的开心事,从而一扫积郁在心里近个把月的阴霾。一是上午收到了在外地念书的小女儿宜芳来信,说要回家过元旦,不是今唤,就是明天中午到家。看完信他才意识到,今年已走到头了,再过两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中午一个人坐在客堂间喝酒时,自酌自乐,兴致来时手指笃敲着台面,哼唱上了一段谭鑫培的《打渔杀家》;
“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卧,
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
二贤弟在河下相劝于我,
他叫我把打鱼事一旦丢却。
我本当打不打渔家中闲坐,
怎奈我家贫穷无计奈何!
清早起开柴扉乌鸦叫过。”
另一件事是下午在落星亭里,连着破了王木匠新摆出的三副残局,常兴由也怀疑王木匠故意下了两只失着棋,让自己连赢了三局,怕他输没了信心,就去趴别人的棋摊。不论有意无意,赢总比输,他捏着刚刚赢来的几张毛票,不去算算以前输给他多少钱了,只想着手上的毛票够买上半斤猪头肉,一瓶小瓶装的常武白瓶,心中自是喜滋滋。出了公园大门,走上几步,拐进马园巷直接去了菜场。今年的户卷证票快过期了,常兴由心里一发狠:苦乐年华,呵呵一过。菜场门口买了只大篾篮,身上带的户卷证票,一张都没浪费,全买了拎回家,该洗该烧的一样样放到灶台上,剩下的全塞进竹橱,还不忘自言自语上一句:“等儿子回来了,新发的户卷也可以用啦。”
常兴由一看离吃夜饭时间还有二、三个小时,从中式棉袄口袋里,掏出巴掌大小的红梅牌收音机,旋钮一转,里面播放的正好是谭鑫培的《当锏卖马》,他一边跟着啍唱,一边在老书桌铺上宣纸,研了一汪墨,爬上阁楼,从樟木箱里翻出扫叶山房印制的席氏藏版《中庸》,准备抄写上一段,打发时光。这一大箱子书都是当年结束了五七农场劳动锻炼完,调到文革委,专职抄写游行旗帜上的标语及大字报,趁这机会顺手牵羊,从单位里偷回家的。常武文化革命委员会当时设在双桂坊里的少年之家,后门通着公园,他上班的地方就是公园的大庙,文革时期,各居委会收缴和上交的书籍,集中后全拉到市图书馆,大庙被当成了图书馆的仓库,毎个礼拜都要装满近十辆板车,拖到三堡街上的立新厂,当柴禾烧。这些以破四旧的名义收缴和上交的书籍里,明清线装书及民国平装书居多。常兴由本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里的两柜藏书,被红卫兵小将们拉到立新厂当废纸烧,心痛得几天几夜没合眼,他说当年政府打老虎,把家族里的一沓地契,无偿送给政府,一点也不怨悔,反而有如释重负之感,但看见那伙戴着红袖套的小将,一搁搁的把书柜里的书搬往门外的板车,有种割肉之痛,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发声。
常兴由在大庙里抄写标语及大字报的大半年时间里,瞅准机会,就往人革包里塞上两本,有时塞进裤管,綁在小腿上,就用类似办法,前前后后的偷回了两大箱线装、平装书。偷回来后又不敢藏在家里,便动员全家老少齐上阵,把前明堂里的花坛,挖出了个大坑,铺上两层油毛毡,再用塑料纸把书包裹的密密匝匝,埋了进去后,还要在上面种满了大蒜和太阳花。这些埋在土里的书,一直等到粉碎了“四人帮”才敢让它出土,重见天日。
常兴由抄完《中庸》第一章的第一节,才搁下笔,直起身子从头至尾念了一遍,看有没有别字漏字,“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他把“故君子慎其独也”多念了一遍后,正要划火柴给自己点烟时,恍若听见明堂里传来划火柴的声音,联想到中午出门前晾晒在三叉架上的被絮,心里一惊,急忙走到窗口往外一望,意外地看见儿子常客一身疲惫坐在明堂里的竹椅凳上, 低垂着头,嘴上叼着刚刚点燃的香烟。他怕自己眼花看错了人,又走近到客堂间的窗户后,揉了几下发痒的眼睛,定睛一看,那个灰蒙蒙的侧影正是自己的儿子常客,一吋惊喜悲怜,五味杂陈全涌上了头,鼻子一酸,差点老泪纵横。
常兴由已经拉开一条门缝喊他进屋来,转念一想,又退回到房间里,他想儿子现在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又是愧疚尴尬又是难为情,想在外面坐一会,就让他去反省反省吧,一个人只有自己意识要去改变他本身,他才会有所改变,否则的话,连扇十个耳光也打醒他,结果还适得其反。
常兴由觉得儿子就是这样的人,身上的反骨太多,越往下压,他像弹簧一样反弹,跳得更高,不如放任他去撞几回墙,让他自己醒悟了自己回头吧。常兴由给儿子的这个不如,是无可奈何的,别无选择的选择。知天易,逆天难,儿子的性格差不多已经定型了,再要扳转过来了,谈何容易啊。
常客是他的老来子,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他从小是在糖罐头里长大的,寄予了厚望,三、五岁时就教他背诵三字经唐宋词,他学得快,理解得也快。自从进了学校,就变得傻里傻气。教师说他脑子灵活聪明,可成绩报告单上挂满了红灯笼。尚书弄堂里有七、八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趁着下课回家的时间,把他堵在弄堂中央,骗他扮演排雷英雄。他就真的书包往旁边一扔,双手抱头,身体像根擀面杖,在十几米长的后弄堂里滚过来滚过去。有一回,那群孩子看由常兴由从弄堂口走了进来,一个个贼也似的躲回家了,常客却还在滚来滚去,嘴里不时的还要学着爆炒米机,嘭的一声:“报吿连长,我排掉一个松发地雷。”常兴由看着滚到脚旁的儿子,啼笑皆非,长叹一口气,默诵了苏东坡《洗儿诗》的后两句:“但愿我儿愚且鲁,平平安安到公卿!”
进了中学,这种傻里傻气变成了犟头倔脑,家里学校一个样子,要是有听不惯听不进的话,把他惹急了,拍台子闹上一通后,学也不上家也不归了,跑到公园树林的沙堆上,先把书包鞋子埋在一棵树下,插上根树枝做记号,然后光着脚跑来跑去挖陷茅坑,有时能在沙堆开开心心地挖上一整天,等到天快黑了,先找做记号的树枝,发现被手贱的人拔出来,扔到那个角落了。有一回,常兴由和他娘,一路找过来找到公园,看见他撅着屁股扒沙子,结果帮他沿着一颗颗树,扒呀扒到了下半夜,才从树下沙堆里扒出了书包和鞋。所以儿子发展到后来整天整夜的在壁角壁落路灯下打牌下棋,闹僵了和朋友睡广化桥洞。留了一级后,更是死活不肯去学校上课念书,常兴由也是一没捉拿,但心里认为现在学校发的课本上也学不到什么文化。不去学校读书,在家多看几本课外书,多认识几个字也有饭吃了, 什么数理化外语政治,学了到社会去也派不上用场,除非像小女儿考大学。常兴由对儿子是不抱这希望了,和他娘商量,说儿子到了叛逆期,过了这个年纪阶段,给他找个地方上班,就会自然而然的好起来了。没想到他出了校门便去混社会,等到他拎着铁棒,把别人脑袋敲开,关进煤场里去,她娘把责任全推到常兴由头上,说养不教,父子过,儿子越变越坏,是他过于溺护儿子,说筷头上出逆子,棒头下面出孝子,只知道筷头上的肉,省给儿子吃,却从来不用棒头去教育儿子,常兴由听了心里自是有苦难言。
常客娘王翠玉下班回家,进门一眼看到坐在明堂里搭头耷脑的儿子,就想发作,上前给他一顿斥骂,又不忍心雪上加霜,一时拿不定主张。她平缓了一下心头火,板起面孔问了一句:“你还想到要回家?里面有吃有睡,外面有狐朋狗友伙,你回家...”常兴由一听见王翠玉开口就是要吵相骂的口气,赶紧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圆场,拉着两个人往屋里里推,“孩子要回家说明懂事了,知道错了以后想学好了,有话回家里去讲,被隔壁邻居听去了难为情的。”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条弄堂从头走到底,谁不知道你们常家出了个小痞漏小流氓。你要还是溺护这个儿子,早点晚点要抓去吃大官司,我们两条老命全要送在他手上。”王翠玉一进房间,手里的包往凳上一扔,饭菜杯子饭盒子乒呤哐啷的从里面掉到了地上,常客识相的过去拾起来,一件件放在台上,然后往靠背椅里一坐,垂下头,闭上眼睛,听由娘继续稀里哗啦的斥骂。
这几年里,常客早就琢磨出了对付娘的办法。当她的骂声是耳旁风,这阵风短则半个小时,长则一、二个小时,吹过去了,认个错,写张保证书给她,便完事了。千万不能在她火头上顶嘴回嘴,否则的话,睡到深更半夜,她想想又来气了,爬到阁楼上,往你床头上一坐,念到脸上蜕层皮。还有种办法,进门一听见骂,立马装出一付随时拔脚就走,破坛子破摔的样子。娘心里急了,骂骂嚷嚷的声音也会越来越小。常客今天是作好了心理准备,先让娘骂个够,然后敷衍二句,说好了好了,别多骂了,话多不灵,我以后保证保证保证。
“我看别人关了半个月,你为什么关的时间比别人长。”
“因为我表现好。”常客见娘气头过了,也寻不出话来骂,性情渐渐地趋于平和,他也搭说话调节气氛。
“瞎话瞎说什么,表现好应该提前放出来。”
“你当拘留所是工厂啊,还有评先进标兵,表现越好越倒霉,表现坏的要被警察开除赶出去,所以后来我后悔了,表现一坏,马上被拘留所赶出来过元旦了。”常客一本正经的说:“所以老话讲,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吶。”
“你不去社会上闯祸,不被警察抓进拘留所,我不相信有人敢上门欺负你。你老子胆子这么小,树叶子掉下来都怕砸破头,打老虎那年,老家有人送来一沓地契,问他要不要,我想去拿过来看看,吓得他两腿发抖,抢上前去一拍掌把地契拍到地上,让他们赶紧拿走。我到现在也没见有人上门来欺负他,也没听见弄堂里有人说他不好。”
    “时代不同啦,光想听人表扬也是活受罪啊。”
    “要跟你娘百句百对,先去房间里写保证书,写深刻一点,一定要写到做到,别像以前写的全是满纸废话。”常兴由见风使舵,给每人分配了工作:“你去洗菜,宜芳回来吃夜饭的。”
常客连声答应:“我这次一定要写到做到,这次一定要写到做到。”
王翠玉听了这话,心情舒畅了好多,便去厨房灶台上忙着家务活,常客心里舒了口气,去二姐的房间,敷衍了事地写了份保证书,先交给老子,省得饭桌上再来啰里啰嗦。
保证书:以前的保证全部作废,这份为准,说到做到。我保证不再到社会去瞎玩闯祸,保证不让父母担惊受怕。保证人:常客。
    他倒在床上,闭着眼睛算了下时间,派出所拘留所加上在无锡的天数,有36天不在家了,他头伸进被褥里,闻着暖烘烘的棉花香,想起娘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金窝银窝,不及自己的草窝。此时是深有感触。
    王翠玉做完灶台上家务活,架起梯子,爬到阁楼上铺床垫被,常客在下面传递被子枕头,“等宜芳过完节去学校了,你还是睡到她房间里去。”常客说:“搬来搬去太烦了,我就睡阁楼了。”娘说:“不行,你躲在上面抽烟,万一烟屁股一瞎扔,着起火来跑也跑掉,阁楼上堆的木板和你老子樟木箱里的旧书,都是引火的东西。”常客答应了声,娘又在阁楼上自说自话的唠叨:“过节没几天学校就要放假,你还是睡阁楼吧。”常客又应了声。
厨房里不时传出炸油锅的声响,诱人的红煨肉香味让常客馋涎欲滴,走到厨房,老子正往沙锅里撒佐料,“你来闻闻老母鸡汤味,鲜不鲜。”常客凑过去装模作样的嗅了几声:“鲜,鲜鲜。”老子问:“在里面都吃的什么?”常客说:“猪都不要吃的菜边皮。”
“本来有好日子不要过,要去闯祸到里面吃苦头,这次一共关了多少天?”
“就这么多天。”常客故意含糊其辞。
“你个性不要这么犟,出门要吃亏的,古人讲,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常客一听老子又要来讲之乎者也那一套,扭头走出厨房,去二姐房间里坐了一刻钟,饭菜端上桌,娘也铺好床被,三个人围着饭桌,他朝老子看了一眼,他心情不错,又抽烟又喝酒,嘴里不时念叨,宜芳该到家了。娘一端起饭碗,话又来了。常客起身盛了一碗饭,扒了两口,老子说:“多吃菜,少吃饭,来支烟吗?”娘把饭碗哐的往桌上一放,朝他瞪了眼,“儿子就是被你这种老杂搭溺护坏的。”老子尴尬地笶了笑,顺手把烟也摁灭了。
常客见娘去了厨房,偷笑了起来:“我坏什么坏啊,全听了你们的我早成憨大了。”老爸点燃刚摁灭的烟,脸上露出愠色:“孟子说,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
常客赶紧站起来,摆摆手,“你一个人慢慢讲吧,我上楼睡觉去了。”
身后传来老子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唉,就怎么一点都听不进大人的话呐。”
常客爬上阁楼,抄起一本书,才翻了十几页,二姐宜芳从外面进来了,他探头喊了声:“姐,回来过节啦。”便头缩进被窝里,一觉睡到大天亮。
元旦那天,常客去了趟南大街上的新华书店与古旧书店,一下子买了二十本中外文学和两套连环画小人书,花掉了二十几块钱,想想口袋里还有三、四百元,跑去百货大楼,从一楼转到三楼,想八块钱买双高帮回力球鞋,钱都掏出口袋,转念一想,穿回去了,娘问买鞋的钱从那来的怎么办,不要当我去那里偷钱了,只好把钱塞进口袋。
手里拎的一包书也是拆散了,先藏在后门的楼梯上,分几次塞在衣服里,带回家,扔到阁楼上,最后手上拿了两本,进房门时正好二姐从房间里,要过他手上的书,看了下书名,问他是去买的吧。然后说这些书市图书馆里都有的,下午你跟我去图书馆找同学,把我的借书证转给你。下午,常客催着二姐去双桂坊里的市图书馆,看着崭新的借书证贴上自已的标准照片,兴奋劲儿不亚于走夜路捡到了个金坨砣。
常客喜欢看书的习惯,按他老子的说法,是从小时候会撕书时培养出来的爱好,他说儿子小时候就喜欢抓书,抓到手上就撕,哭闹时只要往他手里塞上本书,马上安静下来,认真地撕上一、二小时,厂里学习班发的选集资料,别人学完了到处扔,常兴由一大摞一大摞往回搬,堆等到他面前,给儿子当玩具玩,手里只要有书撕就不哭闹了。后来去学校念书了,识了几百个字后,就开始看课外书了,主要读物当然是小人书连环画。
TOP Posted: 12-02 12:01 #67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20
王志华凭着写在口袋布上的地址:鹤园弄32号,林慕彪,找到了师傅家。林师傅家隔壁东风区会场,独门独户,他和老婆两个人住在大门左侧的房间。林师傅老婆看上去要比师傅小好多岁,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右嘴角上有粒芝麻痣,讲起话来娇滴滴,嗲声嗲气,起初听了两句要起鸡皮疙瘩,汗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后来听习惯了,和她讲话时而会有种蠢蠢欲动的念头。盯着王志华看了二分钟,他便全身不自在。“学徒可是要从佣人开始做起的哦。”她嗲声嗲气的说。
“师母娘,我知道。你们要我做的事尽管讲好了。”王志华腼腆的说。
林慕彪说她是从渔船上领回来的,当然,王志华是当笑话听的。林慕彪和几个朋友在打牌,他说你先去后面房间休息一会,晚上去饭店摆桌接风酒。后面还有三、四个空房间,师母娘笑着说是他徒弟们的旅馆宿舍。
晚上林慕彪在绿扬饭店摆了桌接风酒,路上又去通知两个朋友,正好坐满了一桌,酒过一圈,林慕彪当众宣布,收王志华为关门徒弟,以后大家要相互关照,提携。王志华给师傅,师母娘,及师傅的三位朋友,两个师兄弟各敬了大半杯陈酒后,撑持了半个多小时,眼前开始天旋地转,被两个师兄挟到饭店外面,冷凤一吹,蹲在人行道上,哗啦哗啦的吐了起来。
“喝成这种样子也不好送他回家。”林慕彪吩咐徒弟喊辆三轮车:“先送他去我家,等他睡醒了再说吧。”两个徒弟把王志华搀进门,往床上一放,便跑到前面的房间,去陪师傅打升级了。
王志华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过来后,睁着眼睛数了一会天窗外面的星星,脑子渐渐地清醒,恢复了原有的知觉。前面房间里叽里呱啦的圢牌嘻闹声,一直传到的耳朵里。这时他是舌燥口渴,爬了起来,沿着墙头来回摸索了一遍,没有碰到电灯的开关拉线,也没踩到鞋子。酒醒了最急的事还是撒尿,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光着脚板走到半敞的门口,探头出去左右看了下,夹道前面的两个房间里的灯全亮着,哗啦啦的弹牌声是从那边传出来的。房门的斜对面还有一个房间,再往后看,好像有个后明堂,他想后明堂里肯定有先撒尿的地方。他作贼似的走到明堂里,对着墙角撒了泡尿,一阵夜风吹来,全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王志华划火柴点烟时,坐上了一块大石磨,把装在脑子里的事盘算了一遍,心想和师傅商量一下,明天中午也去绿扬饭店摆桌拜师酒,人员也由师傅定,喝完酒回家,后天就是元旦了。
王志华踩在地上的两只光脚,冻得实在吃不消了,起身走进夹道,听见前面的房间里传出娇滴滴喘气声,他下意识的往后一缩,静下心来听了一会,又悄无声息了。他嘀咕了句,给自已壮壮胆,别他妈人吓鬼了。往前跨了一步,看见两个黑影紧贴着门板,抱在一块,嘴对嘴地弄出咂吧咂吧的声响,吓得他差一点惊叫,硬是声音咽了回去。
王志华又缩回到明堂里,憨笃笃的数了会夜空里的星星,师母娘和师傅朋友轧姘头。他想起娘说过的话,男人的耳朵再硬,也经不起女人枕头风一吹,万一师傅只相信老婆的话,反过来把他被当成了挑拨离间的小人,自己也没脸在师傅门下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当什么都没看见,纸包不住火,这种事让师傅去处理吧。待他重新走进夹道,两个黑影都不见了,他先回房间,开灯找到鞋子,穿上后径自去了他们打牌的房间。师母娘坐在师傅身旁看打牌,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咯嘣咯嘣地嚼着蚕豆。牌桌上坐着两个徒弟和一个朋友。另外两个朋友聚精会神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出牌。王志华朝这两个人瞥了二眼,觉得穿着呢制服中山装的人,最像刚才看见的黑影,师母娘的姘头。
师傅头也不抬,看着手上的牌问,“醒过来啦,好点了吧。”
“稍为好了点。”王志华装出昏头耷脑的样子,咕噜咕噜灌了一杯水,“师傅,明天我请顿拜师酒,人员和饭店你帮我定吧。”
“你有钱啊?”
“有,拜师酒总要喝的。”
“你那边几个人?”
“就我一个人。”
“你的同案犯呐,跟我们关在一个号房的,你不叫上他。”
“他刚回家,怕不好出门。”王志华想忖了一下,“下回叫他吧。”
“那明天还是这么几个人,绿场饭店。”
王志华回房间,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他们先到饭店,点好饭菜酒水,王志华结帐时,紧盯着会计拨弄算盘珠的手指,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花自己挣来的钱,心里很紧张,怕会计拨出个吓人一跳的数字:62块7毛。会计报出了总帐。62块7毛。王志华念了一遍,这个数字超过了他1年里从娘那里要来的零用钱的总和。
人陆陆续续到齐了,按照规矩,王志华先敬师傅,师母娘一杯酒,然后各敬师傅,师母娘一杯酒。王志华双手端起酒杯,准备敬师母娘时,她一双杏仁眼扑闪扑闪地望着他,嗲声嗲气地喊了声:“慢,我先问个问题。师傅教你吃饭的手艺,师母娘教你怎么样吃饭,你认为谁重要啊。”
“当然师母娘重要啊。”王志华不假思索地讨好她说。
“为什么是师母娘重要呐?”
