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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超越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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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渣男”翻车: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
  今天没有喝奶,晚上,我醒来了。——《饲宝日记》
  白思邈是老天赏饭吃,天生一副好皮囊,一双桃花眼看着乖巧,勾起唇的时候又带着点渣男相。
  上学的时候也算是远近闻名的一根草,然而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人生的前十五年,白思邈醉心游戏,靠着点小聪明混在班级中上游,中考那年超水平发挥,凭借逆天好运,考进全市最好的中学,从此饱受学业折磨。
  大学填志愿时他想写计算机,觉得跟游戏沾边,结果后来误打误撞进了北师大的心理系。
  女多男少的大环境下,他人懒嘴甜,坏得招人爱,被师姐导师们一路宠着,读完了学士读硕士,海外镀金归来后成了白医生。
  不是没谈过恋爱。
  白思邈的初恋是中文系有名的才女,对方叁个月后跟自己提出分手,说“感觉不到被爱的感觉”。
  他做朋友时一视同仁,当男友时尽忠职守,只是名为爱情的那根弦仿佛断掉了,让人忍不住要为他左思右想,过不安宁。
  后面白思邈也陆陆续续谈过几个,聚散都随缘,不出轨,不撩骚,唯有爱意稀薄,让人骂都找不到太狠的词。
  某日正值考试周,他在图书馆闷头复习,圆圆脸的女孩咬着唇走过来,白思邈思考了半晌才想起这是哪一任,“乖,我们已经结束了。”
  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这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白思邈把自己的伞递给那姑娘,“打着回去吧,别着凉。”
  姑娘失魂落魄地下了楼,漆黑的大伞是他最后的一点温柔。
  “操,老叁你损到家了。”
  回去时室友骂他渣,白思邈没否认,无可奈何地笑笑,“当断则断,再谈下去两个人都耽误。”
  语气直白,态度诚恳,认你打认你骂,但复合是不可能复合的,清醒又无辜,是孩童般的恶劣。
  “诶,不对啊,你伞不是给人家了吗?我看你这身上怎么半点儿没湿啊?”
  淋雨归来的室友抱着浴巾一顿猛搓,身上那点布料恨不得能拧出来半盆水。
  “有人日行一善,送我到楼下。”
  “又是妹子?!”
  白思邈勾了勾唇,但笑不语,气得室友拿毛巾丢他,直呼“天道不公”。
  时间倒回至图书馆闭馆后,他站在檐下等雨停,百无聊赖地戴着耳机听音乐,踢踢踏踏地打拍子。
  这时,斜刺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
  “同学,送你一程?”
  这个世界太大,刚伤过一颗心,还会有另一颗小鹿乱撞,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能够闯进他心门。
  渣男是不会翻车的,除非毁容,除非有人比他还渣。
  工作后的白思邈恪守职责,真就不和自己的病人谈恋爱,做起正人君子来。
  然而恶人自有恶人磨,谁让他遇见了尤嘉。
  她的不屑一顾,她的放肆温柔,带着点捉摸不透的意味,对他循循善诱,巴山重逢,拆掉了那层壳子,露出手足无措的芯,最终让人跌进旋涡。
  两个人做完,白思邈把人搂在怀里,窗外灯火阑珊,他忽然想,这样安定下来似乎也不错。
  他知道女孩容易没有安全感容易瞎想,所以他准备再叁发誓让她安心,结果不等他开口,尤嘉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靠在床头点燃一根烟。
  又苦又甜的烟雾弥散在屋里,白思邈伸手去掐,却被她侧身避开,“怎么?钱放在床头了,我还要再抽一根。”
  她演完就笑,催他快去洗澡。
  白思邈哼哼唧唧地想要和她一起洗,然而情欲退散之后的那双眼睛很亮,仿佛在看他,也仿佛没有。
  尤嘉没说话,那目光却看得他不敢再提,自己乖乖下床。
  剧情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在别人眼中,他是英俊正直的白医生,而在她眼中,他只是个有些手足无措的年轻人,是大山里头发都睡炸的幺儿壮壮。
  这个几乎见证了他所有翻车狼狈的女孩,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黏上自己,而是在一次欢爱过后就远远避开了。
  是他活不好?不够持久?还是长得不行?对人不够体贴?
  白思邈最初以为这是设计好的欲擒故纵,他想告诉她不用这样,结果尤嘉竟然真的就没影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鲜少的体会到了被抛弃的感觉。
  ——好像还真挺不得劲的。
  做完今天的心理咨询,白思邈照例站在前台发呆,逛着淘宝的小张抬头问他,“又在等尤小姐?”
  “谁说我等她了?!”
  小张白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尤小姐好,怎么这时候来了?”
  白思邈听见这叁个字下意识地整理衣领站直身板,结果发现那只是小张的虚晃一枪,怒道,“张佳慧!”
  窗外黑云压城,暴雨滂沱,正如人跌到谷底的心情。
  小张“啪”地一下合上笔记本电脑,幸灾乐祸道,“这就是报应啊。”
  她笑着披上大衣,拿起一柄墨色的大伞走进雨幕之中。

47 独家炮友
  我讨厌酒味,讨厌爸爸。——《饲宝日记》
  骤雨初歇,才下午叁点就仿佛傍晚,空气里水汽氤氲,凝成乳白色的浓雾。
  尤嘉看着手机里导师发来的论文修改意见犯头疼,她对庄城毫无留恋,平时能线上沟通就线上沟通,只等着论文答辩时再回去一趟。
  或许换个地方生活真的有移情作用,配合着规律服药,她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一周两次的心理咨询也改成了两周一次。
  白思邈打过几个电话给她,想要约她出门,然而尤嘉总是找理由推脱。大家都是成年人,两次叁番之后他也懂她是什么意思。
  往事被丢在身后,刻意避开,不再想起,不必提及,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尤嘉如同路边的一丝嫩芽,破土而出,蓬勃生长。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不过她这里没有蒲苇,只有蒲笋干。
  因为是干货,炖煮的时候要多添一倍水,才能让笋干吸饱汤汁,排骨软烂入味。
  用生抽,鱼露,蒜蓉,姜片和蜂蜜将小排腌渍半宿,锅底码上一层洋葱和芋艿,稍稍煎炒后把材料依次码好,添足了黄酒开始加热,锅中很快就传来阵阵混合着酒气与饴甜的肉香。
  顾盼过完正月从老家跑回来,下飞机时大包小包的装满腊肉香肠和各式糍粑,到家后没歇多久就开始抱着电脑帮她改论文,吵着要吃她煮的菜。
  戴着眼镜的人看得出尤嘉的确用功写了,就是方向错了,论证很乱,其实这样交差完全可以,但谁让尤嘉遇见了一位有些严格的导师,所以才屡屡碰壁。
  脑子灵活,手速也快,顾盼敲字如飞,听着厨房里的咕嘟声流口水,嘴里哼着小曲,偶尔停下来感慨,“谁指望本科生做科研啊,大家还不都是学术垃圾的搬运工,能写个缩减版的硕士论文就不错了。”
  尤嘉在厨房掰花菜,把门敞开了跟她聊天,这些日子孤军奋战,她觉得毕业要把自己的焦虑症给逼出来,等到顾盼恰如久旱逢甘霖,终于能够丢开烫手山芋,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可算是来了,不然我都该拿着病历本儿去跟导师卖惨了。”
  顾盼知道尤嘉的天赋就没点在专业课上,心中默默替她点了根蜡,“嗨,你说学校留咱们图点什么?态度好点,到了日子差不多就都放了。”
  尤嘉晓得道理,但是自己碰上还是会焦心。同时不免庆幸自己和陆斯年不是亲姐弟,要不然脑子随她这学业可怎么办才好。
  说起来,她最初以为陆斯年会选金融,没想到最后竟然选了计算机。
  尤嘉不懂这些,只觉得这是门技术,以后总能有口饭吃,看起来还挺好的。她之前看了下新闻,程序员好像都喜欢穿格子衫,思考要不要也帮他买几件。
  自从上次撞见了她和白思邈做爱,陆斯年便愈发早出晚归,两个人心照不宣,近来都没怎么说话,不过好歹有顾盼插科打诨,让家中气氛没那么僵。
  尤嘉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只能让他自己慢慢想通。
  门铃响起,系着围裙跑出去,她以为是陆斯年忘带钥匙,没成想眼前的人却是白思邈。
  男人头发湿漉漉的,从大衣里掏出还冒着热气的便当盒。
  尤嘉吓了一跳,连忙让他进屋,自己进屋拿毛巾,还顺便去厨房提热水,给他冲了杯可可。
  顾盼虽然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但直觉惊人,拎起角落里的垃圾袋下楼,“我不带钥匙了,待会儿给我开门啊。”
  “刚好路过胡大,顺便带给你。”白思邈坐在那张两个人曾经翻云覆雨的沙发上,心情复杂,“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但是……”
  尤嘉知道人都上门了,轻易打发不了,便径直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白医生,我是个病人,没有恋爱的打算,所以如果没有其他原因,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但如果对方不粘人的话,当个炮友也不是不行。”
  按说这事怎么算怎么都是男方占便宜,然而白思邈却心里发堵,暗道真被张佳慧说着了,果然是天道好轮回。
  但这又能怎么办呢?
  于是他像往常自己拒绝过的那些女孩一样,无可奈何地说“好”。
  尤嘉不是小女孩,总有欲望需要纾解,如今捕获一只白思邈,也算是求仁得仁。
  不过顾盼还在,陆斯年待会就要到家,今天这顿肉是吃不上了,以后做爱只能在外面。最初只是为了警告阿弟,男孩神经脆弱,怕刺激过了会有反效果,所以她毫不留情地举杯送客。
  对待炮友,床上缱绻就好,多余的温情会引发没必要的反作用,她曾经深受其害,如今终于吃透教训。
  白思邈本以为能蹭顿晚饭,他都闻见香味了,然而美人铁面无私,他也只能依依惜别。下楼的时候他正好碰见蹲在楼下吃巧乐兹的顾盼,两包垃圾扔了足有一刻钟,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夜幕降临时陆斯年到家,他本来觉得顾盼碍眼,但有了白思邈的衬托,现在简直美若天仙。有她这只电灯泡常伴身边,总能替尤嘉分流掉一些狂蜂浪蝶。
  吃过晚饭,陆斯年自然地收桌洗碗,尤嘉伴着厨房里的水声按下发送键,把降过重的论文发给导师。
  抱着电脑发呆,或许是夜间思绪活跃又感性,尤嘉继续思索那个令她苦恼已久的问题,除了上学,她还能做些什么。
  是开过饺子馆,但京城的地租更贵,人头也不熟,开店成本和难度都直接翻倍。
  她手里的确有钱,但也深知做生意亏钱比花钱快多了,幼年见识过那场声势浩大的金融危机,也不敢莽里莽撞地瞎投资。
  然而坐吃山空,那点钱总有花完的一天。
  现在尤嘉的处境多少有些尴尬,高不成,低不就,唯一可称幸运的是发现户头上多了一笔海外转账,汇款人未知,但冲那个数字,她觉得这人和自己的卡地亚是一家。那只镯子她早就卖了,七折,很实惠的价格。
  傻狗的歉意体现在钱上,她厌恶贺家,但不至于跟钱过意不去。
  尤嘉长相过关,身材又好,虽然身高受限当不了T台模特,但淘宝模特还是可以做的,顾盼沉迷汉服,磨刀霍霍总想自己开店,奈何千哄万哄,自己这位好姐妹都不动心,对入镜可以达到厌恶的地步。
  顾盼不明所以,但幸而想法来得快去的也快,最近她沉迷YouTube,被大胃王吸引,忍不住啧啧称奇,“竟然录自己吃东西都可以赚钱啊。”
  尤嘉正在拿着小矬子一点点地磨指甲,再往上涂一层透明的护甲油,显得指尖更加莹润,听她这么说便抬头道,“要不要试试看?博主什么的,好像国内还挺少的,未见得不是个趋势。”
  顾盼从探出脑袋,“我觉得你说的对。”
  先前上传到网络上的舞蹈视频让顾盼的账号小小火了一把,现在不如乘胜追击。
  作为实干派,顾盼说做就做,单打独斗没意思,她上来就像搞团队战,两个人分工合作,尤嘉出境,她去学点技术做剪辑包装。
  不过对于这件事,尤嘉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她转头往自己的课表里新添了摄影和影视后期制作,不光是不敢面对镜头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那点黑料还不够人扒的,万一哪天火了,抖落出来怕是要拉着团队一起社会性死亡。
为了长久发展考量,还是顾盼出境更合适。况且她爱说爱笑,表达欲也比自己旺盛,镜头感很好。至于自己,做个幕后工作者没什么不好的。
  或许跟在贺伯勤身边还是有点意义的,他的野心,他的目光,让她或多或少都被感染到,在浪潮到来前能够嗅到些许潜在商机。
  她或许这辈子都成为不了资本,但好歹能够自力更生。她总需要找些事做,活成不孤立于世界的人。等她变得再有用一点,或许就不用担心突然消失无人发现,那些想让她无声无息被圈禁的人,就没有那么容易达成所愿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说过会放手,哪怕过程惨烈,她也不敢相信。
  现在的美好与平静总觉得像是偷来的,总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蛰伏,随时准备着吞噬一切。
  但她总得好好活下去,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企图加重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分量。

48 知吃师
  他在摸我。——《饲宝日记》
  尤嘉和顾盼可算是一拍即合,打定了主意要做博主,当即就开始思考定位。
  顾盼眉眼灵动,身上自有一股鲜活生气,爱好堪称广泛,醉心美人,喜欢吃喝玩乐,会裁衣,写的来毛笔字,民乐也能整两样,跳舞算有些底子,可以说什么都行,但样样都不够精通,两人寻思了半晚上,最后将还是将落在了“吃”上。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搞软色情太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是搞吃吧,正好也算是尤嘉擅长的项目。
  俗话说的好,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YouTube上火爆的博主千千万万,可以借鉴可以参考,但不能完全模仿照搬,不然哪怕火起来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最后想着要是打出差异化,还是要从汉服入手,仙气飘飘的古风美人和传统美食,二者相结合,由不得人不动心。
  “可我不会做饭啊……”顾盼嘴里发苦,“要不你先替替我?只拍手应该没问题吧?”
