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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早上,洋洋洒洒的下了一阵细雪,空气里也就多了种凊洌的气息,急着要上街抢购年货的人,一开门忍不住打了寒颤。到了中午却又雪霁日出,天一放晴,闲着无所事事的人也在家里呆不住了,出门逛街逛店,去感受过年的闹热气氛。乱哄哄的人流象是条慵懒的巨蟒在繁华的南大街时快时慢地游移,公交车司机不住地摁响刺耳的喇叭声,最终也只能在充耳不闻的人流里,让车子象蜗牛一样爬行。绑在店门上的广播喇叭哇啦哇啦的吆呼推销热卖商品的同时,不忘提醒顾客;请照顾好自己的皮夹子,当心白插子贼骨头的第三只手。 王大庆快要经过长兴楼饭店门口时,下意识地拉低了额骨头上的黑呢料帽舌,脑子里又浮现那天夜里的情景,他和小歪头带了五,六个人拎着砍刀冲进饭店大厅,二话没说挥刀就砍,把老扒的得意门生犟骨头砍到台子下面喊救命才收手走人。他是后来才知道,砍犟骨头这件事是五指头委托小歪头办的;我们在山上睡的是上下铺,又做过连襟,下山后合伙搞的又是同一个女人,他开口托我办事总不好回绝吧。小歪头说到唉叹一声;混社会不怕冤家多,就怕没朋友。现在是困难期,既然没钞票交朋友,只好靠刀靠魄力结交朋友。王大庆当时就听出了他的话外音,这一阵小歪头老是在他和陈之新埋怨金坨子,说他眼里根本没有我们,他把苏童当嫡系,把我们当皮外卵子玩;许成上山后,我们连张借条的纸屑屑都看不到,他把讨债业务全交给嫡系去办了;这狗日的也是贱胚子,你不日他娘他就不知道老子是谁。小歪头愤慨不平地嚷道。王大庆掂出了这句话的价量,所以他后来约自己和陈之新大年夜下午一点钟在人民公园茶室碰头商量大事,也大约莫地猜到了大事的内容,他说商量实际心里早已有了决定,用商量这个词不过是在试探对方的态度。王大庆跟小歪头既是同案犯又是牢友,以他对小歪头的了解,这个人脑筋活络又有野心,是不肯寄人篱下喝檐头水,也不甘心坐在台下,睁着眼睛看别人在台上表演出风头。出狱后的这几年里,他把重混社会舞大旗的期望,寄托在哥哥大歪头身上。有人坐牢越坐越狠越贼精,有人是越坐越怕越戆,大歪头明显是后一种人。小歪头一看哥哥没指望了,只能靠自己东窜西混,四处笼络人情关系,积蓄能量,伺机而动。替当年的冤家对头许成拔刀斩了肖七煞当然是有他目的的。许成如今也算得上台面上的人,小歪头是想通过手里的刀化解以前的冤仇,确切地讲,想借他的码头上岸唱戏;跟肖七煞开战,赢了我们的名声也在社会上传开了,输,不可能,因为许成不可能袖手旁观,隔山观虎斗,他明白我们是在帮他开战,输,是输的他的名气。小歪头事前就跟他讲明了这个道理;十年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我们上台唱戏了吧。跟着许成屁股后面出去讨债的时间里,按他自己的评价;许成吃交情,大公无私的人,讨来混到的钞票都是按劳均摊分配,没见有人敢中饱私囊,对于许成的为人和魄力,小歪头心服口服之于,暂时将自己的野心置之一旁。如今,许成要在监狱里面蹲三年半,他想上台唱戏出风头的欲念日益膨胀起来了。 下午出门前,王大庆特意把藏在床铺下的马刀拿了出来,用旧手绢蘸上缝纫机油,把马刀擦拭的油光铮亮,插进自制的刀壳后又别在了身上。走到公园门口,王大庆抹上衣袖,朝戴在手腕上亮闪闪的西铁城牌手表望了一眼,自言自语一句;没关系,只迟到十分钟。随即朝表罩上哈了口气,用衣角小心翼翼地抚擦了一遍。他确实非常爱惜这只手表,原因有二;一,戴在手上绝对扎台型,尤其是在穿短袖汗衫衬衫的夏天,手往台上一放,表面朝外,在外人面前时不时抬起手腕瞄上几眼,这只手表在某种意义上,的确也是对实力和地位的肯定。