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见过抠的男人，没见过侯伟那么抠的男人。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才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可一切，都太迟了。
侯伟是我同学小燕的老公，俩人的婚姻基础，本就是建在沙滩上。
2014年，小燕31岁，侯伟33岁，两人经朋友介绍相识。
彼此已经疲沓到，只要对方看上去不让人厌恶就好，更何况，他俩的条件也算门当户对。
都相貌平平、工作普通、双方原生家庭经济条件都很一般。
谁也没高攀谁，谁也没委屈谁。
02
相处了三个月后，俩人结婚了。
婚房是侯伟爸妈给的，两室一厅的老房子。
侯伟不抽烟不喝酒，也没什么朋友，每天除了上班，其余时间基本都宅在家，做做饭，看看电视，刷刷手机。
他做饭洗碗，小燕负责家务卫生，日子倒也过得祥和。
唯一令小燕不爽的，是侯伟的小气。
比如，每次两人去买菜，便宜的蔬菜、水果，他掏钱很痛快，但如果买肉、鱼等贵一点的，他就会走得飞快。
比如，两人逛街，他总是在买完自己的衣服后，迅速找借口离开，小燕后来才明白，他是不想给她花钱。
比如，逢年过节去小燕父母家，东西稍微买多买贵了，他就会撂脸色；去自己爸妈家，干脆两手空空，分文不掏。
03
结婚后，侯伟从没提过把工资卡交给小燕。
小燕要过一次，他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理由是：“你花钱大手大脚，交给你我不放心。”
可是，他也不提AA。
只是暗戳戳地算计，如果这个月交了水电费，下个月一定会把催费单子放在小燕看得到的地方，让她去交。
小燕很清楚，夫妻间如果在钱的事情上各打算盘，日子很难过得舒心。
于是，她决定先迈一步，从水电费开始，主动交。
等到侯伟生日，包括公婆生日，她会特意买几乎超出自己经济承受力的品牌当礼物。
只是，收效甚微。
侯伟根本不记得小燕的生日，更别说她爸妈了。
至于各种节日，他更是装聋作哑。
04
随着和公婆交往的增多，小燕慢慢找到了侯伟节俭吝啬的出处。
公婆家的垃圾袋，每次倒完垃圾还会拿回来洗洗重复使用，甚至他们家的垃圾桶，都是用大矿泉水瓶剪的。
水龙头一直拧至水表不会走字的位置滴水，空调更是当作摆设，从不舍得开。
公婆一直向小燕津津乐道他们对侯伟的穷养，且不说成年过程中，物质上的各种苛刻，直到侯伟大学毕业时，公婆依然骗他，说家里欠了很多外债，生怕他成为败家子。
节俭是好事，但看着公婆和侯伟的生活方式，小燕觉得他们过得像苦行僧，到底图什么呀？
05
最让小燕寒心的，是有一次叔叔从国外回来，他们请叔叔一家吃饭。
酒过三巡，大家吃饱喝足后，小燕不好意思当着叔叔的面主动买单，想让侯伟表现一次。
于是，给侯伟发微信：“你去结账，回家我把钱还你。”
可他明明看了手机，却纹丝不动。
最后，还是小燕假装去卫生间，把账结了。
回到家，小燕特别生气，问他为什么不去结账。
侯伟比她还火大：“谁让你安排那么贵的地方？装什么大款！”
小燕拿出叔叔送的礼物，包括给他爸妈的，随便哪一样，都比这顿饭贵得多。
但侯伟特别不领情地说：“这么贵的东西，是我们普通老百姓消费得起的吗？就算我一辈子不用，照样活得好好的。”
而这，也是侯伟不与任何亲戚走动，也不交朋友的原因。
因为舍不得花钱。
06
日子一天天地过，憋屈事越来越多。
在小燕心里，早就跟侯伟离了一万次。
但有一件事，改变了她的想法。
2015年7月，小燕爸爸在体检中查出胃癌。
入院、手术，一系列治疗还是没能挽回他的生命。
从发现到离世，爸爸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那近一个月里，侯伟特意请了长假，全程不怕脏不怕累地照顾岳父。
他的耐心、周到，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包括小燕。
她知道侯伟只是小气一些，但骨子里还是善良的。
07
接下来的日子，侯伟依然像从前一样精于算计。
只是，小燕不再为同样的事情跟他争吵。
