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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超越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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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手术刀(上)
  农历严月末,大利西方。
  贺伯勤乘专机远赴美国,身边只有阿Joe陪伴左右。
  近来气温骤降,流感横行,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副手潘惠雯也不幸中招,最初以为只是普通感冒,带病坚持了几天,熬完对Garena的投资评估后,终于成功传染了尤嘉,两个人双双躺平。
  幸亏忙完了这个项目后,年末没什么太要紧的工作了,尤嘉遂大手一挥给自己放了假,只要没有要紧事便不去公司,专心蜗居在家中养病。
  陆子怡见尤嘉病倒了,便也不出门,她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拽着她嘀嘀咕咕,“早就懒得和她们打机锋了,正好你回家了,给我个理由闭门谢客歇一歇。”
  家里多了个女主人筹备新年,尤嘉乐得清闲。
  如今两个人的利益早就绑到一起,空出时间,尤嘉便把投资收益明细拿给她。陆子怡看了眼数字在稳定增加后就把文件收起来了,反正她也看不懂,就不费那个心了。
  怕中招,不敢去中环逛街看电影,还是叫店员带着东西来家才安心,尤嘉心里存着事,比不得陆子怡兴味盎然,随便点了几只包便不再挑选,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比量新衣。
  午后的暖阳流淌,琉璃杯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空气中弥散着祁门红和起司蛋糕的气息,茶香,奶香与麦香交织,令人昏昏欲睡,只想盖着毯子盹一会儿。
  而就在此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安宁。
  望着陆子怡逐渐失去血色的脸,嘴角飞速消散的笑意,尤嘉知道,她等的那一天,到了。
  ……
  贺伯勤手术失败,情况不容乐观,现在正在医院进行抢救。
  而从这一刻起,贺伯勤患癌的消息才在家里昭示出来。
  贺仲辛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哪怕是即刻启程,他们也隔着大洋,不能转瞬抵达。他本意是和尤嘉同去,但她却轻轻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说,“人留下来才可能会作妖生变故,还是都带上,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吧。”
  见他没有反驳,尤嘉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不会有事的,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对,你说的对,大哥一定不会有事的,不会……”他反复嘀咕着这两句话,因为工作忙碌多日,眼底青黑,看起来憔悴异常。
  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管怎么样,养精蓄锐,大哥还等着你主持局面。”
  贺仲辛知道尤嘉是为自己着想,虽然思绪翻涌,根本没有睡意,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她的手轻轻拍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贺仲辛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尤嘉望着窗外的云,她知道,贺仲辛的愿望终究要落空了。只是越靠近就越不安,这一战成王败寇,如果输掉,她恐怕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但她不后悔。
  等贺家人赶到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医生们各个面容庄严肃穆,“请您节哀。”
  望着眼前身着蓝袍的医生们,只觉得恍惚。
  在场的人都不敢相信,曾经笼罩在贺家上方的天,那个男人,不在了。
  贺仲辛似乎没有听清,也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请您节哀,贺先生因器官衰竭,于五分钟前离开人世。”
  作为贺伯勤的亲弟弟,他无疑是最先崩溃的人,“不可能!不可能!大哥怎么可能……大哥不可能死!你们骗我!庸医!去找更好的医生来,快去!——”
  当久了医生,见惯生离死别,再怎么出格的都有过。
  贺仲辛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死命摇晃着眼前的医生,已然近乎癫狂。尤嘉给阿Joe使了个眼色,他扑过去抱住失控的贺仲辛,却也不免被波及到,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嘴角当即渗出血来。
  阿Joe舔着自己微微晃动的牙齿和喉间的腥甜,觉得这两位的兄弟情深货真价实。
  尤嘉见人被制住便冲上前去,左右开弓,径直扇了他两巴掌,声音清脆响亮,听声音就知道是下了狠手,“你给我冷静一点!”
  贺仲辛挥手甩开尤嘉,“你让我怎么冷静?!这群庸医是骗——”
  然而,他的“骗”字还没说完,只觉得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很快失去了意识。
  她嘉许地看了一眼为贺仲辛注射镇定剂的医生,“辛苦您了,麻烦给我二哥找个地方休息。”医生们久经考验,对金主的话没有任何反驳,当即有人把贺仲辛抬上床。
  尤嘉扫视了一眼眼前的贺家众人,阿Joe平静地站在她身后,像是无声的肯定和支持。
  “事关重大,现在开始,所有人上交自己的通信设备。”她的声音很轻,但却让人能听得清清楚楚。
  为了避免串联和泄密,每当家族内部发生重大事件,或者要做出重要决定时,知情人都需要上交自己的通讯设备。她作为叁小姐,目前是公司内部除了贺伯勤外职级最高的贺家人,陆子怡不过是新妇,贺仲辛昏着,贺幼辰一个孩子,众人听尤嘉的话,似乎理所应当。
  身边女助理最先上交,阿Joe紧随其后,接着是贺幼辰,陆子怡犹豫片刻,也交出了手机。待仪器检验,确定所有电子设备已经离身后,潘惠雯朝尤嘉点了点头。
  “好,我们现在去看大哥吧。”
82 手术刀(下)
  天气阴沉沉的,云压得很低,一如众人的心情。
  他们远远望了一眼,确认那人是贺伯勤便退了出去。
  “先生的病其实已经很重了,”阿Joe叹了口气,将修饰过后的“往事”娓娓道来,“手术的风险很高,但是先生还是想赌一次,但不成想……”
  人走万事空,但活着的人还要面对充满不确定的未来。
  再回忆贺伯勤是怎么走的已经没有意义。贺家人悉数前往美国这件事已经让人嗅到一丝异样,倘若贺伯勤的死再公之于众,对贺氏的冲击不言而喻。作为族荫下的既得利益者,没人想被踩在脚底。
  尤嘉咬唇,深呼吸,将心中的那个念头说出来,“大哥不能死。”
  躺在床上的人悠悠转醒,有些怔忡地望着她。
  “股价下跌,旁系争权,对手环伺,那些人就像秃鹫,扑在咬下一块块血肉,只等着一死就扑上来。”叹了口气,“如果大哥去世的消息传开,我们没有人能迅速稳定局面。”
  贺幼辰有些懂了,“叁姐的意思是……秘不发丧?”
  尤嘉摇头,“偷天换日。至少要给咱们一个缓冲的时间。大哥现在……还不能死。”
  贺伯勤不能死。
  为了所有人的将来,他得活着。
  贺仲辛才入公司不通世务,贺幼辰尚在低阶,陆子怡背后的陆家早已式微,就算想趁火打劫都不够格,尤嘉出身不正……在她有足够能力掌握贺氏前,贺伯勤还不能死。
  隔间里,她把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港岛已经起了疑心,不如顺水推舟,把癌症的消息秘密散布出去,宣称大哥正在美国接受治疗,然后找一个人,让他成为新的大哥。”她想了想,“虽然还是会有些风波,但是好歹比大哥没了这个冲击力要小很多。”
  “新的大哥……怎么可能?”贺仲辛不解。
  “整容。”她抬眼,“听说给大哥配型的那个也是亚裔?国人么?如果不是,那就继续找,找身高相同,长相相类的人,不计成本,买断封口,要快。”
  阿Joe微微颔首,“是亚裔,在港岛生活过,后来跟随家人出国。”周家仰赖贺家而生,背弃贺家后无人敢用,在场的人自然不怕他反水。
  “现成的人,现成的医院。只要资金到位,他们不会吐口。”
  一套计划行云流水,众人觉得,这或许真的是目前他们最好的出路。
  吴家老爷子早就不管事了,去世的消息仍旧捂了叁个月,可见此时正是权力最动荡的时候,既然他们没人能够处置,那不如把时间往后延。
  多些时间,总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总能有转机。
  实在不行,还能抓紧了时间卖股套现呢。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但是让人接受却有些难度,当然,这指的是贺仲辛。其他人细细思索着尤嘉的话,觉得险则险矣,但不失为一条妙计。
  ——毕竟收益向来与风险并存。
  “我不能接受。”贺仲辛皱眉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第一次认识尤嘉,第一次认识他们。她说的那么有条理,那么理智,他却只感觉到冰冷,仿佛他们在讨论的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不是自己的大哥,不是自己的丈夫……
  “劳累半天,大家先去用个餐吧。”尤嘉给潘惠雯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地带上几位“保镖”护送贺幼辰和陆子怡去餐厅。
  出门前,她安抚性地抱了抱陆子怡,拍了拍她的肩,“我会劝住二哥的。”然而小女人依旧眼泪汪汪地望着她,仿佛并不满意,尤嘉只好继续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大嫂,只要你听话,我不会让你回陆家的。”
  陆子怡得了保证,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待众人走后,屋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窗外的树木被吹得歪斜,狂风之下,没有人能安稳无忧。
  “你难道忍心,让大哥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吗?”尤嘉直直盯着她,虽然语调依旧温和,目光却不容他闪躲,是前所未有的强势,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见到了当年的大哥。
  “二少,我跟在先生身边这么多年,您容我说句不中听的。”阿Joe默默开口,“叁小姐这么说,全是为您好。您是持股最多的,但是您没有办法坐稳这个位置,所以叁小姐才会从中斡旋,想要竭力为您争取时间。主意是她定的,风险也是她担,一切都是为了您,但是您却这样……如果先生在天有灵,您觉得,他会欣慰吗?”
  您觉得,他会欣慰吗?
  贺仲辛望着尤嘉,痛苦地捂住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她知道尤嘉说的有道理,但是却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慨彷徨。
  在这个家里,最有可能撑起一切的人就是他,可他却一直躲在大哥的羽翼之下肆意妄为,直到现在还在让别人为他想办法……
  他知道自己不聪明,没什么大本事,虽然含着金汤匙出生,可论起管理和投资,却还比不上后入门的尤嘉。
  此刻静默无声,有人急迫,有人焦灼,有人手足无措,山雨欲来。
  “我去看看大哥。”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我们一起。”
  都是骨肉至亲,二弟要见哥哥,大嫂和五弟不好不陪,众人齐齐站在贺伯勤身前。
  离世没多久的人,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余温。
  几个月前还和他语重心长针砭时弊的人,几天前拎着他骂的人,现在就躺在他面前,面容无喜无悲,仿佛只是睡着了。
  ……
  良久,贺仲辛说了一声,“听你的。”
  尤嘉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我会帮你。”
  不远处,手术台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贺幼辰看了一眼,正对上尤嘉幽深平静的目光,连忙背过身去。
  离他最近的陆子怡眼底闪过一丝惊骇,几个念头在脑子里打了个转,最终闭上嘴巴,按了按眼角,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贺家上空阴云密布,几家欢乐几家愁,不过是真愁还是假愁,那就不得而知了。
83 死生(虐贺一)
  不能动。
  不能动。
  不能动。
  咬碎了牙齿,却提不起半丝力气。
  想大声喊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贺伯勤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气,混合着玫瑰的味道,似曾相识。
  手术失败了?
  他看不见了?
  他被绑架了?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直到一缕光倾泻而下。
  他下意识地眯上眼睛,再睁开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
  “大哥,别来无恙啊。”尤嘉居高临下地望着躺在棺椁中的男人,嘴角含笑。
  她温柔地抚摸着那张脸,“说不出来话了?没关系,我说,你听着就好了。”手术服被脱下,她有些嫌弃地为他换上寿衣,仿佛手下是一块濒临保质期的死猪肉。
  “难为你了,冰着身材也保持得不错。只可惜,明天就都没了。等到日出之后,我会把你埋起来。棺椁中的氧气会一点点流失,但你却什么都做不了,最终窒息而死,长眠于黑暗之下。你的肉会一点点腐烂、发臭,蛆虫会慢慢啃噬你的血肉,将你变成栖息的温床……”
  这还是贺伯勤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尤嘉。
  不精致,不漂亮,但眉眼鲜活,神采奕奕。甚至……有些疯狂。
  她是恨自己的。
  她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去。
  那么自己遭遇了什么不言而喻。
  这位叁妹心有不甘反了水,联合外人阴了他。
  被打了肌肉松弛剂,贺伯勤张不开嘴,只能死死盯着她,目光阴沉,仿佛在说,你不敢。
  尤嘉一副“你以为你是谁”的表情,一脸的满不在乎,“大哥不用担心,自会有人代替你的位置。现在技术这么发达,整一整就是带差不差的样貌。哦,对了,那个人你也熟,就是贺叔平。”
  贺伯勤眼底的惊骇骤然放大,显然是被这个消息所震惊。
  贺叔平?
  那个孽种竟然真的还活着?
  当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葬身鱼腹,没想到竟然真的让他逃了一命……
  这个人是蟑螂吗?怎么杀都死不掉?
  往事纷繁朝着他袭来,贺伯勤只恨当年下手不够狠辣利索。
  难怪,难怪……她会做出来这种事……
  只可惜他无法开口,没有机会谈判,一针镇定剂就打进了他的身体。
  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入四肢百骸,难以抵挡的困倦随之袭来。
  一力降十会,古人诚不欺他。
  迷离之际,尤嘉伏在贺伯勤耳畔轻声说,“明天下葬时,你含在嘴里的玉晗,是当年拍给贺季妍的那颗古董夜明珠哦。”
  ……
  贺伯勤的葬礼定在第二天。
  在众人的同意下秘不发丧,贺伯勤尚处于“养病”状态,所以出席他葬礼的人只有漂洋过海的贺家诸位。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泥土异常松软,棺椁被安置在一个巨大的深坑之中,由亲人一锹一锹地往上填土。
  周遭弥漫着淡淡的玫瑰香,混合着香樟的木质调,泥土的气息顺着缝隙,这种味道很久以前就闻过,如今才知道,原来死亡的气息早就萦绕在他身边。
  咬碎了牙齿,却提不起半丝力气。
  想大声喊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七十二根铜钉沉默地封实棺椁,他隐隐约约能听见有人在哭。
  ——是尤嘉。
  他的弟弟,他的妻子,都为了利益选择秘不发丧,将他的“死亡”掩盖在大洋彼岸。他们甚至没有人上前,去看看他到底是死是活。
  ——可笑啊。
  脑内闪过无数片段,直到哀乐声和哭声渐渐消失不见,徒留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可以动了,但所有挣扎的都只是徒劳,只会让棺椁内本就不富裕的氧气加速流失。
  当空气消耗殆尽,他的喉咙开始发胀,呼吸渐渐变得困难。
  过了一会儿,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痉挛。
  指甲在棺盖上抓挠出道道血痕,他此时已经想不到别的事情,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她没和自己开玩笑。
  她是来真的。
  没想到自己纵横一世,到最后竟然会被两个孽种联手阴了……
  不甘啊……
  就凭他们两个?
  难道命运当真如此不公吗?
  这么荒唐?让他身患癌症,又让他莫名其妙地死在异国他乡?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毫不犹豫地一枪崩了她。
  养不熟的狼崽子。
  痛苦与悔恨交织,黑暗中,恐惧无孔不入,任他嘶吼大叫,男人的声音回荡在棺椁之中,撼动不了现实分毫。
  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他将在这里窒息而死。
  “你的肉会一点点腐烂、发臭,蛆虫会慢慢啃噬你的血肉,将你变成栖息的温床……”尤嘉说话时的样子历历在目,贺伯勤最后的印象,是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
  墓园中,风呼啸,摩挲着树叶,仿佛有谁在哭。