二,他是用帮人讨债而分得的钞票,买了这只手表,现在想起那次讨债经历都心有余悸,他先是用手腕粗的木棍打断了欠债人的两根肋骨,最终又从二楼的后窗直接跳进河里,才逃脱了警察的围捕。这笔钞票来之不易,他给自己买这只手表时说是为了时刻记住这次的历险经历。 公园萧瑟清冷的景象和茶馆里的人声鼎沸,热气腾腾正好形成强烈反差。这些老茶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按他们说法,那怕天上落铁,每天也要赶来报到,不喝掉几壶茶,发几句大兴,人就象掉魂似的。手里拎了大铝壶的老板,穿梭于台孑与茶客之间,往紫的已经发黑的茶壶里冲水,随口吆呼一句;喝掉这壶回家吃年夜饭吧,茶馆二点半打烊。挂在茶馆门前两条粗布门帘,到了晚上,烧水工会把它拆出来当被子,一垫一盖,有人跟他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夜里尿床啊,不然这门帘子怎么会有股尿臊味。烧水工是个半哑巴,不能出声说话但能听见别人讲话,听见谁把他开玩笑,摊开长满老茧的手掌,伸到那人面前,瞪圆了眼睛,然后再呵呵一笑,意示我听见你骂我了,给根香烟抽抽我就不计较。 王大庆撩开湿叽叽的门帘,先到小丫头摆放香烟的篮子里拿了包带过滤嘴的凤凰牌香烟,喊了声;阿姐,多少钞票一包。 过年涨了一块。小丫头还是她从洪泽湖监狱里带出来的外号,社会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真名,也没人知道她的准确年纪,出狱时间也是从她嘴里讲出来的;76年9月9日;我一下长途车就听见广播喇叭在播放哀乐,汽车站里的人都低着头,开始还以为那些人在低头认罪,后来才知道是在默哀。 王大庆借着付钞票的机会环顾四周,茶客大多是年纪大的人,包厢门外一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就分外引人注目,这伙人中间也有人正朝这边张望。王大庆点着根香烟,向包厢走去时心里想着;这又是小歪头用刀去结交的新朋友吧。这几个月里,他们已被小歪头喊去打了好几场莫名其妙的群架,打完后也不知去替谁卖命打架,被打的人又是何方老卵还是痞漏。他将包厢移门往旁边一推,看见陈之新和小歪头趴在窗台上抽烟,小歪头扭转头开口头一句话里便充满了杀气;和之新刚才商量好了,拿金坨子开刀,今晚就动手。 你们早就来了吗。王大庆又抹上衣袖,看了眼手表,比约定的时间只晚到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作出重要决定,而且也经他同意;这件事他们两个早就商量决定好了,叫他来不过是通知一声,就等着举手同意。 我在广悦面馆里正巧碰到他们,吃完面一起荡了过来。陈之新朝窗下的塘河里吐了口唾沫,关上窗后坐回原来的位置。 王大庆接着问道;为什么选在大年夜里拿金坨子开刀,是存心要给许成他们难看吧,社会上都知道许成和金坨子的关系,他一进监狱我们就拿金坨子开刀,戆大也看时懂,醉翁之意不在酒,借和尚骂秃驴,杀鸡僘猴,敲山震虎,,,,,,斩的是金坨子,卸的是许成的台型,别忘了许成待我们不薄。他象是要卖弄文釆,背口诀似的一口气说出了十几句成语,说到最后一个薄字,故意加重语气。 我是恩将仇报那种人吗,这事肯定不定冲着许成去的,别人怎么想我们管不着,至于他们的关系说到底不也就是钞票利益关系,相互利用关系,那象我们是桃园三结义,结拜兄弟关系。