王志华想出了两个答案,但不敢率直说出口,怕万一答错了弄出麻烦,不如装糊涂,随便说一句:“人先要吃饭才能做革。”
“师母娘来吿诉你吧,师傅教会你吃饭本事,我呐会教你怎么样使用本事,你懂了吗?”
“我懂了。”他心里叽咕一句,这个女人是狐狸精,早晚要害人的。
“所以吶,等你学成之后,可以单甩跑码头,独挡一面了,不能忘记师母娘的一份。”
“那当然,我会记着的。”王志华再次举起酒杯,猛地一口喝下后,刚想坐下,她又嗲声嗲气地喊了声:“慢,我的酒还没喝下去,你怎么好坐呐。”
王志华一脸窘态,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低头站在老师面前,听着她的教诲。“哦,我不坐,不坐。”
“假如有一天我与师傅翻脸分家,你站在谁的一边。”
“师傅这一边。”
“我再问一遍,那一天我真的与你师傅翻脸分家,你站在谁的一边。”
“站在师傅这一边。”王志华斩钉截铁的说,他明白眼前这个狐狸精师母娘在给他出考题。
“好,这就对了。”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人说靠得住的是钱,靠不住的人心,人心是跟着钱走的,听了小徒弟的话,我放心了。如果有别人欺侮师母娘,你会为我报仇吧。”
王志华注意到她说这句话时,眼睛故意瞄了眼穿中山装的男人,确定无疑,这个男人就是昨晚抱着师母娘,嘴对嘴咂吧的男人。“只要你讲一声,要敲断左手,我不会去敲断他右脚。”
“你还有完没完啊。”林师傅嚷起来了:“别听她的,等你上手干活了,就不能再去打群架了。”
“师傅你放心,我不会动手打架,我只要去尚书街上喊一声,整条街上的朋友都会扛上家伙,帮我去打人的。”王志华这话一半也是讲话那个男人听,吓唬他的。
“你是住尚书街的,我们有师兄弟说认识尚书街的朋友,他叫大黄鳝。”
“不认识,没听说过。”
“好了,我来介绍你这两个师兄。这个叫大黄蜂,那个叫大黄鱼,给你起个什么绰号呐?大黄瓜怎么样,以后见到干这行的人,绰号都是以大黄开头的,都是你的师兄弟。”
“人家这么年轻,长的又英俊,怎么起个大黄瓜绰号,难听死了,我来给你起一个:大黄狼。”
王志华目光转向师傅,他无所谓起个什么绰号,师傅点头说好就行。
“那就大黄狼吧。”师傅应允了。
“狼总比黄瓜好听吧,你有对象了吗?没有的话,师母娘帮你介绍一个。”
“你坐下喝酒,别听她叽叽喳喳。”林师傅憋不住了:“你她妈还有完没完,逗小孩子寻开心。”
“他小什么,你几岁啦。”师母娘问。
“快二十岁了。”
“听见没有,快二十岁了,我被你骗上床时也大不了几岁呀。”她转头问:“你睡过女人吗?”
王志华顿了片刻,“我也说不清楚。”
林师傅一旁插嘴,转移话题:“你们师兄弟相互敬两杯啊。”
散席时,王志华只是觉得稍许有点头晕,出了饭店门,先跟其他人一一道别,然后跟师傅,师母娘道了个别:“师傅,过了元旦我来找你学手艺。”

    这半个多月里,徐丹娜每天会趁着中午厂里吃饭的间歇回趟家,推开门的瞬间,脑子里想着会出现如此的场景,儿子躲在门后,等她进屋后,冷不防的从后面吼一声,吓她一跳,然后给她个紧紧的拥抱。今天更不例外,她想明天就是元旦了,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拘留所应该放儿子回家过元旦了。她在路上便想着晚上烧几个好菜,红烧蹄膀是儿子最喜欢的菜,饭桌上肯定少不了的,再叫他陪自己喝两杯陈酒,躺在被窝里说说话,明天带他去百货大楼,里里外外的买上两套新衣裳。
徐丹娜慢慢地转动钥匙,猛地一推门,想着给儿子个惊喜,结果迎接她的还是一股霉哄哄的阴气,家里依然冷冷清清的没有生气。她绝望地坐到床沿上,一眨眼的功夫,泪水已流满了脸颊。她想自已为啥这么命苦吶,儿子生下来刚学会讲话,丈夫抓进去坐牢,等他出来,总以为会痛改前非,好好的过曰子了,结果又犯罪抓进去坐牢了。十几年里母子相依为命,看着长大成人,总以为苦日子熬到头了,儿子如今又抓进拘留所里了,还不知到底要关多少天。
徐丹娜去派出所打听了两次,问户籍警,儿子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在拘留所里关多少天。户籍警说这次的拘留与他们无关,是归拘留所处理,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拘留天数不会超过十五天。可今天已是第二十天了,她琢磨着户籍警嘴里说的如果,包含着什么意思。这几天夜里,她连着梦见儿子戴上了手铐脚镣,胸前挂的牌子上写着强奸犯,下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徐丹娜,王志华。站在红星剧院门口的台阶上游街示众。一旦被梦呔醒了,她就再也不能入睡,眼睁睁的看着窗外黑黝黝的天空,渐渐地泛现鱼肚色,然后起床穿衣,有时懒的梳洗打扮,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走去厂里上班。
徐丹娜绞了把冷毛巾,抹擦去脸颊上泪痕,关上门去厂里上班了。她心想拘留所都是当天上午放人,现在都快下午了,儿子回家过元旦是没指望,元旦过了,还是亲自跑趟拘留所,问清原因吧。她经过厂门卫室,迟疑了几秒钟,决定进去借打个电话。她抓起电话机,环顾四下没人,两个门卫在大门外和人讲话,她赶紧拔出号码,电话嘟了好几声才有人接:“你找谁。”那头有人问。
徐丹娜听出了是刘医生的声音:“我找你。”
一阵静寂,然后是他压低了的声音:“什么事。”
“儿子没回来,估计在他爷爷家过元旦了。”
电话那头先是嗯了一声,过了数十秒钟,说:“下班要先回家一趟,吃夜饭前来看你。”
徐丹娜嗯了一声,接着说:“来喝酒。”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些年里,徐丹娜的身边一直有为数不少的男人,像大头苍蝇围着她嗡嗡地叫。这些男人都知道她的丈夫在吃官司,带着儿子两个人过曰子,各种不怀好意的关心层出不穷。她对其中两、三个男人颇有好感,但都是有妇之夫,只能做贼似的轧姘头,偷偷摸摸上了几次床。她对姘头这个身份非常反感,但又无奈,有时也只能保持着白相相的心态,解解无聊,最终都是无疾而终。刘医生是她在橡胶厂上班时的保健站医生,也是与她保持不正当关系时间最长的男人,至今有五年多的时间。她有时不想上班,装出病怏怏的样子,找刘医生开病假条,他总是一开二、三天,后来厂里就有闲言闲语,背后议论纷纷说他俩轧姘头,关系才疏远冷淡下来。后来,刘医生托人帮忙对调工作,把她调到了制药厂里来上班了。
    王志华刚关进拘留所没几天,徐丹娜主动打了电话给刘医生,说自己闲在快要发神经了,走在路上想去冲撞公交车。刘医生连问了几遍发生了什么事。徐丹娜突然又是抽泣又是笑着说:“好久不见,跟你开个玩笑。”刘医生说:“那我今天下班了看你。”
那几天,徐丹娜坐在工作台前,突然毫无征兆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心里郁着口气,就想撕开喉咙喊上几声。她这时会跑到空无一人的三楼的厕所里,大声嚎哭几声,然后抹干净泪痕,满面笑颜地坐回到工作台前。
下了班后,刘医生骑车经过广悦面馆,进去买了几样熟菜,两瓶状元红。按照徐丹娜说的路线,摸到了她的住处。两人坐下后就开始喝酒,喝光了两瓶状元,徐丹娜拿出一大坛从乡下带上来的米酒,喝了一会,徐丹娜的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掉,刘医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问了好几遍,徐丹娜也告诉什么原因,推诿说今天心情不太好。刘医生揣想可能是她想自己的缘故,酒杯一推,说:“好长时间没有闻到你身体的味道了,我们床上去亲热亲热吧。”
两个人脱衣上床,在被窝里颠鸾倒凤的折腾了半夜。徐丹娜虽说年近四十,生过孩子,但身体皮肤细润,没有一块赘肉,大腿白皙嫩滑,对男人来讲,这具胴体真的是妙不可言。
刘医生后来又接到了她的几次电话,一听见她的声音两腿打颤,好像魂不附体了。半个月前,徐丹娜以为儿子要放出来了,骗他说儿子要从爷爷家回来了,以后不能再联系。结果,大清早跑到拘留所门口去接了空。回家躺在床上,哭了一个下午。哭停后又去给刘医生打了个电话,让他晚上带些酒菜来她家。
那天晚上,喝了瓶陈酒后,拉着刘医生上床,使出了歇斯底里的劲道,骑在他的身上,一会哭一会唱,疯疯癫癫地折腾了半夜。徐丹娜想不出比性更好的办法,来麻木或发泄心里的悲苦。她把性当成解药,把心里的绝望,惶恐,孤助无援,莫名的欲望,愤懑,悲伤等等,用性来埋葬或缓解。她害怕孤独,觉得它像刀,正从黑暗之鞘里慢慢抽出,架上她的脖颈。
天亮后,刘医生满脸倦容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准备起床上班,又被徐丹娜摁到了身底下:“我还想要一次。”“你把我当头种猪,打算绑在磨子上弄到我精尽人亡了吧。”刘医生嘴上这么说,但毕竟抵拒不了徐丹娜火辣辣的身体,还是勉为其难的迎合着她:“你平时这股骚劲上来,身边又没个男人怎么办。”
    徐丹姗的身体突然中止了运动,像是按吋响铃的闹钟,哇得一声大哭起来,被她骑在身体下的刘医生顿时目瞪口呆,不知这句话触动了那根神经,两只手紧紧抓着眼前晃荡的奶子,吃惊地看看她。
“我儿子睡在身旁,就不会有这股骚劲。”徐丹娜抽泣着说。
徐丹娜下班后去了趟副食品大楼和菜场,买了两网兜副食品和菜,经过弄堂口的杂货店,一下子买了六瓶黄酒。这回厂里元旦放假两天,原想回趟横林看看娘老子,但实在打不起精神,心想多买几瓶酒,今晚和刘医生喝掉两瓶,剩下的节假日里,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借它消愁吧。
徐丹娜回到家里,没有急着进房间,先在外间厨房里忙碌一阵,然后才进了房间,跨过门槛,一眼看到床上睡着一个人,被子从头到脚盖的严严实实。她第一反应是王志华他老子送生活费回家,也有可能陪儿子过了元旦,再回老家。她知道儿子睡觉的习惯,喜欢把头露在被子外面睡觉,蒙了头说是呼吸不顺畅,睡不着觉。等她看见盖在被子上的军绿色棉袄,整个人都僵硬了,泪水簌簌的往下掉,儿子回家了。她上前轻轻揭开被子,凑到他的面孔前,怕认错了人似的仔细端详了一番,听着均匀的鼾息声,忍不住伸出根手指,放到他鼻孔下,测测是否有呼吸,儿子活着回来了。她围好被子,抹了把满脸的眼泪,但还有泪水啪嗒啪嗒掉在儿子的脸上,他只是皱了皱眉头,继续睡他的觉。
徐丹娜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走到院子里,长叹一口气。她丈夫坐了这么年的牢,从没如此的牵肠挂肚,儿子只是关在拘留所一个月,漫长的仿佛有十年的时间。她怕扰醒儿子,轻手轻脚开始淘米洗菜做夜饭。
夜幕渐渐笼罩住城市,白天的噪杂也归于平静,徐丹娜做好了一桌饭菜,端上饭桌,满意地欣赏自已的手艺,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她,两只手不容分说地插进敞怀的棉袄里,抓住她的奶子。她先是受惊地吓了一跳,然后才想起约了刘医生来吃夜饭睡觉的事。她把刘医生推到门外,手指指里屋:“儿子回家了,你走吧。”
兴冲冲赶来的刘医生,表情顿时像泄了气的汽球,蔫蔫地说:“我走到那里去呐,我跟老婆说了今夜上连班,不回家睡。”
“那是你的事,我儿子回来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只好再回家骗老婆,说不上连班了。”刘医生一声叹息:“以后就趁我老婆出差,去我家亲热吧。”
“你尝到甜头就上瘾,以后再说吧。”徐丹娜边说边把他推出院子,关上院门。她见到儿子回来,也就要不着靠男人和性来麻木自己。徐丹娜回到房间,看见儿子己背靠在墙上抽烟。
王志华其实是在装睡,脑子里一直在想,如何骗个让娘相信的谎话,想好了又否定,否定了又想好一个借口,想到后来反而没了主意,索性装睡,就等娘主动问,问的问题答不上来,就依顺着娘的斥责认个错。
徐丹娜心里想的是既然事情已过去了,今天就不和儿子谈事情,开开心心的喝顿酒,一些要告待的事,留着以后跟他讲;可以起床陪我喝杯酒,我们在家里欢渡元旦。
王志华磨磨蹭蹭的穿上衣服,坐到饭桌前,看着满满的一桌菜:“哇,烧了这么多好吃的菜,你知道我今天会回来吃夜饭。”
“当然啦,知儿莫如母。”徐丹娜倒了杯米酒,放在他面前,“你中午已经喝酒啦,我闻你嘴里有股酒气。”
“嗯,上午有朋友去拘留所门口接我,中午请喝了顿接风酒。”
“我见过你的几个朋友,都蛮讲情义的。”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的朋友。”王志华好奇的问。
“半个月前在拘留所门口,正好他们也去接你,碰到的,我还请他们吃了顿便饭。”
王志华哦了一声,然后说:“号房里有人欺负我们,就和他们打了一架,结果又被拘留了一次。”
“以后在社会上少发犟劲,也不要斤斤计较,有吋吃亏就是沾光。”徐丹娜心平气和地说。
“别人骑到我头上来撒尿了,我也不计较呀。”
“你也长大了,一开口懂的道理呀比我多。”徐丹姗端起酒杯:“干一杯,庆贺你平安回家。”
    志华刚坐下时噤若寒蝉,惴惴不安地等着娘的训斥,陪着娘半杯半杯的喝下了大半瓶,也没等来半句斥骂,人也慢慢放松了。徐丹娜嘴是没停歇,但讲的都是王志华小时候有趣的事情,讲到有趣之处,两个人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然后像朋友一样,叮当碰一下杯,继续讲下一个故事。
徐丹娜从来没有大声斥骂和动手打过儿子,相反存有一份愧疚感,觉得他从小就比其他孩子少了份父爱的幸福,对他是宠爱有加。此刻的心情也是如此,儿子一出来,心里的怒气和坏情绪都莫名其妙的消掉了。她故意讲些童年趣事,也是想宽慰儿子,尽快忘记打架拘留的事,儿子这么大了,应该分辩得清对错,人也像棵树,长大了再想扳直扳弯太难了,通过这件事,儿子自然会从中吸取教训。
这顿夜饭,母子俩喝了个酒酣耳热,居然把剩在坛子里的米酒喝了个精光。两个人的面孔,红彤彤的像抹了层油脂,红得像眼睛一样闪光发亮。
“阁楼上的床还没给你铺,我们还是睡一张床吧。”徐丹娜在大床上铺了两条被子,王志华平时也是睡外侧,他脱掉了衣裤,剩了条短裤和背心,哧溜钻进了被窝。“还是家里的床睡了惬意啊。”他在被窝里翻了两个身,一想还有重要的事情没跟娘商量,又钻出了被窝,靠着床背,等着娘上床。
两个人头碰头肩并肩的靠在床背上:“娘,我找到工作了,说好过完节就去上班。”
“什么工作,谁帮你介绍的。”徐丹娜抬起靠在儿子肩膀上的头,疑惑地看着他。
“是去一个乡下社办厂跑供销。介绍人就是我这次帮他打架的人的老子,他帮我介绍了一个师傅。”这些话王志华早就想好,在脑子里背诵了几十遍,说起来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特别流利。
“什么时候去上班。”
“过了节就去上班,师傅说等我熟悉业务后,会经常带我出差,每次出差都有津贴。”
“我听人讲你们是为了一个女人去打架的,是那个女人的老子介绍你去上班吗?”