84 欲之花
  等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叁天后。
  角落燃着凝神静气的沉水香,缕缕烟气从鹤嘴中氤氲升腾,躺在架子床上,入眼是青玉的珠帘,恍惚不似人间。
  他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尤嘉终究留了自己一命。
  贺伯勤挣扎着坐起身,只听得一阵叮当乱响,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脚腕上都拴着浅灰色链条。可当他尝试着挣断那根纤细如饰品的链子时,却发现那根东西任他如何卖力都纹丝不动。
  “大哥别白费力气了。”女人从门外袅袅婷婷地进屋,身后的男人顺势敛起黑色的骷髅柄巨伞,上面积的雪遇见暖风转瞬即化,顺着褶皱滴滴答答地滑落在长毛地毯上,晕出一摊暗色的水迹。
  尤嘉把披肩递给阿Joe,自己慢条斯理地坐下,抿了口茶,“这东西看着细,可是钛合金的,航天材料,专业制造,大哥要是能挣开,我把命赔给你。”
  到底是见惯风雨的人,即使落到这般境地也没有歇斯底里,指着她的鼻尖辱骂控诉,贺伯勤盯着眼前的人,微微皱眉,耐下性子子威胁,“如果你们迷途知返,我可以送你们离开,既往不咎。”
  尤嘉望着他,仿佛是在听笑话,“既往不咎?贺伯勤,我要是真的会被你的虚张声势给吓到,也做不出来偷梁换柱的事了。说起来,这还是郑宝俪给我的启发呢。”
  人在屋檐下,贺伯勤被她顶了一下也不恼,只转头换了个话头开口,循循善诱,“嘉嘉,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把你当替身,恨我不爱你……可那个贺叔平就是一条疯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你,我不希望你被他伤害,只要出去,我就把贺氏的教育线和海外线都分给你,到时候……”
  “到时候你就一枪崩了我。”尤嘉说着,展颜一笑,“你当我是贺仲辛么?贺家这么多年能稳坐头把交椅,不是因为你能耐,而是因为老爷子当年打下的垄断权,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况且你以为我做了这么多,只是因为恨你?只是为了几条生意线,我就甘心冒这么大风险给贺叔平当枪使?贺伯勤,你以为我就只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
  “贺叔平想要贺家,巧了,我也想要。”
  为什么一定只有复仇才想要贺家呢?
  承认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很难吗?
  她从来都是个贪心的人,为了活下去,她宁肯在畜生身下委曲求全,也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个腌臜东西推下高楼。
  她会为了过好日子算计人心,还会因为金钱地位,豁出去给人做替身情妇。为了图个自由身,宁愿俯身当狗。
  对她而言,相比心理上的伤害,身体上的伤害才是无法愈合。
  哪有什么被逼无奈,还不是她想要借着贺伯勤往上爬。
  很多人觉得她可怜,可她却觉得,所求越多,腰就要弯得越低。哪有人挺直了腰板跳高的呢?
  这个世界没那么多礼义廉耻,只有弱肉强食。在绝对力量面前,所谓的道德不堪一击。靠舆论没有用,靠申诉没有用,靠眼泪也没有用,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主持正义,希望救世主拯救自己更没有用。
  与其期待奇迹降临,不如自己执刀,成为掌控一切的那个人。
  很久很久前,在尤嘉的梦里,她不是他的妻子,但他是她的男人。
  她甘心伏低做小,只为一朝冲天,把那些人都踩在脚底下。
  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凭什么自己不行呢?
  她知道这是个疯狂的想法,但却为这个念头心动,只觉得惊喜。
  有些欲望,一旦戳破就再也无法掩饰隐藏。她从来不是甘心窝在饺子店里当老板娘的女人,她要钱,要权,要扶摇直上,要搅弄风云。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时也,命也,运也。
  一旦越过那条线,贺伯勤便沦陷在她的掌握之中,渺小仿佛虫豸……
  人心难测,情爱只占据了贺伯勤心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角,他永远不会因为爱情为谁牺牲,但他现在却实打实的成了自己的禁脔。她不需要再战战兢兢,不需要再苦心孤诣,委曲求全,只要她想,她可以对他、对其他人做任何事。
  这种感觉……真的好畅快啊。
  她的欲望不再掩饰,眼中皆是野心。贺伯勤这才意识到,尤嘉没有在说气话,她是认真的。
  他怔怔望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85 过来,舔我(h)
  雪后放晴,天色碧蓝如洗。
  屋里暖风熏人,尤嘉懒懒趴在贵妃榻上,宛如廊下那只晒太阳的鸳鸯眼波斯猫。
  阿Joe放下手中的几件常服,“这些都是先生常用的东西。”
  贺伯勤睥了他一眼,“找了这么久的野狗,原来就在我身边。”
  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恐怕在他眼皮底下都敢眉来眼去。
  阿Joe无所谓地笑笑,“既然当不成人,那我总能选个合适的当自己的主子。”
  她朝他招手,男人听话地走上前来。他的手指很长,手掌很大,轻轻揉捏着尤嘉紧绷僵直的肩脊,手法娴熟,力道适中,虽然有些痛,但是按过后只觉得整个人都舒展开了,只想惬意地眯上眼睛。
  尤嘉的腰向下塌,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温热潮湿的水汽,除了一件真丝浴袍外寸缕不着,裙摆荡漾开来,绽成一朵花,“来,让大哥好好看看,他的‘优秀’助理是怎么伺候我的。”
  那双手在她的身上游走,一路向下,在饱满的臀和光滑的大腿根部停留的时间格外久。
  他撩开鹅黄的裙摆,仿佛拆开诱人甜品外包裹的那张玻璃纸。
  腿心禁不住撩拨,黏滑的清液缓缓流出来,手指伸进去捏住那枚精巧的阴蒂前后摩挲,速度越来越快,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小腹处升腾而出,传遍四肢百骸,让她情不自禁地扬起头来,扭动起腰肢。
  “再、再快一点……嘶……好爽……”她不再刻意压抑自己,呻吟出声,仿佛正在流淌的琥珀糖稀。
  身下的淫液越来越多,打湿身下的衣裙,大手不停地在她的花户中穿梭碾压,狠狠“欺负”那颗愈发肿胀的樱珠,她的呼吸也随之急促,直到堆积的情欲到达顶点,快感如雪崩般席卷而来。
  两片花唇颤颤巍巍的,尚处于抽搐之中,女人翻了个身,正对上阿Joe,双腿大开。整个阴阜都沾上了她的淫水,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她把那片泥泞面向他,“过来,舔我。”
  贺伯勤望着眼前的荒靡,只觉得恶心,额上青筋暴起,斥责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还知不知道廉耻?!”
  “廉耻?”尤嘉从迷离中回过神,笑得愈发放肆,“你和我白日宣淫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不知廉耻呢?”
  阿Joe不理会两人口头上的机锋,尽职尽责地匐在她身下,单漆跪地,依言亲吻她的花穴。
  那里刚被手指疼爱过,粉嫩的贝肉还在收缩着,一片春色无边。
  舌苔刮过阴蒂,潮水愈发汹涌。阿Joe仿佛吮吸奶嘴的婴儿,含住她的弱点不放,不等这波平息,便将她连续几次送上欢愉的云端。
  不过尤嘉到底是觉得让贺伯勤看这一出是便宜了他,于是按下控制键,两人之间就隔起了重重轻纱。贺伯勤死死盯着前方,也只能窥见里面影影绰绰的迭着一对男女。
  然而挡得住视线,却隔不住声音。
  “你的先生喜欢后入,这样就可以摸到我的奶子和……对……就是这样,让舌头进来……插我……”她挺起腰肢,把花穴将他唇边送,身体战栗着,话都说不完整,声音半遮半掩,愈发暧昧不清。
  “哦,对……还有……你五弟,他最喜欢舔我的穴,就像现在……”
  尤嘉用自己残存的理智按下另一个按钮,贺伯勤面前投下一沓港媒小报和娱乐杂志,洋洋洒洒地堆在他身边,“与其关心我的……道德修养,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
  贺伯勤患癌重病的消息传遍每个角落,但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美国接受治疗,甚至还有狗仔抓拍到了他模糊的侧脸……
  混蛋!那根本就是贺叔平那个孽障假扮的!
  阿Joe见再没人打扰,几下就褪去了尤嘉的简单衣裳,在她耳边低语,“和我在一起,要专心。”
  尤嘉的腿环住他的腰,横了个媚眼过去,“那你还不快点。”
  她这双眼睛生的美,含嗔时也让人心神荡漾,阿Joe不再浪费时间,利索地释放出自己的欲望,挤着那处紧窄的花穴插进去,耸动腰胯,九浅一深地向内探索。
  许久都没能好好拥抱的人,在这一刻,他们紧密相连。
  ——如果不是为了恶心贺伯勤,他大概会更加欣慰。
  “别……挣扎了。”
  她轻轻偏过头,避开他即将落下的吻。
  “你输了。”
  她直视他的眼睛,仿佛在说,你不配。
  “有人代替你了。嗯……阿Joe,轻一点……唔……好痒……”
  声音娇娇软软,表情却带着几分桀骜。
  “没有人知道你死了。”
  她抽出自己被他压在身下的头发。
  “阿Joe,用力。”
  “贺伯勤,这个世界上,你只能仰仗我了。”
  “唔……太长了……慢点进,嗯……”
  ……
  男欢女爱,翻云覆雨。
  一场发般的性事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期间尤嘉嫌弃贺伯勤聒噪,指使阿Joe给他戴上了口球,两人做爱时便只能偶尔听见些许的“呜啊”,夹杂在肉体碰撞和汁液淋漓的水声中,成为助兴的音符。
  接下来的日子尤嘉便没再露过面,她很忙,那天的出现仿佛只是为了羞辱贺伯勤。
  尤嘉不许贺伯勤死,生命体征实时联网检测,四肢都被固定起来,就连口腔也不能好好闭合,从根本上杜绝了咬舌自尽的可能。
  没过几天,他迎来了新的家庭医生。
  “虽然我还是最喜欢你这副模样,但是整一整更方便。”屏幕里,女人衣着干练,仿佛是在什么地方开会。她通过大宅内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监视他,打量他,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
  只是微整,恢复期很短,望着那张有些陌生的脸,贺伯勤拥有了全新的身份。
  从那天起,他是中葡混血的叁流男模,年老色衰,欠下巨债后被当做货物抵押,被债主卖上了游轮。
  十几个小时,飞机缩地成寸,一觉醒来便换了人间。
  蒙上眼睛,他嗅到咸涩的海风味道。
  柬埔寨,华夏经济的下水道,某些人的天堂。
  “去吧。”她低头看表,此时正值日落时分,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这次,你没得选。”
86 晨曦航线
  黑布覆眼,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海浪拍打着岸边礁石,嘈杂得惹人心烦。
  身上的衣服早被扒干净,几个壮汉将他以双手环膝的姿势绑了起来,让贺伯勤侧躺在一张单人床上,消毒水的气息充斥在鼻腔之中。
  镊子夹起酒精棉球在穴口消毒,冰凉湿润的触感让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着白袍的男人见状,明知他看不见仍抛了个媚眼,娇笑着揉了一把贺伯勤结实的臀,“别着急,待会儿让你爽个够。”
  爽你妈了个逼。
  贺伯勤在心里爆粗口,但受人所制,什么都做不了。
  消毒完毕,白袍拎起一根略粗的软管插进男人褶皱的菊穴,异物入侵,被强行扩张的疼痛倒是其次,最要命的是心底挥之不去的羞耻。
  那根软管在他的甬道内穿梭,过了半晌后才停止不动,随即,他感觉有液体涌进来。
  那人等一包液体输完,把他推进了卫生间。
  先前上面就吩咐过,这个人是被扭过来的,估计不会配合,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开对他的控制。白袍从前吃过亏,自然不敢懈怠,兢兢业业地盯着。
  身材高大,还有长期健身练出来的腹肌和人鱼线,看不见眼睛,但其余五官轮廓棱角分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是招人喜欢的那款。
  出于自己的偏爱,白袍还在他脚下垫了个小凳子,让贺伯勤待会儿排得更顺畅一些。他不会承认是自己坏心眼,想早点看这个人出丑。
  ——到现在还不知道男人在做什么那贺伯勤就是傻子了。
  下腹和直肠深处的肿胀感越来越重,他用尽全力收缩,很快涨红了脸。
  “哟,害羞了?哎呀,来这里的男人都要走这么一遭,你总不想做的时候被插出来屎惹贵人们厌恶吧?”白袍一边说着,一边爱不释手地在他身上流连,将两枚金属乳夹固定在男人的乳头上。
  按下启动键,细细的电流朝着那处敏感发起进攻,又痛又痒,又酥又麻,仿佛长着倒刺的舌苔在舔舐,眼睛看不到,却放大了五感,很快,他的括约肌不受控制,浊液冲破菊穴,排得一干二净。
  和那堆秽物一起消失在抽水马桶中的,还有贺伯勤的自尊。
  “敏感的小东西。”白袍拿起花洒替他清洁身体,在菊穴处流连的格外久,纤细的手指在菊穴周围按压,挤了些沐浴露,顺着甬道捅进去,里面紧得很,大概还是个雏。
  重重迭迭的褶皱咬着他的手指,像是勾引,又像是阻止他向前,好在白袍并不心急,使出水磨工夫,终于找出隔着肉壁外倒栗子似的突起,狠狠一按,男人的声音当时就不对了。见他有些情动,白袍便从墙上摘下那根最粗的按摩棒,上面不仅带着能更好刺激前列腺的分岔,还遍布凸点,绝对能给予男人最彻底的“疼爱”。
  找准了位置往里插,白袍力气足够大,一下子就把棒子捅到了最深处。
  贺伯勤吃痛,闷哼出声。
  细小的嗡鸣从菊穴内传来,白袍把玩着那根棒子,看着男人满头大汗,发出痛苦地呻吟。
  过了一会儿,贺伯勤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前端喷涌出大股粘稠的精液。
  “啧啧,这都能射,看起来就合适吃我们这碗饭。就是脾气爆一点。”虽然有绳子绑着,但那股挣扎扭动的劲有眼睛的都看得出。白袍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把那瓶没有标签的液体打进贺伯勤的身体,“不过现在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
  疼。
  贺伯勤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摆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身前身后,都有不可名状的痛感袭来。
  他的屁股翘起,头微微上扬,四周全是剔透的镜子,让他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男人腆着啤酒肚,身上的赘肉每一次撞击都溢出来,糊住他的脸,狰狞的物什在他口中胡乱戳刺,毛发异常旺盛,蜷曲的屌毛上挂着不同的体液,刺得他直犯恶心。手被反剪到背后,用手铐锁死,他想狠狠咬下去,嘴巴却用圆环固定好,让男人误以为自己是在替他吮吸,愈发兴奋,肉棒直接在他嘴里胀大了一圈。
  大概是到了要紧的时候,男人拽着贺伯勤的头发狠狠冲刺,次次都要肏到他的喉咙深处,身后的人也受到了感染,愈发卖力地征伐,肉壁紧紧夹着格外狭长的物件,仿佛要将他戳穿。摩擦之下,贺伯勤觉得后面火辣辣的,甚至有血腥气弥漫在房间内,可却愈发燥热,仿佛想要更多。
  他知道是那剂药的原因,身体敏感异常。
  几十次深喉后,身前的男人终于腰间一松,精关大开,可似乎这人存了心要戏弄他,射到一半时拿出来,腥膻的精液浇了他一脸。
  见胖子射精,身后的人也不甘落后。大概是年轻,比前面的要持久,力气也大,每次深入都让贺伯勤眼前一黑,粗暴的撞击几乎要将他撕裂。可即使痛如刀绞,男人也不会怜悯他半分,反而会更加兴致盎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人终于低吼着射了出来,滚烫的精液灼烧着他的甬道,抽出来时,嫩红的穴肉外翻,闭合不紧,从里面流出一股股白浊。
  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性事,贺伯勤脱力瘫倒在地上,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大洋彼岸,尤嘉遥控指挥阿Joe陪同贺叔平进行第二次整容手术,力求“尽善尽美”。
  黎耀把她需要的资料整理好打包发过来,都是十几年前的警方档案,难为他能悉数找齐。
  “怎么突然想查贺仲辛的绑架案?”当年贺家老二在内地被悍匪绑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当地警方几乎地毯式搜索,把那座边陲小城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人虽然全须全尾地找到了,可主犯却仗着熟悉地形,与警方激烈交火后,顺着茂密的丛林遁走他国,不知所踪。
  尤嘉想了想,“现在还不能说,不过我或许能给你送份大礼。”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撂下电话,她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有些失神地望着海岸线连绵如带的灯火。
  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直插云霄。
  一将功成万骨枯,是生是死,属于她的结局即将揭晓。
  “老板,我们一定能赢。”潘慧雯撤下已经凉掉的咖啡,为她换上一杯酽酽的浓茶。
  这局棋差不多已成定居,区别大概是自己要复出的代价到底几何。
  不管贺叔平是善是恶,在她的计划里,他都必须死。
  螳螂捕蝉,她要确保自己是那只最后的黄雀。
87 晨曦航线·需要训诫的奴隶
  手被吊了起来,双腿被大喇喇地分开成M字,露出被肏得合不拢的菊穴。经历了两场激烈性事的贺伯勤早就脱了力,头耷拉着,已然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船上的小鸭子小模特小明星如过江之鲫,可大都是被玩过不知多少轮的,肏不了多久后面就松得像没弹力的橡皮筋,眼前这样保养得宜的“雏儿”实属难得,长相带劲不说,气质还不错,那双眼睛恶狠狠地死盯着你,那股不情不愿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的劲儿操起来更添几分凌虐的快感。
  贺伯勤很快就成了游轮上的“抢手货”,大家都自诩文明人,便商定好了排着队轮流上他。
  为了节省时间,众人几乎几乎不放过所有能利用的孔洞,实在赶不上又眼馋的,就猴急的用他的腹肌磨鸡巴。有人坏心眼的掐着贺伯勤的肉棒,前端随即渗出晶莹的液体,“操,这也太骚了,这么玩儿都有快感,浪的没边儿了。”
  男人们的精液一轮又一轮地喷射在他的身上,从内而外都散发出淫靡的气息,在强效媚药的催动下,宛如一只被欲望支配,只知道交合的淫兽。
  男人可口,有人便提出想买下贺伯勤,然而工作人员只是轻轻摇头,表示这宗商品并不在出售范围内,“但您可以随意使用它,主人很乐意和大家分享她不太听话的小东西。您知道的,这种奴隶总是需要一些训诫。”
  两个人对了个眼神,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为了防止体力不支,在场的男人都会被灌下精力剂,草莓味,浓稠的水果香气滑过喉咙,连身体都跟着发起热来,泛出暧昧的水红色。
  坚硬如铁的肉棒自然不会被放过,妖妖娆娆中年男人身上带着挥之不散的脂粉味,贺伯勤平时最讨厌这些不男不女的二椅子,此时动弹不得,只能由着眼前的人对自己上下其手。
  男人在他的两只乳头上各夹了一枚震动的金属夹子,滑溜溜的舌头仿佛一条沾满黏液的蛇,它伸进贺伯勤的口腔,与他的舌头交缠、吮吸,在他的肉棒上涂满透着淡淡玫瑰气的膏脂,一点点坐下去。
  “嗯……宝贝……你好棒啊……”男人爽的头皮发麻,原本软趴趴的肉棒逐渐苏醒,抵着贺伯勤的毛发,摩擦过他的耻骨,让他无比清醒的知道,自己正在被两个男人前后夹击。
  相较于身后的攻占,贺伯勤觉得眼前的人更加恶心,不留余地的触碰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根没有感情的按摩棒,在药物和男人的刻意刺激下一次次射精,满足在场所有人的欲望。
  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如果死不掉,就只能依赖回忆去支撑自己熬过去。
  贺伯勤蓦地想到几年前,自己把尤嘉送上岛的那一天。
  只凭她,真的能好好走出那座岛吗?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但他最后还是那么做了。她敢忤逆自己,他就要让她付出代价,受到惩罚,如果她不想成为自己禁脔,那就让她也尝尝被千人骑万人枕的滋味……
  可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些事情……
  贺伯勤说不清是悔是恨,他想杀了她,却也体会到了坠月的可怖。只能说成王败寇,他没有将她按死,就不能怪她野火烧不尽,最后反噬自身。
  他又想起了陆子怡那个贱人,两个人四目相对,她却移开了眼睛,用撕心裂肺的哭声掩盖住他的所有挣扎。
  难道这就是他的命吗?
  这么荒唐?
  不知过了多久,贺伯勤射出最后一股精液,终于陷入了昏迷。