小歪头把移门拉拢;这狗曰的为虎作伥太偏心,他现在把所有讨债业务全交给苏童他们负责处理,看看他们吃的油腻油氽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上个月,我看看以前跟着许成讨债混来的钞票也快花光了,年底又是讨债要债的最好辰光,就和之新去找帮帮忙,放几张欠条借据给我们混个过年开销钞票,你幸亏没在现场,在现场听见他回绝的口气和嚣张腔调,也要被气的当场吐血,他说;你们算老几啊,有事等许成出狱下山后再讲。他娘的简直把我们当叫化子皮外卵子。 陈之新抢过话头;许成在社会上时他嚣张还有本钱,现在上山了把他的手下来压我们,这口气无论如何我咽不下,现在不借此机会打个翻身仗,以后可能真的一辈子要替人靠拎草鞋掮皮箱了,看别人脸色吃饭了。再说,严打进去牛鬼蛇神这两年全要放出来了,他们都是鬼门关里钻过来的,回到社会上会买谁的帐,到那时就是场军阀混战。不趁现在霸住块地盘,手里抓点现钞,以后怕是连立足之地也没了。搞,今晚就去砸绿园酒吧,把金坨子斩了再说。 王大庆一语不发地听着他俩一唱一和,听了完冷静地问道;斩金坨子仅是为了出口怨气?还有其它目的吗。 当然有。小歪头推开窗户,一阵冷冽寒风吹进包厢;合作,分一半业务给我们去混混。 如果他不合作,相反选择开战呐。王大庆继续问道。 你想可能吗,他有开战魄力吗?许成会放心把他的朋友交给他去指挥开战吗?他这样做既是害朋友同时又害了自已,至于他会作出如何反应也要等我们斩了金坨子才能知道。换句话讲,凭我们现在的实力怕跟他们开战吗。 王大庆被他接二连三的反问,问的热血澎湃起来;好吧,斩了再说。 我们也不要以为欠许成什么交情,混来的钞票我们刀口上舐血舐来的,现在肚皮里刮不出半两油水,他也没写信打招呼让金坨子照顾一下。小歪头把半个身体都到窗外面;吹吹冷风真惬意。 就这样定了,晚上几点钟在那碰头,我还要去小姊妺家去吃夜饭。王大庆最忌恨看破别人心思不讲出来而动小脑筋顺水推舟给人挖坑的人,小歪头对自己朋友恰恰相反,他会指出你的缺陷并告诉你如何弥补,所以,仅凭这一点,他最终听从他的建议。 陈之新答非所问地说了句;许成不会戆到把朋友交给金坨子去指挥和我们开战的,即使开战我们也不怕他,待他三年后出狱,趁还没站稳脚跟,先下手为强直接当头一棒把他打闷在地。 晚上九点半在兰陵桥上集合,我现在去趟十八间,新风街调人,让戚大头带些人过来联合作战。小歪头一脸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蔣文丽是王大庆这趟出狱后搭上的头一个女朋友,住在尚书街上的银行宿舍。他俩是小学同学,同在马园巷小学念书,不过从学校出来后有十多年没见面了。这趟碰见是在常清浴室门口,那天下午,他站在弄堂口等人,正巧蒋文丽披了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搀着三岁女儿的小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见她的侧面,觉得很眼熟,便试探性地哎了声,谁知蔣文丽转身一眼认出了他;王大庆,鸭蛋状元。 王大庆小学考试就经常作弊得零分,班上同学就给他起了个鸭蛋状元的外号,他认出了这个小学同学,当年班上的学习委员,随即双脚并拢,做了个标准的军人敬礼;有请蔣委员长训话。 蒋文丽嘻嘻哈哈笑了一会,然后推了下老同学肩膀;你还记得那件事啊,是二年级还是三年级,没有按时完成家庭作业,被我教训的哇哇大哭。 这耻辱刻骨铭心,一辈子也忘不了,时辰一到,马上就报。王大庆望着她开心的样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象是恶作剧的念头;哼,小时候被你训到哭,现在要是落到老子手里日到你叫。 你还想报仇啊。蒋文丽说。 报仇多难听,也可以说是报恩啊。王大庆见她手上搀的小女孩不住的嚷着要去裕芳斋吃小馄饨,顺口问了句;是你女儿吧。