  尤嘉笑眯眯地摇头,“不过我可以教你。多做多拍几遍,熟能生巧。”
  首期想赶在农历二月十五的花朝节发布,鉴于是刚开始,她们也就不挑战高难度了,便决定完全还原旧时风俗。
  在通州又租了个小院当做拍摄用地,剪五色彩笺系在枝头,蒸桂花糕焚香拜杨妃。
  左手视频,右手一本《如何剪视频》,一边看其他人的短片做参考,一边熟悉各个按键功能,尤嘉抱着电脑熬了好几宿,恨不得吃住都在屏幕前,陆斯年看着心疼想接手,却被姐姐嘴里塞上一个破酥包打发走。
  五分叁十秒的视频,配上轻快的古风纯音乐,浏览量破两千,一百多点赞,虽然留言稀稀拉拉,都是自己人水的,但好歹算是个不错的开局。
  第二期是北京传统小吃合辑,圆滚滚的艾窝窝,糯叽叽的驴打滚,状似如意的芸豆卷,配上豌豆黄和山楂糕组合成花形,与玫瑰萨其马一道做成麻将大小,皆是方便入口的尺寸,用瓷白的高脚盘乘着,摆了满满一桌子。
  点心从凌晨开始做到日上叁竿,草草吃过饭后继续凹造型。
  午后水沸烹茶,一壶六安瓜片,汤色嫩绿,香气绵长。
  穿着明制袄裙的顾盼歪在榻上低头啜饮,手执白子,对着一盘残局眉头微蹙,苦思冥想无果后投身点心的怀抱,角度找得好,表情给的也到位,俨然一个活泼仕女。
  拍完了两人都累得不想说话,先睡上十个小时再爬起来干活。
  尤嘉砸了点小钱买推广试水,视频拍的用没用心思观众一看便知,名为“顾意迟”的ID在短短叁天内粉丝增至5000,虽然还不到某些大博主的零头,但对于新人来说,成绩已经足够瞩目。
  第叁期和第四期分别拍的是海鲜南瓜盅和荷叶糯米鸡,五彩斑斓的食材看着喜人,操作起来难度系数不高,适合顾盼这样的新手,还保证更新了速率,为第五六期攒劲。
  或许是熟能生巧,尤嘉逐渐上手,本着不拍白不拍的精神,中途还录了顾盼腌渍青梅酿酒的素材,这样两个月后的视频也有了。
  第五期和第六期虽然靠后,但准备的时间可早,内容是顾盼擅长的裁衣,不过另增加了染布的环节。
  草木染的历史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至新石器时代。
  茜草红花胭脂虫,叁者相互搭配融合,能浸出最正的红。加石灰固色,加盐能提亮,染废的素绢弃掉不拍,好歹能有两匹能看,裁成袒领襦裙,绣上唐风的团花,戴上珍珠多宝璎珞,搭着浅檀的披帛在院中舞几个回旋,裙摆绽放,宛如一朵迎风招展的石榴花。
  下一期为了赶清明的热度,顾盼要穿着这件衣服做青团和艾饺。顾盼虽然不擅长做饭,但刀功是在线的,下手稳准狠,东西切得条是条块是块,乍看还挺唬人,但要论起面食来就不行了。
  饺子是尤嘉的主场,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给顾盼特训,最近一家叁口最常吃的就是顾盼包的饺子,蒸煮煎炸用遍百法。
  陆斯年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对食物要求不高,填饱肚子就行,但顾盼自己受不了了,整日对着饺子发力,终于生生把自己逼出了一手捏面的“绝活”。
  “嘉嘉,快收了神通吧……”顾盼扯着嗓子哀嚎,“我想吃红烧肉,想吃水煮肉片,擂椒皮蛋,想吃豆腐羹,想吃松鼠桂鱼……”
  尤嘉望着眼前大小均匀的花边饺子微微一笑,“准了,今天下馆子。”
  她最近忙着学习,也没什么力气下厨。
  顾盼终于解放,一蹦叁尺高,拉着姐弟两个就往外跑,仿佛生怕尤嘉反悔。
  ——至于多余的那些饺子就冻起来,等着几个月后她们对饺子没有ptsd的时候再吃吧。
  人果然不能闲,闲下来就容易多想。
  尤嘉身体累了,精神却变得更好,再去咨询室复诊时,连周慧文都说她的药可以继续减量。
  她那天心情着实不错,勾着白思邈在他办公室里疾风骤雨地做了两次,伏在男人肩头酣睡温存,吃饱喝足后与顾盼和陆斯年一道去机场。
  视频提前拍好剪好,只等着清明发布,她要回庄城答辩,还要给已故的阿婆上坟。
  再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热浪迎面扑来,尤嘉只觉得恍如隔世。
  庄城比北京热了快十度,穿裙子都不觉得冷。
  她抽的签靠前,老师仿佛都没睡醒,打着呵欠看论文,问的问题都中规中矩。
  先前顾盼给她勾的问题基本上都中了,即使是照本宣科也能对答如流。
  下午出结果,她以七十五分的成绩为大学生活画上句点,分数不高不低,总算功德圆满。
  隔天转道去墓园,前来祭扫的人不少,死去的人无喜无悲,活着的人心思各异。
  她小时候想过一了百了,但后来觉得,该下地狱的明明是那些恶人。
  她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做的。
  她活下来了,在石缝里寻得出路,以后也会如此。
  温室里的娇花,几缕风几滴雨就能摧毁,然而她是杂草,只要一息尚存,历经踩踏烈火,也能在来年焕发生机。

49 失落月光
  胸是会被揉大的吗?——《饲宝日记》
  或许是赶上了热度,或许是引流到位,短片制作精良,又没有同类对手竞争,接连放出的两条视频小小地爆了一次,甚至被某地方电视台引用,播放量突破五十万,粉丝数量也突飞猛进,朝着六位数奔,甚至还有诸如“如涵”之类的网络红人孵化机构前来私信,想要和他们签约。
  说起来也有些动心,然而两个姑娘思考了半晌,望着发来的签约合同最终还是没答应。
  有专业人士入局指导的确能帮助他们快速提升知名度,尽早变现,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很大一部分对账号自主权。
  签约之前说的天花烂坠,但如果有朝一日起了龌龊,她们可能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不过那些网红机构也的确提醒了尤嘉,除了油管和微博,国内的其他平台也大可运营起来。
  “网红”这个词现在和嫩模一样,看着光鲜,听起来却不太光彩,总会让人有一些暧昧联想,不过顾盼心思豁达,对人一副爱咋咋地你奈我何的样子,反倒让对方想不出什么话说她。
  叁个人快去快回,在庄城连一星期都没待上,临走前尤嘉还看了被自己转让出去的饺子馆,现在依旧开着,不过没什么客人。
  她在车上匆匆瞥过一眼,走后店门开启,阿Joe从里面出来。
  店里的摆设没变过,老板却不在了,他偶尔过来待一会儿,坐在桌前处理公务,可惜抬眼时再也看不见那个对着账本笑得眉眼弯弯的人。
  “您现在回国,时间正好。”
  他挂断电话陷入沉思,贺家注定是场血腥乱局,她在京城能远远避开也不错。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总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待在自己身边,或哄或骗,他能把事事都包裹得温情脉脉,由不得她不心软。
  如果她还是不动心……
  阿Joe没继续想下去。
  两个人的博主之路稳步发展,尤嘉情绪稳定,自然就想起了旧友。
  自打陈非走后,最初几个月他还经常联系自己,后来消息愈发减少。
  不常见面,慢慢生疏乃至渐行渐远都是很普通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人都来了,同在一城,总要见上一面。
  尤嘉难得主动,陈非回得殷勤,只是提到相见时支支吾吾,纠结了许久才同意,隔了两天才告诉她,周二下午能约个饭。
  陆斯年听过陈非的名字,然而尤嘉身边的一切雄性生物在他眼里都是王八蛋,对她好的是居心叵测,对她不好的是不识抬举,他瞟到两人的聊天记录后皱着眉头嫌弃,“几个菜啊狂成这样,真把自己当明星了啊?”
  尤嘉把他的小脑袋拍到一边,“好好吃饭。”
  陆斯年近来装得好,把那点占有欲压在暗处,故作天真地朝她笑笑,“姐,我明天没课,跟你一起去?”
  “去什么去,大人见面你老实在家敲代码。”顾盼不明所以,却歪打正着,正正好好戳破陆斯年那点小心思。
  她自诩是个恋爱脑,认为谈恋爱可以治愈生活,巴不得要让尤嘉多谈几场解忧,所以好好的男女约会,带个孩子像什么话?
  结果陆斯年气得要死,尤嘉却在一边闷头偷笑,先前两人那点不可说的悖德情愫似乎已然消弭于无形。
  只是有些东西,越克制就会越旺盛,迟早有一天会长成能吞噬理智的参天大树。
  两人约在一家西餐厅见面,尤嘉提前五分钟到,然而陈非比她来得更早。
  尤嘉设想过几种情况,只是现实与想象中相比更为不同,她没想到会见到那样的陈非。
  男孩身高腿长,骨架子大,本来就挂不住肉,现在更是几乎瘦脱了相,尽管眼睛依旧亮着,可眉目间的疲惫怎么都掩饰不住,出现时吓了她一跳,几乎不敢认这是谁。
  “最近有点忙。”陈非挠挠头,替她拉椅子坐下点单,出手倒是很大方,“学姐,听说这家的冰淇淋好吃,再来——”
  “已经点了熔岩蛋糕,很够了。”
  她制止住陈非想要继续加单的手,服务生转身离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靠窗的位置能够欣赏庭院里的风景,细细的蔷薇铁栏把他们和大厅里的其他客人隔开,像鸟笼。
  菜品流水一样地端上来,头盘是生牛肉薄片,上面撒了一层芝麻菜,淋了牛油果酱,肉质轻盈,口感酸甜。
  接着是汤,揭开圆咕隆咚的面包盅,乳色的海鲜巧达汤味道很香。
  干式熟成45天的澳洲肉眼经过炙烤后自有一番风味,油脂混合着奶香在嘴里化开,陈非用不好刀叉,尤嘉便把牛排切好,插起一块递到他嘴边。
  对面的人还是那么不禁逗,红着脸张嘴,嚼几口囫囵个吞下去。
  “学姐,你怎么也来了?”陈非有些呆呆地望着尤嘉,上次见面还是初冬,他眼睁睁看着她上了阿Joe的车,面上红霞未散,欢爱过后的情欲气息顺着晚风钻进鼻尖。
  虽然不熟悉,但他知道意味着什么。
  在夜不能寐的时候,陈非总是想象着这个人和这股气息释放入眠。
  那个男人开的车价值不菲,衣着考究,看着似乎体贴周到,比一穷二白的自己更能照顾好学姐,所以他选择远远走开,不去打扰她的生活。
  但是现在,好像情况又有些不一样。
  “上学啊,读个研究生,混混日子。”银质小刀在蛋糕上切开一道口子,巧克力便流出来,这家店甜品果真做得好,与她在法国吃的味道不相上下。
  一顿饭下来,陈非报喜不报忧,“公司管住,还让我们去外地演出,有工资拿,还说要给我们发唱片呢,上学没意思,我准备就在北京好好闯了。”
  尤嘉听他胡扯,叫了酒小酌,手指托杯的样子带着股撩人的媚,又透露出几分尖锐,直指他刚才避重就轻的几个点。
  有些话微醺的时候就好讲了,“其他的呢,不问你就不说了?什么时候回去上学?是不想还是被合同绑住了回不去?”
  她一连串的问题怼到陈非脸上,让他脸色发白,垂首不语。
  该怎么说呢?叫他怎么说得出口呢?
  他心中有明月,想早日出人头地去追月亮,却心急吃了闷亏,要么干足五年脱身,要么赔违约金滚蛋,于是终日疲于奔命,与理想渐行渐远,甚至连学校都回不去了。
  凡事欲速则不达,陈非心中酸涩,收到消息时既想再见尤嘉一面,又怕自己这副落魄模样让她厌烦,于是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取出来和她装样,想要告诉她自己其实过得还不错。
  只可惜装的就是装的,越掩饰就越狼狈不堪。
  他也曾臆想过自己会有功成名就的将来,能体面地走向她,只可惜这些念头都没有成真,而是化作了五光十色的泡泡,被尤嘉轻易戳穿,仿佛在告诉他,别做梦了。
  ——好丢人啊。
  “多少钱?”