88 晨曦航线·那个小鸭子长得好像贺伯勤
  如果时光倒流,你会做什么呢?
  是拥抱爱人,还是手刃仇敌?
  漫长的折磨直到天明才将将结束,被蹂躏得奄奄一息的人被扶到医务室进行治疗。
  冰凉的水冲刷着身体,洗去那些黏糊糊的白浊体液,以及它们干涸后结成的精斑。贺伯勤本以为这些恶心的痕迹是对自己的保护,但不成想有人偏要跟他过不去,男子狞笑着朝他走过来,把嗡鸣的跳蛋塞进去,抵到他甬道的最深处,让他在昏厥时也要被扩张碾压。
  半晌,贺伯勤睁开眼睛,白袍看着他,目光轻佻,“啧啧,看来你今晚过得不太好。”
  贺伯勤张嘴想骂,发现自己的声带已经被外力破坏了,只能发出喑哑的喊声。
  白袍拎着贺伯勤裸露在菊穴外的那条细线往外拽,嗡鸣声愈发高亢,跳蛋撑开重重布满褶皱的肉壁掉出来,只见外面包裹着一层由润滑液摩擦浸透形成的薄膜。
  “为什么要反抗呢?享受不好么?多干几次就习惯了,以后不给你估计还要欲罢不能呢。”把眼前的人洗干净,白袍俯在他胸口,嘬吸他的乳头,等把他舔硬了,两个人便如观音般面对面的坐着,白袍抱着浑身无力,连他的腰都夹不起的贺伯勤,掐着他在自己身上上下起伏。味道可口,就不在乎热不热情了。
  令贺伯勤感到恐惧的是,他竟然已经有些习惯这里的节奏了,哪怕在被侵入也能恍恍惚惚地睡着。
  他太累了。
  ……
  再次清醒的时候,穴已经开得差不多了。巨大的白炽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他缓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此时正处于舞台中央。
  为了方便客人们,舞台做成了圆形,可以从各个角度欣赏亵玩,只要抛出相应的筹码,台上的玩物便会遭受任何他们想要的待遇。
  贺伯勤被特制的绳索五花大绑,双腿张开吊在半空,随着台下的人拍下“蜡烛”,他便化作了“烛台”,手中和腹肌上都固定了红烛,燃烧起来一滴滴烛泪滑落在皮肤上,烫的人身体止不住的抽搐。
  “皮鞭”的指示灯亮起,手持长鞭的主持人先拿出几个相连的钢环,套在他的肉棒上,余下两个调整了一下直径,仅仅箍住他的囊袋,让那两颗浑源的小球鼓出来,如此一番操作,未经允许,他即使服下了大量春药也无法射精,只能把脸憋得涨紫。
  手起鞭落,不仅击碎了烛冻,还在男人身上留下道道红痕,鞭梢挂过乳头,大腿根部等敏感点,又痛又痒,竟然牵连出一阵阵酥麻的快感,让人渴求更多。主持人笞了他十几分钟便停下来,掰开贺伯勤的菊蕾,将黑色的手柄径直插进去,甬道早被润滑过,他在众人的见证下一点点将那截粗长的金属吞下去,放荡得不像样……
  就在贺伯勤被欲望折磨得痛苦不堪时,“项圈”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台下,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将手中的筹码悉数抛出,这大手笔让身边的人都愣了一下。
  “陆总,您不是向来喜欢肤白貌美屁股翘的小男孩儿吗?什么时候对这种货色感兴趣了?”
  男人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台上的男人,笑得有些恶趣味,“乍看不觉得,久了倒觉得他长得有点像贺伯勤。有生之年能看到不可一世的贺总跌落神坛,像狗一样在我身下爬着求我肏,这得多有趣啊……”
  他嗓门很大,话音清晰地传到台上,贺伯勤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凝固了,就连血管里流淌的东西都变成了冰。
  陆总的话传的很快,没过多久众人便都知道有个骚得不行的小鸭子长得和贺伯勤挺像,从前有仇有怨的都快点过来痛快一下,爽利爽利。
89 晨曦航线·蛇与狗(虐贺一,SM,人兽)
  贺伯勤这叁个字如雷贯耳,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几十年商海沉浮,杀伐决断,攻城略地,有不少人归顺于他,自然也结下不少仇恨。众人迫于他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噤若寒蝉,如今找到了“替代品”,自然要好好出口恶气。
  粗暴的进入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需要,挟起腥腻的饵料,肉块散发出淡淡的油香,纤细的不锈钢尖嘴夹伸进紧窄狭长的甬道,一直抵到最深处。
  相较于异物强行嵌入身体的不适感,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才让人更加心慌。
  衣着暴露,戴着毛绒兔尾肛塞的少年捧着带合盖的玻璃樽走到台前,里面是青绿的枝叶,拇指般纤细的小白蛇攀附其上,“嘶嘶”地吐着信子,瞬间点燃了现场的气氛。
  揭开盖子,那条小蛇在血腥气的勾引下摇头晃脑,蠕动着爬向贺伯勤,在甬道周围小心翼翼地试探一番,最终还是没能抵住诱惑,向深处钻去。它是变温动物,冷气吹得足,通体冰冰凉凉,滑溜溜的自带黏液,扭动之间细小的鳞片刮过肉壁,抵抗着他疯狂收缩的菊穴。
  但是周围人仍觉得不够,在他们的呼喊下,“表演”再度加码。
  主持人又夹出了一条漆黑的,看起来比白色那条活泼很多,一同朝着他甬道的最深处发起冲锋。男人的菊穴一张一合,仿佛在主动吞吐着两条生命,场面淫荡又下贱,再配上那张肖似贺伯勤的脸,满足程度超级加倍。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男人还挺能忍的,一句疼都不带喊的,但那副生无可恋又怒火中烧的样……啧啧,更像了。
  真的贺伯勤搞不到,也不怪他们弄个假的取乐。
  可惜在场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此时亵玩的竟然就是正主。
  蛇身细巧,倒不会加重撕裂伤,但嘴中的牙齿除了最深处的香饵,也能啃噬他的嫩肉。贺伯勤感觉身下有血渗出来,那股铁锈般的腥气刺激得里面的活物愈发欢腾。
  他觉得自己已经感受不到疼了,身体仿佛裂成了两半。如果可以,他只想要一把尖刀刺进身体,既然反抗不了,那不如给他个痛快。
  台下的人不少都是熟悉面孔,曾经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或者使尽了浑身解数去趋奉自己的人,现在都以折磨他为乐。世人面前人模狗样,讲究礼仪风度,等到了人后,到了公海之上,就会发现那不过是一张画皮,内里魑魅魍魉,早就烂到了根子里。
  这一场折腾完,男人浑身是汗,仿佛从水里捞出来。
  他以为今天的折磨即将结束,却未成想这仅仅是个开胃菜。
  兽笼中关着的都是精心饲养的大家伙,通人性,最听驯兽人的话。到了发情期,一只只的早就蓄势待发,铁栅栏一开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
  狗与其他动物那活儿生得都不太一样,肉棒里头有骨骼,质地坚硬,插入后瞬间胀大,牢牢锁在菊穴里,除非射精,基本上拔不出来,除非两败俱伤。它太大,插进去几乎寸步难行,但这难不倒身后的畜生,都是生骨肉养大的,看着油光水滑不说,还有一膀子力气,等闲青年都不是它的对手,几乎没有犹豫便循着本能卖力攻伐。
  那只黑背撞得人左摇右晃,贺伯勤有些恍惚,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呢?还能算是人吗?究竟是怎样让他最后走到了今天这步?为什么……他还没死呢?
  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整个都沦为了取悦牲畜,取悦众人的物件。他早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支配的权力,不管怎么折磨,最后都会有医生去不计代价的竭力治疗,他的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真可笑啊,曾经他不惜一切,找遍了方法想要活下去,现在却巴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尤嘉……
  他呢喃着这个名字,如讥似讽,不知道到底是在对谁。
  湿漉漉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身体,一只又一只的大型犬类在他周围兴奋地打着转,原来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狗比人持久得多,就连射出的精液似乎都更多更浓,到最后他身上黏糊糊的,菊穴也被射得满满的,每一次侵入,都会漾出来一些,极速地大力抽插之下,两者的连接处泛起白沫。贺伯勤在皮带的捆绑控制下,摆出各种各样羞耻的姿势,腰向下塌,屁股高高翘起,仿佛在邀请那些东西赶紧插进来……
  夜色深沉,树影婆娑,狂风之下疯狂摇曳,雨水拍打敲击着窗棂,勾的人昏昏欲睡。
  ——可现在还不行。
  会议室里,大家这些日子都是连轴转,尤嘉叫酒店送夜宵上来,中式的是鸡汤馄饨,西式的就是火腿叁明治,与空气里浓重的咖啡香交织在一起,成了凌晨的保留节目。
  尤嘉偶尔抬头,施舍几个眼神给监控屏幕中的男人。
  曾经他站在云端,如今他早已沦落成泥,污秽不堪。
  她的心中有些畅快,又嫌弃他的不抵抗。但是对贺伯勤的处置仅仅只占用了她很少的时间,与各大投行签订的对赌协议才是最值得她挂心的事情。
  月底是贺叔平第一次以贺伯勤的身份来到港岛的日子,也是她与机构定下的兑现之日,倘若贺氏的股价达不到约定价格,那么她将以合同价将机构手中的股份悉数吃下;倘若贺氏的股价超过约定价格,那么她将以当日的收盘价吃下那些股份。
  不管怎么算,对于机构都是百利无害,而她也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几家机构的协议同时到期,当日向监理会上报,便能绕开反恶性收购法,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一天之内她手中的持股比例便能超过“贺伯勤”,自此,贺氏便能正式易主……
  “这手术做得可真妙啊……”尤嘉心中无限感慨,贺叔平尽管去整容,越费时间越好,越精益求精越好,只可惜医生方面他把握得严格,自己没办法下手,不然直接让他死在最后一次的手术台上真就省了大事了……