见她点了头,又夸了句;长的比你还要好看,走,叔叔请你去吃小馄饨。说完抱起她女儿去了马路对面的裕芳斋饮食店,听见她女儿乖巧地喊了声;谢谢叔叔。也是开心的咧着嘴一路戆笑。 我女儿跟你缘啊,平时从不让陌生人抱的。蒋文丽说。 叔叔又不是坏人,头一次见面就买小馄饨当然开心了。王大庆轻轻捏了下她女儿甜甜的脸蛋,看得出他也欢喜上这个乖巧的小女孩。这顿馄饨吃下来,他对这个近二十年没碰见的小学女同学的生活有了初步的了解。她在银行上班的丈夫因贪污公款,判了有期徒刑七年,目前还在牢里。自己在广化桥下的糖烟酒公司上班,每到礼拜六她会去女儿爷爷家里接女儿回家住。王大庆骗她说自己在朋友开的公司里上班,经常出差去广东。蒋小丽顺口说了句;我同事去广州买回的连衫裙,羊毛衫可好看了。王大庆抓住时机附应一句;下次去广州我给你带两件。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王大庆带着从香港摊上买的连衫裙,羊毛衫,去了蒋文丽家,骗说出差去广州,特意为她挑的衣裳。蒋文丽试穿了一下,合身又时髦,欢喜的连说了十几遍谢谢,你人真好。随后问价钱,见他死活不肯讲,硬往他口袋里塞了一百块钱;你要是不收钞票,下回就不让你带东西了。 半个月后,王大庆带了两双长筒丝袜去了蔣文丽家,编了个借口说是用上回多给剩下的钞票买的,你要是还想谢我就请我去看场电影。蒋文丽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说好呀,我也好长时间没进电影院了。 两个人规规矩矩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完电影,中间也就有目光碰撞了几次,暧昧地相视一笑后,又转到了银幕上。等到散场灯光亮起时,王大庆又瞄了眼她的侧面,心里叽咕了一句;今夜我要住到你家里去。回去的路上经过杂货店,他进去买了两包香烟,一大包北瓜子,两个人一路上边嗑瓜子边说笑地走到银行宿舍大院门口,蒋文丽先停下脚步说了句;我到家了。王大庆手搭上她的肩膀;我今晚想睡在你家。蔣文丽肩膀一甩,他便收回了手,黑暗中对视的四目闪现着本能的光泽。她没有出声,扭转身子默默的往步走,王大庆象她的影子尾随其后,见她在门前停下后摸钥匙开门,他闭上眼睛,心想数到五没听见关门声,便直接推门进屋。 王大庆没有听见关门声。那一晚,他实现了之前的想法;小时候因为没完成家庭作业被你教训的哇哇大哭,如今长大了我要在床上把你日的哇哇乱叫。 王大庆经过裕芳斋新开的卥菜店,排队半小吋买了半只盐水鸭,还有牛肉和爆鱼,这三样都是蔣文丽喜欢吃的菜。推门进了屋里,见她正在油煎春卷,台子上已经摆放了五,六样菜,有荤有素,还有一瓶没有开封的西凤酒。他连吃了几只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春卷,用毛巾擦干净手;等会再煎吧,先上床陪我睡觉。他兴致勃勃地说了句。 你看现在几点钟,再过两小时就要吃夜饭。蒋小丽又从油锅里捞起两只煎了脆黄的春卷;还有两样菜就等你回来烧。 不烧了,我买了几样熟菜回来。王大庆看着她从油锅里捞出最后一只春卷,伸手啪嗒关掉煤气灶,随后将她抱到床上;睡醒了起来吃夜饭。 蒋小丽望着他欲火中烧的表情,呢喃了一句;现在急忙急促做的也不会惬意,就不好吃了年夜饭定定心心玩上个半夜。 王大庆一边替她脱衣裳裤子,一边说道;和朋友约好吃过年夜饭就去公司打牌,放炮仗,可能要到天亮才会回来。 做完事后蒋文丽陪他躺了半个小时,便起床擦洗窗户台凳打扫卫生,一切收拾停当,夜色也笼罩住城市,外面时不时响起了劈里啪啦的炮仗声和孩子们的嬉戏声。 王大庆醒了后没有急着起床,坐靠在床背上抽了两支烟,把稍后要去办的事的场景,预先在脑子里演示了一遍。