“瞎说,我怎么可能是为女人去打架呐。”
“你别骗娘了,如果没有这事,别人会说的有鼻子有眼。”
“我骗所有人,也不会骗我娘啊。”他头一歪,枕到了娘的肩头,“是这个女人的男朋友叫我们帮忙去打架的,这朋友家里门路很广。我帮他打架进了拘留所,人家帮我找个工作还还情的。”
徐丹娜顺势把他脑袋搂到了怀里,“你早晚要出去赚钱,我就怕你出去赚乱七八糟的钱,钱赚到手,曰子又过的不安稳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情愿日子过的苦一点,把你养在家里。”
“你别瞎想,想这份工作的人,排队好从这里排到火车站,人家正好欠我一份情,就把这个位置留给了我。等我赚到了钱,你就退休回家,我来养你。”
“相信你不会骗娘,再找个好老婆,给我养个孙子,我就在家里给你们带孩子。”徐丹娜又把儿子搂紧了一把。
王志华的脸紧貼在娘丰满的胸脯上,忽然联想起无锡跳鸡的那对奶子,他在心里暗暗地作着比较,觉得娘的奶子更大更柔软,暖烘烘的像只灌了开水的热水袋。
TOP Posted: 12-03 11:37 #68樓 引用 | 點評
糊梨又糊兔


級別:新手上路 ( 8 )
發帖:114
威望:31 點
金錢:350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21-12-01

1024
TOP Posted: 12-03 11:38 #69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21
过完元旦,王志华每天一大早就去林师傅家学手艺,练手法,技艺也是日日有长进。这天中午,林师傅在饭桌上夸赞他勤奋又聪明,三个月后可以带出去走场了,然后说他明后两天要出门办事,自己就在家里练夹功,一刻不能松懈,出场是要拿得出真功夫,要是被人抓现行,我师傅的脸也没光。王志华问:“到底要练到什么程度才算手上有真功夫。”林老师想了下说:“练到师兄们都嫉妒你,就算有真功夫,不招人妒是庸人哦。”
王志华难得这么早回家,心血来潮地跑到他家前面的宿舍楼下,连喊了几声,徐憨大。徐憨大应了声,头探出窗户,一看是他,噔噔噔地冲出了楼道:“你出来几天啦,也通知一声好来接你呀。”王志华说:“别讲客套话了,我变成一只苍蝇从号房里飞出来通知你啊,妈的天天坐板,坐的腰都快断了。”
徐憨大说:“东街人都在猜你和常客元旦前出不来,肯定是拘留转强劳了。”“我们是元旦前一天出来的。”王志华撒了个谎,“给娘看在家里没机会溜出来玩,你在外面发现新鲜好玩的事吗?”“老套筒,压马路汰浴看电影下军棋。哦,去帮吴森林开了两场扁,平头他们把人家扛头扛脚以椿庭桥上扔进河里,那人不会游泳,妈的,幸亏水浅,不然弄出人命,一个逃不掉,全要进去陪你坐板牢了。”
“那你们都要去蹲小号了。”王志华接着让他带自己去找常客,“我们说好回来后请东街人吃饭喝酒的。”“你们那来的钱呐,去号房里发财啦。”“本来想请你们去饭店,跟我娘一讲,她说就在家里请,热热闹闹,又花不了几个钱。”
制药厂的后门斜对着孙府弄,走到弄堂底里的最后一家,就是常客家的后门。徐憨大唆使王志华上去敲门,说:“你去叫门,他娘认识我,看见是我肯定连门都不会让我进。”王志华提高喉咙喊了几声,常客。有个小伙子开了门,狐疑望着他说:“你是他家什么人?”徐憨大哧溜窜到前面,说:“阿九你不认识我了啊,常客的同学呀。”阿九拉开了门,“他家里没动静,估计没人。”
常客家的院子虽然很大,有楼有阁,有明堂有后院,还有个搁得下两张床的大阳台,但只住两戸人家,另一户姓吴,他家有九个孩子,但留在常武的只有三个,其他六个孩子都在广州上海北京工作,开门的是吴家最小的孩子,就叫他阿九。常客看书看上瘾了,搬了张旧籐椅到阁楼上去,天天蜷在椅子里,看看书,晒晒太阳,除了吃喝拉撒,或者去图书馆外借室找书借书,他都懒得木梯上爬下爬上。他听见下面的敲门声,屁股在椅子里挪移了两下,只当没听见,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上的书,后来听见喊门的声音像是王志华,应了声,谁呀。
“王志华,徐憨大。”两个人抢着报上自己的名字,外号。常客爬下阁楼,开出条门缝,两个人便挤了进来。王志华说还记得在无锡商量好的事吗。常客说:“不就是请客东街人吃饭的事吗。”徐憨大耳朵贼尖,“啊,你们都去过无锡啦,我还以为你们一直关在号房里的。”“我们出来那天去无锡散散心的。”王志华知道说漏了嘴,岔开话头,“我娘说别去饭店,省几个钱就在家里吃,她也想认识一下我的朋友,定了人数,日子通知一声,好去厂食堂借圆桌和凳子。”王志华又斜了眼身旁的徐憨大,意示不要再讲拜师的事。
徐憨大说:“我们还有香烟和钱在许成那里。”他把汪汪给许成六百块,三条牡丹烟香烟的来由讲了一遍,王志华戏嘲道:“坐一个月号房的代价就值几包香烟几十块钱啊。”“可以啦,总比没有好哇。”徐憨大己是迫不及待,“许成死活要等人齐了再分,今天总算人齐了。”

东街人全躺在常清浴室,许成,大毛把剩下的钱和香烟,横算竖算的分成了八份,陆建强建议,送包牡丹烟给酒鬼毛大尝尝,大家都没意见。见到常客出来,要数秤砣最兴奋,一把抓过分给他的钱和香烟,往常客身旁一旁,“你赶紧去池子里搓一把。”常客说:“赶紧什么呀,又不重投人生。”秤砣说:“老子天天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深山出太阳了。”
“你不是小常宝,我也不是红太阳,你天天这么昐,不好打申请去代我坐十天板房。”“允许代你坐板房,我秤砣狗曰的不代你坐十天。”“好了,那你讲的不是卵话么,你天天盼我出来,有什么好事给我做啊。”“当然有啊,你赶紧去池子里搓一把,然后去毛巾?门口接小姊妹,今天所有开销全由我来。”
苗秋月的样子在常客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么长时间,长得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说不定她们早被别人扎在手里了。“你他妈就会灭自已的志气,长敌人的威风。”“这有什么不摸卵不服气,世界上少了你这种人,她们就要把自己腌到瓮头里去啊。”常客脱光衣服,跑到浴池里去找人搓背了。
王志华也约好东街人,定在明晚去他家吃饭。大毛问:“有酒喝吗,有红煨肉吃吗?”王志华说:“应有尽有。”陆建强问:“你家可以抽烟吗?”王志华说:“什么烟都可以抽,我娘不会管的。”秤砣故意提高喉咙问:“可以带小姊妹去吗?”王志华也故意提高喉咙回应,“你只要有噱头,带老蟹老阿姨去都没关系。我娘讲了,只要大家不到社会上去闯祸,可以把我家当自己的家,自由发挥。”
徐憨大说:“我自已的家里就是没有自由。”秤砣说:“先给我留两张位置,我和常客一人带一个。”许成说:“也给我留张位置,我也去约个小姊妹,但不肯定能约出来吃饭。”
常客热气腾腾的从浴池里跑了出来,裏上大浴巾说再躺一刻钟。秤砣不乐意,一直催促着,“快到下班时间啦,明晚吃饭位置也给她们留了,约不到人太缷台型了。”“你这是先斩后奏。”常客对这事提不上劲了,“撞到枪口上么顺便玩玩,要特意去厂门口蹲守,又不知她们上什么班,见了面讲些不痛不痒的话,万一被上次打伤的人认出来,我谁也不管,只顾自已跑路。”
两个人去浴室后面的煤堆里, 各自找了把家伙插在皮带里,秤砣去推自行车时,酒鬼毛大喊住了常客,一个人自说自话:“听说你去渣滓洞里度假休养,让我看看胖了痩了呐,嗯,不胖不痩,变白看老了,我看你倒像是去女人的逍遥洞里去度假休养的。”“你看走眼了,我是去延安窑洞里去度假休养的。”“窑洞里出来你就学会牛比了,懂吗,牛皮吹得大大的才有人相信,吹小了反而人瞧不起,你下回要吹是去鬼门关里度假休养的,吹得要让人相信,你就是神仙,我也要敬你了。”
“你别他啰嗦,快上车。”秤砣把自行车龙头往常客身上一靠,“你骑。”两个人骑着双人车,路上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到了毛巾厂门口,怕被人认出,故意把头上军帽帽舌压到了眉毛上,自行车停在厂门旁的弄堂口,然后蹲在斜对厂门的梧桐树下, 等着下班的铃声响起。秤砣试探性地问了好几遍,“你说接到她们后去那里玩?”常客说:“你想带她去那里玩就去那里玩?”秤砣说:“我就是没有地方带呀,你有好地方吗?”常客明白他说的好地方就是没人的地方,最好是谁家里没人,钥匙交给他保管。“我家只有下午沒人。”老扒家门箱后面的钥匙,倒是在常客脑子里闪现了一下,然后又否定了。老扒回家住了,青果巷里的房子空着,但万一要给老扒知道瞒着他,偷偷摸摸地带了朋友和小姊妹去睡觉,以后可能连门槛也不会让跨了。如果是他一个人带着小姊妹,真的没地方去,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开门进去睡上一觉再说了。
终于听到从马路对面传来的下班铃声,候在厂门后的工人像潮水一涌而出。两个人也不约而同的站立起来,秤砣踮着跟尖,从人群里一眼认出了苗秋月,用肘捅了捅常客,沮丧地说:“你的小姊妹出来了。”常客朝她扬手,连着哎了几声。苗秋月也看见了他们,举起手边打招呼边走了过来,一脸惊喜的说:“你们也从拘留所里放出来啦。”“我们又沒杀人放火,你指望我坐穿牢底啊。”常客假装做出拥抱的姿势,她寻巧地往旁边一闪,“你不要瞎来,我已经在厂里有了臭名声,说我和社会上的流氓混在一起。”
“那可以去那里瞎来呐。”常客心里忽然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拘留的事情。“你怎么知道我们抓进去拘留的事啊。” 苗秋月怔了一下,目光躲躲闪闪,“有警察来厂里找我们做证明材料的。”“警察来找你们做证明材料?证明什么?”她的表情加重了常客的疑惑。“就是你们在厂门口打架的事。”苗秋月不耐烦的说:“我看你比警察还要严肃认真了。”“你们跟警察证明了什么呐。”“我忘记当时说了什么,反正不关我的事。”
“她们能证明个屁啊,这件事情要查就要查谁是第一个抓进去的人,他就是出卖我们的人。”秤砣明白了常客盘问苗秋月的意图,是想从她嘴里套出有用的线索,顺着线索去查出谁是出卖他们的人,而他心里最纠结的是自己要接的小姊妹,连个影子也不出现。“哎,我的小姊妹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你说的是陈洪娟吧,她现在舒服了,开后门调到化验间去了,不和我在一个车间。”“那她几点钟下班。”“估计也快出来了吧,我在浴室门口碰见她的。”“你们还有一个小姊妹呐,汪汪的女朋友。”“你问的是小叶吧,她也抓进去拘留了半个月,出来后觉得没面孔再来厂里上班,就辞职住到戚墅堰的阿姨家,跟姨夫学裁缝了。”“她不去找汪汪帮忙。”“出来后我见过她一次,她说这事害了汪汪, 还差点断送了他的前途,对不起他。她说就因为这件事,辞了职,躲到阿姨家去学裁缝。”
陈洪娟终于出现在了厂门口。秤砣用肘捅了捅常客,“你上去帮我喊住她。”
“亏你想得出来,你叉小姊妹叫我去喊,以后你跟小姊妹睡觉还要我替你先热身吗。”他朝苗秋月撇撇嘴,意示秤砣去请她帮忙。没等秤砣开口,苗秋月主动走上去挽住陈洪娟的臂挽,叽咕了几句后,朝他们挥挥手,两个人跑过马路,推起自行车,像跟屁虫紧紧尾随在她俩身后。快走到常武看守所门口,她俩突然放慢脚步,秤砣反应敏捷,“走快点,她们在等我们了。”
四个人走到并肩时,陈洪娟手指着看守所门紧闭的两扇铁门忽然问:“你们是关在这里面吗?”秤砣抢着回答:“关进这里面的人都要判刑上山坐牢。我们还没资格,关在小东门桥煤场里的。”陈洪娟哦了一声:“我有个舅舅在里面当医生。”“我以后要是进去,可以找你舅舅看病,开病假条吗?”“你是人搀你上路不走,鬼拉一下你跟着就跑的那种人,什么地方不好蹲,偏要去看守所。”陈洪娟白了他一眼。
“唉呀,我是开玩笑的。”秤砣一看她放下了脸,赶快改口。“我舅婆家就在前面的东头村。”没走上几步,苗秋月又停下脚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我请你们去看电影。”秤砣说。“这几天电影院里放的都是看过的老电影。”陈洪娟婉拒了他的邀请。“那请你们去三鲜馄吃点心。”秤砣仍不死心。“下午厂里食堂做的萝卜丝馒头,我吃了两个。”“我也吃了二个。”苗秋月跟着说。秤砣一看两个邀请都被挡回,向常客发出求援的目光。他左右环视一下,见看守所旁边的大庆路小学后门大敞,操场上有一队军人哼哼啊啊的对练捕俘拳,悄悄拉了下苗秋月的衣角,“现在舅婆家吃夜饭还早吧,走,看我也打套十路弹腿给你们看看。”
常客站到了操场中央,学着从公园里看来的打拳架式,瞎舞了几个招式,跳起来踢了记响腿,结果没站稳,一屁股铺着细煤渣的地上。陈洪娟突然兴奋地拉上苗秋月,指着跑道旁的沙坑,自豪的说:“别看他摸死鬼了,去看我跳远,我参加中学生跳远比赛,打破过区纪录。”
四个人一溜小跑到了沙坑前,陈洪娟说:“谁敢和我来个跳远比赛,输了的人刮十个鼻子。”秤砣自告奋勇,我敢。他想不论输赢,能够被刮和刮她鼻,都是件幸褔美妙的事情。陈洪娟说:“那你跳一次给我看看,有没有资格和我比赛。”
秤砣试跳完了,苗秋月紧随其后,噔噔噔地跑到起跳线上,纵身一跃,跳进沙坑的同时,有只手撑到沙堆里的砖块上,哎哟哎哟的喊叫了几声,常客上前扶她直立起身,看见手掌外侧被砖块硌出一道口子,正往外面溢血。她掏出手绢就要擦伤口,陈洪娟提醒,“先去用自来水洗一下你的脏手。”常客接上话头,“我陪你去找自来水龙头。”
两个人边走边东张西望的寻找水龙头,苗秋月指着香樟树后的一幢房子说:“厠所里肯定有自来水。”她说着又蹦蹦跳跳的跑进了厕所,常客蹲在树下,点了一支烟,环视着冷冷清清的校园,小学生们放学回家了,最东面的两个教室,还有学生踩在窗台上擦玻璃,有的学生举着扫帚嬉笑打闹。他想起自己当年在小学里,轮到值日扫地,有几个同学故意作弄,在他刚扫干净的地方,撒上撕碎的纸片,一直让他在那片地方扫来扫去。有一回,实在是怒不可遏,用扫帚对着同学的脑袋,连拍了几下,结果正好被班主任撞见,不容分说的把他拎到办公室的墙角落,罚站了一个小时还不放走,他来火了,趁着老师上教室的间歇,对着他的杯子,热水瓶,狠狠的吐了好几口唾沫。常客想到这里,站起身来,忍不住哈哈哈的笑出声,笑停了扭头朝女厠所喊了声,“你还没洗好啊。”
“我才洗呐。”苗秋月应了一声。
“厕所里有人吗?”
“没人,怎么呀,你不会闯到女厕所里来吧。”
“没人我怕什么。”常客扫视了一圈,操场上只剩下陈洪娟和秤砣两个人跑来跑去,练拳的军人收队回隔壁的营房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女厕所,正在洗手的苗秋月一看他真的闯了进来,赶紧擦手要往外面走,“你不怕难为情啊,当心被人看见,抓去坐牢。”常客没等她话讲完,已经把她推到墙上,用舌头堵住了她的嘴。女厕所里突然死寂般的安静,只听见从苗秋月嘴里传出的两个舌头搅动声。常客接着手伸进了她衣服里面,在胸脯上又抓又摸。苗秋月别转头,低低的叫了声,“快拿出来,你的手比死人的手还冷。”
“你的奶子被死人摸过呀。”常客嬉皮笑脸的说。
“呸,要么你的卵被死人摸过。”
“你也会说下流话啊。”常客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裤裆里塞,“我当你是死人,请摸摸我的卵。”
“这叫近墨者黑,跟下流人在一起就只会做下流事,说下流话。”
“呸,上流人就不做下流事,说下流话啊。”
“我不跟你争,服输好了吧,快点出去吧,你闻闻这地方臭哄哄的,一股尿臊味,要不我们换个地方玩。”
    “有什么地方好换,到处都有人。”两个人叽咕叽咕了一番,眼看苗秋月快被常客油腔滑调的哄骗下,缓缓地放弃抵拒,陈洪娟和秤砣撕破了嗓子,喊着他俩的名字,一路找了过来。常客正想堵住苗秋月的嘴,让她别吭声,但为时已晚,她也提高嗓门应了一声,“我们在厕所里洗手呐。”他俩在陈洪娟与秤砣的注目下,腆着脸走出了女厠所。“哇,你也进女厠所啦。”陈洪娟故作惊讶,夸张地喊叫了一句。“里面又没别人。”常客抢着回答:“我去帮她洗伤口的。”
“我才不管你们在里面干什么,两个人找了个借口在女厠所里约会,换作我要浪漫的昏过去了。”
“那你们也进去浪漫好了,我来站岗放哨。”常客随口一说,看着秤砣蠢蠢欲动的样子,心里暗好笑。
“那你们再进去浪漫,我来站岗放哨。”陈洪娟瞪了他一眼。
“我都快痛死了,你们却还在说浪漫。”几个人边说边走出了大庆路小学后门,“我们去我舅婆家了,你们要有事赶快说。”
“当然有事,我代表所有东街的朋友,邀请你们明天一起吃夜饭。”常客一本正经的说。好啊。苗秋月瞄了眼陈洪娟,爽利的答应了,“你没听见啊,我们一块去啊。”陈洪娟迟疑未决了一会,跟着答应,“但不能吃得太晚,车间主任把上次的事情告诉我老子,说我交了社会上的小痞漏做朋友,我老子不但臭骂了我一顿,还限制了我人身自由。”
“你们车间主任说反动话,满嘴喷粪,我们明明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秤砣嚷叫着:“我明天下午还是老时间老地方来接你们。”“用不着了,大白天的被厂里人看见影响不好,说好什么地方等,我们自己过来。”“下午四点半,双桂坊路口不见不散。”
秤砣一脸沮丧的目送着她俩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神情萎蔫的嘀咕一句:“她跟上回比好像变了个人,对老子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我早就猜到你不是她的菜,加强火力,需要增援呼叫我。”常客挪揄道。“去你妈的,你有小姊妹怎么不叫我去增援,老子那怕去做強奸犯,也不会叫你来增援。”“有志气,有能力,不愧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常客一脸坏笑地说。“要么你刚才在女厕所里接班了,你给老实坦白,你们两个躲在女厕所里干了什么坏事。”秤砣涎着脸问。“老子干吗要给你老实坦白。”常客故意逗他:“我们在里面干了不少好事,但就是不告诉你,眼馋你,气死你这个连妹都不会叉的废物。”
TOP Posted: 12-03 22:11 #70樓 引用 | 點評
浴黄大弟


級別:天使 ( 14 )
發帖:2719
威望:267 點
金錢:618192 USD
貢獻:2580000 點
註冊:2016-02-08

感谢分享
TOP Posted: 12-03 22:53 #71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22

徐丹娜一大早就把儿子喊了起床,一同去了菜市场,鸡鱼肉蔬菜装满了两篮子,经过杂货店,又买了两瓶白酒,十瓶陈酒。王志华说:“买了太多,东街人都太会喝酒。”徐丹娜说:“剩下的酒我们慢慢的喝好了。”回到家,王志华从藏在大橱顶上的一沓钱里,抽出六张,“这是师傅预付的工资,你留着用。”“怎么可能呐,班没上几天,单位就先发几个月工资。”徐丹娜没有伸手接钱,疑惑的盯着他,“你必须讲实话,钱是从那里来的?”
王志华知道扯谎露馅了,只能重编一个谎话补救了:“是上回打架拘留,他家里大人给我的了断费。”“一共就给你这么多。”徐丹娜这次信了儿子的谎话。“他说春节前再给我一些。”徐丹娜接过钱,抽出一张,“你身上也留拾块钱零用。”
王志华差点脱口而出:“不用,我还有。”
徐丹娜忙了一个上午,才把菜分捡洗好,准备上灶入锅。王志华负责体力活,把两缸水担满,又去挑了五十斤煤球回来,双桂坊副食品店跑了三趟,一会去买油盐酱醋,一会买料酒棉白糖。
下午二、三点钟,徐憨大陆陆续续领引着东街人,一个个像鬼子进村,蹑着脚从制药厂后门进入了王志华家。制药厂的仓库,原先租给史家弄小学,做了校办工厂后,便在中间砌了堵半人多高的围墙,这扇后门就是开在围墙里的,平时几乎没人从这里进出,也没人会闲着没事,逛到宿舍后面的围墙前来看风景。所以王志华家有点独户头村的意味,自然的与周围环境隔绝开来了。院子里朝南一排共有六、七间房子,除了第一间住着徐丹娜母子俩,旁边的几间里堆满了桌椅杂物,闲置机器。徐丹娜住的房子,中间砌了堵隔断墙,分成了前后两间,一间厨房兼饭厅,一间卧室,上面搭了间阁楼,估计是以前住户留下的,阁楼冬冷夏热,漏雨灌风。王志华和娘几乎一直睡在下面的三横大床上, 除非有例外原因,王志华才爬到阁楼上去睡。
东街人全爬到阁楼上去抽烟了,床上已躺了四、五个人,后来的人干脆找来两条不干不净的裤子,铺在楼板上当坐垫。阁楼只要同时有三个人走动,楼板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仿佛随时有坍塌的可能。这么多人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灰白色的烟像一层雾,每个人的面孔好像笼罩在朦朦胧胧的曙色里。不时有人被烟呛得忍不住一阵咳嗽。李爱国自作主张地推开老虎窗,窗外似乎有台大功率的排风扇,正对着窗户呼呼的狂吹,阁楼里顷刻灌满了冷冽如霜的风。大毛居然又从角落里找出一台电风扇,通上电,扇叶也能摇摇欲坠的转动,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震动得楼板也哒哒哒地抖了起来。王志华说电风扇是从隔壁仓库找出来的,不知哪里漏电当心麻手。他们头缩进领口,坚持了一刻钟,有人建议关上窗户和电扇,再吹上十分钟,人要报废了。
    许成带来的小姊妹是他初中同学林晓芸,就住在弋桥旁的东下塘,东街人都认识她,只是没有说过话,背地里都叫她笔杆子,意思又高又痩,讲话声音嗡呀嗡的像花蚊子的叫声,她跟在许成屁股后面,爬到梯子中间,伸头一看,阁楼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爬下梯子主动当起徐丹娜的助手。王志华,徐憨大两个人去制药厂食堂,借了张圆桌台面,两个人吭哧吭哧地抬了回来,接着又去食堂里扛了五张长凳,徐丹娜吩咐王志华再去生一只炉子,靠一只炉子煨炖炒氽来不及的。快四点钟了,徐丹娜问了句:“人来齐了,我就动手开炒。”“阿姨,慢,我们还要去接两个女同学。”秤砣,常客两个人急忙急匆地一阵小跑,准时四点,站在双桂坊对面的孙府弄堂口。秤砣的心是七上八下,眼巴巴盯望着马路对面的双桂坊路口,他担心陈洪娟临时变卦,出他的洋相。
苗秋月、陈洪娟从上到下换上了出客穿的新衣服,一身蓝,黑色丁字皮鞋擦的刹亮。她俩出现在双桂坊路口时,秤砣正好跑到一旁的墙角撒急尿,常客故意急他,带着她俩快歨走进了孙府弄堂里,他们三人到了王志华家,秤砣仍在孙府弄堂口望穿秋水地左顾右盼。
    苗秋月、陈洪娟卷起衣袖,抢着替徐丹娜干活,她一下又多了两个帮手, 陈洪娟毛遂自荐,说自已的拿手菜是清蒸鳊鱼,苗秋月说她烧的鸡蛋汤特别好喝。几个人一边烧洗,一边问这问那的唠家常,徐丹娜也没有长辈的架势,外人看上去以为是姐妹关系。油炸锅声一阵响过一阵,等上了半圆桌菜,秤砣气喘吁吁得从外面沖了进来。看到陈洪娟的背影,立马朝着常客嚷了:“你接到她们怎么不喊我一声。”常客说:“鬼知道你跑到那个寡妇门口去撒尿了。”徐丹娜听者有心,脸唰得红了,“你们吵什么吶。”“我特别爱和他开玩笑。”常客蓦地想起王志华形像他娘的话:守活寡。“我一直站在弄堂口等到现在。”“我还以为你去城楼上出棺材了。”
徐丹娜夺下林晓芸手里的抹布,“你去喊他们下来先吃吧。”林晓芸走到阁楼口,仰起脖子,细声细气地连喊两声,开饭了。见上面的人仍在嘻嘻哈哈,没有下楼的动静,憋了口气,高喊几声,开饭了。才一个个躬着背从梯子爬了下来。徐丹娜上来问了句:“女同学喝什么。”几个人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说,喝瓶封缸酒和桔子水。
王志华和徐憨大去副食品店背回了一篮子桔子水,一条南京牌香烟,陆建强见了一桌子鱼肉烟酒,喜形于色地说:“妈的,去乡下喝喜酒也没这热闹啊。”“我们就当是在梁山上的聚义厅里喝酒,先开白酒。”许成说。李爱国伸手抓住一瓶桔子水,说了句:“我不喝白酒。”秤砣又一把夺过,一边给他倒白酒,嘴里还嘀咕着:“酒是米做,不喝罪过。比是肉做,不日难过...”常客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闭上你的乌鸦嘴今天桌上坐着小姊妹,撒野话留着带回家跟自己讲。”秤砣脸上露出窘迫之态,连着哦哦了几声后,说:“不好意思啊,小姊妹,我们平时在一起讲惯了撒野话。”
“我们小时候的老规矩,谁讲撒野话,罚抄老三篇一遍,今天也没时间让你罚抄,你就罚背一段。”苗秋月起哄道。“这个难不倒我,在小学里一违反课堂纪律,老师就逼我抄老三篇,手上都抄出老茧了,我来背一段《愚公移山》:中国古代有个寓言,叫做愚公移山。说的是古代有一位老人,住在华北,名叫北山愚公。他的家门南面有两座大山挡住他家的出路,一座叫做飞行山,一座叫做王屋山。愚公下决心率领他的儿子们要用锄头挖去这两座大山。有个老头子名叫智叟的看了发笑,说是你们这样干未免太愚蠢了,你们父子数人要挖掉这样两座大山是完全不可能的...”