  “我问你,违约金到底是多少钱。”
  一日为老板,终身为老板,学姐毕竟是学姐,陈非被她吃得死,不敢不答话,沉默一会儿后小声回道,“十八万。”
  十八万。
  钱不算少,至少对于陈非来讲是天文数字。
  尤嘉知道有些事情其实做出来并不精明,但是人生总要做点“上头”的事,满足一下个人的英雄主义,况且这个数字对她来讲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陈非失去上学的机会,消耗挥霍自己的天赋,最后泯然众人,更何况他这种无可奈何又挣扎求生的样子……
  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所以喝大了的尤嘉决定趁着酒劲当即拍板,在自己清醒前打电话给陈非的经纪人。
  多一秒都嫌迟,因为她怕自己理智上线就后悔。
十八万给经济公司很亏,但买陈非一个自由身,给他的未来多点可能性,不亏。

50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
  明明我已经不怕黑了,可以自己睡觉。——《饲宝日记》
  经纪人最初还以为是骗子,等尤嘉带着律师和陈非一起到公司的时候才知道是来真的,于是不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大男孩。
  性格腼腆嘴又笨,模样还行,唱歌倒是挺好听的,基本上不挑活,县城门店开幕都去得,不怕苦不怕累,仿佛一头老黄牛,就是不太招富婆喜欢,怎么看在自己手底下都是平庸至极的叁流货色。
  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还能吊到年轻小富婆来给自己“赎身”。
  毕竟是曾经是大佬手心里宝贝了叁年的雀雀,尤嘉只要想装,多少也能装出点气势。
  天子脚下藏龙卧虎,经纪人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但阅人无数的他单看这副姿态,就直接把她定义成金主。
  ——跟着这样的美貌姑娘,可比伺候那群老女人强多了。
  既然觉得尤嘉背景不俗,一个陈非哪里够,于是经纪人神色暧昧地推销,“您不知道,其实我们这边也还有一些更好的……”
  她学着当年的贺伯勤那样,摆出一副神仙下凡普度众生的劲儿,懒懒歪在沙发上用眼尾看人,“我就要他。”
  表情冷漠,态度坚决,逼得对方愈发奴性坚强,觉得尤嘉不好惹。
  为了以防万一,她从律所另请来位律师审合同打嘴仗,确认无误后直接刷卡打款,省得夜长梦多。
  十八万转瞬即逝,比扔进股市里没得都快,但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惜。  签完解约合同,她陪陈非回了趟所谓的住处。
  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老楼,阴暗寒冷,半地下的建筑,进屋就要开灯,屋子里乱糟糟的,垃圾满地,混合着开始腐败的泡面和烟草味,让人忍不住思考城市改造时竟然能容得下这条漏网之鱼。
  一套小两居东隔西隔,能容纳八个人同住,陈非的房间大概有六七个平方,虽然收拾得整齐,但东西太多,连尤嘉都觉得呼吸局促,更不要提高高大大的他。
  狭小的房间里最显眼的就是挂在床头的吉他,大概是常常使用的原因,琴身已经泛旧,换了新弦,仔细保养,悉心擦拭,看得出是主人的心爱之物。
  桌上相对其他地方就凌乱许多了,全是谱和词,还有用完的碳素笔,垃圾篓里满是字纸,都是他写废了的。
  为了省钱,房间只用木板做了隔断,几乎没有隐私可言,左边邻居打游戏,右边邻居和姑娘聊骚的声音都能清晰入耳,所以陈非傍了“富婆”的消息在巴掌大的房间里不胫而走,引得众人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看看有什么必须要带的,其他的就扔这儿吧,不要了。”尤嘉站在门口,精致到头发丝的女孩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需要花钱买爱的模样,与这间陋室格格不入。
  众人皆羡慕陈非的好运气,甚至有的还跃跃欲试,想要毛遂自荐。
  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尤嘉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不舒服,拉着背好吉他拎着行李箱的男孩转头就走。
  接人的车就停在外头,两个人扬尘而去,徒留满地七嘴八舌的“传说”。
  走出那扇门,陈非竟然有些不敢看她。
  本想鲤鱼跃龙门,没想到最后还是学姐替自己收拾烂摊子。
  很多年前就是这样,迎新晚会也是这样,兼职还是这样,哪怕到了京城,他仍旧要靠着她才能苦海脱身。
  在他的世界里,她一直都是个救赎者,哪怕有时候她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做过些什么,帮过什么人。
  而他当初竟然敢向她表白。
  这样的他,怎么配开口,奢求得到她的喜欢呢?
  就在陈非心里颓然不已时,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覆上来。
  尤嘉粲然一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啦。”
  陈非呼吸一滞,“愿为驱使。”
  ——万死不辞。
  “啊……好酸……”
  这是尤嘉,哼哼唧唧地开口。
  “马上,马上就不酸了。”
  这是陈非,语调温柔,仿佛在哄小孩。
  “你骗人……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她气鼓鼓地,似怨似嗔。
  “明明弄完很舒服。”
  他有些委屈地弱弱反驳。
  陆斯年觉得自己人都要炸了,甚至开始怀疑他为什么要走自主招生这条路,拿了保送本以为是喜事,结果要日日听这些壁角。
  他深吸一口气,本着“毁灭吧”的心情推开家门,结果就看见尤嘉趴在桌上,陈非的手搭着她的肩,然而两个人都穿得整整齐齐,看不出有半分逾矩。
  “你看看你,总架着摄影机,肌肉僵得不行。”陈非一边按揉一边说。
  现在不是开店,没有外卖要送,也没有客人要招待,陈非的老板只尤嘉一人,便终日围着她打转。
  尤嘉没有拒绝,眯着眼睛享受陈非的伺候,他力气掌握得恰到好处,由轻至重缓步徐进,按完了筋骨舒畅,一身轻松,让人由衷觉得那十八万花的可太值了。
  “斯年回来了啊。”
  陈非笑着和陆斯年打招呼,“学姐中午卤了鸭翅和百叶,特地给你留了一份,我放在厨房的保温桶里了,快点过去尝尝。”
  陆斯年望着陈非这副殷勤样就烦,仗着自己年纪小吃味道,“那是我姐,你换个称呼。”
  他不明所以,改口道,“阿嘉?”
  陈非眼睛不瞎,自然看得出陆斯年脸色更差了。
  “那叫嘉嘉?”他想照着顾盼喊,两个迭字滚过喉头,唇畔轻碰,多亲热啊。
  对面的人面色黑如锅底,觉得自己都能看见陈非身后那条尾巴在摇,“算了,别改了。”
  陆斯年换鞋进屋,心道还是叫“学姐”听起来最生疏。
  作为饺子馆前优秀员工,陈非手脚麻利,自从尤嘉把人带回通州小院安顿,生活水平便突飞猛进。
  刚到就张罗着要给这一亩叁分地大扫除,看到尤嘉画的秋千图纸后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帮她实现心中所想。
  为了让他待着更自在,不觉得自己吃白饭,尤嘉提议让陈非以工抵债,每月两千五包吃包住,等过完休学的这一年就滚回去上课,等以后工作了再继续还。
  有他接手杂务,尤嘉终于清闲起来,好像回到了最初离开贺伯勤开店的那段时间,有空发呆走神,有空因为不爱自己的人无病呻吟,没客的时候就能懒懒趴在桌上晒太阳。
  只不过现在晒太阳的时间少了,她需要学着写脚本,做摄影,视频调色带剪辑,争取早日熬成个后期小天才。
  过了一会儿,这边陆斯年抱着电脑看人热火朝天地在院子里架秋千,心中默默下了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批语。
  那边正挥着铁锹夯土的陈非站稳,与状似偶然抬头的少年目光相碰,明明他才是更为强壮年长的那个,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接下来还有个新赛,陈非决心再试一把,反正休学为期一年,闲着也是闲着。
  晚上的时候他在院子里唱歌,吉他拨起来,不光尤嘉和顾盼,连隔壁都勾着头听。
  你得承认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天赋存在。
  正如陆斯年,正如陈非。
  穷山恶水走出来的男孩,但仿佛就是为音乐而生。
  “……唤醒谁的向往,温柔了寒窗,从此少小别乡他乡化作故乡,归来心头犹豫,眼底留伤……”
  世界太大,人太渺小,卑微如草芥,举杯同消愁。
  人类的悲欢大抵相同,尤嘉早已见识过生活苦涩,些许欢快的曲调听来满是忧伤。
  此心归处,何处是吾乡?
  她昏昏沉沉,伏在绳边不说话,任由陆斯年的大手抚过脊背,宛如一只慵懒至极的猫。
  几个人的温馨被摄像机诚实地记录下来,放在视频里,虽然没有多少水花,然而也幸亏有这些稀琐的生活碎片,帮陈非度过了出道后最艰难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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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超越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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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诊室偷欢(h)
  手和舌头,那是爸爸对妈妈才能做的事情,可是家里没有妈妈。——《饲宝日记》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工作日,咨询室周叁人最少,尤嘉复诊结束后便敲响了对面白思邈的门。
  这里之前都是小张和阿姨打扫,最近她偶尔会过来,两人总要发生点不能说的事,白思邈便开始亲力亲为地收拾卫生。
  打印的文献杂乱无章地码在桌上,尤嘉匆匆扫过一眼,被其中一份吸引住,视线忍不住往上瞟。
  “怎么?”白思邈双手撑着桌桌沿,把她环在其中,两人四目相对。
  她勾住白思邈的脖子吻上去,“没什么。”
  拉起帘子,办公室内自成一隅。
  隔着裙子按压阴阜,她很快就呼吸不稳。
  白思邈摸着阴唇,女孩爱俏,穿的底裤薄薄的,没过多久便被汁水打湿。
  手指插进去,向上一按就轻松找到了那一点。白思邈抠挖着那处凸起的软肉,在褶皱周边打着圈的揉搓,除了饱胀的满足感外,她有些酸,更多的是麻和痒。
  “当我女朋友……?”
  “现在这样不好吗?”
  “你最近……和一个大学生搅在一起?”上次送尤嘉下楼的时候,白思邈看见了。
  模样生涩的青瓜蛋子,瘦的跟猴一样,傻乎乎的,不知道哪好。
  “那是我学弟。”
  “上过床的学弟?”是个男人都会有独占欲,然而没有身份,连问一嘴都觉得多余。
  听他抱怨,尤嘉面露不虞,“我和别人什么关系,难道还要事无巨细的和白医生报备么?”
  她站起来起身欲走,却被白思邈连忙往回拉。
  女孩看着软和,脾气可大,只有在床上才好哄一些。
  然而拉扯的时候没轻重,尤嘉脚下一滑跌下来,直直坐在了白思邈的手指上,有重力加持,一下子径直顶到了最深处。
  她还没被这样弄过,禁不住当即失声叫了出来。
  好深,花穴下意识地收缩,明明手指才是入侵者,弹性十足的肉壁却将它一点不剩地吞吃进去,随着呼吸的频率吮吸。
  白思邈抱着女孩止不住地啄吻,呼吸潮湿温热,沿着耳畔一路向下,扑打在脖颈和锁骨上。
  他嘴里小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问了……”
  手指在里面作乱,等满手湿滑,尽是她的水液时才艰难地撤出来。
  解开裤子放出已经硬挺的阴茎,在花缝中摩挲几下,沾足淫液做润滑后才开始往里顶。
  花穴又湿又软,布满褶皱的肉壁夹着他粗长的肉棒,任龟头一点点劈开狭窄的甬道。
  滑腻的淫水潺潺不绝,裹着他的欲望坠入情爱的深渊。
  白思邈以九浅一深的频率往里送,肉棒抵着尤嘉的敏感点戳弄,搞得她脚背都绷直了,脚趾用力蜷缩着,那股酥麻的快感从花心传到脊椎,让人欲罢不能。
  “啊……要到了……呜……”
  见怀中的人情动,白思邈愈发加紧冲刺,一连几次整根没入花穴之中,惹得人发疯。
  尤嘉的呻吟被炙热的吻吞入腹中,只见眼前一片雪色的亮光,除了覆灭般的快感外什么都无法体会,最后失禁般的泄出一摊淫水。
  理智渐渐回笼,毕竟是人家的办公室,肌肤淡粉的她望见地上那一小滩水渍也要忍不住发羞,扭过头不去看。
  “好嘉嘉,我还没到呢。”
  白思邈在她耳边不住央告,嘴上说的软和,却不等尤嘉答应就迫不及待地把人翻了个面。
  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刻无奈的表情,尤嘉趴在床头,双腿被他扶着悬空了抬起来,两人只有性器相连。
  他用了后入的方式,一下下肏得可深。
  高潮后的身体格外敏感,轻轻一碰就要颤抖,更别提他这样凶猛,尤嘉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几乎都被卸个干净,只有穴里的媚肉紧紧绞着男根,感受那种酥爽的滋味。
  理智全无前,她低声开口,“真的……会有人……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吗……?”
  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句子一口气说不全,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
  白思邈虽然桃花运旺盛,但读书还是很靠谱的。
  他只觉得今天的人热情非凡,下面那张小嘴吸得他头皮发麻。
  “受到强烈刺激……药物控制……潜移默化……或许………行……但还在实验中……没……没有过成功案例……”
  两只囊袋拍击着绵软的臀,没过多久就染上一片诱人的绯色。
  她今天做的时候话格外多,但白思邈正在醋头上,根本无暇理会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追问。
  又狠劲地肏干了百余下,他在尤嘉的尖叫声中冲刺,一下子进到另一个狭细处,又一张小巧灵活的嘴巴含住龟头舔舐马眼,白思邈腰间一松,将连日积攒的精液尽数射入子宫。
  这次来得久,事后两人都半晌没说话。
  半软的肉棒从花穴里抽出来,阴唇暂且合不拢,没有他堵着,精液混合着淫水往下流,场面竟然比适才还要香艳。
  向来都是清粥小菜,偶尔来一次饕餮大餐也不错。
  尤嘉躺在那张薄薄的床上大口喘气,只觉得酣畅淋漓,身上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尤嘉皱着眉头,就着他的手小口喝水,心说这人今天怎么回事?
  “我的意思是,你好像不止一次受过精神方面的创伤或者干预治疗。”
  她一怔,“不止一次?”
  “除去周姐给你做过的催眠治疗外,你很久前,好像还做过一次,或者……有过一次PTSD反应……”
  尤嘉的表情近乎麻木,“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么?”