他毕竟坐过两次牢的人,做事不可能不去想后果,他还记得这趟释放出狱,中队长把他送出监狱大门时说了句;可不希望再在这里见到你。他回了句;我也不想再进来,可谁又能打保票呐,再见是缘吧。 蒋小丽见王大庆从里屋出来,赶紧打开酒瓶盖,倒了满满一杯酒推到他面前,但他只喝掉半杯,说了句;我要走了,剩下的留着回来喝 除夕中午,金坨子去南大街上的日杂品店买了两箩筐大炮仗小鞭炮,拖到酒吧后便开始联系朋友,叫他们吃过年夜饭后去他的绿园酒吧赌钱喝酒,放炮仗迎新年。他在家里陪大人小佬吃过年夜饭,便早早地去了绿园酒吧迎接朋友。八点半一过,陆陆续续地来了有十个人,喝了一会酒,有人嚷着说可以开场先玩起来,边赌边等人。有人起哄说金老板钞票一年赚到头,大年夜应该让他推头庄放兰花。金坨子拍拍台上的皮包,口气海大地说;钞票我带足了,只要有点子,全赢了去我屁都不会放一个。待大家哗啦哔啦洗牌时,又说了句;今晚我要招呼朋友,就做五千块输赢吧,不论是输五千还是赢,达到指标就缩手卸庄。 金坨子烂烂烧烧推了个弾簧庄,半个多小时了,钞票堆头忽高忽低,沒做什么输赢,见小歪头,王大庆几个人大摇大摆走进酒吧,又嚷叫了一遍; 我要去招呼朋友了,你们几个人联手包庄,做记输赢吧。 有人说;我们不上当,要给你温火煮青蛙的游戏。 小歪头挤到台子前,斜昂着头瞥了眼金坨子,冷笑着说了句;没人敢包金老板的庄,那就看看我的手气,上门包庄。 包庄你钞票上台啊。金坨子只当他是开玩笑;我们啊其实就在等你这个葱头来包庄,这是最后一条牌,输了赢了我都卸庄去抱小姊妹喝花酒了。 小歪头又冷冷地暼了他一眼,随即左手五指张开,啪的一声摆放到台上,右手拔出插在皮带里的铜柄马刀,阴沉着脸说道;随便挑张牌比大小吧,要是输了我剁三根手指头给你当下酒菜。 金坨子没有听出话里杀气,还是以为他在开玩笔;好,赢了你的手指头正好用来抠屁眼啊。 王大庆悄悄地从袖管里抽出根铁棒,站到了金坨子侧后,伸长了颈根,等看着两个人开牌的输赢结果。 金坨子随意挑了张牌,在掌心擦了两下,霎时喜笑颜开,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庄家后开牌,今天我偏要先开,七点。 小歪头手上的牌是四点,输了。 愿赌服输这个道理你总懂的吧。金坨孑乜斜着眼,得意洋洋地说道。 小歪头一语不发,手伸进胸襟敞开的皮大衣里面,拔出马刀的同时朝王大庆咧嘴一笑,王大庆领会了他这一笑的含义,挥起铁棒狠狠敲向金坨子的脑袋,紧接着又是对准腰眼猛地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上。 金坨子喊来的朋友原以为自剁手指头的好戏即将上演,争先恐后挤上前来看个究竟,没想到一瞬息剧情陡变,金坨子被人打的脑袋开花,趴在地上哎哟哇啦乱叫一气,顿时看傻了眼,纷纷往后退缩,只有少数几个人上去拉架,陪上笑脸说好话。 陈之新手里的两只盐水瓶里灌满了汽油,一看王大庆将金坨子敲打在地,甩手将盐水瓶往墙上砸了过去,随着一阵玻璃碎裂声响,整个酒吧里弥漫浓郁的汽油味。金坨子召来的朋友大都是老板经理,一闻到汽油味道,以为这伙人要放火烧酒吧,顿时慌作一团,嘴里发出类似野鸭的怪叫声,兜转屁股,象条被人追打的狗一样窜出酒吧。霎那间,原本乱哄哄的酒吧变得空荡荡,空气里荡漾着好闻的汽油味。 黄毛毕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女人,她没有紧跟着客人和其他服务员逃离酒吧,镇定地坐在高脚圆凳上,手托下巴,用肘支撑在吧台上,象在隔岸观火,冷眼旁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当她看见小歪头几个人一脸坏笑着走进酒吧,胸子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走到门口朝外一看,有好些人蹲在冬青树丛前抽烟,这景象证实她的预感;事不过年关,他们是存心来事头,找老板来凊账的。