90 晨曦航线·生死
  男人身上尽是人与兽留下的斑驳爱痕,红肿与青紫交错,嫩粉的穴肉被肉棒退出时带了出来,正在一股一股地向外吐露着阴精……
  露天交合的人体,此起彼伏的呻吟声,甲板上的一切都污浊不堪。尤嘉从直升机上下来,贺伯勤由人架着,赤身裸体的瘫倒在她面前。
  鞋尖轻佻地抬起男人的下巴,她皱了皱眉,“好脏。”
  “不过也是真下贱,和狗做也能有快感。”
  这些日子他显然过得并不舒服,一次次受伤,陷入昏迷,再一次次被医治好,灌下催情的药物,注射肌肉松弛剂。
  只要一点点,就足以让人血脉崩张。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所以斩断了他的所有后路,让他变成无法发声,只能任人摆弄,成为只知道交合的淫物,随时都准备着被人插入。
  这些日子,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紫红黝黑的阳具在口他的身体里进进出出,射出一股又一股的浓精,他早就沦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知道她会来见他,她巴不得想要看到现在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贺叔平抬起头,与尤嘉四目相对,目光平静无波,直到见到屏幕中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
  高科技的鬼斧神工,他看见屏幕上的那个“他”,说着自己从未说过的话。
  “混蛋……”
  尤嘉有些怜悯地幽幽开口,“原来贺先生的词汇量这么匮乏。既然不会说话,那以后就也不用说了,毕竟……也没有机会再露面了。”
  那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男人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如同被西风压倒的火苗,仿佛夏日祭奠中绽放至尾声的焰火。
  他变得无比温顺,好像没有脾气的羊羔,匍匐在地上,一点点朝她的方向爬去。
  这一天,风轻,云淡,水清,沙白。
  也是这一天,他用尽自己此生最后的力气,以出人意料的速度,跌跌撞撞地翻过护栏,冲向海底。
  没有一丝留恋,男人笔直地坠落,直到漫天的海水将他包裹,那味道又咸又苦,沁入口鼻和耳道,流入胸腔,他很快就感受到了肺部要炸裂般的痛。
  下意识地张开嘴巴,想要呼吸,却只能呛进去更多生涩的海水。
  他挣扎着下落,抵抗着体内求生的本能,阻止自己上浮的欲望。
  或许是幸运的,他没有被涡轮卷进去碾成碎肉,虽然溺水而亡尸体被泡到肿胀发烂也和美观二字没什么联系,但他却觉得,自己终于要解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贺伯勤看见海洋深处的那抹身影,身披白纱,笑靥温柔,像极了尤嘉,又像自己已经辞世多年的母亲。
  他张开双臂,拥虚幻的海水入怀,仿佛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
  因缘际会,爱恨纠缠。
  曾经寂寞孤寒,曾经嗤之以鼻,曾经搅弄风云,到头来却只有她与自己棋逢对手。
  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不过是咎由自取。
  如果此生不由他,活着注定要受尽折磨,那就去死吧。
  彼岸是死亡,也是解脱。
TOP Posted: 10-12 22:08 #15樓 引用 | 點評
杨超越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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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贺叔平


  一个人对于广袤无垠的大海来说不过是一粒沙子,坠入后起不了半点波澜,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尤嘉倚在栏杆上,看着眼前起伏的海浪,对周边的保镖吩咐,她嘴上说的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心里想的是没有自己的允许,他连死都不能死。
  以为这样就能解脱了么?
  贺伯勤,你恐怕想的太过理所当然。
  ——我会抹杀你的存在,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这么好玩的东西,这么“矜贵”的大哥,总要把最后一丝价值都榨得干干净净。
  寻找贺伯勤的工作不值得尤嘉费心,大洋彼岸进行最后一次整形手术的贺叔平太更值得人在意。
  她让阿Joe去盯着贺叔平,未尝不是在防着他。他既然能背叛跟随了那么多年的贺伯勤,自然也能背叛自己。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原本打算先利用股份压制,取得贺氏的控制权后把人逼到内地,再由警方进行逮捕,一套操作水到渠成,但现在的机会难得,或许调个顺序……一力降十会,也不是不行。
  尤嘉叹了口气,谁让港岛用的是英美法系,只要请到了大律师,贺叔平脱罪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
  经过沟通协商,“贺伯勤”患癌住院后的第一次露面定在桃李集团的季度会议上,事先严格保密,并不对外公开。
  看得出贺叔平还是心虚,怕自己露出马脚,打算先在分公司为自己壮壮声势。  尤嘉早在几天前就到了蜀城,与许久不见的顾盼和黎耀约好了一起吃晚饭。
  两个人感情稳定,准备端午就回去见过黎家长辈过个明路,大家族规矩繁琐,顾盼最近找了个老师专门为自己培训,除了工作外没有半点空闲时间,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如今见了尤嘉仿佛遇到了亲人,抱着她就开始唠叨最近发生的生活琐事。
  “……前一阵不是为了拍片去了趟京都嘛,本来想给你带几个和果子尝尝,没想到长得那么好看,吃起来就是白豆泥包红豆沙,真可惜那个卖相。”顾盼一边感慨一边往尤嘉的碗里舀虾仁,“你快尝尝,这家味道做的和苏州也差不多了。”
  蜀城饮食以麻辣鲜香为主,能做叁虾面的馆子屈指可数,更别提这家的河虾还都是从太湖里捞出来的,手工现剥出来的虾肉虾脑虾籽和虾头煸出的红油烩在一起,拌上碱水面鲜掉眉毛。
  一顿饭吃得宾尽主欢,夜深时,叁个人一道回住处。贺叔平疑心病重,最近暗中在她身上放了监听和定位设备,尤嘉把显眼的都处理掉了,只留下鞋子里的那个,装作是自己百密一疏,好给他送假消息。
  到了顾家,尤嘉踢掉鞋子,为了保险起见,洗过澡后特地换上顾盼的睡袍来到书房,敲了敲大敞的书房门。
  黎耀衣着板正,比划了一个“坐”的手势,替她倒了杯雨前的新茶。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顾盼的歌声顺着门缝飘出去,那股欢快劲无论是谁听到心情都会为之一松。
  “盼盼倒是放心你。”黎耀幽幽开口。
  尤嘉笑得几乎眉毛都往上飞,“那当然了。”
  她说完便掩上了门,两个人的聊天也随之进入了正题。
  “地方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剩下就看你能不能把人带过来了。”十几年前,贺仲辛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如今终于找到机会把人逮回去伏法,也算是了却当地警方的一桩心事。
  “桃李的总部就设在贵城,他不来也得来。”尤嘉下意识地把额前的碎发捊到耳后,贵城为了搞发展设立了经济特区,只要在该地注册的文化教育类公司便能享受到前叁年免税,后叁年全额退税的优惠政策,再加上廉价的地皮和背靠数所西南高校的人才资源,把总部设在这里挑不出半点毛病。
  “可贺叔平归根到底是港岛人,恐怕那边的司法部门会对他进行引渡。”
  尤嘉抿了口茶,“可他大部分作案地点都在内地不是么?贵城警方对他进行逮捕审判完全有法可依。”只要贵城警方没问题,港岛的司法部门完全可以用点别的小手段进行说服,毕竟贺家未来的掌舵人,是她。
  “那就提前谢谢你的协助了。”
  “是我该谢你。”尤嘉笑得坦然,“他改头换面,用别人的身份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还好他底子本来就黑得很,不然还要费尽心思给他“编织”罪名,倒是省了她不少力气。
  尤嘉话说得漂亮,心思千回百转,俨然已经为贺叔平定好了死路。

92 罪与罚(上)


  按照商议,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农历五月初四,端午节前夕,购物卡和桃李定制粽子礼盒的福利热热闹闹地发下去,在贵城恭候多时的尤嘉终于等来了贺叔平。
  阿Joe尽职尽责地跟在这位高仿身边,哪怕看不清车内的人,周遭看到他也会下意识的认为,那就是贺伯勤。
  最近的雨水很多,空气里湿漉漉的,温度是不同以往的凉爽。周遭绿意逼人,贺叔平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进那座古色古香的大宅。他曾经为了贴近贺伯勤断骨增高,如今正式拆掉头上包裹的一圈圈纱布,阿Joe端起镜子捧到贺叔平面前,里面却映出来一张陌生的脸。
  贺叔平见状愣了半秒,随即意识到这张脸的主人到底是谁。
  不是贺伯勤,也不是许期铎。
  那就是他自己的脸,是贺叔平随着时光老去后的那张脸。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他下意识地掏出了藏在腰间的枪抬手便射,然而扣下扳机,枪管里却只传来一声闷响。
  ——原来弹夹已经被人掏空了。
  甩手换成瑞士军刀,阿Joe抡起镜子便往他头上砸,尤嘉也没客气,顺手抄起电棍朝着贺叔平挥去。
  因为太过紧张,手有点抖,离得近的阿Joe也遭了池鱼之殃,两个人抽搐着被电晕过去。
  也几乎是同时,警察破门而入,没费丝毫力气就将瘫倒在地的贺叔平逮捕。
  尤嘉当场便软着脚栽了下去,刚才还把棍子舞得虎虎生风的女人再一抬脸,已经是泪流满面,整个人哭得缩成了一团,看着我见犹怜。
  一起荒唐的“挟持案”就此告破,在采集嫌疑犯的指纹和血样时,警方上传数据库进行比对,发现这与当年贺仲辛绑架案留下证据的高度一致。
  贺叔平在贵城落网的消息在港岛引起轩然大波,但对于贺氏来说,最令人震惊的并非是这件事,而是贺家最近冒出来的那个叁小姐“贺绮嘉”向监理会报备,手中持有股份已然超过30%,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贺氏的掌舵人即将易主。
  贺家内部对此颇为震惊,这和事先商量好的偷梁换柱,一切如常并不一样,但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早就扭不过尤嘉了,想要攥住手中的利益,就只能顺着她来。
  陆子怡看得很开,反正她签过婚前协议,能拿的东西本就有限。贺仲辛倒是发了一阵疯,不过尤嘉去和他彻夜谈了一宿后也安抚下来了,甚至还答应再次前往贵城,出庭作证,把贺叔平的罪行捶死。
  老爷子当年为了贺家声誉把这桩丑闻按下来,尤嘉却对这个便宜爹没有半点感情,只要能把贺叔平送进去,她不介意把死人的脸皮扒下来当炮摔。
  “……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境下遇见叁哥,虽然我们是骨肉至亲,但不管于情于理,我支持您依法审判他。”尤嘉握着警官的手目光灼灼,言辞之诚恳令人瞠目结舌,仿佛自己真的是为了普渡迷途的羔羊。
  警官的表情几度变换,最终开口赞道,“贺小姐真是深明大义……”

93 罪与罚(下)


  豪门恩怨是吃瓜网友最喜闻乐见的话题之一,贺老爷子风流之名家喻户晓,生前红粉无数,留下的孩子一大堆,光自己承认的娃就有叁个妈,为了争夺财产,小辈们人脑子打成狗脑子,怎么掐都说得过去。
  当年贺叁不知所踪时就有人猜测这事和贺二的绑架案有关,如今终于盖棺定论,更有好事者把贺老爷子的发家史和情史一并汇总成视频,供大家详细了解前因后果。
  除此之外,鉴于贺叔平的身份,港岛市民对此议论纷纷,甚至港岛司法部门也曾想引渡他回来受审,但这在尤嘉飞回去,和相关人士喝了两杯咖啡后,那股声浪便销声匿迹了。
  庭审过程并没有公开,审判结束后,贺叔平以贩毒罪、绑架罪、故意伤害罪、非法拘禁罪、私藏武器罪、洗钱罪、非法使用窃听器材罪等被判处死刑。
  外头阳光炙热,穿过几道看守严密的大门,进入监狱之中,尤嘉却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小披肩。
  她坐在防弹玻璃的另一边,与身着囚衣的贺叔平四目相对。都说富贵养人,她的气质早就不同以往,眼风微微扫过去,有股睥睨众生的劲儿,而贺叔平就是那个众生。
  “叁哥也别不服气,觉得自己是被我阴了。其实呢,就算我不把消息透给警方你也赢不了。”尤嘉将自己吞食贺氏的一系列操作娓娓道来,“即使你真成了贺伯勤,那也是被赶下王位的贺伯勤。”
  他不是蠢人,联系起前因后果,自然意识到了尤嘉让自己整容的真正目的。
  ——拖延时间。
  她把水搅浑,让他分身乏术,才好在暗中弄鬼。
  带着手铐的男人笑得有些讽刺,没想到筹划多年,最后竟然被她轻飘飘地打散了。
  “小畜生。”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尤嘉倒是坦然,“都是叁哥教育有方,不过话说回来,叁哥倒是真喜欢畜生。”
  贺叔平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尤嘉能查到这一层。
  “贺季妍是没安好心,但她没那个本事手伸那么长。”一个自以为是,一个顺水推舟,他做下的事,现成就有个顶包的。他早就想把她变成一柄刀,总得磨到一丝脾性都没有了才趁手。只可惜她偏偏不如人所愿,甚至最后将他吞噬。
  “现在贺家人都对你死心塌地了。”
  尤嘉回想起几天前,她淡淡瞟了贺仲辛一眼,“你是不是傻,当我真敢当随便拉一个人就顶包大哥,然是留出时间处理一切啊,公司主权不在我手里,万一像现在这样换成个有二心的不就完蛋了吗?”
  对面壮得跟头熊似的人终于恍然大悟,殊不知自己早就被尤嘉给忽悠瘸了。
  陆子怡欲言又止,她看到后连忙安抚,“我和你投缘,实在不行我就把贺幼辰许给你,咱们还是一家人。”
  于是小嫂子也被哄好了,只剩下贺幼辰无语凝噎,在风中凌乱。他搞不过大哥,在敢想敢做,疑似搞死了大哥的狠人面前,更是手无缚鸡之力,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既然没办法,那就直接躺下唱征服吧,这是贺幼辰的处世哲学。
  大家族内部总是沾血的,一起犯罪大概是最好的结盟方式。
  尤嘉回过神来,轻轻点头,“是啊,好可惜啊叁哥,你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她说完便走,留给贺叔平一个潇洒的背影。
  男人最后却挣脱狱警,玩命捶打着面前的玻璃,发出“咚咚”的闷响,她回过头,只见上面已经蒙上深深浅浅的红。
  贺叔平目眦欲裂,却愣是挤出一抹笑来,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癫狂的模样,犹如地狱从爬出的鬼魅。
  事后询问,警方神色复杂地说,“希望我的礼物,你也喜欢啊,叁妹。”
  话音冷冰冰的,不带什么感情,尤嘉却起了一层白毛汗。
  “贺小姐,我们觉得最近您需要加强一下安保工作,减少自己去公共场所的次数,不给犯罪分子可乘之机。我们也会继续调查,保护每位公民的安全。”
  这话说的在理,尤嘉连声应允,然而后来不管如何审问,贺叔平都拒绝开口吐露半个字。
  树倒猢狲散,曾经依附于他的人或倒戈或离去,或被招安收编,少数冥顽不灵的也被找出来一一铲除。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贺叔平被以最快速度走完了所有流程,执行注射死。
  行刑前可以点歌,大限将至,几乎所有人都没什么心情,随手按下默认的《别看我只是一只羊》,不过贺叔平倒是认真地选了一首钢琴曲,德彪西的《月光》。
  待确认死亡后,他的尸体由家人收敛,火化后葬在墓园。
  尤嘉抬头,只见晴空万里,一场自出生起绵延近叁十年的梦魇,至此终结。