  “我不知道,但周姐毕竟是这方面的专家……”
  她表情微妙,看不出是笑还是其他,“我知道了。”
  女孩来去匆匆,几乎不在什么地方地方流连,享受过了歇足了就拎起包走人。
  白思邈见状,连忙把自己外套披在她身上,那是他去健身房时穿的,浅灰色宽宽大大,能给她当裙子,足以遮掩住身上斑驳的爱痕,“外面凉。”
  尤嘉轻声道谢,推开门离开诊室。
  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刚才发生的一切,屏幕后的人双手攥紧,指甲嵌进肉里,恨不得拗出血来。
52 饲宝日记(高能,慎入)
  痴恋她,憧憬她,信仰她;
  饲养她,圈禁她,凌辱她。
  那种近乎疯狂的喜欢,在后世有个名字,叫做“私生饭”。
  资本的世界里,金钱开路,一切皆有可能。
  虽然自己的精子成活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还是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颗卵子。
  心上人的卵子和未知的精子组合成胚胎,在代孕母亲的肚子里培育生长,尾款付清,孩子半岁那年终于来到他的世界。
  她那么小,又软又糯,肌肤吹弹可破,就像白玉团子。
  男人为怀中的婴儿取名似宝,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如自己生理意义上的母亲一样。
  喂奶,哄睡,换尿布,从呀呀学语到蹦蹦跳跳,她一点点长大,穿上粉红色的蓬蓬裙,做他无忧无虑的公主。
  五岁前的生活都在童话中度过,然而她和母亲越来越像,不知道是福还是孽。
  加倍的疼宠,加倍的喜欢,可在往后的时间里,他送她修学声乐,练习舞蹈,培训形体,小孩子怕黑,稍有懈怠忤逆,就会被丢进杂物间关禁闭体罚。
  他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培养出另一个“她”。
  生机勃勃,全心全意地信服他,依赖他,渴望他。
  ——她不敢不爱他。
  记不清是第几次体罚了,他拉开杂物间的门,小女孩哭累了,趴在健身器材上睡得可熟,本是有些温馨的一幕,他却看见了臀部中间的“骆驼趾”。
  手指轻轻戳刺,痛得她醒过来。
  从此惩罚的花样翻新,他又找寻到了新的趣味。
  欲望早已汹涌澎湃,他每晚都会喂她喝下含有安眠成分的牛奶。
  睡得深沉的女孩最好摆弄,他的手抚过她的脸,她的颈,她微微隆起的胸,她的腰,她的小腹,她的耻丘……
  甬道那么窄,又干又涩,一根手指都插不进,才进去一点就仿佛要撑爆。
  ——这样可不行。
  从此牛奶中开始混合激素类药物,她的发育被提早,青涩的蜜桃开始加速成熟起来。
  不是没有危害,她的身高早早停滞在娇小的时候,与那位身高腿长的四妹并不相符,似乎活成了迷你版的四小姐,却更像她的母亲。
  但也亏了那些药,干涩的身体开始春水潺潺。
  某天夜里,本该沉睡的人睁大了眼睛,在他的刻意挑逗下一次次地泄身。
  于是连掩饰都不用了。
  内衣刻意买成小码,每晚都要脱得一丝不挂,她抚弄自己的乳和花穴,摆出各种妩媚撩人的姿势,由他拍下上千张照片。
  他不许人哭,哭了就要含鸡巴,唇角被撑到泛白,勉强吃下龟头,浓浊射满口腔,溢出来的部分也要舔舐干净。
  这时候女孩总会翘起屁股,他就把手指插进去,抵着那层薄膜抚弄。
  她还太小,他要用自己的欲望占有她,插得她只知道淫声浪叫,而不是玩具和手指。
  他曾经做过试验,七次是她身体的极限,整个人神志不清,沦为只会流水抽搐的性爱娃娃。
  ——她那么美。
  他吻遍她身体的每一寸,每一个角落,每一处柔嫩,用尽一切办法抚平自己的欲望。
  他最喜欢她的眼神,是强撑的爱慕与依恋。
  她那么脆弱,只要轻轻一巴掌就能折断,她又那么顽强,被日夜锁在家中亵玩也依旧能茁壮成长。
  像娇花,又像野草。
  在儿童城堡挖沙子的时候,她遇到一位老先生,自称姓周,一双儿女早年间死于意外,如今形单影只,隔一阵就要来这边看看孩子。
  他递给她一块水果硬糖,她识趣地脱下了自己的草莓内裤。老先生愣了一下,连忙帮她把衣服穿好。
  老先生说,那是不对的。
  老先生问她,你的父母是谁,我要和他们谈一谈。
  她看见父亲逼近,连忙抓起糖块塞进嘴里跑开。
  她曾经想过逃跑,但一次都没有成功。
  第一次在楼梯间被逮到,第二次在小区里,第叁次没有更远,她以为他睡着了,结果男人只是在装样,他把她按在木马上用那个会震动的东西抵着下身,让她一次次地失禁……第四次她没有钱,虽然跑得远但偷吃东西被逮到,店主把她送回了家;第五次她偷了钱,却差点又被人转手卖掉,还有第六次,第七次……
  第十次的时候,她终于放弃了。
  孩子的话,谁会信呢?
  况且在旁人眼中,他一直都是个好父亲。
  他说他有一架长长的望远镜,无论她跑到哪里都能找到她,不管谁想要把她带走,他都会把那个人“砰”地一枪杀掉。
  她不想给自己糖吃的老先生死,所以她远远逃开。
  回家时舌苔搔刮而过,他品尝到嘴巴里的甜味,气得把她吊起来戳弄,他说她是淫娃荡妇,要把她永远圈禁在家里。
  她哭着说自己没想逃,一丝不挂地跪在地板上。
  他是她的权威,她生命的主宰。
  她从太早就学会了弯腰下跪,学会了低头屈服。
  ……
  然而恐惧到极致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消亡,要么毁灭。
  她每周雷打不动,要去两次图书馆。
  知识是人进步的阶梯,亦是普罗米休斯盗取至人间的火种。
  零星一点,在她的心野燎原。
  这个家父不父,子不子。
  ——她有个近乎疯狂的念头。
  她的野心随母,早慧和狠厉不知道缘自何方。
  怎么样才能无声无息地杀掉他呢?
  趁人酒醉用叁棱刺固然省心省力,但是那时候她就成了凶手。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毒药?窒息?还是……
  她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能一击毙命,那么等待她的将是更为悲惨的下场,所以她不敢妄动,只有暗中订好计划后一次次排演。
  连日的讨好,她能有机会进得厨房。她用尽了心思告诉他自己会苦练厨艺,只为将美食奉献给最亲爱的人,手持尖刀对准一块死猪肉横切竖砍。
  ——这或许就是艺术吧。
  为了驯服她,他让她服下的各类药物也终于有了其他用途。
  磨成细碎的粉末融进菜品之中,做馅料最好,调料放的重,掩盖住那股异味。
  饺子包得圆鼓鼓的喜人,他一口一个,无知无觉。
  她想,即使这样不成功,那等自己长大了……
  孝顺的女儿怎么会把年迈多病的父亲送去疗养院呢?
  她要把他留在家中照料起来,用那根结实的绑带吊着,一点点地切割烹煮,让他亲口吃下自己的罪孽……
  然而人算不如天。
  最近经济不好,人人都很穷,每天都会有人跑到山顶跳下去。
  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气不顺了,总要让她感到屈辱。
  一次电话,她偶然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
  “……对,有艳星的血统……值大钱了……女儿一样养大……还是个雏……身体浪的不行……可以抵债……”
  她不傻,只觉得浑身冰凉,连血液都冻结成了冰。
  她看过影片,一群人高马大肤色各异的人对着娇小的女孩轮番操弄,没过几轮下身就会撕裂流血。
  他那时候总是把她的头掰正,一边兴奋地用肉棒磨蹭她的腿心,一边恐吓她,如果不听话就把她卖掉。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时间正好。
  而理由……也是现成的。
  原本家境优渥的人短短几个月就破产,即将沦为穷光蛋,难道还能有比这更好的自杀理由吗?
  于是她卖力吞吐他的欲望,那是男人最后的疯狂。
  他给自己喂过吃了就睡觉的药,他也喜欢白色的逍遥片,吃过了便飘飘欲仙,于是她把这些东西混在食物里,混在烈酒里任他服下。
  她这些日子太过驯服,以至于他没有丝毫警惕心。
  在他心中她是一只温驯的羊,扭断了犄角,除了偶尔逃跑外作不出什么妖。
  所以他很快就陷入了癫狂状态,手舞足蹈,最后脱力地躺在地板上,陷入长眠。
  ——就是现在了。
  她把他一点点往窗边挪。
  短短的几米,她拉扯着一个中年男人,愣是走了十分钟。
  窗户打开,八号风球降临的夜晚,暴雨和疾风冲进屋子,她被吹得踉跄倒地,又再次爬起来。
  男人被风雨摧打转醒,然而此时大脑还没有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她让他“坐”在窗台上,不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在他有力气反抗前,双手狠狠地往前一推——
  下坠的时候他陡然惊觉,原来那个任他予取予求的小孩已经这么大了。
  他的手想攀住窗沿,但还是差了一点点,指尖摩擦出血迹,他的胳膊在空中猛烈地挥动着,终究只是徒劳。
  “砰”的一声,一切都结束了。
  男人化作一摊血肉,在雨水之中腐烂,变质,发臭。
  ——原来只需要一个理由,一切都这么简单啊。
  她吞下药片,任困意汹涌,衣衫不整地倒在地板上。
  翌日雨过天晴,大批警察涌进来,她被叫醒后呆怔怔的,听闻男人的死讯后,起初不敢相信,后来意识到什么后,泪腺崩塌,哭得声噎气堵。
  “爸爸,爸爸掉下去了……”
  女警官的怀中柔软又温暖,她嘴角扬起一抹一抹安心的笑。
  她不想消亡,那就只好让他毁灭了。
  阳光之下,罪恶无所遁形,过往苦难被公之于众,那是她自己求来的公道。
  没有缺席,但是迟到太多年。
53 许期夺
  青歌赛如火如荼,陈非通过人民网报名,几乎没经历什么波折就顺利通过初赛海选。
  复赛在中央电视台举行,为期叁天,其中不乏专业选手,所幸实力过硬,之前的公司虽然野鸡,但也积累了不少舞台经验,让他有惊无险地通过选拔,登上时下最权威热门的媒体。
  那年一位叫宋晰的年轻选手夺冠,陈非止步总决赛,以流行组第九名的成绩惜败于人。
  这次终于有专业的音乐公司想要和他签约,不过陈非没有答应,而是选择过完暑假后返回庄城上学,再多读点书。
  “多读一点吧,好歹有个托底。”
  她送他坐上南下的火车,“现在发展日新月异,机会那么多,只要有才华,总不会被埋没的。”
  陈非用力点头,没说自己杀入决赛前陆斯年如讥似讽地告诫自己,态度虽然恶劣,但话说得可算掏心掏肺。
  他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不求长相厮守,只求心头明月能入怀。
  在北京的这一年仿佛就像是一场梦,但多少也把野心的种子埋在心底。
  属于他的时代在叁年后,那时候世人将听见他的歌喉,听见他的深情与无奈,千言万语,尽在弦中。
  盛夏暑气重,人也病厌厌地懒得说话。
  尤嘉除了拍视频外基本不出屋,终于熬到陆斯年率先开学。
  他在大西边的海淀住校,先是拉到外头军训一个月才能归家。
  不愧是顶级学府,连军训都更加“称职”,九月底尤嘉去接人,宿舍里拢共住了六个,坐在一起仿佛煤球开会。
  也是巧了,她推开门就碰见了贺家小五,正在笨手笨脚地收拾行李,被周围人好一顿笑话。
  时过境迁,尤嘉现在已经不至于见了贺家人就反胃,况且那些事和他一个孩子也没什么干系,虽然依旧懒得和他打招呼,但也不至于扭头就走。
  “姐姐。”贺幼辰跟着陆斯年叫人。
  尤嘉“嗯”了一声,没再给别的反应。
  贺幼辰自小知道自己身份尴尬,比这更糟的都受过,因此并不气恼,反倒不以为意地笑笑。
  马上就是国庆,连着能放十几天,同寝众人几乎都选择回家,唯独他无家可归,选择留守。
  人生得乖觉,看着怪不落忍,只可惜姓贺,尤嘉心底叹气,把带给陆斯年的鲜肉月饼分了一半给他。
  “谢谢姐姐。”贺幼辰甜甜道谢,目送姐弟两个离开,适才闪亮的目光随即黯淡下来。
  尤嘉和顾盼在陆斯年之后开学,相对顾盼,她的学业并不算繁重,有更多时间去运营账号。
  两个人已经商定,她们现在都不缺钱,只想打响知名度,所以并不考虑营收的事,就只是专注内容,等什么时候粉丝破五十万了,她们再考虑接广告,甚至于做出自己的独立品牌。
  她们打算得很好,可是任何事情发展到一定情况都会有瓶颈期,近来两人的粉丝数维持在一个微妙的稳定状态,有人看到了甜头又开始跟风模仿,背后似乎还有专业团队扶持,发展势头很猛,隐隐竟然有盖过她们的意思。
  望着近来成绩平平的播放量,无法突破的瓶颈如同盛夏的暑气一般让人心焦。
  而潜在的机会,又或者说是威胁,也是从此刻开始的。
  尤嘉有一门科目的教授姓许,全名许期铎,看不出年龄,听说是海外回来的精英,虽然刚入职没多久,但凭借渊博的专业知识和英俊的相貌人气很高。
  大概是看惯了这种高眉深目,带着点葡式西化特征的东方人长相,尤嘉对这位许教授并不感冒,但不得不说这人上起课来确实有两把刷子。
  教学内容深入浅出,结合实例稍加点拨,看似信手拈来,却经常会给人醍醐灌顶之感。
  由于他的课偏经济类,涉及到许多商业化运作,她从不敢缺席走神开小差,每周雷打不动地坐在靠前的位置认真记录,一点点啃书,加上并不为男色所惑,竟渐渐成了许教授最喜欢互动提问的几个学生之一,而两个人的交集也仅限于此。
  然而某天深夜,她刚刚按下发送键卡着deadline交完作业,就突然收到了许教授发来的消息。
  明日课后来我办公室,有事面谈。
  ——许
  尤嘉不明所以,她明天只有一门艺术审美,并没有许期铎的课,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多想无益,第二天十二点下课后饭也不吃,便赶去路边便利店买了两份叁明治,一些小吃和饮料才转道往许教授办公室走。
  当然了,她没忘打开自己刚买的那支高续航的录音笔。
  就算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她宁可事前做小人。
  “教授,我来了。”
  尤嘉轻轻叩门,只听里面的人说,“请进。”
  “门就敞着吧,不用关了。”不等她关门,坐在沙发上的许教授连忙追了一句。
  前些年学校里爆出过教授猥亵学生的丑事,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虽然后面热度被压了下来,但后来校方还是出台了新规定,但凡是孤男寡女(师生关系)处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就要敞着门以示清白。
  许期铎刚来传大,不过已经深谙学校里的弯弯绕绕。
  既然是教授主动开口要求,尤嘉自然从善如流地应了,笑意盈盈地把叁明治递到他面前,“您还没吃饭吧?不知道您爱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她准备的东西不少,布置摆放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把许期铎准备的茶水和点心推到了一边。
  男人打量着眼前这个手脚麻利的学生,目光满是欣赏。
  “你也坐吧,咱们边吃边聊。”
  只见许教授慢条斯理地拆掉包装纸,尤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心说不愧是众人都夸赞的好皮相,就连一双手都生得恰到好处。
  皮肤光滑细腻,骨节纤细,颜色是众多女孩都羡慕的冷白色,往那一斜仿佛是尊上好的瓷器,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随着他抬肘的动作,衬衫自然向后蜷曲,手腕处会露出一点浅褐色增生状的疤痕边缘,看那样子应该是伤了有些年头了。
  ——他的手一定很冰。
  蓦地,这种想法忽然闯进她的脑海。
  许教授吃相斯文,即使是咬叁明治和用牙签扎炸鸡翅都不掉渣,不知道的看那态势仿佛是在吃法国大菜,里外里都透着股精致。
  等尤嘉感慨完这位的好吃相,方才有心思扫一眼他适才正看的节目。
  电视里正播着澳大利亚拉力锦标赛,南部赛段的最后冲刺。
  叁十秒后,在讲解员激动到嘶吼的声音中,红色赛车率先越过终点线,男人摘下头盔从车里走出来,尤嘉的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你也看赛车?”许教授笑笑,“没想到啊。”
  她连忙摇头,“不看,只是没想到会有中国车手。”
  许教授了然道,“原来是喜欢看帅哥。”
  尤嘉装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显然不想接着聊,“我也没想到儒雅随和的许教授会喜欢看赛车。”
  许期铎一怔,没想到她会把问题抛回来,“偶尔看看,给平淡的人生找些刺激。不过我觉得啊,这人呐还是该安逸点,赛车这么危险的运动还是不要参与,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事。”许教授状若无意地瞟了尤嘉一眼,“你说对吧?”