“怎么冒出来一座飞行山,是太行山,背错了,重背一段《为人民服务》。”许成纠正道。秤砣做出个舞台亮相动作,假咳几声:“今后我们的队伍里,不管死了谁,不管是炊事员,是战士,只要他是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们都要给他送葬,开追悼会。这要成为一个制度。这个方法也要介绍到老百姓那里去。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
“不行不行,这段太丧气了,挑段好听的背给大家听听。”秤砣瞄上陈洪娟一眼,假咳几声,想将背诵老三篇,当作将功补过,讨好她的机会,“我背完《纪念白求恩》最后一段,可以坐下喝酒了吧。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三个小姊妹并排坐在一起,中间留了张空位给徐丹娜,大家嘴甜得都像刚喝了蜜,替她倒了半杯白酒,轮流招呼着,阿姨先坐下来一起喝一口。阿姨,我们都在等着敬你酒呐。俆丹娜听了开心得面若桃花,笑眯眯的说:“我坐在桌上,你们年轻人会拘束,感觉不自在的,等烧好土豆焖咸肉我这个拿手菜,这个土豆我先在糖水里浸了二个小时,然后再焖,味道鲜的让你们掉眉毛。”过了片刻,她端上土豆焖咸肉,“你们先尝尝。”话音刚落,有的人还没拿起筷子,也跟着和调,“鲜,鲜,阿姨你烧的菜真好吃。”徐憨大趁机拍马屁:“阿姨,绿扬饭店的大厨子烧的没你好吃,等我们上班了,每个月交给你饭钱,天天来吃。”
“这么多返城知青都没班上,轮到你们能进厂上班不知要等多少年的,反正你们想吃我烧的饭菜,随时欢迎。”徐丹娜举酒杯,“我代表儿子敬敬你们,谢谢你们对他的关心,过了年又长了一岁,希望大家更懂事,不要在社会上干违法乱纪的事,有些话以前也跟你们说了,只要不去闯祸,随时欢迎你们到我家来玩,只要不嫌弃,随茶便饭管饱。”她说完把杯中白酒吞下咕噜一口干了,接着又倒了满满一杯封缸酒,“这杯酒敬儿子,祝你越来越懂事,不要娘再为你担惊受怕。”说完也是咕噜一口干了,“你们吃好喝好开心就好,我回里屋休息一会了。”又是徐憨大第一个鼓掌,大家跟着他鼓起了掌,在一阵热烈的掌声里,徐丹娜咧嘴笑着进了里屋。
徐丹娜一回到里面房间,常客第一个发出感叹:“唉,要是我妈也这么通情达理好说话,我天天给她叩三个响头。”秤砣眼睛斜视着隔开二张位置的陈洪娟,“唉,要是我以后找的老婆这般通情达理好说话,我天天给当牛做马也愿意啊。”
陈洪娟的眼睛却不时地瞄着身旁的王志华,看见他夹了块五花肉,夹了两次都夹滑了,她伸出筷子,替他把那块肉夹到他面前碗里,说了句悄悄话:“我喜欢你娘的性格和她烧的菜。”“那你有空来向她学习好了。”王志华夹起五花肉,送进了嘴里。
秤砣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跟坐在旁边的常客气哼哼的低咕:“妈的你看, 他当我们是雪中送炭的活雷锋了,辛辛苦苦叉来的小姊妹,成了他嘴边的肉。”苗秋月怕引起误上,在路上已经暗示了常客,陈洪娟不太喜欢秤砣这个人,今天是硬拉来陪她的。“我看出来了,不是王志华在动你小姊妹歪脑子,是小姊妹吃透王志华,自已贴上去的。”“老子不管谁贴谁,我带来的也一定要带走,谁想截短路老子就给谁刀吃。”秤砣突然提高了喉咙。“你三杯酒下肚好像就是无所不能的魔术师,地球也是从你袖管里变出来的。”常客见势不妙,赶紧也提高喉咙,把他的声音盖了下去。“第一次上人家门吃饭,瞎吵瞎闹什么。”平头板着脸提醒道。“不能喝就别喝了,喝到自己人吵架了,丢脸出糗闹笶话啊。”陆建强伸手想夺下秤砣手里酒杯,他往旁一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志华没心思听他们吵嚷,只顾着和陈洪娟说话:“我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你,那天在绿扬饭店吃饭,你就坐我旁边的旁边的旁边。”秤砣心里后悔得发狂了,想当场拍桌子发作一通,又找不到恰当的理由借口,只好把一口怨气憋在肚里。端起酒杯,一会找平头喝,一会找大毛干杯,连干了三、四杯,转身叭嗒坐在了地上,头垂在胸前,哇哇哇的吐了一阵。
“妈的,太扫兴了,烂泥糊不上墙啊。”许成搀了他几次,才让他斜站起来,徐丹娜也从里屋跑了出来,一见这情景,先去找了抹布,擦掉身上的呕吐物,说:“先扶他去里屋趴一会。”被他这么一闹一吐,大家也没了喝酒的心情,平头建议道:“杯中酒喝完,有家的归家,没家的去找庙吧。”王志华正和陈洪娟说的起劲,一听要散伙,嚷了:“这么早就回家睡大觉啦,妈的,两脚一蹬,穿上新衣服有的是睡觉时间,我请你们去看电影吧。”陆建强象发大兴的叫了句:“看什么电影,有种去游水。”许成在东街人中间水性最好,当然响应,那就走啊。“你又发神经了,这么冷的天,又喝了酒,当心抽筋。”林晓芸劝阻道。林晓芸的劝阻倒像是火上浇油,大家怂恿起哄得更来劲,纷纷发誓说:“狗日的不下河。”
“没事的,去年大年夜我们还一起在轮船码头。”许成安慰道。苗秋月悄悄问了句:“你也跟着他们去游泳啊。”常客领会了她问话的意思,“我要送小姊妹,不下河游泳了。”“我看你越来越鬼头鬼脑像个叉妹生了。”平头说。“去年大年夜跟着你们去跳广化桥,发热了一个礼拜,大年初一躺在医院里吊盐水。”“我不会游泳,替你送小小姊妹。”大毛起哄道。陆建强把常客拉到一旁,嘴对着耳朵说:“你上过她了没有。”常客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老实地摇摇头,“没有。”“你不上她打算把她当花瓶看啊,神经病。”常客焦灼地说:“我也急啊,但找不到可以上她地方,有什么办法吶,去你家上她啊。”陆建强故作神秘地说:“我就是来给你介绍一个上她的地方,趁热打铁,将革命一战到底。”常客茅塞顿开:“在哪里?”
    “东河沿上的盐库,我听人讲,南门这一带的人叉到妺,叫化子不留隔夜食,全带到盐库去上的。我马上说去广化桥下游泳,到了河边上,我帮你拖媒子,掩护你们去盐库,条件么你身上的牡丹烟一人一半。”“老子以为你学雷锋做好事,结果还是敲竹杠。”常客掏出袋里大半包牡丹烟,分了一半给他。“出发,往广化桥方向,前进。”陆建强藏起香烟,亢奋地低吼一句。
王志华说:“我就不去了,在家里做清洁卫生工作,秤砣又醉趴着。”大毛也打起退堂鼓:“大年夜那天是下午去游水的,又不是晚上,我听酒鬼毛大讲水獭野猫全是天黑了出动抠人屁眼吃的,我怕的。”“你总是在要紧关头说泄气话,你把我手脚绑住游五个来回,看水獭野猫拖我到河底里抠我屁眼吃吗,年纪轻轻还相信迷信。”许成说。徐憨大劝着王志华:“走吧走吧,游完水我回来帮你一起收拾吧。”“我也想看你们冬天游泳,游完水我们一起回来帮你收拾。”陈洪娟窜上来劝了一句。
王志华犹豫了半分钟,说:“我去跟娘讲一声。”他转身进了里屋,看见秤砣坐在板凳上,头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徐丹娜靠在床背上,跟着收音机播放的锡剧,咿咿呀呀的学着啍唱。“我去徐憨大家打一局升级,然后回来带他走。”他不等娘同不同意,说完扭头往外跑。
    常客早就听说盐库这个地方,以前从门前经过好多次,只是朝里面探望几眼,眼,没有踏进一步。盐库原本是运河码头上的仓库,约有五、六个篮球场大,里面大大小小的门也有十十几扇,那时候经常旷课逃学,约上几个同学爬到桥洞里打牌,没人打牌下棋,就跑到码头上看大吊车的吊臂,伸到船舱里把一包包货物吊到半空,再慢慢降落到推车上,常客有时坐在码头,发呆似的看上一个下午。嘴里唱着京剧《海港》里马老头的腔调:大吊车真厉害,成吨的钢铁,轻轻地一抓就起来。
轮运业衰落之后,空荡荡的码头仓库几乎处于废弃状态,正好给谈恋爱的人提供了绝佳的约会场所,到了晚上,多的时候有十几对人躲在里面,各据一角,互不干扰。仓库里的大木箱,麻袋油帆布,大长条会议靠背椅,都被躲进仓库里谈情说爱的人,堆搭成临时的公共之家。仓库还有个优越性,它比公园,桥洞,河滩上的茅草屋,安稳又隐秘,又不属于老派,联防队巡逻范围,即使来了个巡逻队,他们都可以在里面玩躲猫猫,躲不过去了,随便推开扇门,一溜了之。也有人去仓库里捣乱,比灶东河沿上的一伙小痞漏,他们没烟抽的时候,带了支手电简进去乱照一通,吼上两遍,收税啦收税啦。总有人从乌漆抹黑的壁角壁落里钻出来,陪着笑脸,孝敬上半包一包香烟,转身从钻进乌漆抹黑的壁角壁落里,这种默契渐渐的成为了规矩。
这些默契规矩,后因发生在盐厍里的一桩强奸命案而灰飞烟灭了。这桩轰动一时的强奸命案,震惊了常武地区。有个茅山返城知青,谈的对象在盐库隔壁的常武蜜饯厂上班。对象上中班时,他若没事便会坐在广化桥拦上,等她下班,最近几次都都接了个空,便心生疑窦,直接跑到厂门口,蹲到暗角处观察了几天,就发现了问题,对象有两次是从盐库大门里出来,她中班下班的时间是十一点,而从盐库出来的时间在十二点左右,每次总有个男人,晚她几分钟从盐库里贼头鬼脑的钻出来。返城知青第二天中午来了个实地考察,找到了接空的真相,这对贼男女下班后,走的是蜜饯厂后门,然后钻进盐库,办完事后又从正门出来。他估算一下,一个小时差不多正好是放一枪的时间。他怒不可遏地纠集了四、五个一起从茅山返城的知青,带上手电棍棒,策划了一场现场抓奸行动。
周五的晚上,他们事先埋伏在盐库里,借着从天窗里照射进来的月光,看到这对男女互搂着腰,从盐库侧门进来后,径自走到木箱后面,不一会,就从那里传出哼哼唧唧的叫欢声,返城知青一马当先,借着手电简光,冲上去把骑在对象身上的男人,拖下来一顿乱棍伺候,打的正欢时,负责手电照明的人,晃照到白花花的奶子和黑黝黝的倒三角形区域,手一哆嗦,手电简掉到地下。他赶紧捡起来,再怎么摁啊拧,小灯珠偏偏就是不发光。
茅山佬对着黑咕隆咚的身体一顿乱棒后,发现这家伙不吱声了,感觉有些不妙,把他拖到大木箱里,丢下一句,今天饶你一回。哄得一下子撤的无影无踪。那个仍在专心致志地拧盖旋电珠的茅山佬,见他们全撤了,再看看躺着脚旁边瑟瑟发抖,几近全裸的女人,脑子一热,感觉捡了笔白来财,边脱裤子,嘴里不住念叨着,有比不日,天诛地灭。他刚刚趴上像是通了电,全身抖簌簌的女人,听见有人跑进来找他,喊着他的名字,他把这人也叫了过来,两个人轮流着强奸到天亮才肯罢休。据说每人强奸了三、五次。这女人强奸到直至失去了知觉,他们还相互鼓励,说就当日死比吧。
天亮后,他在伸手摸了下女人的鼻孔,“没死,有呼吸的,我们撤吧。”“就把她扔在这里啊。”“你不会日昏了头,把她扛回家吧。”“她扔在这里会出事的。”
“出事好了,她又不知道是被谁强奷的。”两个人穿上衣裤,拔腿溜回家睡觉了。当天中午,有人发现了被乱棍打死的男人和被强奸到昏厥的女人,随即跑到距盐库只有一里路的公安分局报案。女人在医院里躺了二天才恢复知觉,向警察报出了对象的名字,住址。当天晚上,警察就把所有参与者抓捕归案。五个人中枪毙了两个,剩下三个送去坐大牢。警察后来把盐库的正门侧门好门坏门都贴上白纸黑字,上面盖着鲜红印戳的封条。没过半月,一张张封条又被找不到地方谈情说爱的人,一张张撕下来,揉作一团扔到墙角落里去了。
刚到八点,尚书街上行人稀少,临街的门窗紧闭,一阵冷风吹来,树枝的叶子扑簌簌地往下掉。李爱国从口袋里掏出他心爱的回声口琴,呜呀呜呀吹起了加拿大民歌《红河谷》曲子,这伙年轻人不约而同,一起哇啦哇啦的唱了起来:
你就要离开村庄,
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
照耀在我们的心上....。
喝下去的酒精让这支合唱队更加激情澎湃,哇啦哇啦的唱到了广化桥上, 肆无忌惮。出了尚书街往右拐,走上五百米,就到了广化桥上,许成边脱衣服,边用激呛的口气叫嚣:“谁敢跟我跳桥。”响应的人只有陆建强和李爱囯:“这有什么不敢。”他们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身上衣服,只剩一条短裤,抖簌簌地爬到了桥栏,哇得怪叫一声,卟嗵卟嗵钻进河里,岸上桥上的人屏着呼吸,目光像探照灯在河面上,从近至远地扫来掠去,当李爱囯的脑袋首先冒出河面,大家的心里开始读秒,读完一百秒,又是个一百秒…还是没看见许成与陆建强的脑袋冒出河面。大毛又耸人听闻的叫上句:“肯定被水獭野猫拖到河底里去了。”
“你他妈就会制造紧张空气。”平头说。“那你说他们怎么还不冒出河面,你知道一个人闷水最长时间超不过一分半钟。”林亚芸听了大毛的话,禁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大家直勾勾的望着铺洒一层惨白月光的河面,撕心裂肺地拼命喊着,许成陆建强,陆建强许成。仿佛声音能够把他们从河里捞上来。人也觉得大事不妙,喊叫声越来越高越绝望,引来桥上的过往行人也停了下来,趴在桥栏上对着河面指指点点,说是有人跳河自杀了。
还是徐憨大眼尖,看见两个浑身湿漉漉的人,从桥的那边,猫着腰溜了过来,脸上挂着恶作剧的笑容,“哈哈,吓坏你们了吧。”原来,他俩跳桥前就商量好了,要吓唬岸上的人,落水后便兜转屁股逆流潜泳,游过桥洞,从桥那边的码头爬上岸。林亚芸上前对着许成又是捶又是脚踢,“你准是想把我吓出神经病。”平头一旁说:“你们这玩笑开得过份了,我都准备脱衣服下河捞尸了。”
常客凑上一句:“妈的,我手脚吓得冰凉冰凉了。”“你冰凉个屁,我看好你的手一直伸在小姊妹的衣服里。”大毛坏笑着说。“我就是吓冰凉了,伸进去取暖啊。”常客搪塞道。大家嘻嘻闹闹地经过盐库门口,码头上孤零零的吊臂高耸在黑夜里,投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臂,在水面拂来挥去,河面上夜光鳞鳞。陆建强凑近常客,低声的说:“你还不赶紧骗她去盐库,我来哄他们下河游泳。”他接着嗬嘘嗬嘘做出赶鸭子下水的动作。
“老子不想下河冻出病来。”常客拉上苗秋月的衣袖,“你陪我躲到盐库里去。”他不容分说,把苗秋月拉进了黑黝黝的盐库,待眼睛渐渐适应周围的黑暗,看清了盐库的光源来自屋顶上的几扇天窗,靠里的墙壁前堆着一排大货厢,他们走到了货厢前,常容探头进去看了下,黒糊糊的一片,大约有一人多高, 弥漫着木头香味,还有一种怪怪的汗馊味。苗秋月说:“我们就躲在这儿吧。”常客还是硬拉上她,往里面试探性走了两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磕绊了一下,他蹲下身子摸到块雨油布,下面垫着两层麻袋,是地铺。他索性一屁股坐到地铺上,借着点烟的火光,终于看清大货厢的空间足够两个人并躺。他伸手把苗秋月拉了过来,“我们躲在这里抽烟。”
两个人背靠货厢,常客给她点着了根烟,学着抽。四周如黑暗般的静寂,能听见抽烟时发出嗞嗞的烟叶燃烧的声响。“你听,还有人讲话的声音。”苗秋月说。
常客也听见了不知从那个角落里传出悉嗦悉嗦,哼哈哼哧的声响。“我怎么听不见,不会是鬼闹声,我听讲这里面吊死过人。”“别瞎说,鬼吓人吓不死,人吓人要吓死人的。”“我怎么骗你呐,文化大革命吋,有人没斗死,就在铁栏杆挂根裤带,吊死在窗栏上的。”“你怎么想到把我带到这里来。”苗秋月信以为真了,紧张得簌簌打抖,身体直往他身上靠。
“所以你放老实点,一切行动听指挥,反抗是没有出路的。不然的话,我把你给吊死鬼做老婆。”常客解着她身上的衣服纽扣,嘴里不住地念叨篡改后的电影台词。“你的手也给我老实点,不要以为我猜不出你想做嗲,拉我进来,我就知道你想不干好事了。”苗秋月嘴上这么说,却没有任何反抗与阻止他的动作。“这个你替我拿着,如果不愿意,就轻轻的戳我一下。”常客双膝着地,解皮带前,先拔出插在身上的匕首,在她面前晃了几下,交到她手上。一阵短暂的沉默。苗秋月用刀尖轻轻的戳了下常客的肚皮,“痛吗,你们打架也太凶狠了,万一把人打死了怎么办。”“杀人偿命了。”常客油腔滑调的说:“我们又没地方上班,打架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做。”“啊,你们把打架当上班,太吓人了吧。”“吓人还敢和我在一起。”常客试着解她的裤带。“怕你杀我啊,所以只能放老实点。”苗秋月挡开他的手,“你别拉成个死结,我自己来吧。”
常客顺势一拽把她按倒在地铺上,刮鱼鳞似的把她下身剥的精光,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也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翻身趴上她的身体,涨得又辣发烫的家伙,刚顶到她张开的两腿之间,她的手己在那里等候,扶正他的家伙,缓缓地插入她身体的瞬息,常客感到了一阵惬意带来的眩晕,他闭上眼睛镇镇神,然后本能地抽动了几下,觉得有股热乎乎的液体从身体里喷泻而出,一阵快意弥漫全身。