她安慰自己，他不只对她小气，他是对所有人都小气，他的钱攒下来，也是为了这个家。
2017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侯伟在睡梦中发出痛苦地呻吟，后来浑身冒汗，疼得直打滚。
小燕赶紧拨打了120。
也直到那天，在急诊医生问诊时，小燕才知道，侯伟有家族遗传性高血压。
而他这次入院，则是因为痛风。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高血压和痛风史却有将近十年的历史。
但，婚前，他隐瞒了。
包括每天都需要口服降压药，也都是背着小燕的。
如果不是这次夜半发病，他的病史小燕居然无从得知。
08
可是，知道了又怎样？
也不过是在心里狠狠地愤慨了一下，难道在这个节骨眼和他离婚吗？
只不过，当双方家长都以他们年龄不小了，催促要孩子时，小燕心里并不情愿。
侯伟家族遗传的高血压，是她心里的一个忌惮。
而侯伟对于要孩子也不是很热衷，原因是“养孩子太费钱”。
于是，这件事被他俩一拖再拖。
而自从小燕知道了侯伟有既往病史后，侯伟对她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所以，对于后来小燕提出换房子的要求，那么小气的他，居然答应了。
09
他们的房子是典型的老破旧，夏天热冬天冷，而且厨房在西向，每次做饭，就跟洗桑拿一样。
侯伟不止一次抱怨：“这老房子，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于是，两人从2018年底开始看房，并最终敲定一套湖景房。
无论户型还是周遭环境，两人都非常满意。
他们卖掉那套老房子，交了首付，然后用公积金贷的款。
因为是婚后买房，如此一来，这套房便成了两人的共同财产。
10
房子买了，手续也办的顺利，本是很开心的事。
可回到家里，侯伟越想越觉得亏，说小燕套路他，活活将爸妈的房子变成了夫妻共同财产。
与此同时，侯伟还提出，装修钱应该由小燕出。
这样，他对爸妈也有一个交代。
小燕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既然侯伟心里有疙瘩，那就解开这个疙瘩，不给他留什么口实。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装修花销说是小燕出，所以，就算添置一枚钉子，侯伟也会找她报销。
11
小燕本就没多少积蓄，全部用来装修后，到买家电时，都是这个月发工资买空调，下个月发工资再购置电视冰箱。
小燕如此拮据，侯伟并没有出手相帮。
而小燕也没再计较什么，她觉得，新家新气象，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
可是，搬进新家后，侯伟再没往里面添置过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根葱。
侯伟每天下班早，负责做晚饭。
但如果家里没有食材，他一定会给小燕打电话，告诉她买什么，买多少。
有一次，他下班途中见路边有人卖鱼，便买了一条，晚上做了红烧鱼。
吃完饭后，他居然跟小燕要买鱼的钱。
小燕当时就怒了，说：“没有。”
结果他说，那你把吃下的鱼给我吐出来。
小燕质问他：“家里所有开销都由我来出，你是在吃软饭吗？”
侯伟拍着桌子嚷：“那这套房子的首付钱，够买多少饭菜？活活把我爸妈的老房子变成共同财产，你心里的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小人一个。”
12
感情在钱面前，越争越淡，人心就是这样变冷的。
小燕和侯伟住进人人艳羡的湖景房，却并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吵架、冷战、分居成了家常便饭。
而人生有时特别荒诞，他们误打误撞买的房子，在2019年初突然被划到了学区，房价直接翻了一番。
与房价同样动荡的，是侯伟的内心。
在一次吵架闹离婚时，他对小燕说：“我给你20万，你马上滚蛋。”
而这时，他们的房子已经涨到300万。
小燕轻蔑地说：“我给你30万，你滚。”
那段时间，小区里看房的人，比住户还多，他们的架也吵得前所未有的密集。