  猝不及防被点名,她把视线从贺仲辛那张暴瘦的脸上移开,深以为然地附和道,“您说的是。”
  “好了,不闲聊了。”他放下吃得七七八八的叁明治,尤嘉也随即坐正,“是这样的,听说你在做……哦对,自媒体,是吧?”
  她点头,有些疑惑地问道,“您的意思是……?”
  “院里打算扶持一批优秀学生,给予一定的经济和政策支持,你看怎么样?”许教授笑了笑,“经济扶持倒是其次,主要是政策。你们都会作为先进学生代表,得到一定的官媒曝光,对树立账号形象和粉丝增长很有帮助。”
  他目光灼灼,与尤嘉四目相接,“尤同学,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男人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尤嘉却下意识地想拒绝。
  没有什么证据指向他图谋不轨,但那完全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潜意识。
  她总觉得那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隐藏着什么,闪烁着的光芒不是渊博的学识,而是精明强干的野心和欲望。
  这种气息很熟悉,是让她吃遍苦头的上位者身上才会有的。
  或许很可笑,但她就是觉得危险。
  于是尤嘉有些犹豫地回道,“您知道的,这个账号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所以……我还是得和合伙人商量一下。”
  “咱们学校的实力你也知道,无本万利,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许教授循循善诱,“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就是因为天上掉馅饼她才不敢应。
  两个人可以说是毫无交情,许期铎初来驾到,凭什么要把这种好事送给自己呢?
  “您过奖了,我胃口小。”
  话罢,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那真可惜。”良久,许期铎叹惋道。
  不过见尤嘉拒绝,他到底没有再坚持,而是起身,摘下外套准备出门,“去哪?我送你一程?”
  “在学校约了人。”她连忙摇头,手下更加勤快地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
  “那好吧。”
  男人的脚步声渐渐弱下去,尤嘉坐在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
54 暴雨将至
  拒绝后无事发生,许教授并没有再找尤嘉,推荐名额就自然落在了其他同学身上。
  那几个人日后在校方的扶持下,甚至还阴差阳错地出了位小有名气的演员。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摆在尤嘉眼前的难题是当天下午她满课,中午光顾着和许教授说话,自己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办公室和教学楼离得远,她匆匆赶过去苦撑一下午,待铃响时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所以早在下课前半小时前,她就和顾盼约好在离自己最近的叁食堂见面。
  有什么能比饥肠辘辘时,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更有魅力呢?
  尤嘉掰开一次性筷子,果断地夹起精薄的牛肉片,心说就是这个味道,一边大口吹气一边吸溜吸溜地把面往嘴里送。
  她喜欢大宽,咬起来劲道弹牙有嚼劲,碗里还要添上一勺辣子,两勺山西老陈醋,如此咸鲜的汤中便掺杂着让人口舌生津的酸和的轻微灼烧的辣,一大碗连汤带面地秃噜下去,发一身汗后浑身舒泰。
  拉面于尤嘉来说是个稍显特别的存在,就像皇帝后宫里某些很有资历的妃嫔,不像烧烤火锅日料甜品那样恨不得夜夜盛宠,但隔叁差五总要幸一幸,任新人来来去去,它的地位安稳,不动如山。
  先用十分钟给肚子打个底,糊弄过那饿劲,尤嘉方才缓过神来,把中午的事和顾盼通气。
  所幸顾盼是个好说话的人,虽然觉得尤嘉有些小题大作,但看着她凝重的表情,还是同意放弃这次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她们还是要想办法突破账号的瓶颈期。
  更繁复的妆容,更精美的服饰,更讲究的道具,更尽心竭力地剪辑……然而她们再怎样也比不过专业人士,那该怎么办呢?
  “要不然死马当成活马医,就拉面吧。”
  现在时间还早,顾盼不如尤嘉饿,慢条斯理地嗦完自己那碗面后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发呆,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人把筷子伸向大拌菜和小酥肉。
  “你想啊,咱们技术短期内再怎么升级也就这样了,服化道基本上也达到咱们力所能及的顶配了,再有什么提升的话,估计只能从我身上来了。你见过会抻面的网红吗?”
  尤嘉摇头。
  “那不就行了!”顾盼大手一挥,“明天开始,抻拉面!”
  有句话叫嘴炮一时爽,实操火葬场。
  两个人找足了视频学习,然而看着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最近家里吃饭都是牛骨萝卜汤配各式酱牛肉,配上粗细不匀的“拉面”,陆斯年周末归来,好脾气只限于尤嘉,对顾盼顶多给点面子,两顿吃烦之后便缠着姐姐要吃别的。
  尤嘉心疼东西,除了担担面,雪菜肉丝面,炸酱面等面条的十八种吃法之外,她还把多出来的面条下油锅炸成撒子,或是拍平了烙葱花饼,亦或是再揉进些糯米粉增加粘度,包上糖馅或者玫瑰豆沙做油糕。
  可惜连着试了半个月,顾盼的抻面手艺依旧徘徊在业余水平,没几个回合就断得一塌糊涂,离“毛细”二字还远得很。
  “要不怎么说人家拉面师傅是技术工种呢。”
  顾盼抱着一坨手指粗的面条欲哭无泪,尤嘉在回复粉丝评论的间隙抽出空来,揉揉她的小脑袋,“今天先练到这儿吧,面给我留着,再洗点青菜,晚上做油泼面。”
  “……又吃面啊?”
  尤嘉无奈,“这次我多放点蔬菜。”
  “我觉得自己跟面八字犯冲啊——”
  顾盼小声哀嚎,心道开春包的饺子刚吃完没多久,这次又要被面团折磨。
  “犯什么冲,你现在的手艺可比之前强多了。”尤嘉笑道。
  不过总这么练也不是办法,翌日尤嘉就去了小区楼下的拉面馆,给人家师傅让烟说情,包了几百块的红封,让人帮着改了改面团的方子,再每周抽出两个小时亲自教学,争取手把手地让顾盼出师。
  两人这一用功就用到深秋,期间新晋网红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可瓶颈的焦灼似乎因为有了盼头和目标缓解许多,虽然直到顾盼跟着导师去临市出差时,她都没能拉出毛细的面。
  两人打定主意,既然走不了穷奢极欲,就往另一个方向去吧,山里出身的孩子,够不上阳春白雪,那就深耕下里巴人路线。
  她就不信再练几天,还能有第二个网红能比她抻出更牛逼的面!
  叁日后,周末。
  天是深浅不一的灰,仿佛舔饱了的鼠须圆毫插进笔洗,大朵乌云连成一片,气温骤降,风声不绝于耳,昭示着一场大雨将至。
  陆斯年挂念着姐姐,见下课时间一到便重色轻友地撂下贺五,蹿出教室跟坏天气赛跑。耗时一个半钟头匆匆赶回家,推开门便看见尤嘉正站在阳台上,望着极速下落的水滴怔忡出神。
  她穿着长及脚踝的白棉布裙子,衣领和裙摆处皆是镂空的花朵,透出几寸吹弹可破的肌肤。
  明明是该惹人怜惜的场面,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淡淡的,让陆斯年几乎都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那种疏离和寂寞几乎要凝结成实体,一双眼睛宛如世间最清透的泉水,看着浅,等踏进去才知道是死气沉沉的深渊。
  ——但已经来不及上岸了。
  “回来了啊。”然而她回眸一笑,那种感觉就如同冰雪般消散了。
  “回,回来了。”他咳了一声,装作一无所知,把刚才的荒谬想法甩出脑袋。
  冷时最适合吃锅子,一个洗菜一个切菜配合默契,尤嘉最近爱上了北方吃法,芝麻酱拌腐乳韭菜花,搭上鲜切的羊羔卷,在只加了葱姜的清汤锅里一滚,等变色了就捞起来往小碗里一蘸,那滋味——
  啧,那叫一个香。
  等准备妥当了给顾盼打视频电话,姐弟俩在她吱哇乱叫的声音中热闹干杯。
  或是心情不佳,或是存着考验的心思,尤嘉把自己灌得乱醉,意识朦胧地倒在陆斯年肩头。
  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呼吸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轰隆的雷鸣和暴雨这次终于没有模糊两个人的姐弟边界。
  “阿姐,你等等我,就再等一等我。”
  到底还是没忍住,轻轻一个吻落在眉心,他抱起尤嘉,为她盖好被子,席地而坐地在一边陪她入眠。
  当然,如果没有按掉白医生的电话,删掉他发来的信息的话,他会更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弟弟。
      55  出圈
  出差归来后,顾盼继续埋头手艺,累月地苦练之下,终于见到结果。
  几乎可称得上是半年磨一剑,“兰州拉面”发布后两个人反倒近乡情怯,焦虑之下索性手机一关,电脑一合,叫上弟弟驱车前往郊外泡私汤,权当无事发生。
  外面天凉,顾盼出了屋就迫不及待地往汤泉跑,一边把脚伸进去试探,一边扭过头去喊人,“嘉嘉,你快过来!”