他趴在苗秋月的身体上,“算是完了?”他问。“你说呐,完没完你不知道。”“费了这么多心思和力气,唉,惬意的时间太短了,不合算。”“你打算一直睡在我身上,被你压的气也喘过来,爬起来呀。”苗秋月把他从身体上推开,嘀咕一句,“那我就不合算了。”常客翻身从她的身体下来,点着了两支烟,给了她一支,被她挡回,“我不想学会抽烟。”
常客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体验到了 性的美妙的快感。他又浏览了一眼苗秋月的身体,“你怎么会干这事的,是有人教你的吗?”“你怎么会干这事的,是有人教你的吗?”苗秋月反问道。“看手抄本啊,我抄了好多本,什么《少女的心》《表妹的爱》《一场春梦》。”“我也是看手抄本啊,我抄了好多本,什么《少女的心》《表妹的爱》《一场春梦》。”苗秋月重复了遍他的话。
“我也是看手抄本啊,我抄了好多本,什么《少女的心》《表妹的爱》《一场春梦》。”货厢外面有人重复他们的话,然后传来一阵噗呲噗呲笑声,苗秋月惊叫一声,外面有鬼,直往常客的怀里钻。常客听出了谁的声音,腾地站了起来, 拎上裤子钻出货厢,看见一个人猫着腰,窜向盐库大门。“大毛你这狗日的,当心红眼烂眼珠。”常客愤恨地骂了一句。
    两个人利索地穿好衣服,他索性让苗秋月挽着臂弯,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地走到吊车下,下河游水的人穿上衣服,坐在吊车架上抽烟,看见常客走了过来,大毛喊了声:一,二,三。大家齐展展地倒像游行喊口号:“唉,惬意的时间太短了,不合算。我也是看手抄本啊,我抄了好多本,什么《少女的心》《表妹的爱》《一场春梦》。”喊完后,引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哄堂大笑。
“陆建强,是你出卖了我们,按排大毛去偷听偷看的吧。”常客蓦地明白,中了他的奸计。“正是在下,怎么啦,允许洲官放火,还不允许百姓点灯啊。你叉的惬惬意意,我们在河里受冻,还不允许派个代表保护监督你们啊。你看看人家难为情的样子,快去安慰安慰她,真的要学叉妺生,拔卵无情啊。”陆建强一脸贼忒兮兮的表情。
徐憨大又开干哄了:“朋友有福同享呀,我们还都没开洋荤,你讲讲怎么惬意啊。”常客扭头看了一眼苗秋月,她走到陈洪娟身边,低着头,用手指卷着衣角,“你们这帮杀千刀的,终有一天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报复。”“是处女吗?”王志华把常客拉到一旁问。“什么处女?我怎么知道。”常客一怔,他压根没考虑这个问题。“嗐,如果她是第一次和被男人干,一般都会喊疼的。”“她好像喊疼了。”王志华的话像是腊月里的凉水,把常客灌醒了,喉咙口哽了一下,“你是说她如果没喊疼,就是她早就被男人干过,就是滥污货。”平头不知什么时候凑上来,幸灾乐祸地说:“哈哈,童卵子被滥污货占便宜了。”大毛更是火上添油,“亏吃大了,童卵子没搞到原封头,回去没法向娘老子吿待了。”他说完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常客没注意他们两个人围上来一顿奚落,也光火了,心想原封头这事也只有我和她说了算,他们知道个屁。“我吿诉你们,她就是原封头处女,你们这帮渣滓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王志华也没想到自已的问话,被他们偷听去了,便向常客解释,“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其它意思,我们以后还怕搞不到原封头。”
“就是哇,本来就是玩玩的,又不是找她做老婆,被别人睡过关我屁事。”常客本来对原封头处女这事就没在意,被他们几个一哄,心里憋上了口气。“我教你一个办法,马上悄悄进去,找到你干她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血迹,如果有血迹,就是处女。”“你怎么懂的这么多啊。”“我想办法替你弄本图文并茂的《新婚夫妇必读》,你看一遍也全懂了。”“趁他们不注意时你陪我进去看看。”他们又跑到吊车下,围着许成、林亚芸起哄,大毛是从闹得最厉害,喉咙也最大,河对岸都能听见他在喊叫什么,“再问你一遍,许成耍什么流氓手段,把你叉到手的。”“他在教室里坐我后面一排,没事就踢我坐的凳子,踢了就赖,赖了么就吵架,吵吵么就好上了,这算什么流氓手段。”林亚芸不肯示弱,朝他对着22

徐丹娜一大早就把儿子喊了起床,一同去了菜市场,鸡鱼肉蔬菜装满了两篮子,经过杂货店,又买了两瓶白酒,十瓶陈酒。王志华说:“买了太多,东街人都太会喝酒。”徐丹娜说:“剩下的酒我们慢慢的喝好了。”回到家,王志华从藏在大橱顶上的一沓钱里,抽出六张,“这是师傅预付的工资,你留着用。”“怎么可能呐,班没上几天,单位就先发几个月工资。”徐丹娜没有伸手接钱,疑惑的盯着他,“你必须讲实话,钱是从那里来的?”
王志华知道扯谎露馅了,只能重编一个谎话补救了:“是上回打架拘留,他家里大人给我的了断费。”“一共就给你这么多。”徐丹娜这次信了儿子的谎话。“他说春节前再给我一些。”徐丹娜接过钱,抽出一张,“你身上也留拾块钱零用。”
王志华差点脱口而出:“不用,我还有。”
徐丹娜忙了一个上午,才把菜分捡洗好,准备上灶入锅。王志华负责体力活,把两缸水担满,又去挑了五十斤煤球回来,双桂坊副食品店跑了三趟,一会去买油盐酱醋,一会买料酒棉白糖。
下午二、三点钟,徐憨大陆陆续续领引着东街人,一个个像鬼子进村,蹑着脚从制药厂后门进入了王志华家。制药厂的仓库,原先租给史家弄小学,做了校办工厂后,便在中间砌了堵半人多高的围墙,这扇后门就是开在围墙里的,平时几乎没人从这里进出,也没人会闲着没事,逛到宿舍后面的围墙前来看风景。所以王志华家有点独户头村的意味,自然的与周围环境隔绝开来了。院子里朝南一排共有六、七间房子,除了第一间住着徐丹娜母子俩,旁边的几间里堆满了桌椅杂物,闲置机器。徐丹娜住的房子,中间砌了堵隔断墙,分成了前后两间,一间厨房兼饭厅,一间卧室,上面搭了间阁楼,估计是以前住户留下的,阁楼冬冷夏热,漏雨灌风。王志华和娘几乎一直睡在下面的三横大床上, 除非有例外原因,王志华才爬到阁楼上去睡。
东街人全爬到阁楼上去抽烟了,床上已躺了四、五个人,后来的人干脆找来两条不干不净的裤子,铺在楼板上当坐垫。阁楼只要同时有三个人走动,楼板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仿佛随时有坍塌的可能。这么多人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灰白色的烟像一层雾,每个人的面孔好像笼罩在朦朦胧胧的曙色里。不时有人被烟呛得忍不住一阵咳嗽。李爱国自作主张地推开老虎窗,窗外似乎有台大功率的排风扇,正对着窗户呼呼的狂吹,阁楼里顷刻灌满了冷冽如霜的风。大毛居然又从角落里找出一台电风扇,通上电,扇叶也能摇摇欲坠的转动,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震动得楼板也哒哒哒地抖了起来。王志华说电风扇是从隔壁仓库找出来的,不知哪里漏电当心麻手。他们头缩进领口,坚持了一刻钟,有人建议关上窗户和电扇,再吹上十分钟,人要报废了。
    许成带来的小姊妹是他初中同学林晓芸,就住在弋桥旁的东下塘,东街人都认识她,只是没有说过话,背地里都叫她笔杆子,意思又高又痩,讲话声音嗡呀嗡的像花蚊子的叫声,她跟在许成屁股后面,爬到梯子中间,伸头一看,阁楼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爬下梯子主动当起徐丹娜的助手。王志华,徐憨大两个人去制药厂食堂,借了张圆桌台面,两个人吭哧吭哧地抬了回来,接着又去食堂里扛了五张长凳,徐丹娜吩咐王志华再去生一只炉子,靠一只炉子煨炖炒氽来不及的。快四点钟了,徐丹娜问了句:“人来齐了,我就动手开炒。”“阿姨,慢,我们还要去接两个女同学。”秤砣,常客两个人急忙急匆地一阵小跑,准时四点,站在双桂坊对面的孙府弄堂口。秤砣的心是七上八下,眼巴巴盯望着马路对面的双桂坊路口,他担心陈洪娟临时变卦,出他的洋相。
苗秋月、陈洪娟从上到下换上了出客穿的新衣服,一身蓝,黑色丁字皮鞋擦的刹亮。她俩出现在双桂坊路口时,秤砣正好跑到一旁的墙角撒急尿,常客故意急他,带着她俩快歨走进了孙府弄堂里,他们三人到了王志华家,秤砣仍在孙府弄堂口望穿秋水地左顾右盼。
    苗秋月、陈洪娟卷起衣袖,抢着替徐丹娜干活,她一下又多了两个帮手, 陈洪娟毛遂自荐,说自已的拿手菜是清蒸鳊鱼,苗秋月说她烧的鸡蛋汤特别好喝。几个人一边烧洗,一边问这问那的唠家常,徐丹娜也没有长辈的架势,外人看上去以为是姐妹关系。油炸锅声一阵响过一阵,等上了半圆桌菜,秤砣气喘吁吁得从外面沖了进来。看到陈洪娟的背影,立马朝着常客嚷了:“你接到她们怎么不喊我一声。”常客说:“鬼知道你跑到那个寡妇门口去撒尿了。”徐丹娜听者有心,脸唰得红了,“你们吵什么吶。”“我特别爱和他开玩笑。”常客蓦地想起王志华形像他娘的话:守活寡。“我一直站在弄堂口等到现在。”“我还以为你去城楼上出棺材了。”
徐丹娜夺下林晓芸手里的抹布,“你去喊他们下来先吃吧。”林晓芸走到阁楼口,仰起脖子,细声细气地连喊两声,开饭了。见上面的人仍在嘻嘻哈哈,没有下楼的动静,憋了口气,高喊几声,开饭了。才一个个躬着背从梯子爬了下来。徐丹娜上来问了句:“女同学喝什么。”几个人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说,喝瓶封缸酒和桔子水。
王志华和徐憨大去副食品店背回了一篮子桔子水,一条南京牌香烟,陆建强见了一桌子鱼肉烟酒,喜形于色地说:“妈的,去乡下喝喜酒也没这热闹啊。”“我们就当是在梁山上的聚义厅里喝酒,先开白酒。”许成说。李爱国伸手抓住一瓶桔子水,说了句:“我不喝白酒。”秤砣又一把夺过,一边给他倒白酒,嘴里还嘀咕着:“酒是米做,不喝罪过。比是肉做,不日难过...”常客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闭上你的乌鸦嘴今天桌上坐着小姊妹,撒野话留着带回家跟自己讲。”秤砣脸上露出窘迫之态,连着哦哦了几声后,说:“不好意思啊,小姊妹,我们平时在一起讲惯了撒野话。”
“我们小时候的老规矩,谁讲撒野话,罚抄老三篇一遍,今天也没时间让你罚抄,你就罚背一段。”苗秋月起哄道。“这个难不倒我,在小学里一违反课堂纪律,老师就逼我抄老三篇,手上都抄出老茧了,我来背一段《愚公移山》:中国古代有个寓言,叫做愚公移山。说的是古代有一位老人,住在华北,名叫北山愚公。他的家门南面有两座大山挡住他家的出路,一座叫做飞行山,一座叫做王屋山。愚公下决心率领他的儿子们要用锄头挖去这两座大山。有个老头子名叫智叟的看了发笑,说是你们这样干未免太愚蠢了,你们父子数人要挖掉这样两座大山是完全不可能的...”
“怎么冒出来一座飞行山,是太行山,背错了,重背一段《为人民服务》。”许成纠正道。秤砣做出个舞台亮相动作,假咳几声:“今后我们的队伍里,不管死了谁,不管是炊事员,是战士,只要他是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们都要给他送葬,开追悼会。这要成为一个制度。这个方法也要介绍到老百姓那里去。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
“不行不行,这段太丧气了,挑段好听的背给大家听听。”秤砣瞄上陈洪娟一眼,假咳几声,想将背诵老三篇,当作将功补过,讨好她的机会,“我背完《纪念白求恩》最后一段,可以坐下喝酒了吧。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三个小姊妹并排坐在一起,中间留了张空位给徐丹娜,大家嘴甜得都像刚喝了蜜,替她倒了半杯白酒,轮流招呼着,阿姨先坐下来一起喝一口。阿姨,我们都在等着敬你酒呐。俆丹娜听了开心得面若桃花,笑眯眯的说:“我坐在桌上,你们年轻人会拘束,感觉不自在的,等烧好土豆焖咸肉我这个拿手菜,这个土豆我先在糖水里浸了二个小时,然后再焖,味道鲜的让你们掉眉毛。”过了片刻,她端上土豆焖咸肉,“你们先尝尝。”话音刚落,有的人还没拿起筷子,也跟着和调,“鲜,鲜,阿姨你烧的菜真好吃。”徐憨大趁机拍马屁:“阿姨,绿扬饭店的大厨子烧的没你好吃,等我们上班了,每个月交给你饭钱,天天来吃。”
“这么多返城知青都没班上,轮到你们能进厂上班不知要等多少年的,反正你们想吃我烧的饭菜,随时欢迎。”徐丹娜举酒杯,“我代表儿子敬敬你们,谢谢你们对他的关心,过了年又长了一岁,希望大家更懂事,不要在社会上干违法乱纪的事,有些话以前也跟你们说了,只要不去闯祸,随时欢迎你们到我家来玩,只要不嫌弃,随茶便饭管饱。”她说完把杯中白酒吞下咕噜一口干了,接着又倒了满满一杯封缸酒,“这杯酒敬儿子,祝你越来越懂事,不要娘再为你担惊受怕。”说完也是咕噜一口干了,“你们吃好喝好开心就好,我回里屋休息一会了。”又是徐憨大第一个鼓掌,大家跟着他鼓起了掌,在一阵热烈的掌声里,徐丹娜咧嘴笑着进了里屋。
徐丹娜一回到里面房间,常客第一个发出感叹:“唉,要是我妈也这么通情达理好说话,我天天给她叩三个响头。”秤砣眼睛斜视着隔开二张位置的陈洪娟,“唉,要是我以后找的老婆这般通情达理好说话,我天天给当牛做马也愿意啊。”
陈洪娟的眼睛却不时地瞄着身旁的王志华,看见他夹了块五花肉,夹了两次都夹滑了,她伸出筷子,替他把那块肉夹到他面前碗里,说了句悄悄话:“我喜欢你娘的性格和她烧的菜。”“那你有空来向她学习好了。”王志华夹起五花肉,送进了嘴里。
秤砣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跟坐在旁边的常客气哼哼的低咕:“妈的你看, 他当我们是雪中送炭的活雷锋了,辛辛苦苦叉来的小姊妹,成了他嘴边的肉。”苗秋月怕引起误上,在路上已经暗示了常客,陈洪娟不太喜欢秤砣这个人,今天是硬拉来陪她的。“我看出来了,不是王志华在动你小姊妹歪脑子,是小姊妹吃透王志华,自已贴上去的。”“老子不管谁贴谁,我带来的也一定要带走,谁想截短路老子就给谁刀吃。”秤砣突然提高了喉咙。“你三杯酒下肚好像就是无所不能的魔术师,地球也是从你袖管里变出来的。”常客见势不妙,赶紧也提高喉咙,把他的声音盖了下去。“第一次上人家门吃饭,瞎吵瞎闹什么。”平头板着脸提醒道。“不能喝就别喝了,喝到自己人吵架了,丢脸出糗闹笶话啊。”陆建强伸手想夺下秤砣手里酒杯,他往旁一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志华没心思听他们吵嚷,只顾着和陈洪娟说话:“我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你,那天在绿扬饭店吃饭,你就坐我旁边的旁边的旁边。”秤砣心里后悔得发狂了,想当场拍桌子发作一通,又找不到恰当的理由借口,只好把一口怨气憋在肚里。端起酒杯,一会找平头喝,一会找大毛干杯,连干了三、四杯,转身叭嗒坐在了地上,头垂在胸前,哇哇哇的吐了一阵。
“妈的,太扫兴了,烂泥糊不上墙啊。”许成搀了他几次,才让他斜站起来,徐丹娜也从里屋跑了出来,一见这情景,先去找了抹布,擦掉身上的呕吐物,说:“先扶他去里屋趴一会。”被他这么一闹一吐,大家也没了喝酒的心情,平头建议道:“杯中酒喝完,有家的归家,没家的去找庙吧。”王志华正和陈洪娟说的起劲,一听要散伙,嚷了:“这么早就回家睡大觉啦,妈的,两脚一蹬,穿上新衣服有的是睡觉时间,我请你们去看电影吧。”陆建强象发大兴的叫了句:“看什么电影,有种去游水。”许成在东街人中间水性最好,当然响应,那就走啊。“你又发神经了,这么冷的天,又喝了酒,当心抽筋。”林晓芸劝阻道。林晓芸的劝阻倒像是火上浇油,大家怂恿起哄得更来劲,纷纷发誓说:“狗日的不下河。”
“没事的,去年大年夜我们还一起在轮船码头。”许成安慰道。苗秋月悄悄问了句:“你也跟着他们去游泳啊。”常客领会了她问话的意思,“我要送小姊妹,不下河游泳了。”“我看你越来越鬼头鬼脑像个叉妹生了。”平头说。“去年大年夜跟着你们去跳广化桥,发热了一个礼拜,大年初一躺在医院里吊盐水。”“我不会游泳,替你送小小姊妹。”大毛起哄道。陆建强把常客拉到一旁,嘴对着耳朵说:“你上过她了没有。”常客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老实地摇摇头,“没有。”“你不上她打算把她当花瓶看啊,神经病。”常客焦灼地说:“我也急啊,但找不到可以上她地方,有什么办法吶,去你家上她啊。”陆建强故作神秘地说:“我就是来给你介绍一个上她的地方,趁热打铁,将革命一战到底。”常客茅塞顿开:“在哪里?”