94 陈非结局·谁能将天上月亮私有


  休息室内,男人坐在镜前,任由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摆弄。
  巨大的粉刷荡起一阵香风,民国戏还好,不像拍古装,天不亮就要起来做妆发。人红起来,曾经渴望不可及的机会如今触手可得,许多科班出身的年轻人马不停蹄地递组试镜,疲于奔命,他坐在保姆车里被助理照顾着,简单试了几场戏后就被拍板定下。
  他要扮演的是一位中学教师,清贫,古板,腼腆,但对身为地下党的女主角一往情深。男叁号,戏份不算多,感情戏少到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在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有这样一个渺小的教书匠在默默注视着舞台上的他们,最后思念着爱人为理想而死。
  导演对他似乎十分满意,觉得他刻苦又有天赋,甚至比某些科班出身的艺人都要好。
  其实他还是那个他,只是红了之后,所有的付出都被放大,连查资料背台词都成了需要大书特书的优点。更何况……这是她投的戏,只要他更卖命一些,她偶尔过来的时候就会多笑一笑,多和他说几句话。
  做好妆造等自己的场,陈非顺着窗往外看,一群穿着戏服的男男女女或围在工作人员身边,或叁叁两两地坐在棚下喝绿豆冰沙,有人回头望向他所在的方向,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盛夏的车墩似乎连空气都扭曲起来,助理拿着单买的冷饮拉开车门,迎面便是一阵劲风,脑门上豆大的汗珠簌簌地往下落,“呼,还是里面凉快。”
  “辛苦了,快过来歇会儿。”陈非从剧本中抬起脑袋,助理笑着抄起一瓶桂花绿豆水递过来,“哥就是好心,隔叁差五就发冰。”
  他没接茬,抬抬手的事情罢了,算得上什么好心?
  今天男女主角拍的时间长,为了赶进度,副导过来赔笑脸说可能要再加几场大夜。陈非没其他艺人“娇贵”,他心想自己要是还在大厂当社畜,比现在还累,赚的还要少上百倍,能有现在的日子,真的挺知足的了。
  知足……
  陈非咂摸着这两个字,盯着车里的那把旧吉他,只觉得嘴里的冰糖甜过了头,咂摸出丝丝缕缕的苦。
  这部戏是贺氏影业投资拍的,所有收益都会捐给旗下的女童救助基金会。她一直都是这样,如神祇般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自己怎么追逐,都始终被远远地甩在后头。
  是啊,谁能将天上的月亮私有呢?
  等陈非出场时已经是月上柳梢。今天这场戏对他来说可要紧,敌方布下天罗地网,只为拦截那箱药剂出城,他主动提出穿上男主的衣裳,扮成他的样子,踏上必死的征途。
  上车后,他透过玻璃看着那抹碧色的身影渐行渐远,爆炸声在下个街角处响起,导演的脸当场就白了。
  ——早了叁秒。
  火舌舔舐着一切,摄影不明所以,虽然没有得到指示,但多年搭档配合默契,仍旧遵循着本能把镜头对准陈非。
  男人的脸上有迷茫,有惊讶,有恐惧,最后身手灵活,在最后一刻从窗口一跃而出,笔直地坠下长桥,跌入起伏的河水中。
  把炙热留在背后,往下跳的那一刻,他看见水中倒映出漫天星河,还有再也无法拥抱的……她。
  一场事故,不少人都吓傻了,好在制片反应快,赶忙叫人往河边跑,又打电话给消防队救人。幸亏前一阵他为了减脂学过游泳,在巨大的求生欲下往上浮,终于被几个善游泳的保安给捞了起来,头发湿答答的黏在脸上,身上挂着墨绿的藻,仿佛《聊斋》里走出来的水鬼。
  然而大家还来不及安慰受惊的角儿,就有人已经冲到最前面,目光晦暗,面色阴沉。
  潘慧雯偷偷打量着老板的眼神,低声报告,“道具组和爆破组的人都看起来了,等警方到就直接集体带走。”
  “老,老板,这……不,不至于吧?”一次意外而已,陈非有些艰难地开口。
  “好人我不会冤枉,同样,有鬼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她说完扫了他一眼,以一种“你是哪来的蠢货”的语气说,“如果不是黑市缺斤短两,你这会儿孟婆汤都喝了叁碗了。”
  制片人张了张嘴,把夸奖陈非敬业不用替身的词都咽到肚子里,悻悻退下,心里打了个突,被尤嘉刚才说的话所震惊。难道有人想在组里对陈非下手?!她顿时顾不上脑补女金主和男艺人的一百零八件事,当即开始过组里的人,力求撇清干系。
  车内,两个人各占一隅。
  经纪人怕陈非感冒,洗澡时盯着他把身上的皮都烫到发红才肯罢休,挺大个人耷拉着脑袋罚站一样戳在角落,恨不得她指个方向就直接跪下。
  “老板……”
  “还记得我是你老板?”
  “我错了。”他小声说。
  “错哪了?”
  “……”
  尤嘉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傻呢?”
  她冲他勾勾手指,他就巴巴地来了,身后那条幻想中的大尾巴恨不得摇上天,就差吐着舌头围着她转圈了。
  陈非这些日子在剧组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详细,也正因如此,她对于这个生性粘人,却又努力克制的学弟总是要更心软一些。
  “欠你的钱……我还没还清呢。”对于尤嘉来讲,那点钱或许连一只好点的包都买不了,但是对于他来说,那是扭转自己整个人生的机会。陈非有时候恨自己出现得太早,让她见证了自己所有的狼狈不堪,却又明白,如果不是自己出现的这么早,根本近不到她身边。
  别看自己在圈内受人追捧,那主演还是拿过奖的呢,还不是逮着机会就往尤嘉身边凑,却几乎没得过什么优待。他的这份另眼相看,不过是记挂着两人往日的情分罢了。
  没人开口,周遭落针可闻,似乎连时间都凝滞了。半晌,尤嘉噗地笑出声,小脚踩着他的肩,“那就欠着吧。”她想了想,接着说,“欠到你年老色衰,所以你要记得好好保养自己,别让我移情别恋。”
  他不问她的过往,不问她的未来,不在乎她身边都有谁,不求名分,只想能陪伴在她身旁。
  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那么,或许他终于求仁得仁。

95 阿Joe结局·孤鸿天上雁


  自入了伏,温度持续攀升,暴雨将至不至,大朵大朵的云团压得极低,空气里积蓄了一股又一股的水汽,出去转转身上便黏糊糊的。尤嘉被天气扰得不思饮食,人也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今天约好阿Joe要来,他已经没有老宅的权限,便叫潘慧文出去接人。
  厚实的地毯消弭掉行走的声音,没过多久,他就已经来到她面前。
  “老板。”男人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他向来讲究,哪怕刚出狱也决不肯邋里邋遢地来见她,洗澡修面,换上干净衣裳后才肯现身。
  他动了不该有的心,企图将她独占,到头来成了她登顶的最后一颗棋子。时移世异,大概是做惯了助理,阿Joe在她点头后才站到了她身旁。
  今天来是为了做工作交接,虽然早就被架空,又离开了这么些日子,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交,不过是见上一面罢了。男人识趣,知道尤嘉的贺氏早就容不下背主的自己,他能舍掉一手将自己提拔上来的贺伯勤,就能舍掉她。
  高位者,总是更疑心些。
  不是人本多疑,而是站在那个地方,不得不比别人多想。
  她系着围裙坐在桌边,双手往中间一挤便成了一只元宝饺子,薄皮大肚子,圆鼓鼓的喜人。
  手上做着机械性运动,心里想的却是基金会的事。
  搞慈善好啊,慈善是富人衣衫上的金边,身上佩戴的珠宝,更何况基金会还能避税,投进去十几亿,拿回来几十亿。
  她没有裸捐的高尚节操,众生皆苦,度一点是一点吧。
  尤嘉包了半屉后就停下来洗手,笑眯眯地说,“差不多够了。”
  倒是阿Joe兢兢业业,把剩下的悉数捏完。两个人差着道行,混着放也能品出泾渭分明来。尤嘉看不过眼,又把几只一看就会破肚的挑出来返工。
  上船饺子下船面,这是在给自己送行呢。
  潘慧文促狭,上桌时特意给他盛了一碗饺子汤。
  面前是一桌好菜,虽然放的有些凉了,但卖相和味道依旧不错。黑猪肉碎螺头和海参碎煮出来,哪怕是片儿汤也是香的,他捧着喝了一碗后才举起筷子,定定望着眼前那盘见手青。
  “怎么,怕了?还是不信我?”
  阿Joe怔了怔,随即捧起饭碗,大口咽下炒的油亮的蘑菇,鲜掉眉毛。
  “非洲和南美的市场我都很看好,”她望着他,“你可以挑块地方,当个先行官。”
  ……
  到了今天,她对他赏也是罚,罚也是赏。
  阿Joe除了接受外别无选择,如果他敢拒绝,继续待在内地或者港岛,她恐怕不会放过自己。贺叔平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他笑了笑,还好她学的是宋太祖杯酒释兵权那套,要是效仿朱元璋自己估计已经化成灰了。说到底,还是她对自己存了一分温柔在。
  “虽然你帮了我大忙,可我也是真的信不过你。为了咱们两个人好,你走吧,别逼我动手。”她话说的坦然,直截了当,让他先前想好的那些说辞都打了水漂。
  你别有所求,我心怀不轨,他们的结局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今天她特地推掉了所有安排,空出时间只为给他践行。夏日里黑的晚,但耐不住暴雨将至,才四五点钟天色便恍如沉夜,老宅中各处也陆陆续续地亮起灯来。
  两个人穿行在长长的走廊之中,尤嘉嫌热,住进来后便命人用玻璃封起来。云中传来隐隐的雷声,仿佛将天空劈开一道豁口,漏出丝丝缕缕的凉意。谁都没开口,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场等了许久的雨。
  一滴,两滴,叁滴,随即越来越密,越来越频繁,几乎转瞬之间就形成了滂沱之势。
  两个人挨得近,衣料摩挲之间,肌肤相贴。雷雨声遮盖住人语,阿Joe最终揽住尤嘉,跪在地板上,撩开裙摆,露出娇嫩的花心。隔着蕾丝内裤舔舐湿润,拨到一边,舌头含住阴蒂,裹嗦着用力吸吮,那处不禁逗弄,很快充血肿胀,湿滑的水从腿间渗出来,他吃得啧啧有声。
  尤嘉被舔得浑身酥麻,快感如同过电一般袭来,下意识地加紧双腿。阿Joe身有所感,舌尖愈发迅速地左右游移,拨弄花蒂,径直将她送上巅峰。
  被刻意压制的欢愉之声再也无法隐藏,难以自持的媚叫从唇齿之间溢出来,然而他却犹嫌不够,对往后瑟缩的她乘胜追击。尤嘉还未从刚才的舒爽中回过神来,就又被男人温热的唇舌包裹,几个吞吐间便泻出大股春潮。
  见她在欲海中沉浮,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山坳里刚尝到荤腥的狼。
  肉棒早就挺立起来,被束缚在西裤下肿到发痛,解开便迫不及待的从里面弹出来,铃口分泌出晶莹的腺液,难以抑制的兴奋颤抖,连青筋都在跳。他含着她的乳尖,抵着花心研磨她的阴蒂,贪吃的小嘴渗出一股又一股的滑腻,在淫液的浸润下,他亲了亲她的耳朵,缓缓戳进去。
  一双大手,流连在她绵软的乳,纤细的腰,饱满的臀,还有招魂幡似的黑发之间。
  她太诱人,像一只布满盔甲的蟹,只对为数不多的人才会露出壳下的柔软。他抬起她的腿架在肩上卖力耕耘,这样进去的深,阿Joe一次次整根没入,咕叽咕叽的水声与女人交织在一起,涌动着暧昧春潮。
  潘慧雯红着脸把这里封了,让所有人都绕着走,自己却望着那张已经定好的机票犯了难,“明早到底还要不要叫周特助走啊……”
  “尤嘉……”明明是销魂蚀骨的欢愉,缓过神时她却发现阿Joe的眼圈已经红了。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阿Joe。
  自信的他,慌乱的他,从容的他,尤嘉都曾见过,但却从未见过他这样迷茫的样子,仿佛街边被人遗弃的狗。
  尤嘉一瞬间闪过一丝心软,她想说要不然就别走了,但这话仅仅只是在肚子里转了一圈,连嘴边都没到便咽了下去。她还是不能放心他,所以只好偏过头去,八爪鱼似的缠住他,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等再转过脸时,他的神色便已经恢复如常了。
  两个人荒唐一夜,不知疲倦,直到精疲力竭相拥睡去。
  隔天阿Joe离开,他走的那天,正如两人初见时。
  她去机场送他,勾起他的领带,拉低他的头。周围的人对此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女人呵气如兰,吻得缠绵,他拥着她,仿佛要将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一路顺风,周家明。”
  一吻罢,她媚眼如丝,目光坚定。
  他潇洒地拖着箱子大步离开,举起手随意地挥了挥,临了却舍不下心肠,还是回了头。
  女人在保镖们的拥簇下离开,大概是贺叔平的遗言让她悬起了心,从不吝惜自己的安保,宁可让人嫌她大惊小怪,也不留一丝缝隙给别人,所以他只能看见她灰蓝色的裙角。
  再见了,尤嘉。
  飞机离开地面,他将在远方开启新的生活,从此他不再是谁的附庸,他是周家明。
  只是那个世界里,再也没有她。

