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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去年在一家灯色昏暗的洗浴中心，不慎留下了个人信息后，我便开始被数之不尽的骚扰电话所袭扰。
这些电话如影随形，如饥似渴，我不分昼夜的与这些电话进行交谈。我咒骂过兜售非法六合彩的混蛋，婉拒过收购驾照分的小伙，我同时也办理过3个不同资费的5G套餐，甚至还在恍惚间，答应一位女士参加什么瑜伽心灵培训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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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法国面膜的王秋，澳门葡京的小张，负责推广真传奇的罗仔，在广西北海做大项目的温姨……
我接到过很多人的电话，也拉黑过不少销售的号码。我跟他们之间有过欢笑，也有过争吵。在不熟悉彼此时，我也萌发过举报的念头，后来通讯得多了，我们又开始聊起家长里短，人生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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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是那种火车上坐你对面的朋友。你们就国际形势与家庭纷争侃侃而谈，你们分享小超市购买的泡脚鸡爪与旺旺雪饼，宛如多年的老友，然后在到站之后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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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点半，贩卖POS机的李某便会准时给我打过来，他节假日不休。
我们在通话八次后，他向我透露他决心靠着自己努力出人头地的想法。前些年，他利用表哥的人脉踏入了金融业，他卖过小贷，也代办过信用卡，他追杀过欠款不还的老赖，也用萝卜伪造过科技公司的公章。
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他最终发现电销POS机才是他的归宿。
“金融从业人员的时间总是很宝贵”，他说。
因此每到十点二十八分，他就会果断挂掉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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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是无痕文胸的时间。
有个文胸小妹妹总是缠着我，要我照顾生意，或者花20万成为她的下级代理。我说我是男的，她说男的也能戴文胸。
她缠了我大半年时间，直到上个月，我再也没接到过她的电话。也许是她放弃了文胸，也许是文胸放弃了她，也许是她放弃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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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两点，我会收拾一下心情，因为推广传奇的罗仔即将出现在我的手机里。
罗仔初中辍学，在网吧当了三年网管，因为私下给别人充值会员卡而惨遭开除。此后他便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游戏推广员。
他说我是唯一没有拉黑他的客户，这表明我这个人非常讲义气，很适合砍传奇。
他总是这样喋喋不休，然后等我主动掐灭我们之间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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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点左右，我又将迎来保险公司的轰炸。
这一年以来，总共有十二位业务员给我打过电话，我跟他们聊过很多，我们聊意外，聊天气，聊拉美文学与楼下的炒饭，但我至今未购买任何一份保险产品。
这十二位业务员有的离职了，有的升官了，有的因为联合客户骗保进去了，他们都称自己为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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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是一个广西口音的妹妹，她负责销售越南的减肥产品，我对她的印象非常不错，但直到上周我才知道她是一个语音机器人。
周日下午经常会有一个四川老乡打过来，他说他是我的老同学，请我去参加一个什么高峰会议。现在快一年了，这个高峰会议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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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月的第三个星期二，一个抄着山东口音的汉子会专程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投资什么飞行汽车。
他说他申请了国内的空域，买了德国的发动机，前台都是请的香港小姐，现在只差八千块钱就能运转起来。
“我要翻过那座山”，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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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我觉得这个世界过于嘈杂时，这些骚扰电话便是我的百病药。
我沉浸在枪支迷药，信用借贷，人寿保险，还有南派传销的精准话术里。
每当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电话打过来，我就会感到某种程度的慰藉——在这形如荒原的城市中，每个人都会惦记你的钱包，但只有这些人愿意称呼你一声哥或者姐，他们是最有礼貌的强盗。
有时候没有按时接到他们的电话，我会担心他们是不是被警方的雷霆行动给歼灭了。
他们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作者 | 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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