    “东河沿上的盐库,我听人讲,南门这一带的人叉到妺,叫化子不留隔夜食,全带到盐库去上的。我马上说去广化桥下游泳,到了河边上,我帮你拖媒子,掩护你们去盐库,条件么你身上的牡丹烟一人一半。”“老子以为你学雷锋做好事,结果还是敲竹杠。”常客掏出袋里大半包牡丹烟,分了一半给他。“出发,往广化桥方向,前进。”陆建强藏起香烟,亢奋地低吼一句。
王志华说:“我就不去了,在家里做清洁卫生工作,秤砣又醉趴着。”大毛也打起退堂鼓:“大年夜那天是下午去游水的,又不是晚上,我听酒鬼毛大讲水獭野猫全是天黑了出动抠人屁眼吃的,我怕的。”“你总是在要紧关头说泄气话,你把我手脚绑住游五个来回,看水獭野猫拖我到河底里抠我屁眼吃吗,年纪轻轻还相信迷信。”许成说。徐憨大劝着王志华:“走吧走吧,游完水我回来帮你一起收拾吧。”“我也想看你们冬天游泳,游完水我们一起回来帮你收拾。”陈洪娟窜上来劝了一句。
王志华犹豫了半分钟,说:“我去跟娘讲一声。”他转身进了里屋,看见秤砣坐在板凳上,头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徐丹娜靠在床背上,跟着收音机播放的锡剧,咿咿呀呀的学着啍唱。“我去徐憨大家打一局升级,然后回来带他走。”他不等娘同不同意,说完扭头往外跑。
    常客早就听说盐库这个地方,以前从门前经过好多次,只是朝里面探望几眼,眼,没有踏进一步。盐库原本是运河码头上的仓库,约有五、六个篮球场大,里面大大小小的门也有十十几扇,那时候经常旷课逃学,约上几个同学爬到桥洞里打牌,没人打牌下棋,就跑到码头上看大吊车的吊臂,伸到船舱里把一包包货物吊到半空,再慢慢降落到推车上,常客有时坐在码头,发呆似的看上一个下午。嘴里唱着京剧《海港》里马老头的腔调:大吊车真厉害,成吨的钢铁,轻轻地一抓就起来。
轮运业衰落之后,空荡荡的码头仓库几乎处于废弃状态,正好给谈恋爱的人提供了绝佳的约会场所,到了晚上,多的时候有十几对人躲在里面,各据一角,互不干扰。仓库里的大木箱,麻袋油帆布,大长条会议靠背椅,都被躲进仓库里谈情说爱的人,堆搭成临时的公共之家。仓库还有个优越性,它比公园,桥洞,河滩上的茅草屋,安稳又隐秘,又不属于老派,联防队巡逻范围,即使来了个巡逻队,他们都可以在里面玩躲猫猫,躲不过去了,随便推开扇门,一溜了之。也有人去仓库里捣乱,比灶东河沿上的一伙小痞漏,他们没烟抽的时候,带了支手电简进去乱照一通,吼上两遍,收税啦收税啦。总有人从乌漆抹黑的壁角壁落里钻出来,陪着笑脸,孝敬上半包一包香烟,转身从钻进乌漆抹黑的壁角壁落里,这种默契渐渐的成为了规矩。
这些默契规矩,后因发生在盐厍里的一桩强奸命案而灰飞烟灭了。这桩轰动一时的强奸命案,震惊了常武地区。有个茅山返城知青,谈的对象在盐库隔壁的常武蜜饯厂上班。对象上中班时,他若没事便会坐在广化桥拦上,等她下班,最近几次都都接了个空,便心生疑窦,直接跑到厂门口,蹲到暗角处观察了几天,就发现了问题,对象有两次是从盐库大门里出来,她中班下班的时间是十一点,而从盐库出来的时间在十二点左右,每次总有个男人,晚她几分钟从盐库里贼头鬼脑的钻出来。返城知青第二天中午来了个实地考察,找到了接空的真相,这对贼男女下班后,走的是蜜饯厂后门,然后钻进盐库,办完事后又从正门出来。他估算一下,一个小时差不多正好是放一枪的时间。他怒不可遏地纠集了四、五个一起从茅山返城的知青,带上手电棍棒,策划了一场现场抓奸行动。
周五的晚上,他们事先埋伏在盐库里,借着从天窗里照射进来的月光,看到这对男女互搂着腰,从盐库侧门进来后,径自走到木箱后面,不一会,就从那里传出哼哼唧唧的叫欢声,返城知青一马当先,借着手电简光,冲上去把骑在对象身上的男人,拖下来一顿乱棍伺候,打的正欢时,负责手电照明的人,晃照到白花花的奶子和黑黝黝的倒三角形区域,手一哆嗦,手电简掉到地下。他赶紧捡起来,再怎么摁啊拧,小灯珠偏偏就是不发光。
茅山佬对着黑咕隆咚的身体一顿乱棒后,发现这家伙不吱声了,感觉有些不妙,把他拖到大木箱里,丢下一句,今天饶你一回。哄得一下子撤的无影无踪。那个仍在专心致志地拧盖旋电珠的茅山佬,见他们全撤了,再看看躺着脚旁边瑟瑟发抖,几近全裸的女人,脑子一热,感觉捡了笔白来财,边脱裤子,嘴里不住念叨着,有比不日,天诛地灭。他刚刚趴上像是通了电,全身抖簌簌的女人,听见有人跑进来找他,喊着他的名字,他把这人也叫了过来,两个人轮流着强奸到天亮才肯罢休。据说每人强奸了三、五次。这女人强奸到直至失去了知觉,他们还相互鼓励,说就当日死比吧。
天亮后,他在伸手摸了下女人的鼻孔,“没死,有呼吸的,我们撤吧。”“就把她扔在这里啊。”“你不会日昏了头,把她扛回家吧。”“她扔在这里会出事的。”
“出事好了,她又不知道是被谁强奷的。”两个人穿上衣裤,拔腿溜回家睡觉了。当天中午,有人发现了被乱棍打死的男人和被强奸到昏厥的女人,随即跑到距盐库只有一里路的公安分局报案。女人在医院里躺了二天才恢复知觉,向警察报出了对象的名字,住址。当天晚上,警察就把所有参与者抓捕归案。五个人中枪毙了两个,剩下三个送去坐大牢。警察后来把盐库的正门侧门好门坏门都贴上白纸黑字,上面盖着鲜红印戳的封条。没过半月,一张张封条又被找不到地方谈情说爱的人,一张张撕下来,揉作一团扔到墙角落里去了。
刚到八点,尚书街上行人稀少,临街的门窗紧闭,一阵冷风吹来,树枝的叶子扑簌簌地往下掉。李爱国从口袋里掏出他心爱的回声口琴,呜呀呜呀吹起了加拿大民歌《红河谷》曲子,这伙年轻人不约而同,一起哇啦哇啦的唱了起来:
你就要离开村庄,
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
照耀在我们的心上....。
喝下去的酒精让这支合唱队更加激情澎湃,哇啦哇啦的唱到了广化桥上, 肆无忌惮。出了尚书街往右拐,走上五百米,就到了广化桥上,许成边脱衣服,边用激呛的口气叫嚣:“谁敢跟我跳桥。”响应的人只有陆建强和李爱囯:“这有什么不敢。”他们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身上衣服,只剩一条短裤,抖簌簌地爬到了桥栏,哇得怪叫一声,卟嗵卟嗵钻进河里,岸上桥上的人屏着呼吸,目光像探照灯在河面上,从近至远地扫来掠去,当李爱囯的脑袋首先冒出河面,大家的心里开始读秒,读完一百秒,又是个一百秒…还是没看见许成与陆建强的脑袋冒出河面。大毛又耸人听闻的叫上句:“肯定被水獭野猫拖到河底里去了。”
“你他妈就会制造紧张空气。”平头说。“那你说他们怎么还不冒出河面,你知道一个人闷水最长时间超不过一分半钟。”林亚芸听了大毛的话,禁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大家直勾勾的望着铺洒一层惨白月光的河面,撕心裂肺地拼命喊着,许成陆建强,陆建强许成。仿佛声音能够把他们从河里捞上来。人也觉得大事不妙,喊叫声越来越高越绝望,引来桥上的过往行人也停了下来,趴在桥栏上对着河面指指点点,说是有人跳河自杀了。
还是徐憨大眼尖,看见两个浑身湿漉漉的人,从桥的那边,猫着腰溜了过来,脸上挂着恶作剧的笑容,“哈哈,吓坏你们了吧。”原来,他俩跳桥前就商量好了,要吓唬岸上的人,落水后便兜转屁股逆流潜泳,游过桥洞,从桥那边的码头爬上岸。林亚芸上前对着许成又是捶又是脚踢,“你准是想把我吓出神经病。”平头一旁说:“你们这玩笑开得过份了,我都准备脱衣服下河捞尸了。”
常客凑上一句:“妈的,我手脚吓得冰凉冰凉了。”“你冰凉个屁,我看好你的手一直伸在小姊妹的衣服里。”大毛坏笑着说。“我就是吓冰凉了,伸进去取暖啊。”常客搪塞道。大家嘻嘻闹闹地经过盐库门口,码头上孤零零的吊臂高耸在黑夜里,投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臂,在水面拂来挥去,河面上夜光鳞鳞。陆建强凑近常客,低声的说:“你还不赶紧骗她去盐库,我来哄他们下河游泳。”他接着嗬嘘嗬嘘做出赶鸭子下水的动作。
“老子不想下河冻出病来。”常客拉上苗秋月的衣袖,“你陪我躲到盐库里去。”他不容分说,把苗秋月拉进了黑黝黝的盐库,待眼睛渐渐适应周围的黑暗,看清了盐库的光源来自屋顶上的几扇天窗,靠里的墙壁前堆着一排大货厢,他们走到了货厢前,常容探头进去看了下,黒糊糊的一片,大约有一人多高, 弥漫着木头香味,还有一种怪怪的汗馊味。苗秋月说:“我们就躲在这儿吧。”常客还是硬拉上她,往里面试探性走了两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磕绊了一下,他蹲下身子摸到块雨油布,下面垫着两层麻袋,是地铺。他索性一屁股坐到地铺上,借着点烟的火光,终于看清大货厢的空间足够两个人并躺。他伸手把苗秋月拉了过来,“我们躲在这里抽烟。”
两个人背靠货厢,常客给她点着了根烟,学着抽。四周如黑暗般的静寂,能听见抽烟时发出嗞嗞的烟叶燃烧的声响。“你听,还有人讲话的声音。”苗秋月说。
常客也听见了不知从那个角落里传出悉嗦悉嗦,哼哈哼哧的声响。“我怎么听不见,不会是鬼闹声,我听讲这里面吊死过人。”“别瞎说,鬼吓人吓不死,人吓人要吓死人的。”“我怎么骗你呐,文化大革命吋,有人没斗死,就在铁栏杆挂根裤带,吊死在窗栏上的。”“你怎么想到把我带到这里来。”苗秋月信以为真了,紧张得簌簌打抖,身体直往他身上靠。
“所以你放老实点,一切行动听指挥,反抗是没有出路的。不然的话,我把你给吊死鬼做老婆。”常客解着她身上的衣服纽扣,嘴里不住地念叨篡改后的电影台词。“你的手也给我老实点,不要以为我猜不出你想做嗲,拉我进来,我就知道你想不干好事了。”苗秋月嘴上这么说,却没有任何反抗与阻止他的动作。“这个你替我拿着,如果不愿意,就轻轻的戳我一下。”常客双膝着地,解皮带前,先拔出插在身上的匕首,在她面前晃了几下,交到她手上。一阵短暂的沉默。苗秋月用刀尖轻轻的戳了下常客的肚皮,“痛吗,你们打架也太凶狠了,万一把人打死了怎么办。”“杀人偿命了。”常客油腔滑调的说:“我们又没地方上班,打架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做。”“啊,你们把打架当上班,太吓人了吧。”“吓人还敢和我在一起。”常客试着解她的裤带。“怕你杀我啊,所以只能放老实点。”苗秋月挡开他的手,“你别拉成个死结,我自己来吧。”
常客顺势一拽把她按倒在地铺上,刮鱼鳞似的把她下身剥的精光,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也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翻身趴上她的身体,涨得又辣发烫的家伙,刚顶到她张开的两腿之间,她的手己在那里等候,扶正他的家伙,缓缓地插入她身体的瞬息,常客感到了一阵惬意带来的眩晕,他闭上眼睛镇镇神,然后本能地抽动了几下,觉得有股热乎乎的液体从身体里喷泻而出,一阵快意弥漫全身。
他趴在苗秋月的身体上,“算是完了?”他问。“你说呐,完没完你不知道。”“费了这么多心思和力气,唉,惬意的时间太短了,不合算。”“你打算一直睡在我身上,被你压的气也喘过来,爬起来呀。”苗秋月把他从身体上推开,嘀咕一句,“那我就不合算了。”常客翻身从她的身体下来,点着了两支烟,给了她一支,被她挡回,“我不想学会抽烟。”
常客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体验到了 性的美妙的快感。他又浏览了一眼苗秋月的身体,“你怎么会干这事的,是有人教你的吗?”“你怎么会干这事的,是有人教你的吗?”苗秋月反问道。“看手抄本啊,我抄了好多本,什么《少女的心》《表妹的爱》《一场春梦》。”“我也是看手抄本啊,我抄了好多本,什么《少女的心》《表妹的爱》《一场春梦》。”苗秋月重复了遍他的话。
“我也是看手抄本啊,我抄了好多本,什么《少女的心》《表妹的爱》《一场春梦》。”货厢外面有人重复他们的话,然后传来一阵噗呲噗呲笑声,苗秋月惊叫一声,外面有鬼,直往常客的怀里钻。常客听出了谁的声音,腾地站了起来, 拎上裤子钻出货厢,看见一个人猫着腰,窜向盐库大门。“大毛你这狗日的,当心红眼烂眼珠。”常客愤恨地骂了一句。
    两个人利索地穿好衣服,他索性让苗秋月挽着臂弯,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地走到吊车下,下河游水的人穿上衣服,坐在吊车架上抽烟,看见常客走了过来,大毛喊了声:一,二,三。大家齐展展地倒像游行喊口号:“唉,惬意的时间太短了,不合算。我也是看手抄本啊,我抄了好多本,什么《少女的心》《表妹的爱》《一场春梦》。”喊完后,引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哄堂大笑。
“陆建强,是你出卖了我们,按排大毛去偷听偷看的吧。”常客蓦地明白,中了他的奸计。“正是在下,怎么啦,允许洲官放火,还不允许百姓点灯啊。你叉的惬惬意意,我们在河里受冻,还不允许派个代表保护监督你们啊。你看看人家难为情的样子,快去安慰安慰她,真的要学叉妺生,拔卵无情啊。”陆建强一脸贼忒兮兮的表情。
徐憨大又开干哄了:“朋友有福同享呀,我们还都没开洋荤,你讲讲怎么惬意啊。”常客扭头看了一眼苗秋月,她走到陈洪娟身边,低着头,用手指卷着衣角,“你们这帮杀千刀的,终有一天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报复。”“是处女吗?”王志华把常客拉到一旁问。“什么处女?我怎么知道。”常客一怔,他压根没考虑这个问题。“嗐,如果她是第一次和被男人干,一般都会喊疼的。”“她好像喊疼了。”王志华的话像是腊月里的凉水,把常客灌醒了,喉咙口哽了一下,“你是说她如果没喊疼,就是她早就被男人干过,就是滥污货。”平头不知什么时候凑上来,幸灾乐祸地说:“哈哈,童卵子被滥污货占便宜了。”大毛更是火上添油,“亏吃大了,童卵子没搞到原封头,回去没法向娘老子吿待了。”他说完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常客没注意他们两个人围上来一顿奚落,也光火了,心想原封头这事也只有我和她说了算,他们知道个屁。“我吿诉你们,她就是原封头处女,你们这帮渣滓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王志华也没想到自已的问话,被他们偷听去了,便向常客解释,“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其它意思,我们以后还怕搞不到原封头。”
“就是哇,本来就是玩玩的,又不是找她做老婆,被别人睡过关我屁事。”常客本来对原封头处女这事就没在意,被他们几个一哄,心里憋上了口气。“我教你一个办法,马上悄悄进去,找到你干她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血迹,如果有血迹,就是处女。”“你怎么懂的这么多啊。”“我想办法替你弄本图文并茂的《新婚夫妇必读》,你看一遍也全懂了。”“趁他们不注意时你陪我进去看看。”他们又跑到吊车下,围着许成、林亚芸起哄,大毛是从闹得最厉害,喉咙也最大,河对岸都能听见他在喊叫什么,“再问你一遍,许成耍什么流氓手段,把你叉到手的。”“他在教室里坐我后面一排,没事就踢我坐的凳子,踢了就赖,赖了么就吵架,吵吵么就好上了,这算什么流氓手段。”林亚芸不肯示弱,朝他对着叫。“哎哟哟,你们真的是不打不成交,交了就松不开。”徐憨大故意怪叫一声。
王志华常客两个人进了盐库,常客领他进了大货厢里面,“就在这里,你看这个凹吭就是屁股压出来的。”王志华认真细致的表情,像是在分析敌人的密电码,鼻尖几乎顶到脏兮兮的雨帆布上,两只手一根接一根的划燃火柴,查看着丝马迹蛛丝马迹,他用手指蘸了蘸一块湿漉漉的渍迹,放到眼睛鼻孔下面,又是看又是闻。“是处女血吗?”常客焦急地问。“味道不对,应该是你精液的味道。”王志华肯定地说:“帆布上没有处女的血迹。”常客垂头丧气的尾随着王志华走出盐库,就听见许成吼道:“有家归家,没家的归庙吧。”
叫。“哎哟哟,你们真的是不打不成交,交了就松不开。”徐憨大故意怪叫一声。
王志华常客两个人进了盐库,常客领他进了大货厢里面,“就在这里,你看这个凹吭就是屁股压出来的。”王志华认真细致的表情,像是在分析敌人的密电码,鼻尖几乎顶到脏兮兮的雨帆布上,两只手一根接一根的划燃火柴,查看着丝马迹蛛丝马迹,他用手指蘸了蘸一块湿漉漉的渍迹,放到眼睛鼻孔下面,又是看又是闻。“是处女血吗?”常客焦急地问。“味道不对,应该是你精液的味道。”王志华肯定地说:“帆布上没有处女的血迹。”常客垂头丧气的尾随着王志华走出盐库,就听见许成吼道:“有家归家,没家的归庙吧。”
TOP Posted: 12-04 09:48 #72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23
常客说一定要把苗秋月送到3路公交车站台,然后从后门回家。他和徐憨大,王志华和陈洪娟几个人成了同路人。走过弋桥,东街人往左拐进了尚书街,他们是直走,快走到双桂坊路口时,前面突然有六、七个人一字排开,封堵住了人行道。徐憨大一眼认出那伙人,是蛤蜊滩的马卵他们,后面影影绰绰的还有好些人,叽叽喳喳的像水一样漫了过来,他算了一下,现在差不多是和平电影院夜场电影的散场时间。常客挽上苗秋月的臂弯,跨下人行道,试图避开他们的人墙,结果被徐憨大一把拽上了人行道,“你没听说过这个故事啊,人和狼面对面时,狼是不敢轻昜攻击的,人如果害怕牠,掉头就跑,狼才敢从后面玫击人,前爪搭上人的肩膀,人一回头,狼正好上来一口,咬断喉咙。”
“你从那里听来的故事。”“《十万个为什么 》。”徐憨大停住脚步,大家都停住脚步,双方进入对恃状态。“瞎说,这套书我也看过。”落在后面的王志华,挽着陈洪娟的臂弯,俨然像一对情侣,走了上来。他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墙,“停下来想干吗?”“你看前面,马卵带人挡道了。”
“马卵是谁?”王志华不认识马卵。“东街人的死对头。”常客心里默点着对方人数,除去两个女人,正好多出一倍。“那又要开扁了,我才答应师傅不再打群架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冲了。”王志华下意识地往腰间摸了一圈,“我没带家伙。”“你们又想打群架啦,不许打。”陈洪娟狠狠地拽了下王志华,“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你睁眼瞎啊,怎么是老子想打架,你沒看见他们堵路挡道,连路都不给我们走了。”王志华听见她讲什么狗吃屎,火爆爆地嚷了起来。
一阵沉默。常客、徐憨大已经拔出插在皮带里的匕首,因为没有退路,随时准备和他们作个鱼死网破。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料到陈洪娟突然冲刺,直愣愣地冲到了马卵面前,大声叫道:“恶狗才挡道,你们是恶狗吗?如果是存心寻事头打架,我现在就找电话打给舅舅,把你们抓起来全关进看守所。”
“你舅舅是天王老子啊,权力这么大。”马卵也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女程咬金,“你走开,我不跟女人叽吧啰嗦。”“我舅舅是警察。”陈洪娟不依不饶,都快把嗓门喊,“你有什么资格叫我走开,南大街是你们家的,那里写着你老子的名字。”陈洪娟撒泼的腔调也把他们三个人震慑住了,和以前不苟言笑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常客、徐憨大手握匕首,像哼哈二将站在她的两旁,虎视眈眈地的盯着马卵。王志华握着两个空心掌头,窜到马卵面前,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要是敢动我小姊妹一根汗毛,三天之內我灭了你全家。”
马卵本就没有寻事头开扁的心思,上次被东街人占了上风,左膀右臂关进了看守所,对东街人已生了怕意。今晩他们刚看完电影,散场回家,没想到冤家路窄的碰上了徐憨大几个人,看他们搂着小姊妹,一副喜滋滋的样子,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马卵开始也只是想摆出个决战的阵势,逼他们让道,挣回一点失掉的面子,没想到眼前的小姊妹一闹场,几个犟头倔脑的男人,争先恐后地抢着在小姊妹面前扎台型,全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反而把自己逼进骑虎难下的困境。他仰起脖子,望了眼比自己高出个拳头的王志华,再低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两把匕首,眼睛眨巴几下,有了个新主意:“我们各出一个人,旁边去单挑,免得你们以后到处瞎宣传,说我马卵没魄力,只会仗势欺人。”
“好啊,你推选一个人陪我旁边去单挑。”徐憨大夺过常客手里的匕首,左右手各握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你们都有小小姊妹,旁边角落里去歇歇。”“谁上?”马卵连问了几遍,没人跨前一步应战,他只得把目光转到方板酥的脸上,征询中含着命令的口气,“你上。”方板酥回道:“换是别人,早就冲上前捅了。我己答应和陆建强喝顿酒了,所以不想和东街人结冤了。”“你把单挑当成一场友谊赛好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输赢都不记账,比赛完了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他们走他们的独木桥。”马卵连哄带骗着脑子里好像缺根筋的方板酥。
    徐憨大也吃准了马卵这伙人的开扁素质,十对四,个个像尖刀连猛虎下山,十对六,两只脚生了根,绝不敢主动出击,十对十,个个比贼还逃的快。“我就选你旁边去单挑。”他指着马卵说。“亏你想得出来,你是小兵癞子,我是指挥官,我怎么会和你单挑。”马卵听了脸色陡然一变,转而油腔滑调地说。
“那你也可以从我们中间随便挑一个人单挑。”王志华的话里有自告奋勇的意思。这回马卵是自作死,把自己逼得无路可退了,他又仰起脖子,盯了眼高出个拳头的王志华,又看看徐憨大手里的两把匕首,手指常客,“我选他单挑。”常客见他眼珠子开始骨碌碌地乱转,预感到单挑作战的任务要落到自已肩膀上,赶紧作好心里准备,伸手要来徐憨大的匕首,“走啊。”
“友谊比赛不带使用身上的家伙。”马卵把手上的铁尺交给了方板酥。徐憨大接过常客手上的匕首时,朝墙根歪歪嘴,来个偷袭。常客看见墙根处的半砖,顿时明白了徐憨大话里的意思,半砖不是身上的家伙。他蹲下身装作系紧鞋带,顺手将半砖握在手里,“走啊,这条人行道就是警戒线,谁都不得越过。”
马卵做了个束紧皮带的动作,给自己壮胆,朝常客蔑视地一笑,似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我们就去对面弄堂里单挑。”说完大摇大摆地走向马路对面的弄堂。常客步随其后,看着马卵快走进弄堂,猛地冲了上去,一手抓住他的后衣领,另一只抓着半砖的手,如同打桩似的对准他后脑壳,嘭嘭嘭得猛敲了几下。马卵毫无防范,半分钟前还是神气活现的老卵样,现在就像是落水狗,全身用力一甩,常客冷不防的手一松,他趁机窜进了弄堂,回头见常客没有跟着追进来,便停下步子,“你这瘪三赖皮不讲信誉,讲好不准带家伙单挑的...”