  因为有陆斯年在场,叁个人都穿了泳衣,尤嘉不挑,但最衬穿红,酒红的荷叶摆,该遮的地方都挡得严严实实,但好歹是贴身的衣料,身材一览无余,肌肤久不见天日,露出来的部分泛着雪色的光,与冷空气相触,关节处透着淡淡的粉色。
  她披着浴巾往外冲,陆斯年坠在最后面,把点好的单子递给服务生,自己从带来的乌木盒子里取了根镂空簪子,叁两下便替尤嘉挽好了头发。
  当年弯弯曲曲的部分早被剪了下去,现在一头长发养得又顺又直,乌油油的髻盘在肩头,看得人喉咙发紧。
  顾盼点了不少酒,小吃也勾了半篇,打定主意要一醉解千愁,拽着两人不醉不归。
  她关起门来疯,尤嘉自然会陪,不过委实不敢往醉里喝,陆斯年让她不用顾忌,尤嘉还是摇头,嘴角带笑,意味不明,让陆斯年悻悻闭嘴。
  “要……要下雪了。”泡了半晌,顾盼边吃边喝,大着舌头含糊道。
  陆斯年捏着杯子酌花雕,目光落在院里的秋千上,想起小时候家里也有这么一架,还是爸妈特地给阿姐搭的……顾盼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回忆,陆斯年闻言,有些好奇地看过来。
  “空气里有雪的味道。”尤嘉笃定附和道。
  顾盼来不及解释,晚风一吹,自己就醉结实了,眯着眼睛往汤泉底下滑。还好尤嘉眼疾手快,把人抱住往上捞,拍拍脸颊让她醒过来。短暂清醒的顾盼踩着七扭八歪的步子,任尤嘉地搀扶进了浴室,洗过澡擦干净身子后趴在床上倒头就睡,扯出一个无忧无虑不知愁的笑脸,不知在做什么好梦。
  忙完这一摊,尤嘉也懒得再泡了,洗过澡后愈发睡不着,便坐在满是落地玻璃的回廊处出神。陆斯年乖巧,体贴地陪在一旁,开了瓶两叁度的气泡果酒,倒进半透明的薄胎瓷杯里。
  两个人坐了没多久,窗外便簌簌地落起雪来。
  “阿姐,咱们初见的时候……也是下雪吧。”
  “是啊。”想起从前,尤嘉也有些感慨,颠沛流离了那么久,兜兜转转,还好遇见了陆家人,所以她才愿意冠阿婆的姓。
  她说着,忍不住摸了摸陆斯年硬茬茬的脑袋,“阿婆当年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怎么能放心呢?儿女早亡,自己年过半百,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还没来得及见到亲孙孙长大成人就要阴阳两隔。
  “阿婆说,想看我长大成人,娶妻生子。”陆斯年抬起头说,“姐,我长大了。”
  尤嘉望着那双黑黢黢的眼睛,心里打了个突,“斯年,你醉了。”
  “是啊,醉了。”
  他咀嚼着那两个字,反复咂摸,痴痴笑起来。
  ……
  第二天,尤嘉是被顾盼的尖叫声喊醒的。
  点开APP,手机直接卡到错乱,强行关闭程序,几番尝试之后,终于登陆成功,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她们从未见识过的数字。
  既是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兰州拉面”发布后,她们终于一改连日来的数据低迷,在还没来得及购买流量和关注的情况下直接出圈。
  说实话,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随着视频被不断被地投入到更大的流量池中,两人已经不需要再额外购买推荐位了。——因为这个量级她们已经买不起了。
  叁天后,点击量稳定在720万,粉丝直接上涨超过50万,两人摇身一变,直接摆脱掉长尾博主的称呼,朝着百万级的知名博主冲击。
  签约合作像雪片一样飘来,亏之前就曾经历过,也有陈非被无良公司套路的前车之鉴在,两个人慎之又慎,觉得求人不如求己,靠自己似乎也可以摸着石头过河。
  许教授的课程继续往前开,每个知识点都仿佛踩在自己的需求上。
  尤嘉从来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这种好事,心里疑虑更深。
  她信仰兼听则明,于是转道别处加课求师。许期铎把这些事看在眼里,在棋盘上落下一枚莹白如玉的棋子,“你这个心上人,有点儿意思。”
  疑心那么重,胆子比芝麻还小。
  不过也算是个坚韧的小姑娘,能受得住一般人受不住的,还有点造就的潜质。
  这个世界上遇上什么磨难,要脸的人总是最先死。想要活着,想往上爬,但凡想要笑到最后就不能太在乎所谓的“脸面”,毕竟尊重体面这种东西都是实力决定的,等你一朝站到高位,哪怕不想要,脸面自己就贴上来了。
  那些所谓的道德和规矩,向来都是用来束缚愚人,聪明人要做的是打破规则,制定规则。只可惜这个道理,小姑娘暂时还不明白。
  高清摄像头实时传递,阿Joe的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定在尤嘉身上,言语里对许期铎并没多少恭敬,冷言冷语地警告,“你别招惹她。”
  他鲜少听见阿Joe这么说话,禁不住哑然失笑,“还在记恨我?”
  “别忘了你的承诺。”临走前,阿Joe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么多年,连我都要敲打?”
  大门闭合,阿Joe没有接口,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借着那股东风,两个人在年底狠狠冲了一波业绩,正式成为本年度黑马,当选某站百大up主,以及美拍拍的年度生活博主,开始陆续出席各平台大大小小的尾牙活动。
  说起来尤嘉更喜欢前者,虽然可称得上简陋和草台班子,还不如某些大企业的年会,但是也胜在没有那么商业化,穿着lolita,汉服等各种打扮的年轻人们共聚一堂,举杯畅饮,每个人都坚信未来的时代将会掌握在他们手中,意气风发。
  后者场地更大,除了各家m机构的当家花旦和明星受邀外,甚至还有一些资方大佬露面,流程齐全,要走红毯要签名,当红艺人现身时,镁光灯噼啪闪烁,连绵不绝,仿佛要把黑夜照成白昼。
  红毯设在室外,尤嘉以经纪人的身份出席,在台下抱着羽绒服等待顾盼,她走的时候还算顺遂,只可惜围上来的媒体并不多。
  尤嘉原本还担心顾盼心理失衡,想要出口安慰,未曾想顾盼先抚着胸口直叹气,“还好没那么多灯,刚才那个谁走过去,差点给我眼睛晃瞎。”她一边往身上套棉袄一边问,“对了,我没出岔子吧?”
  尤嘉掏出手机,把自己拍的生图递给她看,“没有,很好看,待会儿简单修一修我就发动态。”
  网红没有明星那么讲究,要求时时刻刻保持光鲜亮丽,也没有那么多记者跟拍,更加随心所欲,故而能够撇下包袱,暖暖和和过进会场的那段路。
  顾盼边走边和尤嘉小声嘀咕,说艺人们真都是钢筋铁骨,零下十度都能穿着纱裙摆出十七八种不重样的姿势,任由镁光灯怎么闪都不会挤眉弄眼出丑相。
  “据说有专门的小黑屋,要做拍照训练的。”尤嘉在一边低声解释。
  “难怪了。”
  两个人进场后便分开,顾盼去了前面,尤嘉跟所有工作人员一样在后排落座,相较于博主们的衣香鬓影,幕后工作者们普遍要朴实许多,大家穿着打扮也都更加平易近人,年纪也稍大一些,普遍是商业社交局,交恶的几家座位都被排的南辕北辙,不想找茬的话轻易碰不见,故而脸上都挂着和煦的笑。
  “原来您就是顾意迟的经济啊,幸会,幸会,年底的视频真是太出彩了,让人过目不忘。”
  “是啊是啊,没想到意迟是美人,经纪人尤小姐更是光彩照人。”
  作为少数没有签公司就获奖的黑马博主,尤嘉自打落座起就遭到重视,敬酒搭讪或者试探的人络绎不绝,她只好摆起营业性笑容,不停以或谦逊或淡然地姿态说“谢谢”和“谬赞”,和群人东拉西扯,没过多久就加了一圈微信,忙得不亦乐乎。
  也就在这时,顾盼被主办方叫起,临走前不忘来到后排和尤嘉打声招呼,说是资方和高管们都在,获奖的博主最好都过去转一圈,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尤嘉刚刚也看到有人来来回回,心里便没怎么起疑,问清楚去处后就拍了拍顾盼的肩,“手机拿好,有事喊我。”她趴在顾盼耳边小声说,“实在不行就摔杯子砸碗,怎么闹都可以,把人引来,他们最要脸,凡事安全第一。”
  顾盼忙不迭点头,临了又忍不住笑她,“这么多人呢,肯定不是什么虎穴狼窝,顶多就敬两杯酒,十分钟都用不到,你放心啦。”
  “嗯,二楼,不高。”尤嘉感慨了一句,又觉得是自己多想,目送顾盼离开会场。
  殊不知,这一别,再见就已是翻天覆地。
TOP Posted: 10-12 22:02 #10樓 引用 | 點評
杨超越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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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慢半拍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会拉住顾盼,哪怕被人说不识抬举,哪怕被封杀,她都不会让顾盼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
  十分钟后,尤嘉没有等到顾盼。
  二十分钟后,尤嘉仍旧没有等到顾盼。
  发出的消息久无人应,电话拨通,如泥牛入海。
  她陷入了莫名的烦躁,觉得空气里都带着焦灼,虽然只是二十分钟,不过几首歌的时间,离颁奖典礼还早得很,但是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我去去就回。”尤嘉拎着手包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同桌人都以为她要去补妆。
  怕被人察觉没有搭乘电梯,直接顺着楼梯往上跑,柔软厚实的地毯吞噬掉慌乱地脚步声,来到二楼的时候,她竭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点。
  “小姐,您不能——”
  侍者尽忠职守地站在2027门口,侍者拦住她想要向前的脚步。
  “是韵姐叫我来的。”先前叫走顾盼的那女人是陈韵,大家都叫她韵姐。
  “你怎么回事?连我都不认识?我是无所谓,反正要是迟了挨骂受罚的是你,我不舒坦你也别想得好。”尤嘉没骨头似的倚在门边,翻了个又快又好的白眼,虽然穿着矜持立整的正装,却把烟视媚行的那副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侍应生见状,将信将疑地放手开,尤嘉也不再看他,扭着水蛇似的腰进门。
  面前是杏花微雨的八扇屏风,绘尽人间好春光,未等见面,她就已听见屋内销魂的女音。
  “啊啊啊啊……要死了……呜呜……别……别碰那里……”
  急慌慌地迈进去,入眼是女孩光洁的脊背,凌乱的长发之中露出巴掌大的脸,柔弱,纤巧,却不是她要找的那一个。
  细长的眉眼,是属于江南水乡的扶柳婀娜,颈上拴着细细的链子,尽头就握在男人手中,她仿佛精致的莺,被悉心照顾豢养,绷直着脚背,尖叫着高潮。
  屋内是双龙戏珠的淫糜景象,中间的吴悠抽颤着回过神来,看清门口那张脸后蓦地变了神色。
  “哟,又一个送上门的。”伏在吴悠身上的人本来有些不耐烦,但等看清尤嘉的脸后随即换了套说辞。
  “有点眼熟。”旁边那个更成熟些,或许是喝酒的缘故,声音略有些哑,大概是没戴眼镜的缘故,正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她。
  凌乱的麻将桌,刺鼻苦涩烟草气中混合着脂粉的甜香和大麻的臭,散落的烟蒂证明这里曾经举办过一场聚会。
  “半小时前进来的那个女孩在哪?”柿子要挑软的捏,尤嘉朝两人微微欠身,径直去逼问昔日的“熟人”。
  吴悠心里也乱着,“你找她做什么?”
  “在哪?”尤嘉懒得和她废话,“别逼我把你之前那点事都抖落出来。”
  吴悠靠着金主进了娱乐圈,捞了个小奖,现在发展势头正好,她性子软,不愿意多生事端,抱着现有的东西不想撒手,于是惨白着一张脸小声道,“3027,被顾先生和贺先生带走了,就在楼上。”
  思绪百转千回,想到赞助商名单,尤嘉深吸一口气,心说这或许就是命。
  “我找贺伯勤。”她理直气壮地直呼名字,那两个人目光便有些玩味了。
  贺先生至今未婚,这副样子很像是脾气大的小叁过来抓包男人偷吃。推测眼前的人大概有主,他们也便歇了心思,毕竟不是谁碗里的肉都能夹过来尝尝咸淡。相比之下,两人更想看这出“抓包”,想看看平时一本正经的贺先生会如何处置眼前的女人。
  然而不等尤嘉离开,她便看见一道青色的影子从窗边急速略过,相伴而来的是一声巨响。
  ……
  救护车来得很快,两辆,一辆是顶级的私立医院,一辆是市立叁甲,尤嘉毫无疑问地选择后者。
  上车前,她接过顾盼递过来的,摔得屏幕稀碎的手机塞进包里藏好。
  血色在顾盼的身下蜿蜒铺展,晚风一吹就凝成了黑褐色。
  她怕自己妨碍到医生施救,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捂着嘴巴大口呼吸,把哀嚎声憋在喉咙里默默流泪。脸上的妆早花了,然而等下前还要用湿巾悉数擦干净,只露出一双遮无可遮,发红发肿的眼睛。
  毕竟异状突生,属于她们的仗才刚刚开打,尤嘉不能让自己在人面前扮滑稽小丑。
  顾盼被送进了急救室,尤嘉坐在门口,金属座椅冰凉刺骨,告诉自己还活在人间。
  那个傻丫头不是她,还没怎么见识过这个世界的暗面,也学不来委曲求全,只把最后一句听在耳朵里,二楼也不高……可偏偏叁楼就能要人命。
  顾总始终没有现身,但是秘书和助理来得很快,今天现场有媒体,故而封口费给的很多,甚至还许诺会给顾盼流量倾斜。
  秘书言语间颇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意味,被助理瞪着眼睛呵斥,转过脸来就和尤嘉赔礼道歉,闭口不谈刚才包房里的事,不过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空旷的走廊内,她深吸一口气,“等人醒过来再说。”
  贺伯勤的面子大,助理自然也比旁人矜贵,阿Joe和他们是前后脚,有他在,其他人便不敢继续威逼利诱。
  “您好好想想吧,我们就在楼下车里等。”
  阿Joe一如既往的妥帖,抱着外套过来,待人走后便直接往她身上披,被冻得久了身子发木,陷进柔软的皮毛后半晌才觉得暖。
  怀里仿佛抱着一块冰,胸口处一片凉意,很快就被濡湿,咸咸涩涩的。
  “为什么他就不能放过我们呢?”