96 陆斯年结局·月亮却向她奔


  你想到的长大之后……
  是什么样子呢?
  深夜,陆斯年仍旧埋头于工作之中,陪着老板加班是“近臣”才有的优待,在场的诸位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这场会议已经持续了六个小时,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气氛愈发焦灼。此时,桌面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坐在首位的他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屏幕,目光却肉眼可见的温柔下来。陆斯年后知后觉地望了一眼窗外,才发觉已经是凌晨。
  “唔,李秘书,去叫点夜宵上来,大家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机往外走,揉了揉眉心,踱步到阳台上,挑了个绝对安静的地方和尤嘉讲电话。
  “还在忙么?”尤嘉洗过澡歪在床头涂护肤品,她抹得精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头发半湿不干地散在肩头,整个人闲适又慵懒。
  陆斯年望着这张许久不见的脸,说话的声音都变轻了,“有个会要开。”
  尤嘉知道很多工作没法往外推,也没办法一味催促他早睡,只默默叹了口气,“别仗着年轻就拼过头,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对面的人笑眯眯地点头,她护肤完毕,盖着被子躺好,“下周末我过来。”
  顿时,陆斯年的眼中仿佛有星辰坠落。尤嘉看到这样也要发笑了,“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生日要到了,“什么都不要,你多来陪我几天就好。”
  两个人没有聊太久,尤嘉难得早睡,之前刚熬过大夜,沾上枕头便昏昏沉沉。他看不到她的脸,但听着尤嘉轻浅的呼吸就已经足够安心。
  四周高楼林立,这里是后厂,灯火彻夜不息,堪称新时代的不夜城。
  中关村搁清朝是太监们出宫后养老的地方,现在是互联网人的聚集地,百年来,唯一不变的或许就是这里始终没有性生活。
  到了这个地步,钱对他来说只是账户上跳动增长的数字,曾经想要的出人头地已经达成,但那个他想护在羽翼下一生一世的人却已经飞得太远了,远到见面都是奢侈。
  陆斯年悠悠叹了口气,顿时觉得工作也有些没滋没味的。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大家吃完早点睡,剩下的明天再说。”工作是做不完的,他的确该好好照顾自己,这样才能多陪她几年。
  大家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好消息,一时间竟然没有动地方。
  “怎么?是我平时太严格了,都不敢走了?”
  有个技术表情最丰富,即使努力管控面部肌肉也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本想惋惜几句,结果组织了几次语言嘴角都直往上翘,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喷笑出声。大家最初怕事情有变,都慢吞吞地收拾东西,见陆斯年果真没有再留人的意思,对了个眼神后纷纷散去,先前略显拥挤的大会议室没过几分钟就走空了,竟然显得有几分冷静。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台历上,那是唯一打着“贺氏”logo的东西。果然换个掌舵人之后,贺氏现在的商标都变得无比顺眼。不愧是自家阿姐,台历都做的那么有文化,径直无视某知名设计师的努力,把功劳都归到尤嘉身上,偏袒得明目张胆,理直气壮。
  “你和女朋友平时约会都做什么?”
  他难得闲聊,秘书被问得一怔,手上收拾的动作不停,思索片刻后回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接她,或者约好了在哪里见面,看电影,吃饭,逛街,有的时候会去看展,夜里可以喝一杯,大概就是这样吧。唔,她挺喜欢打卡网红店,有时候还要提前排队定位置。如果是冬天的话会去滑雪,或者去颐和园和什刹海滑冰,春秋的话可以去故宫,现在太热了。”
  陆斯年闻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隔天尤嘉和他再次通电话,他这次背着人撒娇,把先前从秘书那学来的约会流程提炼要点复述了一遍。
  尤嘉有点想笑,不过回忆起来陆斯年的确没怎么过过“正常人”的生活。最早是年纪还小,后来家道中落,身上背了太多担子,再后来是没有时间,也就理解多了。
  ……
  工作日行程安排不过来,尤嘉周六赶最早一班飞机到北京,两个人看十点半的早场电影。
  陆斯年心情颇好,直到看见荧幕上陈非的脸。
  片是好片,尤嘉投的质量怎么可能差,但咂摸着嘴里总觉得有股酸味。陆斯年一边看一边嫌弃导演给陈非的镜头太多,然而身边的阿姐已经被剧情所感染。
  的确是很不错的商业片,开头诙谐,后来色调越来越沉,青年们用热血捍卫革命,哪怕前方迎接他们的是死亡也没有人倒下。
  结尾定格在那面被硝烟侵染,却始终屹立的旗帜之上,远方,号角吹响,援军,终于到了……
  尤嘉看不得这种题材,影片放到中途就禁不住潸然泪下,最后抱着爆米花哭得眼妆全部花掉。
  灯光亮起,她匆匆捂着脸去洗手间补妆。陆斯年背着包站在门口等她,穿着最简单的T恤衫和水洗牛仔短裤,高高瘦瘦相貌出众的大男孩惹得不少姑娘偷偷打量,还有些人不可置信地在背后盯着他看,没想到大老板还有这么接地气的时候。
  说是生日,但这也只是一年中再朴素不过的一天,陆斯年怀念从前的日子,拉着尤嘉去逛超市,自己卯足了劲想要大展拳脚。
  路过冷冻区的时候,他喜滋滋地把包装精美的水饺放进购物车。最近收了个速冻品牌,改了个名叫尤知年,怎么看怎么顺眼。
  尤嘉平时中餐吃的多,陆斯年这次特地挑战起西餐,蜜瓜火腿,吞拿鱼牛油果塔塔,海鲜巧达汤,菠萝酱菲力牛排,还有一盘她最近偏爱的小龙虾,一顿饭中不中洋不洋,但在他眼里,那叫中西合璧。
  甜品是尤嘉定的蛋糕,小小一只,做成灰蓝色的星球状,上头点缀着一枝玫瑰,是两人刚好分完还不会有负担的量。
  陆斯年吹熄蜡烛,想见的人就在眼前,心头仿佛也绽开一朵烟花。
  奶油里添了薄荷,蛋糕胚中夹着奇异果丁和蓝莓碎,中和掉了油腻的口感,尤嘉几匙吃掉后仍有些意犹未尽。陆斯年便将自己那半让过去,耐下性子剥虾,蘸着汁喂到她嘴边。尤嘉张口吞下,末了含着他的指尖,温热柔软。男人顿时面色微红,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不管多少岁,不管什么时候,她始终都能轻易撩拨自己的情欲。
  然而这一晚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他把她拥在怀中,她却一直摇头。
  他想要她,除了她的身体,还有她的余生。可是她不愿意将这辈子都绑到一个人身上,也没必要这样做。尤嘉欲迎还拒,用着一点点小心思逼他点头,两个人在心里头拉锯,谁也不肯妥协。
  她不想再做追逐月亮的人,她要月亮向她奔来。
  虽然下决心的过程很难,但很多时候,做一个决定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良久,望着她熟睡的脸,陆斯年叹气,还是输了啊。
  两个月后,陆斯年正式宣布将在两年内卸任公司内部所有职务,投身环保和科技研究。
  “阿姐,我捧着嫁妆,把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蓝天白云之下,欲望长成参天大树。
  我见过这个世界,最终决定舍弃一切奔向你。我曾经犯下难以饶恕的过错,但希望可以用此生去偿还。
  尤嘉,你是我背德的爱,也是救我出深渊的——光。

97 贺仲辛结局·难得糊涂


  贺家老二这辈子可谓顺风顺水,人生中的前半程有亲哥护着,后半途眼看着贺氏要凉,却又窜出了贺绮嘉力挽狂澜,大家想象中的败家子散尽家财流落街头的好戏没有发生,女人把贺氏攥到手心里,贺仲辛的地位仍旧稳如泰山。
  日子能过到这地步,搁谁都要忍不住称赞一句会投胎。
  凌晨,贺仲辛听见楼下的动静探出头去,只见尤嘉出门常坐的那辆黑色轿车开进庭院驶入地库,佣人们也纷纷忙碌起来,为她放好洗澡水,端上新熬的醒酒汤。
  家里的这些人向来只围着能当家作主的人转,从前是大哥,现在是尤嘉。
  他几乎快要忘记大哥去世前这个家到底是什么样子了,大概一个是因为不能祭奠,再有就是他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人可以不长大吗?
  ——似乎真的可以。
  母亲去世后大哥把他的事情都管了起来,既当爹又当妈,没过几年亲爹也没了,大哥自己扛起贺氏,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有好事的人在他耳边挑唆,说大哥这是要独吞家产,说他也该为自己打算才是。平日里最讲哥们情意的他想也没想就捡起手边红酒瓶,给眼前的人开了瓢。
  大哥知道他不是读书做生意的料,从来没有逼迫他什么,相比能帮助自己分担肩头的担子,他更希望自己过得快活。该给自己的,大哥从来未曾少过,甚至比他该有的要多得多。
  自从母亲去世后,这个世界上便只有他们兄弟相依为命了。大哥护着他,他也愿意为大哥豁出一切。所以哪怕他给那个人的病例做手脚,贺仲辛也只当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所以……是报应吗?
  大哥也像爸爸那般,以同样的病症死去。
  大哥走后,尤嘉又把自己身边的事情接了过来。她不强求他“上进”,但也不许他再碰那些高危运动。
  前尘往事都甩到一边,贺仲辛从楼上下来,正好迎尤嘉进门。
  女人穿着纯黑的露肩长裙,乌发挽成一个髻,更衬得脖颈修长,红唇娇艳,肌肤白到发光,她懒懒地往他那一歪,任由贺仲辛抱了个满怀。尤嘉面上的两片酡红,媚眼如丝,身上也沾着微醺的酒气。
  “又喝酒。”叁分嗔怪,叁分抱怨,他觉得自己可能把古时深闺妇人的幽怨劲儿学到了精髓。
  她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有些惆怅地感慨,“我到底年纪轻资历浅,还没坐稳位置,总要多喝几杯,彼此面子上才勉强过得去。”
  贺仲辛闻言,眼里的眸光顿时黯淡几分。他不是小孩子了,能体会到尤嘉为了贺氏付出多少心血,回想起大哥刚刚执掌公司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早出晚归,前尘往事迭在一起,顿时对尤嘉更加怜惜。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总有人替他担着这担子,让他能够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仍旧是那个贺家二少,外头人对他仍旧毕恭毕敬,只是这次贺仲辛终于开了点窍,纵情恣意了叁十年,是时候担起些许责任来。
  扶着尤嘉回房休息,一路上心思千回百转。她旁若无人地躺进浴缸,本该是让人心旌摇曳的场景,然而见到她愈发清减的身体,贺仲辛却只觉得心疼。
  尤嘉朝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今天不行。”
  贺仲辛怔了片刻,才意识到尤嘉在说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一边说,一边把洗完澡的尤嘉裹着浴巾抱起来放回床上,一双大手在女人的肩颈上揉捏,那里僵得不像话。少年时好动,喜欢骑马飙车翼装飞行,肆意玩了一天后翌日根本起不来床,从那之后他就特地学了一手,没想到竟然还真派上了用场。
  “以后,让我帮你吧。”贺仲辛一边按摩一边开口,手下的人却愣住了。
  他察觉到什么了?想夺权了?这是尤嘉下意识的想法,几乎下个念头就是让这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消失。
  “怎么?”她状似无意地问他,“想换车了?”
  贺仲辛被这话噎得哑口无言,他从未想过自己在尤嘉心中是这样的。但回想起自己的那些“光辉事迹”,她这么想又的确合情合理。
  “不是……我是觉得你太辛苦了,我,我想帮你,虽然我可能什么都不会,但我可以学,多一个人,总能让你不那么累……大哥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失去——”
  贺仲辛的那个“你”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尤嘉抵住了嘴巴。
  他的意思她懂了,神情也不似作伪。尤嘉按下杀心,几个念头从心里闪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教自然是可以教,只不过要派人从头教起,等他掌握的七七八八,自己早就江山稳固……
  她知道自己这是多疑,但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她费尽心思才走到今天的位置,可不想在阴沟里翻船。
  这一夜清宵漫长,他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清她,两个人看似愈发亲密,但还是越来越远。
  她越来越像大哥,贺仲辛甚至有些渐渐忘记了她最初的样子,那个如弱莺一般婉转呻吟的女孩儿,虽然容貌并未发生多少改变,但气质却迥然不同。甚至……会让他感到畏惧。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贺仲辛想不明白,默默叹了口气,替尤嘉掖好被子后离开房间。
  活了半辈子,糊涂了半辈子,究竟什么才是真实?