“瘪你妈的奶子,谁带家伙啦,老子半路上拾来的砖头。”“你他妈还没进弄堂就动手了。”“你不懂兵不厌诈啊,哈哈哈。”常客说得自已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对这次偷袭非常满意,“你快点去医院缝你的破头吧。”“痛改前非的人,我们欢迎,顽抗到底的人,死路一条。”徐憨大在马路对面,正给呆若木鸡的蛤蜊滩人上课。
常客握着半砖过了马路,目送着蛤蜊滩人进了弄堂,他们也撤到了孙府弄堂口,“我到家门口了。”常客说。“什么,你想先回家,我们一起去他家搞卫生。”苗秋月说,“我要和陈洪娟一起回去。”常客连说:“好好,一起去搞卫生。”走在最后面的陈洪娟,突然猛地抱住王志华,“你刚才警吿他们的样子,可爱极了。”
“可爱,不可能吧。我都能想得出来,当时的样子肯定很像杀人犯。”“反正我觉得那样子很可爱。”陈洪娟模仿着他刚才的样子,“你要是敢动我小姊妹一根汗毛,三天之內我弄死你全家。”“再来个可爱的动手。”王志华双手托起她的屁股,把她抱了起来,陈洪娟双脚一离地,索性来个枯藤缠树,手脚交叉反缚住他的身体,两个人嘴对嘴,咂吧咂吧个不停,王志华一直把她抱在胸前,走到弄堂口,才把她放到地上,“刚才真幸福啊。”她甜蜜蜜的凝望着王志华。
“你是说谁真幸福。”“我们两个人啊。”“不见得。”“什么不见得。”“你等着看,跟下一次的幸福比较,这个真是小意思。”“幸福不好作比较吧,我只知道越多越好。”“你刚才的样子真撒泼,我还从没见过象你这么凶的女人。”“我本来就很凶,你要怕就早点离开我。”“怕你?不要说笑话了,我意思是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撒泼,再凶一点。”“两个人的时候?我没听懂。”“比如两个人睡觉的时候,在床上你可以再撒泼的凶一点。其它时候不要这样撒泼。”陈洪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脸上泛现一片潮红,“我们才交往了几个小时,你就想对我耍流氓啊。”“不是有个成语叫一见如故。”“是叫一见钟情。”
几个人晃进了制药厂后门,王志华说搞卫生的人手足够了,就让徐愍大回家睡觉。走到自家门口,一看里里外外的灯全开着,还有叽里咕噜的声音传出来,王志华开门进了屋,“你们先等一下。”没过几分钟,里屋传出更大的吼骂声,常客心想肯定是秤砣心里不舒畅,借着酒性上来,乘机发酒疯了。不一会,王志华把秤砣搀扶到门口,气哼哼的对常客说:“你先送他回去吧。”他手一松,秤砣叭嗒一下瘫到在了地上。他鄙夷地看了一眼,把常客又拉到一旁,气狠狠地说:“要不是你的朋友,老子管他喝没喝醉酒,先给他一顿家伙。”“他都醉成这种样子,还讲什么气话。”常客拉他靠墙而坐,点了根烟塞在他嘴里,随后他又吐了出来。
“他狗日的把我娘当她的小姊妹,当着我的面,还抓着我娘的奶子紧紧不放,你说老子要打他吗!”王志华进了里屋,映入眼帘的一幕吓了他一个惊跳,秤砣头枕在娘的大腿上,有只手居然伸进娘的衣服里面,娘背靠床背上昏昏欲睡。他故意轻咳两声,把娘吵醒后,按捺住直往脑袋里窜的心头心,手指着秤砣,问:“你们打算干吗?”徐丹娜垂头一看,赶紧拉出他放在自己胸脯上的手,下床走到门后,“你们一走,他又是呕吐又是活作,还说你抢走霸占了他的小姊妹,喝了半杯白酒,哭着闹着说要去找你决战,又说我长得像他小姊妹,看他不省人事的样子,我想我养你都养得出来了,不要作闹,想摸就摸摸吧,看他可怜的样子,给他点同情吧。”
放屁。王志华听了两眼几乎要喷出火了,他觉得这不仅仅是羞辱了娘,还抢夺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幸福。他转身冲到厨房间,抓起砧板的菜刀,“老子不斩他个三刀六段,明天我就跟他的姓。”徐丹娜左劝右拦,后来索性嗵的往地下跪,才把他镇住了。常客理解秤砣心里苦楚,他是神魂颠倒的喜欢陈洪娟,问题是陈洪娟不领他单相思的情,偏偏又喜欢上王志华,这种事要你情我愿,旁人既插不了手,也没能力强行分开一对你情我愿的人。常客也觉得秤砣有点醉有点装醉,趁机把屈在心里的怨气,出在他娘的头上,如果真是这样,秤砣就活作得过份了,他开导道:“你消消气,别跟酒鬼一般见识,他一觉醒来,弄不好都记不起跟谁喝酒了。再说,你要是真砍了他,我们东街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帮着秤砣说话,这样一来,不是尴尬了,弄的大家朋友也难了。消消气,我和苗秋月扶他回家,你们搞卫生。”“我刚才也是气头上,过二天再联系。”
常客、苗秋月搀扶着秤砣走出史家弄,又往前拖行十几米,苗秋月说:“歇口气,实在拖不动了。”他们让秤砣歪倒在梧桐树上休息片刻,常客一旁抽烟,还听见他嘴里颠三倒四地咕噜着,我要摸奶子,小姊妹的奶子,小姊妹的奶子。常客让苗秋月的手握成拳头,放到他手里,“小姊妹的奶子来了,你快点多摸摸。”
秤砣真把苗秋月的拳头当成小姊妹的奶子,又是摸又是抓,一会儿当猪蹄啃,把苗秋月逗得仰天大笑。他们终于把秤砣扶到他家大门口,嘭嘭的用力敲了几下门,从门缝里看见过道里的灯亮了,也不管是谁来开门,就当护送任务完成,拔起脚来就跑,先把苗秋月送到百货大楼对面的3路公交车站,然后自已再走回家。刚开了门,里面房的灯啪嗒亮了,常客知道娘老子没睡觉,就等他回家。前脚跨进二姐的房间,娘后脚跟进,不问青红皂白,先来顿稀里哗啦的斥骂,骂到他开口求饶,“好了好了,求你别骂了,我不出去玩了,安安稳稳呆在家里看看书好了吧。”常客顺手拿过一本书,靠在床背上。后来还是老子出来把娘劝回了房间。常客终于叹了口气,钻进被窝里,开始回味苗秋月身体带来的惬意,带着这种回慢慢的沉入了梦乡。
    王志华没让陈洪娟进家门,“我娘在搞卫生,我送你回家吧。”陈洪娟不时斜视两眼一语不发的王志华,和刚才的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又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陈洪娟停了下来,说:“我快到家了,你没事吧。”“没事。”王志华扭过头,湿润润的眼睛里,四周晦暗一片,所有的景物包括黒暗和空气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而自己像是水面的浮萍,没有了想往的方向。“陪我走走。”“陪你走回家。”
“不,到前面体育场里去走一圈。”
体育场的两扇大门紧紧关闲,两个人左右扫视了一眼,右边是第三中学,左边弄堂底里是驻军基地,王志华拉上她的手往弄堂里去,走到弄堂中间,右边是条狭弄堂,一边住户人家,一边是军营围墙,走到了两盏路灯中间的灰暗地带,王志华停了下来,“陪我说说话。”陈洪娟看出他心里有事,又不好直接问,“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我就不会离开你。”王志华直截了当说出这话来。“先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陈洪娟一脸调皮相。“这种喜欢,我现在真不知道怎样表达,等以后我想出来了再告诉你。”“好吧。”她的手如柔荑撩了一下垂落在眼前的一绺头发,内心的喜欢溢于言表,娇嗔地说:“我喜欢你。”
王志华双手捧起脸,陈洪娟故意抿紧双唇,任由他温润的舌头吻遍她的脸。王志华突然冲动地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陈洪娟猝不及防,错愕地望着他,开始想挣脱与反抗,“你想做嗲,喜欢就一定要这样吗?”“别问我做嗲,我又不会害你,你就保持这种姿势别动。”王志华松开嘴唇,把她的身体推到凉飕飕的墙上,恳求道:“好吗?”陈洪娟没了主张,脑子里一片混沌,一时不知不该如何选择,当她感觉到王志华另一只手的动作更加放肆大胆,果断地把他往外一推,“不行,你这不是在害我吗!”
两个人僵持了数十秒钟。就在这时,弄堂底里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快跑,解放军出来巡逻了。”陈洪娟寻机一动,没等王志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拉上他叭嗒叭嗒跑到了弄堂口,做了个鬼脸,“哈哈,天也助我,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噢。”王志华手搭上她的肩膀,“你放心,总有老天爷助我的时候,让我定定心心吃你的热豆腐。”陈洪娟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他说的热豆腐的含义,“你喜欢我就是为了吃我的热豆腐。”“不要搞错,是你把自已比喻热豆腐。”“你别当我也是憨大,这个比喻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别有用心了。”“算了,不跟你争。”王志华话头一转:“你先回答,你以前跟男人接吻过吗?”“没接过。我的手都没有这样被男人握过。”快到她家门口时,两个人又找了个墙角落,热热烈烈的接吻了,“我们在一起只能接吻,别想做那些流氓事情。”“妄想。”王志华接着说,“明天起要去师傅家上班,等他那天给我放假,我请你们去红梅公园划船。”“怎么是去师傅家里上班,你师傅家就是工厂啊。”“还要比工厂大几十倍,不过现在不能讲给你听,听了你也不懂。”
TOP Posted: 12-05 09:50 #73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5198
威望:423 點
金錢:1370508 USD
貢獻:14425 點
註冊:2020-03-26

24
离1981年的春节,仅剩半个月的辰光,市中心的大街人行道上是摩肩接踵的人流,熙来攘往。百货,副食品大楼和衣帽鞋布店里,常常挤的水泄不通,一拨拨从乡下赶进城购买年货和布料的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市中心的几家国营大型商店。身上揣着辛辛苦苦攒下的一年积蓄,指望它过个热热闹闹,吃好喝好的春节,犒劳这一年的辛苦。
这段时间也被脚不着地的出没于各大商店白插子们称为秋收季节,开工插钞票的黃金期。每天早上八、九点钟,林师傅的几个徒弟,大黄鱼,大黄鳝和大黃蜂,穿得整整齐齐地来接师傅出门干活,总要到天黑了才回家。按大黄鱼的口气,他说最近放的屁里也散发着板油的香味,话里的意思是这阶段他混到油氽的地步了。王志华偶然间亲眼目睹林师傅交帐的场景,他从缝在棉袄夹层的暗袋里,掏出了一大迭全是新崭崭的大团结票面,交到师母娘的手上。她随后背着师傅,把钞票藏进食堂里用来蒸饭的铝饭盒里,撅着屁股钻到床底下去了。某天下午,趁着师傅家里没人,他出于好奇心,也钻到床底下去,推开装着旧鞋子的圆浴盆,东撬西敲,发现了一块活动地板,撬开地板,下面居然放着一排铝饭盒。他的眼前忽然闪现一只只打开的铝饭盒里,一沓沓崭新的钞票,“老子什么时候要有了这么多钱,就什么都不烦了,歇在家里天天吃红烧蹄膀了。”
哼哼,家贼难防啊。他解嘲似的自言自语。嗯嗯,人沒钱不如鬼,汤没盐不如水。《西游记》里也这么说的。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富贵人。老子口袋里的皮夹子整天瘪嗒嗒的,那有好脸色给你看吶。虽然已近年底,王志华还是必须在九点钟前赶到师傅家,林师傅匆匆促促的布置一下当天功课,讲上几句该着重注意的要点,便带上徒弟们趟场开工,他闷在房间里苦练手艺,师母娘不时的会来差使他干些家务活,一直要等到他们收工回家,陪着喝杯陈酒,才能回家睡觉。
徐丹娜每天闻到儿子嘴里的酒气,也起了疑心,“你算是上的什么班,晚上天天有酒啊。”“跑供销么,就是酒桌上谈生意,师傅说要陪着喝一杯,我总不能不喝。”“我是怕你没学到真本事,钱没赚到,却把自已喝成了个小酒鬼。做事要像老和尚敲木鱼实笃笃,喝了酒说的酒话,我是从来不信,要打折扣的。”
这天早晨,王志华兴冲冲的赶到师傅家,正碰上林师傅准备出门,“我跟师母娘讲了,等她空下来后,带你去百货大楼买身过年穿的新衣服,今天不练了,明天跟我去上海趟场练练眼。”“啊,带我去上海。”王志华一时兴奋的不知说好。
师母娘的回笼觉睡到中午才醒来,洗漱完毕后,他们出门去银丝馆吃了个碗面加素鸡,然后晃进百货大楼,从一楼逛到三楼的衣帽柜,师母娘手指着一排塑料半身模特穿着的衣服,问他喜欢穿什么式样的衣服,王志华是箩里挑花,挑花了眼,掐不准人中,“师母娘你帮我挑吧。”师母娘说:“你穿中山装太老气,西装呐又不搭配,反而显得老土。”她最后替王志华挑了身蓝涤卡学生装,又买了身晴纶运动衫和一双白球鞋。出了百货大楼,她说:“你就早点回家,新衣裳上身,要去汰个浴。”
王志华拎了包新衣裳直接去了常清浴室,走进雅室便和正对门的浴铺上的秤砣,打了个照面,他坐起来打个招呼,“好久不看见来汰浴了。”秤砣还是以前嘻嘻哈哈,漫不在乎老样子,仿佛一场大醉,替他清空了记忆。王志华接过他扔来的烟,坐下后说:“嗐,忙呀。”秤砣捏了下包,“里面装的不是好吃的啊。”“买了身过年穿的新衣裳。”“还是你娘好。”秤砣羡叹道:“我娘把老子不穿的旧衣裳,改了下尺寸,就算是新衣裳,还要等到大年初一才肯拿出来给我穿。”“这新衣裳不是我娘买的。”“还有谁给你买,不会是毛巾厂的小姊妹,发了工资给你买的吧。”秤砣愤愤不平地的说:“唉,我承认玩不过你们,我好不容易瞄准的小姊妹,到后来变成了别人嘴里的肉,有句螳螂的成语怎么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志华补充道,接着又问:“什么小姊妹变成别人嘴里的肉,我是自已领了工资花钱买的。”他至今蒙在鼓里,不知道秤砣说的成语,是故意讲给他听的。“你有班上啦。”秤砣大惊小怪的羡叹一声,“还是你娘门路广啊,是国营单位还是大集体。”
“社办厂。”王志华意识到说漏了嘴,“我那有资格进国营单位。”“社办厂也比闷在家里吃闲饭好啊,我老子只会在家里吹吹牛比,一直说托人开后门,把我弄进民丰厂当机修工,去年托到今年,到现在连根毛也没摸到。”“常客没来洗汰浴?”王志华是来找常客的。“来啦,刚下浴池。”
王志华找了个空铺,迅速脱光衣服,跳进浴池,见常客的身体埋在漂浮着一层肥皂沬的浴水里,只露出颗脑袋与肩膀,“你闭目养神啊,搓个背,你先帮我搓,还是我先帮你搓。”“你还没水里泡吶,先帮我搓。”两个人相互搓背,边搓边聊,“师傅明天带我大上海去趟场练眼了。”“还是你幸褔,我那老扒师傅还躺在床上,昨天叫人带口信,叫我去韩君卿诊所开了一大捆中药,送到到家去了。你们要是去城堭庙,记得帮我带两袋城堭庙特产五香豆,如果不凭票供应,帮我多买几袋,出去了给你钱,我老子经常念叨五香豆,说用它搭酒没有话说了,这次让他吃个饱。”
“什么钱不钱的肉麻兮兮,几袋五香豆值几个钱。”王志华言归正传,“这几天去约小姊妹了吗?”“没有,约出来又没地方去,天天孵在家里看看书,做家务。”“我不信尝到甜头还能憋得住,你不好带她去盐库。”“不瞒你说,让我一个人带个女人去盐库,心里怕的。”“我家白天没人,但恨我娘突然袭击,不过你带她到阁楼上去睡觉没事。”王志华算了下时间,“等下个礼拜,我从上海回来后,约她们出来玩一次。”“别讲这事,我下面撑起阳伞了,都不能出浴池了。”常客一屁股坐到池底。“这怕什么难为情,男人的正常反应。”“亏你说的,在男浴池里撑阳伞也叫正常反应?”常客压低声音,“什么叫趟场练眼?”