侯伟不惜动用各种侮辱、冷战方式，激小燕拿点钱走人。
他从最初的20万，不断加码，40万，60万……80万。
13
说出80万这个数字时，侯伟的脸都变形了。
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因为一套房子变得如此有钱。
他把那个象征自己财富的房产证拍了照片，没事就翻出来看看。
更可笑的是，每隔几天，他就去小区门口的中介打听，这套房子现在的估值。
他不卖，但听听那个三百万的数字也是治愈的。
而小燕太明白他的小算盘，她对自己说：“你不仁，我不义，看谁杠过谁。”
既然感情早就没了，凭什么便宜他？虽然他掏了房款，可自己也出了装修钱，而且，这几年，大部分家用都是她出的。
14
一套房子，就这样深度套牢了两个情感日渐稀薄的男女。
吵得最激烈的一次，侯伟扇了小燕一耳光，小燕把他的胳膊咬得血肉模糊。
侯伟说：“我天天诅咒你，出门就被车撞死。”
小燕回敬他：“反弹反弹，先死的人是你。”
话，是生气时说的，但彼此内心的恨，也是真的。
一桩失败的婚姻就是这样，可以激发出彼此最不堪的一面。
他们像两个都输不起的赌徒，在婚姻的泥沼里，彼此攀咬，谁也不肯退让。
15
2020年6月14日晚上七点，小燕还在单位加班，突然接到侯伟打来的电话。
彼时，他们已经有一个星期不说话了。
前三遍，小燕都没接，第四遍时，她接了。
“喂，请问是侯伟爱人吗？我是公交车司机，您爱人在我车上昏倒了……”
小燕火急火燎赶到医院，侯伟已经在急救了。
医生告诉她，侯伟大面积脑梗，生存几率很小，希望她做好思想准备。
小燕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是说不出的难过。
之前两人吵架，曾经不止一次放出你死我活的狠话，可真正面临生死时，她才发现，夫妻多年，没有恩情，也有亲情。
16
侯伟在ICU中接受抢救，公婆根本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公公高血压发作，婆婆以泪洗面。
小燕开始四处筹钱，准备给侯伟手术用。
说来悲凉，这些年，侯伟工资卡在哪，里面有多少钱，小燕从来都不知道。
而关键时刻，真正能帮上忙的，也只有钱了。
令人感到安慰的是，当天晚上，在抢救了五个小时后，侯伟终于醒了。
小燕有十分钟进ICU探视的时间。
看着身上插满管子的侯伟，小燕泪如雨下。
病床上的侯伟非常虚弱，他用尽全身气力，断断续续地说：“一定要救我，救我！卡在鞋柜的李宁鞋里，密码是我QQ号前6位……”
这个男人，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在生命攸关的时刻，终于开始惜命，终于知道钱乃身外之物。
17
遗憾的是，说完这句话，侯伟再次陷入昏迷，三个小时后，停止了呼吸。
他卡上13万的余额，永远变成了一个数字。
逝者入土为安，小燕回到家里，疲惫至极，却困意皆无。
她整理侯伟的遗物，发现好几件新衣服，还是他过生日时，小燕送给他的，但他一直没舍得穿。
还有那双已经开胶的拖鞋，小燕扔了两次，他捡回来两次。
小燕将这些旧物打包，统统扔掉。
包括这套房子，她挂在了中介，应该很快就能卖掉。
这个家，真的没什么是值得眷恋的。
每个角落，都曾充满着争吵与怨气。
而如今，只剩一声叹息与一言难尽。
18
侯伟一走，小燕成为别人眼中的“赢家”、“富婆”。
甚至有同事当面实名羡慕：“燕姐，你现在也是身家几百万了。”
面对这样的“奉承”，小燕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一条人命不如一套房子。
这不仅仅是侯伟的人生算法，也是很多人的。
她只是在想：侯伟若地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就连她这个天经地义的继承人，这个世人眼里的最大受益者，回想他的一生，都为他感到深深不值。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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