  如果没有办法逃开恐惧,那就……直面吧。
  他把那颗小脑袋从怀里撤出来换气,她连鼻头都是红的。
  他愧疚地说,“对不起。”
  急救室的灯光熄灭,顾盼闭着眼睛被转入普通病房。
  因为有柔软的草坪作为缓冲,她身上的伤并不严重,不过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所以推了一针镇定剂辅助安神。
  尤嘉自然要陪床,陆斯年把洗漱用品带过来,还去外面买了份馄饨。
  她望着病床上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闻见食物的味道就想呕。最后还是阿Joe接过来,半强制地,一颗一颗往她唇边喂。
  昔日的欢笑声犹在耳畔,转眼间就已经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白,而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指向了一个人。
  尤嘉懊悔自己多年前为什么要走进那扇门,陆斯年恨自己太过弱小……
  北风刺骨,心情却比天气更凉。
  这个世界真的很大,能容得下亿万人,有时候却连两个人都容不下。
  越往前走就越可能遇到黑暗,曾经想要绕过的,总有一天不得不面对,这或许就是人生。
  
57 争与不争
    因为药效,顾盼睡足了一整夜,在翌日上午才苏醒过来。
  尤嘉不敢深问,只递过来一杯牛奶冲泡的热可可,把小桌板搭起来,摆上炒时蔬和炖得软烂的番茄牛腩。
  顾盼最初还有点懵,下意识地接过尤嘉递来的筷子,捧着一碗杂粮饭大口大口地咀嚼,仿佛无事发生,然而越到后面,她的眼眶就越酸,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混在碗里,发咸发苦,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抱着尤嘉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把当晚的事情讲了个明白。
  那个“小顾总”名叫顾霖,今年刚满二十岁,多年异国求学,深夜寂寞的时候刷到了顾盼的视频,偶然间成了粉丝,好不容易回国,在应酬场上遇见了顾盼,便想着要占有。
  可惜顾盼对此并不感冒,她发展势头良好,平时没少骂那些靠脱衣服博资本青睐,还刻意拉踩抹黑自己的人,没道理自打嘴巴,和举止轻狂的小弟弟玩爱情游戏,于是便想找理由推脱,可准备离开之际却发觉身上不对劲,头越也来越晕。
  之前带她来的人早就不见踪影,其他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不敢掺和到这件事里,甚至有些人的目光里不乏嫉妒。
  她孤立无援,抵抗不了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年轻男孩,被带到楼上的房间里,门上了锁出不去,于是便只好让那个小顾总先去洗澡,留出些时间给自己想办法。
  顾盼觉得楼层不算高,所以大着胆子拉开窗户,想往楼下攀爬溜之大吉,可是长裙碍事,在二楼时勾住了屋檐,才让她重心不稳往下跌去。
  至于贺伯勤么……
  “贺顾两家是世交,小顾总是跟着先生过来的,所以说起来,先生也有看护不力的疏漏。但这些事情,还是顾小姐亲口跟你说才可信,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听。”
  阿Joe站在楼道里和尤嘉谈话,他摊了摊手,“不过看起来,这的确很像一桩阴谋。”
  昨晚的事情并没有尤嘉想得那么复杂,贺伯勤是个大忙人,并没有心思专门逮着她不放。
  可是这样,回想起来却更让人脊背发凉。仅仅只是上位者偶然闪现的一个念头,就足以将她们淹没,想要反抗,就要付出更为惨烈的代价。
  尤嘉冷笑,“要是没有贺伯勤这么‘体贴’的兄长,顾霖也不敢在会场放肆。”
  什么看管不力,强行拉皮条也能说得冠冕堂皇。表面上人模狗样,背地里一肚子男盗女娼,两个人谁也别说谁脏。
  “先生不会知道你也在现场,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怪,她知道阿Joe是在帮自己,可却张不开嘴说一个“谢”字。其实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怨他的吧。
  或许是“恃宠生娇”,如果当初没有真的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一星半点,如果当初不曾对他抱有期待,她一定会好好感谢他保守秘密。
  “你陪着顾盼,我就在门口。”阿Joe抱了抱尤嘉,“下午律师会来,我劝你们实际些,告不赢的,不如多要一点,有我在,顾家不敢倒打一耙。”
  冷静之后,她忍住心底那股抗拒,任阿Joe将自己揽入怀中,技巧性地摩挲。尤嘉知道阿Joe说的都是大实话,只是愈发心疼顾盼。
  她的人生刚刚开始,她有自己的自尊,有热爱的事业,有大好的未来,却平白遭了一场无妄之灾,要将这些年养起来的骄傲折断。
  顾盼不是自己,不需要在人身下婉转承欢,曲意逢迎,尤嘉羡慕她的勇气,也再次怀疑自己过去二十几载的人生,或许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场笑话。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也想清清白白。
  可从太多年前,她选择在泥地里也要挣扎着活下去开始,她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直到遇见光,她才知道自己曾经活在黑暗里。
  顾盼做了她可望不可即的事情,带她走出维谷,她想让顾盼一直好好的。
  事情的始作俑者小顾总在下午才出现,来时还不忘抱着一大束香水百合。
  顾盼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门早就锁了起来,直接掀铃让大夫把人从楼道里轰出去。
  然而令尤嘉意外的是,那个顾霖竟然还长得平头正脸的,浓眉大眼有点帅,家世也好,和顾盼平时爱看的霸总文男主相比,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只能说相似程度极高。
  顾盼懒得听男人在走廊里哔哔赖赖,直接戴上耳机开骂,“去他妈的,我算明白了,不管男主还是男配还是路人甲,枉顾意志的那都是强奸,众生平等,都是畜生。”
  当初精虫上脑,现在又跑到她面前扮深情,恶心谁呢这是。
  自己现在躺在这里都是拜门外那个所赐,顾盼只庆幸下落的时候护好了头,脊椎也没受伤,不然真的得不偿失。
  尤嘉见顾盼神志清明,心里松了口气,没被糖衣炮弹所迷惑,比她强。
  会场有人坠楼,顾霖这次闹出来的事情不小,刚回国没多久便又被家里人打包送出去,最近是企业重组的紧要关头,容不得出半点差错。没过多久,律师跟着顾家助理来到病房,从正反两面详细说明了报警的危害以及私了的丰厚报酬,顾盼坐在床头半晌没说话,最后无力地靠在尤嘉身边说,“小顾总是顾老爷子的骨肉至亲,得加钱。”
  顾家助理露出一个得体至极的微笑,“您是个聪明人。”
  尤嘉抚着顾盼的手一顿,暗自叹了口气。
  从理智上来说,这是对于她们最好的结局,但是从感性上来说,她懂顾盼的委屈,也懂顾盼的无可奈何。顾家和贺家即是资本,宛如泰山一样压在两人上头,她们不过是蚍蜉之流,如果按部就班地生活,至死都不能撼动这些人分毫。
  这种命不由己的感觉,叫做不甘。
  然而不久后的新年夜,一个名叫404的黑客偷袭了顾家公司的数据库,造成的损失或逾千万。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烟花次第绽放之时,陆斯年幽幽地说。
           
58 画饼
  时间倒回至年前,或许是树大招风,或许是有心人蓄意舆论狙击,随着热度暴涨,质疑声也随之而来。
  刻意矫饰,无病呻吟,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朴素农家生活包装得小资,毫无对土地的崇敬之情,舞针弄线是在复兴女德,刻意谄媚迎合男性审美,背后团队在下一盘大棋,所图匪浅等种种猜测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
  顾盼本就在养病,经此一事心情愈发跌入谷底,两个人一合计,索性顺势发了公告阐明本意,暂时停止更新,回归现实生活,关起门来过日子。
  至于身上的伤,她们统一口径,对外只说是滑雪时跌了一跤。
  周围的人也看了那些风言风语,劝顾盼和尤嘉千万别把网上那点事情放在心上。
  “那些人都是在眼红你们,做博主这行,都是越骂越火的。”
  话虽如此,不过被骂久了,再强的心脏也难免生出裂缝,尤嘉帮她堵住耳朵,慢慢消化这一切。
  送医及时,救治得当,到底是年轻,恢复得很快,没过多久就不用拄拐。
  只是身体上的伤愈合了,心上的却未必。
  这次回到巴山老家,白医生死皮赖脸地跟上,陆斯年意外没有反对,自顾自抱着电脑在后面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顾盼如今腿脚依旧不算特别利索,平日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窗边看风景,抬头是晴冷的天,楼下正对着绵延的山路,看多久都不嫌烦。
  相较于之前没完没了的头脑风暴和选题会,现在她们每天就拍拍处理年货的视频充作素材,等春节前剪完一期发布出去就算完成计划。内容不如之前精美,但架不住巴山风景好,晚上尤嘉回放时,觉得别有一番野趣。
  相较于一天一个样的北京,巴山村仍是老样子。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今年老村长没来拜年,他的二儿子赵百顺也没来,最早登门的反倒是一个过分年轻的后生,尽管穿着棉鞋大褂,却是不属于巴山村的面庞,朝她们伸出一只细腻白皙的手。
  “顾意迟小姐,您好,我是本村的新任支书,黎耀,黎明的黎,闪耀的耀。”
  黎耀。
  尤嘉呢喃着这个名字,总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情不自禁地把眼前人和记忆里的那个“黎”凑在一起,随即摇头,把脑海中那个荒唐的想法按下去,黎家就算这些年没落了,也不至于让第四代跑到贫困县来瞎搞吧?这不是把自己的脸踩在地上摩擦吗……
  今年村委换届,老村长千算万算,漏算了政策改变,大学生村官空降巴山村,黎耀拎着两只大箱子来到这里,这位没见过活鸡肥鹅胖鸭子,没见过需要掏粪的土厕所的城里小少爷,才到地方就先扎扎实实地病了一场。
  他在顾妈妈的几贴苦药下重新打起精神,至此与顾家结下了不解之缘,开始了自己在小山村里鸡飞狗跳的新生活。
  黎耀兴冲冲地在这里扎根,誓要让巴山村旧貌换新颜。
  相较于最初那副模样,在村里待了几个月的黎耀本土化不少,今天揣着手进了堂屋,显然是有备而来。
  “……其实在巴山村这些日子,我对这里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构想。首先就是因地制宜发展生产,巴山产茶,虽然走高端化路线的确很好,但是前期投入太大,收回成本的几率也更低,不如仿照立顿走平价标准化,可以快速铺开占领市场。”黎耀望着窗外的大山和梯田,仿佛在看几座金山,目光灼热。
  “当然了,搞生产这种工业化活动要配合着工厂投资。第二呢就是咱们这里其实旅游资源还是挺丰富的,只是并没有人知道,所以宣发方面也要进行投入,我最近已经和一些博主进行了沟通,但是相较于他们,我更期待咱们能有自己的品牌……”
  他在堂屋里走来走去,指点江山,语气抑扬顿挫,极具煽动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进了传销现场。
  “当今这个社会,什么最重要?宣传!酒香也怕巷子深,那些所谓的旅游胜地,所谓的民宿村,其实本质上都是宣传得好,而在我看来,你就是咱们这里的希望,巴山之光……”
  原本无精打采的顾盼,竟然渐渐被黎耀说动了心。她当初就想创业,如果说心里头有团火,那么黎耀则直接往上面泼了一桶油。
  看着眼前两个人的目光愈发灼热,显然是都有些上头了,那这时候就得有人降降温了。
  “黎……书记,”尤嘉提着水壶,往黎耀的玻璃保温杯里续上一壶滚烫的水,炒好的野茶撒进去,苍翠的颜色在里面舒展沉浮,“您说的很对,只是……巴山这个路……”
  都说要想富,先修路,巴山村这个路,往好了说叫坎坷,往实在了说那叫不忍直视,就这个情况,商品运不出去,游客进不到山来,空有茶叶和美景又有什么用呢?
  黎耀大手一挥,先给她们展示了自己沟通过的博主们,又给她们看自己聊过的,本市和外市有心搞旅游和实业开发的企业,聊天期间他用“即将修路,早来早占先”当做诱饵,已经接待了不下五位“老总”前来考察。
  “修路?”这下连顾盼都咂摸出不对味来,他说修就修,哄谁呢?
  “县里的确要扶贫修路,说是一批批来,只不过先给哪几个村修还没定。”黎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要是能把这些人给拉来,到时候不愁他们不修巴山。”
  ——嚯,好家伙,合着还是两头骗,打的就是个时间差。
  尤嘉本以为这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没想到还是个敢想敢做的,反正成了一本万利,不成也没什么损失。见他这副有点小坏的模样,忽然觉得黎耀的设想或许值得一试。
  “所以,您说了这么多,展示了这么多诚意,到底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呢?”她幽幽开口。
  黎耀眼睛一亮,心说终于到了正题,“不是帮忙,而是合作。我希望‘顾意迟’可以成为巴山的名片,而我,也会为你们提供尽我可能的所有帮助。”他顿了顿,“哦,对了,哪位是陆斯年先生?”
  耷着眼皮,半睡不醒的大男孩抬起头来。
  “果然是少年英才!”他走到陆斯年身边,双手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真的太感之前的程序了,非常简洁好用,运行流畅,但是如果要应对未来发展的话,我这边可能有叁十五个小小的需求想和您沟通一下……”
  一瞬间,陆斯年万年和煦的那张脸开始肉眼可见的僵硬。
  顾盼没忍住,趴在尤嘉怀里笑出了声。
  那时候他们身处阳光之下,不知道远方仍有黑影蛰伏。
   
59 且借东风
  黎耀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尤嘉猜测也是村里能聊的年轻人不多,好不容易逮上几个,自此恨不得一天叁顿常驻顾家。
  年关越来越近,他却半点儿没有回乡与亲人团聚的意思。
  腊月二十九那天,叁个人去他暂住的老房贴春联。
  陆斯年最近被黎耀的需求折磨得苦不堪言,但是也不是一无所获。黎耀知道了他的能耐,最近除了基础的框架,应用和算法外,请教的内容体量也变得更大更深。
  “这个黎耀恐怕不简单。”姐弟两个坠在后面咬耳朵,前方姓黎的捧着春联和顾盼有说有笑。
  最近陆斯年手里已经开始涉及到上市公司的内部OA和结算系统,虽然做起来并没有说多难,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大学生村官能接触到的东西。
  如果单单说黎朔只是与自己不谋而合,想做“拼个好货”之类的农产品拼团APP,帮助巴山脱贫致富的同时自己也捞一笔,这种说法实在太过牵强,这个人的野心只会更大。
  尤嘉亦点头,或许顾家人感觉不出来,但是她能体会得到这个人有多不同。黎耀和贺伯勤那些人比涵养更好,行事也更为小心,进了远离权力中心的基层工作,既是隔离,也是保护。
  只可惜她现在没有什么门路,不能钻进黎家打听,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要把小辈往外送。
  虽然这种站队有些危险,但如果赌对了,那绝对就是一本万利……
  尤嘉的思绪千回百转,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贺黎耀暂住地方。和大部分单身男人居住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冷冷清清,屋子里乱糟糟的。
  “你这样不行的呀。”顾盼一边说着,一边絮絮叨叨地在屋子里转着圈收拾。
  她腿脚还没好利索,黎耀不好意思,便让她坐在椅子上指挥,自己在一旁笨手笨脚地忙碌,被骂了也不觉得生气,回头望人时目光缱绻又温柔。
  他想走品牌化,想让这座村子逆风翻盘,顾盼是黎耀现在唯一能“倚仗”的招牌,巴山出身的当红博主,中式风格的视频,一切都与这里不谋而合,然而他现在几乎什么都给不了顾盼,自然要哄着捧着,只是日子久了,那点算计的小心思似乎开始变了味。
  “我有个年长些的朋友,是做电子方面生意的,最近在网络方面有些问题。”黎耀把那人的名片推给陆斯年,“或许你们可以聊聊。”
  陆斯年看着上面的“;Ding”陷入沉思,不知道这个人和自己知道的是不是同一个。
  如果真的是……那可真的太有意思了。
  贴过春联,自然还是要回顾家吃饭。
  顾妈妈心疼黎耀孤身在外怪可怜的,次次都要留他,更别说他还嘴甜,没事恨不得一天来八趟。不过顾爸爸的心态就复杂很多,看着黎耀似乎是个还不错的孩子,但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翡翠白菜……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饭后顾盼送黎耀出门,村里没路灯,全靠手电照亮,两个人站在屋前说了半晌的话,尤嘉不去当电灯泡,只安心帮顾妈妈收拾碗筷。
  等顾盼“送”完了黎耀,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两个人从香港文艺片聊到哲学悖论,话多得讲不完,回来时小姑娘鼻尖脸颊都是红的,扑在床上直打滚。
  不过她倒也没有完全沉浸在甜蜜里,脑子还是醒的,异地有多难她心里清楚。
  可如果仅仅只是爱情,并不能打动她回到巴山。
  尤嘉抱着电脑捋出一份博主名单,分门别类地建好档案,预备着等到产品做出来后便给他们定期寄送,维系一二香火情,毕竟良好的关系是合(白)作(嫖)的基石。
  回乡过年的视频反响很好,虽然没有如上次一般火爆出圈,但是巴山堪称唯美的空境和古色古香的老宅显然引起了不少人对乡村生活的兴趣。
  这大概就是黎耀想要的效果,缓慢渗透,飞速建设,徐徐图之,然后有朝一日一飞冲天。
  过完新年,尤嘉和顾盼有几个综艺合作要谈,不等元宵就匆匆踏上了返程的路。
  是日夜,波音737降落北京,一宿好眠后该学习的学习,该工作的工作,大家都按部就班地忙活起自己那摊事。
  直到有一天,这份平静被贺家小五的一个电话打破。
  “喂?是嘉嘉姐吗?斯年到家了吗?”