“就是去插皮夹子的现场,训练你的观察能力,譬如说,到了百货大楼,一眼看出人堆里那些人有钱,那些人是去闲逛的,有钱人的皮夹子是放在那个口袋。”“这个能一眼看出来?”“我师傅说他去布店里走一圈,就能看的一清两楚,乡下人和城里人,男人和女人,年轻人和老年人,他们钱放的口袋甚至表情都不一样,看不出来就上去故意和他碰撞一下,从他的反应判断出皮夹子的位置,熟能生巧吧,我也只是他们这么说。”
“倒像是训练特务了。”常客接着说:“我昨天陪娘去百货大楼剪布做衣服,看见两个乡下人的皮夹子被人插走,坐在三楼楼梯上,哭得死去活来,我看的都觉得太可怜。”“我师傅说一旦选准干这行,同情心帮不了别人反而害了自己。傻子葱头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你不去割别人也会去割,一个混字,就是靠盘算别人的口袋里如何成为你的财富。”“这是来自那个星球的道理,我听不懂。”“我也听不懂,师傅天天敲木鱼一样向我灌输这种理论,说坑蒙拐骗偷是你的饭碗,你不想让碗空着,就要掌握高人一筹的手艺。人靠借,讨,要,不如去偷抢,前者脸皮厚,后者靠能力胆量。现在已上了贼船,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入伙,二是跳船游回家。回家干吗吶,又是吃着闲饭瞎闯祸。”
“你别误解我的意思,不是说盗亦有道吗。我不是说插皮夹子有什么不好,做朋友是没有原则的,对的也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我的意思是把眼力练练准,专插城里有钱人的皮夹子,比如去大上海,我希望插光上海人的皮夹子,就算是刧富济贫...”
“我听懂你的话了,不要去插乡下人的皮夹子,有点作孽的。最好去插银行里的钞票。”
“银行里的钞票插不到,只能去抢。”
“我师傅说,看上自己喜欢的,决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否则的话,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连你的女人也睡到别人床上去了,遇上好吃的,抓起先往嘴里塞,吃进肚里不吃亏。”
“吃了拉肚子也不吃亏。”
“我是打个比喻,意思做事要狠,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你师傅说错了,不是无毒不丈夫,我老子说是无度不丈夫。”常客见平头几个人相继进来,跳下了浴池,便朝王志华眨眨眼睛,意示收住话头。
王志华和常客互搓完背,上去后躺了一会,穿衣服先走了。在大门口碰到周一波几个人赶到常清浴室里汰浴,招呼了一声,走到弄堂口,又碰到酒鬼毛大和两个中年人吵架,他们骂酒鬼毛大阿糊卵,气的他直撸袖管,几次做出要沖上去搧耳光的动作,“看你们热昏了头,我今天要是不请你们吃碗辣腐酱,都不知道你家祖宗十八代都是跟我姓。”他骂完一句,便引起一阵哄笑声,居委会于主任,拨开人群,挤上前去劝他回浴室上班,也被呛了几句,“你这种无脑筋只有嘴,蜻蜓吃尾巴吃不到别人的糖,就来自吃自的人的劝能听吗?天上的星星会发光照亮全人类,但你是粪坑里的石头,只会遗臭万年。老子今天就是不能惯着这些鬼,不搧他们几个耳光,他真把自己当人了,你让他三分,他还以为你怕他一丈。”
常客见他撒酒似的吵架,不下数十上百次,就像在卖狗皮膏药,摊子不大喊声吓人。他拉着王志华挤出人堆,“等你上海回来了去约小姊妹。”走进东弄后又追出来叮嘱一句,“别忘了我老子的城堭庙特产五香豆,不凭票供应,帮我多买几袋。”王志华一到家先跟娘打个招呼,“师傅明天带我出差去上海二、三天,终于有机去外滩看大轮船,蓝眼睛,鹰钩鼻的外国人了,再带二斤上海大白兔奶糖给你吃吃。”
徐丹娜问询情况后,关照一句:“师傅能带你出差去上海,说明你在厂里表现不错,不要先想着吃了玩,要趁这机会好好锻炼自己的能力,尤其要遵守纪律,服从师傅的指挥,到了住处,第一件事是把住处地址写在纸条上,随身带着,万一迷路就派得上用场了。”说完,从皮夹子里掏出五块钱,“穷人富盘缠,带在身上留着急用。”
    “你收起来,师傅发了出差补贴。”他想到自已还藏着二百多块私房钱,去趟上海,又不要自已开销,带上贰拾元绰绰有余了。王志华兴奋得一夜没睡着觉,脑子里不住地浮现从银幕上看来的上海高楼洋房,有轨电车,黄浦江上的渡轮和外滩上散步的外国人。直到天亮前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徐丹娜出门上班前又把他推醒,“是几点钟的火车,当心睡过了头。”他猛然想起,师傅都忘记吿诉他车次时间,急忙起床,早饭都顾不上吃,睡眼惺忪的一路小跑到师傅家门口,气喘吁吁地敲了好几下门,师母娘披头散发才出来开门:“今天来这么早啊。”
“师傅不是说去上海吗?”
“还早呐,十点钟的火车。”
王志华哦了一声,转身找了家点心店,要了一碗豆浆,三两蒸饭,两根油条。吃完了在附近街上溜了一圈,估算快九点钟了,从师傅家步行到火车站,也就一刻钟的路程。他走回到师傅家弄堂口,碰上大黄鱼,他说昨晚接到师傅通知,今早一起去上海。一路都是挤,进候车室要挤,排队挤,检票进站要挤,上火车更是要挤,挤进了车厢,找个站位或是铺个地摊席地而坐,还是要挤来挤去。王志华捡了几张别人丢弃的报纸,铺到车门后的过道里,半醒半睡地眯到了上海。出了车站,他是乡下人进城,忙不迭地地东张西望着大上海的街景。“你看看这小洋房,都是外国人造的。”师母娘一路指指点点给他做导游,“我看你把颈脖子仰酸了吧,这样吧,索性我把上海表妹介绍给你认识,如果看了合谈对象,你以后来上海,她可以做向导了。”
“上海女人就像少奶奶的那个东西,我服侍不了。”王志华如实回答。
“那个是什么东西。”师母娘故意问道。
“这句话我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王志华含糊其辞的说道,心想要讲规矩,绝不能当着师傅的面,跟师母娘讲下流话。
换乘了三班公交车,下车后又走了一刻钟,才来到一条狭长的弄堂口,师母娘要过他们从家里拎过来的两大包常武五香萝卜干,芝麻浇切片和大麻糕,“你们在弄堂口等一会,我去趟表叔家。”
林师傅埋怨道:“来上海几趟了,你就不能带我去见见你表叔啊,故意弄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兮兮。”师母娘瞥了一眼:“我介绍你是我的谁呐,老搭子?”“就说朋友也不关事啊,他儿子来常武,我们是怎么招待的,现在到了他家门口,连门槛都不让跨,操他妈的以为自已住的是皇宫啊。”“骂完了吧,你高兴等就等,不高兴等请便。”她说完身转过身,故夸张地扭动胯部,一步一摆的扭进了弄堂。
“谁身上有草纸,老子要屙屎了。”林师傅抓过草纸,跑进马路对面的公共厠所。王志华听了他们一通争吵,迷惑不解的问大黄鱼,“师傅师母娘不是一对夫妻啊。”“屁的,这女人是返城知青,北门那片出了名的破鞋,没认识师傅之前就是条草狗,谁扔肉馒头给她吃就向谁瓣大腿,扎住了师傅后她假惺惺的学了一本正经,唉,真的是吃社会饭的女人要有噱头,男的要有姘头。”
“真的师母娘吶。”
“带着师傅的儿子回娘家住啦,就是被这女人撬走的。也没办法,师傅管教起徒弟是又凶又狠,说错了也不敢回嘴顶嘴,到了这贱货面前,立马变成了只软脚蟹。我亲眼目睹,有回师傅捂了两百元,被这贱货发现后,不是叫师傅去跪搓板,而是跪在后明堂里一堆玻璃上。”大黄鱼发出声同情的叹息,“谁让这贱货天生一个仙人洞呐,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关我们的屁事。”
王志华愣怔怔地望着天空与阳光,百思不得其解,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蛮横霸道的女人与窝囊到极点的女人,“要是我碰上这种女人,早把她卡晕了扔到垃圾箱里。”“师傅不嫌弃她,我们只好当睁眼瞎,她现在把师傅的经济权抓在手里,等捞足了钞票,我跟你打赌,她不滑脚走人,我跟你的姓。”大黄鱼突然两眼发光,色迷迷的说:“我猜想这贱货在床上功夫好得一塌糊涂,对师傅百依百顺, 不然像师傅这种老绅势,还真喝了她灌的迷魂汤,一点拎不清呀。床下再硬气的男人,一上床也变成贱人了,所以说男人难过贱货关。你看好了,这贱货早点晚点是祸水。师傅想在她身上找死,甭说天王老子,菩萨也只能由着你去死,结底是人财两空。”
王志华听大黄鱼唠叨的同时,心里也起了个念头,又想时机还不成熟,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师傅屙的连根屎啊,两个人怎么还不出现?” 王志华刚念叨完,师傅从厠所里冒出半个脑袋,系好皮带后跑了过后来,三个人在呼来呼去的冷风里,抖簌簌地又站了半个钟头,师母娘才从弄堂里一摆一扭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梳了个中分开汉奸发型,身上穿件格子呢短大衣的男人,他和林师傅像是老相识,相互举手打着招呼,见面一阵寒喧后,林师傅拿出张随身带的介绍信。“我们这次来上海想买些年货带回去,四个人只带了一张介绍信,你能帮忙开两个房间,旅馆,招待所都行。”格子呢带着丝鄙夷的目光,扫视了一眼,接过介绍信,正面反面看了一眼,“你发什么大兴,这张介绍信早就过期作废了,你看,有效期只有七天。”
师母娘啊了一声,现出尴尬神色,“那怎么办,我这次和林师傅的朋友是特意到上海来买衣裳年货,总不能让我们睡马路呀,快想想办法,我不会亏待你的啊。”“侬也晓得年三夜四的旅馆,招待所,房间本来就紧张。”格子呢讲着夹生的普通话里,故意揉进些上海腔,“我去打两只电话。”
格子呢走到弄堂口杂货店里,拨了几个公用话,说了一通侬阿拉。挂上电话后过来说,“正好有个朋友正好老婆养小孩回娘家,房间空着,说好了最多借住三天,走的时候意思一下可以了。”格子呢在师傅师母娘的感谢声下,回家骑了自行车说去朋友那里拿房门钥匙。
“这人是什么亲戚啊?”大黄鱼问。
“表叔的小儿子,来上海几次,只见表哥,不见表叔。”林师傅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气咻咻的念了个顺口溜,“听见他的上海话就来气, 尖头皮鞋油包头,身上穿着绸忽忽,家里没有夜饭米。这种人早该送进精神病院里,大家就活的美好了。”他猛吸了几口烟,压下肚子里的怨气,“她怎么会有这么个脑子不正常的表哥。”
“那你对他客气什么。”王志华一旁插嘴。
“师傅,有些话我不好说,你和她脑子也有问题。”大黄鱼说。
看见师母娘走近了,大家换了话题,议论起上海天气。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格子呢拿了房门钥匙,回转到弄堂口,停好自行车,把他们带到斜对面弄堂里,“勿要一哄而进,你先陪我去开门。”王志华尾随着格子呢,在一间老房子门前停下,打开门进去一看,其实只有一个大房间,当中拉了条布帘,一隔为两间,外面一间吃饭,里面一间睡觉,大床就搁在窗户下面。
王志华出门手一挥,他们一下子全钻进了房间。格子呢爬上床,拉拢窗帘,“弄堂里老是有居委会里的人走来走去,看见陌生人住在里面,会拉你们做登记手续。只有一把钥匙,你们要出门,记得不要把钥匙放在身上,塞到门口的踏垫下面。”等到一切弄妥当,夜幕已经降临,师母娘喊上格子呢一块吃夜饭,被他推却了,“下次下次,朋友已经约了打牌。”
林师傅说:“我们吃饱肚皮后,让师母娘带路,去外滩,南京路上溜一圈。”
就近找了家饭店,吃过夜饭,师母娘一路带队,用不着问路人,对上海公交车路线也是熟门熟路,坐上公交车,马上吿待坐到那站下车,再转乘几路公交。上车下车换了两辆公交,下车后走了几分钟的路就到了外滩,王志华兴奋地跑到江岸,趴在水泥栏杆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江面上挂着彩灯的大轮船,足足看了一刻钟,沿着堤岸逛了一圈, 一个外国人也没有看见 ,只有几对外地人,手牵手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心里颇感失望。对面一栋很有气派的大洋房里灯火通明。“这栋洋房里住的是什么人啊?”他问。
“市长,局长,银行行长,你没看见门口有背着枪的哨兵啊。”师母娘说:“看够了吗,看够了去南京路。”
“南京路上好八连,霓虹灯下的哨兵。”王志华又兴奋了。
“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大早就要出来趟场子。”林师傅命令式的建议,无疑给玩兴正浓的王志华,当头泼了盆冷水。大家只得服从师命,扫兴而归。回到住处,面对着二横床又犯愁了,师母娘横算竖量,最后说:“我们只能横侧睡。”林师傅说:“能有张床睡睡就可以了,将就两夜吧。”四个人并排而睡,半只脚露在被子外面,冻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师母娘先起床,梳洗完毕,拿了个铝锅子出门,买回一大锅子豆腐汤和生煎包,林师傅笑呵呵的说:“你这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几个人围着锅子,片刻间就把豆腐汤和生煎包消灭掉了。“好吃,好吃。”王志华用手抹着油腻腻的嘴,连声称好。
林师傅说:“上午我和大黄鱼去踩点,你自由活动。”他们前脚出门,王志华便问师母娘:“附近有好玩的地方吗?”师母娘说:“你不是想去南京路上玩吗?”随手找了纸,写上搭乘去南京路的公交车路线,现在住处的地址。
王志华照着纸条上的路线,从七浦站乘公交车,中间换乘一辆公交车,直达到了南京东路。人行道上人满为患,他在杂七搭八的口音里随波逐流,被后面人又挤又推的走了半条街,像看万花筒仰起脖子,一路津津有味地左右观望马路两旁的高楼大厦,从窗户里伸出的竹杆上,晾晒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裤子,经过一家新华书店,看见橱窗展示的上海最新地图,他拐进去排队买了张地图,就地而坐,把地图摊在膝盖上,一本正经地研究城市路线,豫园城隍庙几个字突然跳了出来,他蓦然想起常客吿待的事。他查了下自已位置,居然与豫园在一条路上。
不慌不急地晃到豫园,看见大门快被进进出出的人流堵封住了,挤进园子后,一路询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专卖城隍庙五香豆的商店,店门口又是排着长队,门板上用粉笔写了一行字:每人限购两袋{斤}。王志华见到排队就头晕,绕队伍走了一圈,看是否有插队的缝隙,谁知排队越靠前的人越警惕,像盯贼一样提防着外人插队。王志华只得卵叹鼻头高,规规矩矩地排了两次队,买了四袋五香豆,接着又瞎转进了豫园点心店,账台前排队一刻钟才轮到他,又点了半斤生煎包,一碗豆腐汤。吃饱完一抹嘴,问了正在擦桌子的营业员,“那家店有卖大白兔奶糖?”营业员手指着门外,说出门往左再往左然后往右再往左。王志华听得糊里塌涂,出门连问了两个人,找到有卖大白兔奶糖的副食品店,进门一看,王志华骂了句,妈的又是排队。轮到他时说,给我称五斤。营业员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每人限购一斤。他急中生智,甜腻腻的连喊两声,好姐姐帮帮忙,多给我称两斤吧,我要急着赶火车。
营业员还真被他硬憋出来的软绵绵声音,喊得心软了,多称了三斤大白兔奶糖卖给他。他在店门口买了两个尼龙丝网袋,奶糖和五香豆全装进网袋,拎着两个袋在豫园里七兜八转,又晃到卖五香豆店门口,门前只有六、七个在排队,上去问有卖五香豆吗?旁边人插嘴说,赶紧后面去排队等上货。王志华排了三个来回,买到三袋五香豆,心满意足跟自己说,终于完成任务,回去睡午觉。
王志华回到住处的弄堂口,正好是下午两点。到了门口,左右扫视,发现狭长的弄堂里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蹲下去作出个拔鞋子的假动作,迅速从台阶踏垫下摸出房门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了半圈,用肘轻轻地一顶,门吱嘎一声开了,刚跨过门槛,一阵呼哟嗨哟如泣般的厉叫声狂风骤雨般,钻进了耳朵,给了个不小的惊吓。强作镇定的数秒钟里,他听出是师母娘的叫声,第一反应是被人欺侮,卡住喉咙时发出的呼救声。
王志华的眼珠子像是涂了润滑油,骨碌碌的快速把周围扫视一遍,情急之中,抄起门后面一把竹柄镀铬丫叉,撩起布帘的同时吼骂了声,直愣愣的冲上前去,丫叉顶住光溜溜后背的一刹那,他蓦地反应过来,师母娘发出的声音不是在求救,而是在享乐,他一下子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格子呢骑马跨在师母娘的身上,吭哧哧干的正来劲,听见背后传来声恶狠狠的吼骂,回头一看,一把亮闪闪铁叉正对着脊背,惊叫一声,“小赤佬,侬要干啥么事。”顺势裏着被子从床上滚到地下,蜷作一团。
师母娘微闭眼睛,正在准备迎接将要来临的欲仙欲死的高潮时,连着听见了两声惊叫,随之全身一凉,睁开眼一看,格子呢裏着被子,坐在地上簌簌发抖,抬眼一看,王志华端着丫叉,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死盯着格子呢。师母娘惊慌地从床上一而坐起,随手拉了一件衣服,遮盖一丝不挂的身体,唬着脸尖说了声:“没人喊你就自作主张进来,你想干吗?”
王志华撩起布帘,退回到厨房间,坐上凳子后,懊丧地点了根烟,心里骂了句,“又贱又骚,明明是姘头还说是表叔家,他妈的居然能从常武一直轧到大上海。”正好抽完一根烟,听见师母娘在里面喊他进去,两个人已坡上衣服,一个坐在沙发里,一个坐在被窝里。王志华红着脸抢先解释:“我开门听见师母娘的叫声,以为有人在欺侮你,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抄上家伙冲进来想保护你。”
“嗯,你的对啊,所以我没责怪你。”她斜视了一眼格子呢,“以后碰到谁欺侮我,不要手下留情。但刚才他不是在欺负我,你知道我们在干吗?”
“我不知道。”
“回答的不错。”
“你那里来的钥匙?”格子呢插嘴问。
“你昨天不是说钥匙塞在门口踏垫下面吗?”
“你在家里怎么不把钥匙收起来。”格子呢扭转头问师母娘。
“哎呀,我也忘了。”师母娘意识到由于自已的疏忽,造成尴尬又狼狈不堪的局面,“要我教你跟师傅怎么讲今天的事吗?”
“用不着教,我什么也没看见。”刚从号房里老官司那里学来的这一套,王志华运用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这小赤佬蛮机寻,讨人欢喜咯。”格子呢夸赞了一句,“真是跟嗲人学嗲样。”
“沒这点脑筋,能拿你捏了手心里。”师母娘又得意洋洋了,“他晓得吿诉了师傅也沒用,枕头被头风一吹,叫他朝天不敢卧趴,叫他朝东不会往西。”
“错,还有沒这点票子。”
“票子不是靠脑子赚来的。”师母娘打断格子呢的话头,转向王志华:“你把钥匙给我,现在吃夜饭还早,再附近去转转。”师母娘又补充了句,“来,带点钞票身上。”
“我身上有钞票。”王志华跨过门槛,顺手嘭得一声关上大门。然后坐到弄堂对面的消防栓上,望着眼前一幢幢房子发呆,他人生第一次领略到了人心叵测,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志华看着格子呢出了弄堂,骑上自行车走了。他才直立起身,回到住处门前,敲了两下门,师母娘披着棉袄出来开了门,又躺进被窝了,“去那里转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去找浴室汰浴睡觉,没找到。”
“冷吗,你高兴也上床躺好了,被窝都给你焐热了。”
王志华以为师母娘会把床让空了让他睡,结果只是屁股往里挪移了两下,意示让出了个空位,“外面冷风一吹,吹醒了,又不想睡了。”
“你要记住刚才讲的话,嘴贱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师母娘的口气里明显带着挟胁。王志华嗯嗯的点着头,心里骂了句,“你咯贱货骚比,只配挂在红星剧院门口被狗日。”
TOP Posted: 12-06 11:46 #74樓 引用 | 點評
.:. 草榴社區 » 技術討論區


電腦版 手機版 客戶端 DMCA
用時 0.13(s) x2 s.2, 05-06 1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