98 白思邈结局·迷雾围城


  凌晨叁点,白思邈坐在桌前,眼睛盯着屏幕,手底下键盘噼啪作响。
  活在京城,管你赚多少钱,但凡还是在给人打工,不加班几乎是一种奢望,更何况是他这种还存心往上拼一把的。初见她的那时候,他只以为这不过又是一个娇生惯养出来,无病呻吟的年轻女孩,没成想只不过是存了欣赏壁花的心思,从此却再也没有移开眼。
  此时此刻,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隔壁,可他却不能越雷池半步。
  他们曾同处一室,但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短暂的交集让他以为能将这支花折入手中,最后只能默默地望着她与自己渐行渐远。
  满室光亮,更衬得屋内人影单薄。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诊室的房门被敲响。
  白思邈顶着一佐翘起的毛开门,尤嘉望见他这副模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不明所以,还是就着黄铜把手的反光才看出异样,慌忙理了理头发,“尤总好。”
  “好了好了,认识这么久了,没必要这么生疏。”
  她本就不常笑,登临高位后威严更甚,此时莞尔,恰如寒冰开化,冰雪初融,白思邈被晃得不知所措,但身体还是诚实地把她往屋内请。
  尤嘉懒懒倚在沙发上,此时大概是熬了许久,已是累极,不知是睡是醒。他不敢打扰,也不敢开口,就静静望着她直到大亮。空气湿度高,久不下雨,积聚的大量水汽碰上温度骤降凝结成雾,乳白色的纱幔将整座城市围得密不透风,能见度降到最低,只能模糊看到远方闪烁的黄色灯光。
  门外人不知内里状况如何,发消息问见不回,更没有胆子上前敲门。
  半晌,尤嘉揉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手臂已然酸胀,她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身上披着白思邈常穿的大外套,牛仔料洗到发白,鼻尖萦绕的不是古龙水的香气,而是曝晒过后的阳光味道,罕见地又扬起一抹笑,略带歉疚地说,“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不能下班。”
  他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求之不得——”白思邈话音刚落就知道自己这是又说错话了,一只手捂住脸,“我的意思是,为了工作是应该的。”
  好在尤嘉见他窘,没有继续揶揄,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后清了清嗓子,“所以,白医生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望着落地窗外灰蒙蒙的世界,此时一座座楼宇都成了孤岛,他见不到对面的大厦,只见周遭雾浪翻涌,正如自己起伏不定的心。
  空间愈小,人与人就愈发觉得亲近。尤嘉在和周医生密谋一件大事,她能瞒得住所有人,却瞒不住作为周医生助手的他。
  他不是傻子,本就聪明的头脑一旦下定决心钻研,哪怕用了一番时日也把那些她清扫干净的过往翻出些许,串联起大概故事。她有一个疯狂的想法,需要最顶尖的心理学家作为臂助,帮她实施,周医生名气太大不能离开公众视线,所以,她急需一只同样好用的手。
  “事成之后,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论金钱,名誉,地位,还是其他的东西。”尤嘉轻轻搭上他的肩,意味深长。
  可他也知道,自己最想要的大概永远也得不到。
  凡人怎么可能奢求月光常伴呢?只要光曾驻足便已是恩赐。如果成功,他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俗世中人人渴求的东西罢了。如果失败……他不保证自己能够安然无恙。
  眼前美人如画,清晰地指给自己两条路。
  一条按部就班,一条光怪陆离,但诚然,危险与收益并存。
  白思邈纠结了许久,深呼吸,最后终于笑起来,“如您所愿。”
  他终究只是个凡夫俗子,世俗的成功已经足够让他心折。
  他愿意赌这一次,赌个功成名就的将来,但是这个行为也注定要背离自己最初选择学医的那颗心。
  一旦踏上不归路,白思邈只希望命运女神再次眷顾,让他们都能得偿所愿。
  当天,白思邈递交辞呈,离开了自己工作多年的诊室,待阳光洒落,大雾散去,他坐上包机,目的地是东南亚的某座私人岛屿。

99 功亏一篑


  太阳朝升日落,月亮起了又沉。
  昼与夜交替之时,整片海域被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之下,金波摇曳,宛若破碎的琥珀。
  一群七八岁的孩子们在岸边踏水拾螺,海浪再次冲来,这一次,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个男人。
  他身上挂着破破烂烂的布条,大概是在水中浸泡得太久,部分皮肤皲裂,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米娅!米娅!——”
  孩子们四散开来,惊慌失措地朝着不远处的木屋跑去。
  ……
  冷。
  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会这么冷。
  仿佛把人丢进冰窖,比他在南极时还要冷。
  贺伯勤下意识地把毯子往身上裹了裹,想睁开眼睛,又被阳光刺得闭起来。几息后,他看见一张张黝黑的小短脸,正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他。
  人从游轮上坠落,本以为九死无生,谁能想到他并没有被卷进涡轮中成为碎肉,反倒随波逐流,就这么活了下来。
  ——竟然连老天都以为他命不该绝。
  岛屿很小,人口更稀,只在平坦开阔处盖房修屋,勉强算是个村落。这里的人靠打渔为生,母语听不出来到底是哪国话,但仰赖早年殖民主义在东南亚影响至深,总有几个能用含混不清的英文同他交流,米娅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说不了长难句,但所幸还有画功,多年不碰此道,竟然也没被商场世俗影响太多,举着树枝在潮湿的沙滩上勾勾画画,添上精心筛选的简短单词,几笔下去便是一个动人的故事。
  富豪流落荒岛,只要精心照顾,等仆人找来,他就会带她离开这里,去到繁华都市,与她结婚。
  男人体格健硕,外表俊美,几番忽悠下来,米娅动心了,允许他留在自家养病。
  虽然米娅有些迷糊,做出来的食物味道一言难尽,每天都会给他喂下一碗碗黑绿色的糊糊药,让他的感冒发烧反反复复,但是能有屋瓦遮头,他已经很满足了。
  折腾了快半个月,他的身体终于好了不少。米娅带他上船,去了一座更大的岛屿,面对着眼前的公用电话,历经风吹雨打,都快被盘出包浆来,贺伯勤思索再叁,终于拨通了一个号码。
  接听的人非常警惕,按掉了叁次之后,电话终于接通。
  “别挂!我是贺伯勤,亚太区密钥是Paul Gauguin……”
  两个人几番问答,内容深入肌理,半晌,电话那边的人终于确定他就是贺伯勤无误。
  “老板,我早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只是……”
  国际长途资费高昂,村里的人靠海吃海,曾经战乱带来的朝不保夕感让他们没什么储蓄习惯,能给他的时间不多,贺伯勤截断对方的叨念长话短说,“只要你能协助我回到港岛,你就是贺氏的新vp。”
  听到这种话,对面的人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了。
  他果断报出海岛的位置,让对方即刻启程,秘密前来接他。
  男人一口应下,说只需要叁天,一定能迎他回港。
  贺伯勤脚步轻快,只觉得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
  然而叁天又叁天,他在每个天还蒙蒙亮的早晨就会坐在岸边等候,直到暮色四沉才回到屋内,却始终见不到迎接他的人影。
  真的会有人来吗?
  有时夜里,他被病痛反复折磨,只能靠咀嚼麻草叶子缓解疼痛,他知道那是饮鸩止渴,却别无选择。
  等待在日复一日中陷入焦灼,几乎耗尽所有耐性。
  终于,他等来了一艘船。
  麦克从船上下来,激动地握住贺伯勤的手,“老板,这些日子您受苦了。”
  他望着麦克,目光幽深,心比手还要凉。
  他从未和麦克提到过自己整容的事情,麦克却已经轻而易举地认出了自己。
  贺伯勤想要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却被麦克死死地钳住,动弹不得。
  米娅这时也从屋里走出来,帮着麦克给自己五花大绑。
  情理之中,他再次见到了尤嘉。
  如果说之前,现在就是疯狂。
  “大哥好演技啊,还什么富豪落难巧取有情娘,剧没少看啊,啧啧,不知道这些日子,当人形按摩棒的滋味怎么样?”女人娇笑着,仿佛从地狱中走来。
  头被抬起来,浸到海水里,即将窒息时又被捞起,她轻轻勾勾手指,窒息缺氧的痛苦就把他折磨到理智全失。
  与尤嘉同行的,是许久不见的周医生。
  “真的有用?周医生不会是在骗我吧?”
  “这项技术还在试验期,我只能尽力而为。”周医生叹了口气,“还请小姐高抬贵手,放过我弟弟。”
  阿Joe的功与过,罪与罚,全在她一念之间。
  尤嘉笑着说,“只要您配合,我自然不会伤害他。”
  其实这种事情,成了最好,不成的话,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也没什么可惜。
  她也想看一看,当一个人遭受到重大打击,在经过反复的电流刺激和心理诱导下,是否真的能洗去过去的记忆,填上自己想要的内容。
  当初如果没在白思邈的桌案上看到那份论文,她也不会想到世上竟然能有这么绝妙的方法。原来科技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发展到了她难以想象的地步。
  叁个月后,男人匍匐在尤嘉身下,几近虔诚地望向她,“我是……Leo,您是……我的主人。”
  她抚摸着狗头但笑不语,半晌说道,“主人有个新任务。”
  男人不明所以地抬头。
  “假扮——贺,伯,勤。”

100贺伯勤结局:你有没有见ta


  早上五点起床,煲上一锅蟹粥,主人有时候喜欢黄鱼面,要起得更早一些,料理那些空运来的江南小鱼。
  主人向来讨厌油烟味,服侍她起床前要先洗澡,然后四肢着地,爬到她身边。主人心情好的时候会勾起他颈间的银链,牵着他下楼,但大多时候她只会不耐烦地将他踢开,叫他滚远一点。
  今天的主人心情一般,不算好也不算坏,一个眼神都不给他,自顾自地散步下楼。其实这种时候他最难过,明明她每次踢人的时候都收敛了力气,打人一点都不疼。
  今天的主人有些迷糊,即将落地时脚下一空,他扑过去抱住她,生生用后背挨了那一下,那一瞬间他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怀中的主人温软,安然无恙,连块皮都没蹭破。
  就冲打扇巴掌时的那个手劲,他知道应该没什么大碍。
  未经主人允许擅自触碰主人的身体要受到惩罚,主人也只是按照规则做事罢了。你看,她其实也不忍心的,吃早餐的时候还从盘里撕了两块鸡肉放在手心,唤他来吃,还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当做嘉奖。
  早餐后,主人给他的水盆里添满牛奶后离开了,他蹲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望着车子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喜欢主人,主人是他的一切,只是主人的生命里不只有他。
  曾几何时,他还是和主人住在一起的,只是有个年轻男人总是恶狠狠地盯着他,有次还趁着主人不在,把他按在泳池里,不让他起来。自从那次快要死掉之后,主人就把他养在了别处,偶尔过来。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和主人分开,他可以更识趣一点,也可以在男人出没时躲起来,因为即使主人每天都很忙,每天都要召唤不同的男人,他也想能看见主人。只可惜主人没有答应他,因为主人说,那个年轻男人要一直住在家里,他很厌恶自己,所以只能把他送走。
  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他掰着手指头细算,是被男人溺死前日日见主人,还是病死前每月见两次主人,和她相处的时间更多。
  这道题太难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是的,他有病,是癌症,夜里痛的睡不着觉,只有主人在时会施舍他几颗药。
  匍匐在地上舔干净,就能不用皱眉地过上一宿。
  他是主人从岛上带回来的,那样闭塞的地方,她就是光。他是个流浪了太久的落魄画家,穷困潦倒,一文不名,是主人让他有了栖身之地,给他肆意绘画的自由,只有在画画的时候,他才不用当狗。
  他画夜色,画星空,画花园里的玫瑰,但画的最多的还是人。
  他画人只画她,面无表情的,眉头微蹙的,粉面含嗔的,画中的她看天,看地,看海,看云,唯独不看他。他把自己卑微的心愿写在画布上,主人只是轻轻的瞟他一眼,无喜无悲。
  此生最大的妄念,大概就是他偷偷在她的小像旁边,添上了自己。
  那张画他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最后不翼而飞。他诚惶诚恐地偷瞧主人的脸色,看了几番都什么也猜不出,只是被结结实实地饿了叁天,直到奄奄一息才喂他一碗水,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是啊,他怎么敢呢。
  主人每个月肯定有一天会来,那就是股东大会的前一天。而他存在的意义也在于此,如果不是因为他长得像贺伯勤,主人才不会多看他一眼。
  那一天他会穿上西装,扮成一个人,她会挽着他的手臂走进那栋摩天大楼,开一场他听不懂的会议。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坐在正中的主位就好。有时候他会觉得那些话和自己隔着一层毛玻璃,只要打碎就会知道什么,但往往到了紧要关头就会戛然而止,等再醒过来,他依旧是那个庸才。
  不过庸才天才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每到那天,主人总会给他一些特别的奖励,他们会在外面用餐,或者一起去海边走一走。
  他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戳穿,因为她会挡在他身前,把一切事情处理妥当。
  每个月的那一天,他会觉得自己久违的,成了一个人。
  他也真的好羡慕那个男人,主人一定很爱他,才会在全世界寻找他的替身,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还活着。只可惜他只是一个赝品,一个低劣的仿冒品,经过整形医师的千刀万剐,才能做到九分像。
  但仿冒的他能得到她的一丝目光流连,于他而言就已经是全然的满足。毕竟自己已经不年轻了,又笨手笨脚,主人不嫌弃他就已经足够宽仁。
  他不能贪心。
  毕竟他命不久矣,这样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能多看一眼主人就已经知足。
  随着时间的流逝,病情反反复复。
  他死于五年后的除夕。
  原来什么都不会,那样笨拙的人,竟然也学会了包饺子。
  薄皮大馅,褶皱均匀,圆鼓鼓的喜人,大概能惹得众人垂涎。
  他撂下未接通的电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继续捏起来,“总是要来的,叁十不来,初一也会来,要不然就是初二、初叁……”他可以多包一些冻起来,冰箱很大,能放下不知多少屉。
  或者……等主人来时,再包些新的也来得及?
  当天夜里,海面上烟花次第,他的病情陡然恶化。
  弥留之际,往事走马灯一般浮现在眼前,他看到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画面……等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的时候,那道白光已经将他笼罩其中。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扬起一抹笑,眼角流下一颗泪。
  原来如此……
  这一生那么漫长,终于要结束了。
TOP Posted: 10-12 22:09 #16樓 引用 | 點評
杨超越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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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执子之手(1)
  凌晨两点四十五,顾盼从被窝里爬出来,有气无力地冲着隔壁床喊,“都几点了,想吵架就出去吵,明天还有早课呢。”
  “你管我啊?宿舍是公用的,我想吵就吵,关你屁事。”
  大学四年,分到什么样的室友都是天意。学校里寝室分成叁档,六人四人双人间齐全,顾盼原以为抽中人少的屋子是自己的福气,没想到却成了噩梦初始。小妹子近来感情不顺心情更加烦躁,两个人的关系本来就濒临破裂,近来更是互看对方不顺眼。
  顾盼是热醒的,明明身上滚烫,厚厚的棉被把身体裹成一只茧,却感觉自己冷得厉害,就算手边没有体温计,她也知道这是发高烧了。就冲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对方不来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大半夜的让对方陪着自己去看医生,估计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才能出现的奇迹。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挺能忍的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翻出自己最长的那件加绒连帽衫套在身上,长度过小腿,能称得上袍子,只露出纤细的脚踝。还好只是下楼,不过是叁层,顾盼走走停停,磨了十分钟也能蹭到宿管阿姨的值班室门口。
  有气无力地敲了敲门,原本阿姨被吵醒还老大不乐意,看到她涨红的脸就什么脾气都没了,利索地开了楼门,让她赶紧出去看急诊。
  也就是这个当口,一辆纯黑的库里南停在宿舍楼门口。没有玛丽苏偶像剧的王子出现,车门打开来,从里面跳下一个身着长裙的女孩。她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面熟,脑子却混混沌沌,还没反应过来。
  宿管阿姨护着她出去,见到女孩,表情变得暧昧很多,“怎么又是这么晚啊,楼都锁了才回。”
  女孩倒是没什么不自然,把手中拎着的提袋递给阿姨,“买东西赠了几盒燕窝,我住宿舍也没地方做,您要是吃得惯就拿回去吧。”
  阿姨也没跟她客气,当即就欢欢喜喜地收下了,嘴上还说着,“对你们女孩子家家的啊,就是得多操心,不像那些男生,他们爱去哪就去哪,我都懒得理他们。”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给戳在门口打车的顾盼看傻了。
  送完了东西,女孩方才走到顾盼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顾盼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时间了,是不是不好打车?”
  顾盼点点头,学校的位置实在是偏,她都加了十五的红包了依旧没有车来。
  女孩叹了口气,“跟我走吧,带你去看医生。”
  顾盼头虽然是懵的,但是身体还是有点警觉性的,女孩伸手拽她,一下竟然没拽动。
  “我是尤嘉。跟你一个班的,你仔细看看。”
  顾盼这才眯起眼睛细看,发现今天的她化了全妆,头发也做过造型,整个人比以往看着要年长几岁,和平时习惯穿着T恤扎马尾的样子全然不同。顾盼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仿佛终于见到了归宿,没骨头似的倚在了她身上。
  尤嘉半搂半抱地把顾盼运回车上,刚走了两步路车门就开了,男人从车里急慌慌地跑下来接过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朋友,身体不舒服,送急诊吧。”
  男人“哦”了一声,把两个女孩子安置在后座,自己则回到副驾驶,让司机去最近的医院。
  “别开冷气了,她受不住。”
  顾盼八爪鱼似的攀上尤嘉,发出满足地叹息。
  进了急诊,医生给她开了一剂退烧针。顾盼注射后疼得眼泪汪汪,但人也飞速清明起来。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缠了半宿的女孩子是谁,尤嘉这两个字,自从论坛内的那篇“女大学生自甘堕落被包养”的帖子被顶上头条,随即被光速删除后,就在整个院系的吃瓜群众心中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托顾盼担任班长的福,她知道班内所有同学的父母职业和家庭住址,尤嘉无父无母,还有个拖油瓶弟弟,大一的时候尚且是个需要领助学金的穷学生,短短一年内就用上了奢侈品,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顾盼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位风云人物有什么交集,结果今天就坐着疑似人家金主的豪车被送进了医院。只能说缘,妙不可言。
  