  尤嘉微微颦眉,“他不是去封闭集训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道,“哦,抱歉,我一时间忙昏了头。”
  “你别挂。”尤嘉觉得不对劲,截下了贺幼辰欲挂断的手,眼睛一转,半真半假地试探,“原来你知道啊。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嘉嘉姐,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找人平事,不然的话,出国躲几年也好,毕竟顾家那点能量,也就能靠着贺家逞威风,到了外头就鞭长莫及了……”那边说着,叹了口气,“我这个身份吧,说着好听,但是老爷子死的早,现在管事的是我大哥,还跟我不是一个妈,很多事我也是有心无力。”
  尤嘉挂断电话,心情如入冰窖。
  “喂,干嘛?”
  陆斯年的声音带着点慵懒,微微有些哑,“刚睡醒,昨天太晚了。”
  “你在哪?”
  “我在集训啊。”
  “你在哪?”
  “姐……”他有些心虚地撒娇。
  “陆斯年,最后一次,你在哪?”
  他一副败给你了的口气,故作轻松地回道,“你别担心,就一点小事。”
  尤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运气,这两年频繁出入医院,不到叁个月又是二进宫。
  虽然有所预感,虽然生气他什么事情都瞒着自己,可等她真的见到双手都打着石膏的陆斯年后,尤嘉的心里就只剩下难过和心疼了。
  手指被一根根碾碎的感觉,该有多痛啊?
  在回家的车上,尤嘉故意扭过去不看他,等到陆斯年直呼痛后才匆忙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只是她仍旧固执地咬着唇,不让泪落下来,不想让自己更加狼狈,也仿佛哭了就算是对谁妥协低头。
  曾几何时,她想躲到没有贺家的地方去好好过日子,只可惜人间无处不喧嚣。
  太过弱小的人没有选择的机会,只能一次次的用近乎惨烈的办法保护自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使她逃得过贺伯勤,也逃不过张伯勤,王伯勤,李伯勤。
  就像曾经那样,如果恐惧,如果害怕,那就成为恐惧本身吧。
  当天下午,许教授被尤嘉堵在了教室门口。
  “许教授,咱们聊聊?”
  男人整好以暇,仿佛已经算准了她会找上门。当年防贼一样不敢行错踏错的办公室,如今偏偏要自己上赶着走进来。
  “对于我的提议,尤同学又感兴趣了?”许教授温声诱哄,“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从中得到你想要的,不管是金钱,名誉还是地位。”
  尤嘉挑眉,“叁少说这话可就生分了。”
  众人噤若寒蝉的贺家老叁,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眼前的人一顿,显然没想到会被戳破身份。
  贺叔平私生子出身,之前老爷子本想打死不认,奈何亲妈够狠,直接把孩子扔在了贺氏,透消息给媒体。
  各路狗仔闻风而动,彼时公司正要上市,老爷子为了不引起动荡便把人带回去。虽然他年纪更长,但为了家族内部的和谐,为了能让发妻生的两个继承家业,还是把那个孩子记成了第叁子,起名叔平。归亲爹养后贺叔平没少挨磋磨,但这位是个狠人,隐忍多年,后来直接把贺仲辛困在了南定,要不是阿Joe出现得及时,估计他的好二弟都成灰了。
  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人都说贺叔平出逃时坠海死了,可打捞的人却并没有找到尸体。
  尤嘉想到这人对贺仲辛的厌恶,对她的莫名兴趣,还有归国的身份……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过离奇,那也是真相。
  “叁少眼里我不过是一把愚钝的刀子,但只要我想,便能在贺家左右逢源,搅弄风云。”她笑了笑,“所以,我要占一半。”
  许教授,这时候或许应该叫贺叔平了,他嗤笑着,仿佛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凭什么?”
  尤嘉便道,“凭贺伯勤抛不下血缘羁绊的虚伪,凭贺仲辛放不下我的心思,凭我最像贺四,又最豁的出去。”她轻声笑笑,“更凭我会让‘顾意迟’成为最有记忆点的华夏博主,能让你编织出足够美丽的故事吸引投资,上市割遍韭菜,大杀四方。”
  有些人在高位太久,是时候明白什么叫众生皆苦了……
  阿婆当初说过一句话,叫“食得咸鱼抵得渴”,她想走到更高的地方,宁愿与虎谋皮。更何况……就凭他这样大意轻敌,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两个月后,顾意迟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成立,同时注册顾意迟系列商标,其中顾盼持股15%,尤嘉持股37%,许期铎持股48%。
  同年,陆斯年修完所有课程提前毕业,远赴美国康斯坦丁大学继续深造。
  心中种下的一颗种子,迟早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60 小别离
  与贺叁合作的好处显而易见,两人的工作室正式成立,开始招兵买马组建团队,从剪辑到策划,从宣发到公关都有了专业人士接手,对家拉踩和恶意诋毁的通稿被悉数删除,背后倚着资本,行事果断不软弱,让其他m机构对她们也开始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招到了足够的员工,顾盼和尤嘉便能把自己束缚在基础运营上的时间节省下来,解放生产力做更多更有价值的事情,例如学习金融和商业化运作,去各地进行考察,参加各类同行聚会拓展交际圈……
  这阵子网红圈里明显嗅到了些许不同的气息,当初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意迟频频现身,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打算。
  虽然影响力有了,奖也拿了几个,但她们依旧没动接广告的心思。
  尤嘉不是不爱钱,只是觉得几百几千块的广告费并不值得她们自降格调。
  故步自封是蠢人,搞小圈子贩售那些溢价过度的产品,把粉丝当韭菜割,这样做的确能挣一阵快钱,但想要长久,还是要走大众化的路线。
  既然所求不小,自然要投入更多,等到她们达到五百万甚至千万级的时候,那才是真正流量变现最合适的时机。
  按照计划,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她们需要的是等待,是保持自己的创作,是在自然增长中不断寻求突破,让那一天更快地到来。
  贺叁虽然占股48%,却并没有过多干预尤嘉的行为,但尤嘉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仍牢牢地捏着顾盼的商务和经济约,她是想借着贺叁的势往上爬,但并不想被架空,平白给人当枪使。
  而贺叁呢,他把钱和一小部分势力交给她,隔叁差五地看上两眼,仿佛是在观察,又像是在饲养逗弄什么宠物。
  在贺伯勤眼里,贺叁是一条痴心妄想,被教训后反咬主子的狗,而尤嘉更惨一点,是被抛弃的丧家之犬,两人多少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所以贺叔平会在许多时候推波助澜,在尤嘉跌入谷底时再给予一点帮助。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很期待看到这个女人一口一口,把贺家人吞食入腹。
  即使失败了也没有关系,一个女人罢了,影响不了大局,丢掉也没什么可惜的。不过阿Joe很喜欢她,到时候就把她送给他当礼物。
  顾意迟工作室内,贺叔平难得过来,懒懒地往那一靠,揪着尤嘉的衣襟摩挲,“帮了尤同学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他话说得轻佻,目光在尤嘉身上流连。
  初见时还知道打扮,现在不知道是不是中了“创业”还是“开疆拓土”的毒,每日打扮固定在衬衫或者T恤配短裤,头发随手扎成马尾,或者用一根木头簪子挽着,虽然脱光了还可称得上婀娜,但穿着衣服的确有些臃肿。
  听他这么说尤嘉也没恼,只是软软倒在贺叔平的怀里,附在他耳畔呵气如兰,“教授早就捏牢了我,尤嘉对您心生仰慕,哪里还需要靠上床绑定关系。”
  声音暧昧蚀骨,终于有几分当年豪门金丝雀的气质。
  什么绑定都没有股份和利益来得牢靠,她和贺家的几个男人都睡过,可还不是一门心思憋着劲地想要弄死他们。
  贺叔平不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的人,又顾念着阿Joe,刚才不过是逗弄一二,便没对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两人相安无事。
  相较于需要熬夜的策划姐姐和剪辑小哥来说,尤嘉身为老板,上下班时间自由,最近头等要紧的便是弟弟。
  自家孩子的优秀毋庸置疑,哪怕是逃也能拿了全奖再出国。
  尤嘉曾跟着贺伯勤兜兜转转过半个地球,去过许多次美国不假,但对于留学生该带什么还真不了解,因此恨不得把家都给他搬过去,下班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他收拾行李。
  当然尤嘉自己收拾还不算,还要拉着陆斯年,告诉他那些东西都在什么位置。
  “护照,信用卡,驾照,学位证,成绩单,I20,体检和免疫证书,还有两副眼镜,一副日常,一副应急的都放在背包里了,要是臭美箱子里还有隐形的,不够等安顿好再给你从国内寄。”她把背包递给陆斯年,继续把刚买的各类药品往箱子里塞。
  “听说那边用药猛,小病不至于看医生,多带一点可以应急,感康吃了嗜睡,头孢吃了不能喝酒,果导片治便秘,诺氟沙星管拉肚子,你可千万别吃反了啊。还有云南白药,不出血才能喷,出血要用绷带和酒精知不知道?哦对,还有……”
  她絮絮叨叨地交代,幸亏陆斯年脾气好,细细听着,半点不嫌烦。
  尤嘉也知道自己话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穷家富路,能带就带着,省得一时半会儿买不到。”
  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陆斯年也没有离开过自己,如今孤身一人到海外求学,怎么能让她放心呢?
  她最后往箱子里塞了不少自己做的五香牛肉条,腊肠,风干鸭脖,虎皮鸡爪,烟熏鱼块,牛肉辣酱和菠萝菊花茶,抽真空后能放好久,就是怕他一忙起来就不顾得上吃东西。一边收拾,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学,两个人还在庄城的时候。
  尤嘉是个悉心体贴的好姐姐,连内衣和袜子都要帮他收拾好。
  陆斯年面上一红,然而不等他阻拦,她便猝不及防就拽出了自己消失已久的睡裙。
  ……
  “我知道自己挺恶心的。”
  他半晌才开口,笑得有些凄惶,“可是阿姐……我是真的,很爱你。”
  这个人陪他度过了几乎所有的人生,用柔弱的脊梁为他撑起了一个家。
  除了尤嘉,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也再不会有人如她一般见证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从八岁到十八岁,哪怕以后的二十八岁,叁十八岁,四十八岁……
  所以他会爱眼前的这个人到老,到死。
  无论是爱自己的她,还是恨自己的她,他都会近乎虔诚般一如往昔地爱着她,尽管他也曾一次次地肖想,甚至亵渎自己的神祇。
  这次一别,明面上是深造,可为什么要去国离乡自己心知肚明。
  是他的狂妄和自大招来了这场祸患,明明他现在还没有能力保护住眼前的人,却妄想用自己的方式替她出头,平白让她为自己担惊受怕……
  他愧疚,他无言以对,却也舍不得她。
  他踌躇满志,也怕自己再难踏上故土。
  “叁年,最多五年。”他喃喃,“阿姐,等我回来,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像是在告诉尤嘉,也像是在安慰自己,立下誓言。
  曾几何时,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已经长大,经欲念浸染,月色侵人。
  相比自己顺心,他更想看她快活。
  “等再回来……就不是这样了。”
  他轻轻掠过她的耳廓,温柔地舔舐,抵死缠绵,想把她的感觉烙在心底。
  那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吻,从眉心蜿蜒向下,驻足唇边。不容反驳,无法挣脱,清清醒醒地模糊边界,踏过底线。
  ……
  翌日,飞机承载着离愁的冲上云霄,她站在候机大厅的落地窗前,望着陆斯年与自己渐行渐远。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尤嘉希望他能有这个造化,但更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这大概就是养孩子的心理吧,曾经有过多多少少的期盼,要他聪明,要他能干,要他有本事,可等真的有了,就只希望他健康,希望他平安。此外,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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