番外一:执子之手(2)
  她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装作发烧的余韵,整个人佯装混沌,好在尤嘉也没有点破,见自己体温正常了就带她回学校。
  脑子清醒了,她就有心思想东想西了。顾盼悄悄打量着那个叫做“阿Joe”的男人,他应该不年轻了,但是还挺有气质的,整个人温和周到,一路上忙前忙后又不失礼貌,口中唤尤嘉作“尤小姐”,顾盼猜测他应该不是传说中的金主,而是金主的秘书助理之类的——毕竟TVB好像都那么演。
  回程的时候一路瞎想,时间好过很多。
  最后尤嘉搀着她进楼,她半窝在女孩柔软的怀中,看见那辆车子仍旧伫立在楼前,久久未走。
  回到宿舍时,室友已经走了,尤嘉把她安置在床上,掖好被子,在药盒上贴好如何服用的便利贴后就离开了。顾盼睡了漫长的一觉,醒来桌上已经摆好了尚有余温的小米粥,咸蛋和凉拌海带丝。
  “病假已请好,下节课补假条即可。”便签上字迹清秀,落款是一个“嘉”字。
  那一刻顾盼觉得,其实尤嘉这个人和她们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而两人的缘分似乎也只有这一晚,那夜后她们桥归桥路归路,先前的交集仿佛一场梦。但这也在顾盼心中留下点什么,至少在别人对尤嘉露出那种既不屑又羡慕的表情口出恶言时,她不仅不会附和,还会让他们闭嘴。
  尤嘉似乎很忙,忙到学校里鲜少见得到她的踪迹,顾盼只能坐在她附近,趁上课才能悄悄瞄几眼她的背影。她的名气不好听,但是如果有的选,谁会选择这样一条路呢?
  大学的日子悠闲惬意,一晃眼就到了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她为了晚会上的一支舞绞尽脑汁,最后一名演员迟迟未定,她纠结几番,终于鼓起勇气找上了尤嘉。如今的女孩和叁年前比又换了个模样,不是说她整容了,而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大不相同。当年的昂贵靠奢侈品堆积,大概是豪气养人?终于雕琢成一朵盛放的人间富贵花,院服穿在身上都像是bubbery。
  尤嘉犹豫了片刻,最终耐不住她的死缠烂打,还是点了点头。
  托《丽人行》的福,两个人的友谊自那支舞起突飞猛进。从前不了解时,众人都觉得这是位力争上游的蛇蝎美人,等到熟稔后才发现,这姑娘不仅好相处,甚至还有一点……单纯?
  顾盼托腮出神,觉得这个词很奇怪,但却意外的恰当。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而是历经磨难仍然不能击垮她的纯粹。
  也是因为这支舞,顾盼再度见到了那个男人,起初已经忘记长相,但记忆被尤嘉的那句“阿Joe”瞬间唤醒记忆,将时间拉回到几年前的深夜。
  尤嘉不再忙碌,却开始和疑似金主的助理出双入对。那一瞬,顾盼忽然读懂了先前停在宿舍楼下,久久不愿离去的那辆车。
  排练后,走廊深处的更衣间内传来暧昧声响,同伴不解其意,顾盼却嗅到异常,当即拽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小伙伴,“走啦走啦,顶多就是闹老鼠呗,南门新开了一家大盘鸡,打五折呢,再晚就没位置了。”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晚饭时顾盼把裤带面拌进汤汁,觉得这盘似乎是醋放多了,里外里都透出股酸味来。
  尤嘉恋爱了,和她的感情也突飞猛进,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公演时女孩莫名失踪,十天后才联系到人。
  顾盼要急疯了,校内导员院长全都叁缄其口讳莫如深,她想去报案,却被按了下来,直到阿Joe出现才脱身。
  顾盼甚至还为此专程去了五台山。据说菩萨曾许下大愿,每个上山的人都能见到她的分身,如果这世间真的有佛有灵,那么希望她平安。
  后来听说尤嘉去了北京,顾盼想都没想就跑去陪她,没有人会比她更迫不及待地想要确定,她是好好的。
  顾盼见到了尤嘉,她瘦了很多,朝自己露出清浅的笑。女孩无精打采,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不敢问她这些日子尤嘉都经历了什么,两个人保持着无声的默契。顾盼陪着她去遍京城的各大医院,只想求到一副良方让她不再心忧。
  尤嘉吃了很多药,精神终于渐渐好起来。大概还因为有共同的“事业”分神,她开始向前看了。不过尤嘉依旧不愿意走到台前,只想静静在幕后注视着自己。有了她的操持,两个人的博主之路做得风生水起。
  新年的时候,尤嘉喝到微醺,抱着自己小声说了句“谢谢”,葡萄起泡酒的甜钻进鼻尖,有些痒。她安慰似地抱了抱尤嘉,与其说感谢自己,明明该说谢谢的人合该是她才对。如果没有尤嘉,或许自己不会有勇气,有余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成自己这么久的梦想。然而后来顾盼才知道,她以为的巅峰,不过是两个人的刚刚开始。
番外一:执子之手(3)
  九月,天高气爽,风轻云淡,温度不冷不热,最适合结婚。
  黎耀身份所限,不能出国,婚礼只能在京城举办。到场嘉宾身份贵重,进入主厅的客人名单要提早报备,进行政审备案。
  等众人知道了黎耀的身份后,大家才惊觉老顾家这祖坟不是冒狼烟了,而是祖坟失火。华夏姓黎的人太多了,谁能想到自己嫁的会是那个最出名的?但凡是读过近代史的人,都不会忽略黎家。
  满门忠烈,以身殉国。黎老太爷是登上城楼,参加过开国大典的元勋,子孙或从政,或投身科研,出了不少举足轻重的人物。黎耀是黎家最小的孩子,他成长时恰逢政权更迭,黎氏最为低谷的时候,不然也不会被派到那么偏远的基层。
  ——既是冷落,也是保护。
  和那些一见面就会被尤嘉惊艳的男人不同,顾盼能感受得到,他第一个注视的人是自己。小山村里自成一隅,隔绝世俗纷扰,那时候她以为他只是来扶贫的大学生村官,两个人志同道合,都想改变这个地方,久处之下,感情潜滋暗长。
  爱吗?肯定是爱的,只是结婚和恋爱全然是两回事。
  这段情分来得突然,尤其是当她知道黎耀的身份后,第一个反应是分手。相较于黎家带给她的优势和助益,她觉得高门大院的压力才更为可怕,自己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做不到事事周全妥帖,或许没有这门亲事她能活得很好。
  可大概是见惯了风雨,黎耀看中的也是她这一点。当年酒会上的纵身一跃,出了大新闻,也保全了她的名声。最后在他的努力下,两个人终于修成正果。
  黎耀在巴山的雨夜单膝跪地,将戒指戴到她手上,那一刻,顾盼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婚礼的流程繁琐,仪式要穿婚纱,接亲时要穿龙凤褂,她的礼服均由尤嘉一手包办,Vera wang的定制款,港岛褂皇公司的老师傅工作室,历经十二个月,数千工时打造出两件如梦似幻的嫁衣,满足女孩对婚姻的所有向往。
  尤嘉径直略过大小五福的龙凤褂,直接指着规格最高的褂皇露出笑靥,金丝银线和粉色珠片绣满月白的褂面,裙摆缀玉点锦,在正经的潮绣手艺加持下清新淡雅,不失端庄,经过数次修改后,早就变得无比合身。
  巨大的穿衣镜前,重重的薄纱堆迭起轻云似的梦,鱼尾裙在下摆绽开,宛如湖中盛放的水莲花。女孩鬓发高挽,用珍珠做饰,典雅雍容。
  顾盼望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美。她难得焦虑,懒懒缩在尤嘉怀中,虽然现在她早已不是自己的经纪人,但她们依旧是彼此最忠实的伙伴,哪怕她的世界越来越大,哪怕她有很多事情都默默埋在心里,不会说给自己听。
  尤嘉想解释,顾盼却先点点头,“我知道,这是保护。”
  两个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结婚那天,她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步走向黎耀,那个即将与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顾盼说“我愿意”,两个人在所有来宾的祝福下接吻。回首半生一路走来,一切整个宛如一场梦。故事从女孩下车,揽过她的肩头开始,到现告一段落,她不会直做花瓶般精致的“黎太太”,她要与黎耀和尤嘉守望相助,并肩而行。
  顾盼的铃兰捧花没有抛,而是郑重地捧到了尤嘉手上,上面附着一张早就写好的卡片。
  “不论以后你如何选择,是否结婚,我都希望你始终被这个世界偏爱。”
番外二:侬本薄情
  暑往寒来,又是一冬。
  一扇落地窗,外面是蓝汪汪横无际涯的海,美人娇卧鹅绒羽被之间,目光倦怠懒散,凭添几分疏离。
  那是一张和尤嘉极为相似的脸。
  是了,和尤嘉。
  贺季妍睡眼惺忪,枕着男人的胳膊,心中一片迷茫。
  曾几何时,她想逃离贺家,逃离那个心思深沉的大哥,喜怒无常的二哥,谁料自己出走一圈,发现自己早被豢成了一只金丝家雀,越不过海。他真毒啊,算准了人心,怕自己飞出去,便早早养废了她。
  任她能,任她贤,任她高洁如月,不过是任他装点织就的玩意儿,就连那些能耐,都是她自以为有的,离了贺伯勤,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不过是一根藤蔓,只能依附着男人而生。
  众人称道她是画坛新秀,可只有自己才知道,她有多讨厌这些东西。被母亲逼着,被贺伯勤逼着,她不得不喜欢,看似自由无牵挂,其实不过是一只提线木偶,过成了他们想要的样子。
  那些束缚,以爱为名,可也确实是对她的保护。
  邮箱里的信件将过往桩桩件件地写下来,附赠一应作证,尤嘉不是小性儿的人,但也不是圣母,她不料理自己,只是因为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忙,一旦腾开了手,就是她的死期。
  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隐去姓氏把她之前遭受过的那些都经历一遍,还是拼着往后的名声不要和尤嘉死磕到底?曾经贺季妍不屑与她相提并论,毕竟一个皎若云间月,一个污浊鞋底泥。如今的贺季妍不敢同她并论,毕竟那个人已经生出了利爪,只等自己反抗就能撕碎了她。
  她恨宝俪生而不养,恨自己鸠占鹊巢,恨做了赝品这么多年的替身。最初贺季妍什么也没做,但有些人出生就注定带着原罪。更何况自己为了留在贺伯勤身边,把她最后的一点骄傲碾碎。
  催命似的铃声响起,贺季妍悚然一惊,最后还是摇摇晃晃地起身。她自以为动作很轻,却还是惊醒了床上的几个男人。
  他们朝贺季妍笑着翻身上来,到底是年轻,总有发泄不完的精力。吟哦声渐起,她没办法抵抗,只好用力绞着男人的阳物,希冀早些结束。身体在药物的操纵下变得敏感异常,高潮一波波地涌上来,她眼泛泪光,竟然有些怀念贺伯勤还在的时光。曾经她以为那是噩梦,没想到已经是自己最恣意畅快的时候。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的那七年,游轮出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然死过一回了。但是两个人到底是姊妹,无论怎样境地,都会强挨过去,杂草一样生长。
  贺家四小姐结婚不到叁年,再次离了婚,和上次一样,离地悄无声息,只不过这次没有高门大宅给她回。尤嘉不许她来港岛,扬言只要见她,必要叫她好看。贺季妍不准备触她的眉头,灰溜溜地寓居泰国。
  她的手已经不怎么中用了,平时生活里看不出,但决计做不了精细活,指头僵得厉害,一碰画笔就止不住地发颤。财产大抵在股市里赔的血本无归,从前不懂,如今反应过来就连自己身边的顾问都是内鬼,哄她成了穷光蛋。
  她不敢再信人,尤嘉每月会让人汇钱给她,一点点,少的很,还不如自己平日的一只耳坠子贵。尤嘉要她成为一个普通人活过今生,她起初以为这是怜悯,然而没过多久才意识到,这才是最后的惩罚。
  她自诩非池中物,却要在凡尘里度过一生,只有死亡才能让她解脱。
  ——可她不敢。也舍不得。
  哪怕是这样无望的一生,她也想活着。
  人早已在富贵中养的娇贵,她吃不得苦,更待不得那样狭小的公寓,四面灰白的墙壁上满是蚊子血的斑驳痕迹,炊烟顺着缝隙飘进来,耳边是俚语村言,脏的人不堪听。她在阳台上张望近在咫尺的高楼,心中无限感慨,先前在路上与一个开着敞篷车的女郎险些碰到,那人戴着墨镜,车也没下,便让副驾驶上的男人丢了一卷钱下来。
  从前她必要争锋,如今却低下头,一张张捡起来。
  女郎身材曼妙,轻哼了一句“杂碎种”。她心里一刺,丝丝缕缕的涩苦自舌底漫起来。
  她不甘,也不解,人踉跄着跌在地上,男人以为他被撞到骨头,怕惹上是非,最终还是下了车。
  马路上的女人目光如水,一双眸子里似蕴着无限春情,只销一眼,身子立马酥了半边,心猿意马起来。
  ……
  那是宝俪留给她们的遗惠。
  她终于再度众星捧月,尤嘉那边便也不给她汇钱了。
  搬离那间逼戾房子,往后灯红酒绿,活在霓虹之间,贺季妍不知道这是她为自己设定的结局,还是所谓的咎由自取……
  夜色深沉,她穿上一条坠满流苏的裙子,摇摇晃晃地出门。
  她是藤蔓,只有依附于人才能生存。
TOP Posted: 10-12 22:11 #17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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