凭她的面子上前相劝,非但起不了作用,弄不好就成了火上浇油,再说,金老板平时待她不削薄也不厚道,犯不着为这么一个人吃眼前亏,跪地求饶或拼刀挡子弹。 陈之新召手叫黄毛过去带金坨子去后门外面的洗手间,把他头发丛和脸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又往头上伤口盖了条潮毛巾,说是冷水可以止血。黃毛把他的脑袋摁到水龙头下面冲洗血迹时轻声问了句;要打传呼喊人来吗。接着又补充一句;门外面还有好些人,看上去是跟他们一伙的。 金坨子直起腰,要过毛巾又把脸擦抹了一遍;暂时不用喊,接下来他们要跟我谈判,等我知道谈判内容再作决定。 金坨子头上顶了块被血染红的白毛巾,重又坐到小歪头跟前,点着一根香烟,刚刚摆出谈判架势,黄毛突然跑上前来喊了句;老派来了,你们赶紧从后门滑脚跑路吧。 小歪头几个人一听到老派来了,身体立马象弹簧一样腾地站立起来,他伸手拽了把金坨子;带他一起逃,不能让罪证落在老派手里。 金坨子一听老派来了,两眼发光,感觉救星驾到,身体一甩,随即又往后一缩,幸灾乐祸地说了句;你们赶紧象狗一样逃吧,被老派抓住了就要在号房里过年了。 人跑光了就没事啦,总要有个人留下来扛啊,我动手的也只有我来扛了。王大庆把铁棒塞给了他,然后又坐回到凳子上;你们撤吧,我留下来陪他,黄毛,到时你要作证,我们两个人多喝了酒闹着玩,玩到后来他自己脚下一滑,头碰台脚上给碰破了。 黄毛呵呵一笑;我正巧上厠所,什么都没看见。 警察来了后,骂了句;年三夜四还要作死,我看你们都不想在家里过年了,全部带走。 金坨子借着跟黄毛吿待关店打烊的机会,关照了一句;打电话给我阿姐,说我在兰陵派出所,让她找关系弄这狗曰的上山吃官司。 带往派出所的途中,王大庆跟他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做口供时放我个码头跳跳,以后出去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金坨子心里怒气未消,听见他讲这话,随即反唇相讥;刚才全是你的市面,现在怕了做软脚蟹啦,大丈夫敢做敢当,刚才还说你来扛事,转眼就服软怂啦,跟你讲句实话,我金坨子自掏腰包出钞票,也要送你上山去进修三年,我要让你们这些瘪三知道我金坨子不是随便可捏的软柿子。 王大庆学着他冷笑两声,咬牙切齿地说;好啊,只要不打靶枪毙,老子后半世就交给你了。 金坨子刚被副所长喊进办公室准备做口供,黄毛带了他姐姐金灿灿到了派出所,跟值班警察打了个招呼,说是找值班所长有事要谈。值班警察把金灿灿带到副所长办公室门口,她头一眼看见头上盖了块血毛巾的金坨子,便关照黄毛;你趁我和副所长谈事情的机会,你用带来的酒精棉球给我弟弟清洗一下伤口,完了一起送他去医院打破伤风针。 金灿灿才跨过门槛,副所长象是见了领导,腾地站起来笑脸相迎;你就是金灿灿吧,我已接到局里的电话,正在着手处理这件事。 金灿灿客套寒喧了几句后,便吩咐黃毛把金坨子带到值班室去清洗伤口。黄毛伸手搀上金坨子去了值班室,跟警察借了把剪刀,剪去伤口周围的头发,用酒精棉球清洗半寸多长的伤口过程中,他一边龇牙咧嘴地喊痛,一边恶狠狠地说;不日娘他不会喊我老子,这趟不弄到他血滴滴老子就他姓。 黄毛清洗完伤口,又陪他抽了两烟;这里没我的事就回酒吧了,有几个客人说要来找我喝酒。她说道。 记得零点前和客人一起把两箩筐炮仗全放掉,袪祛晦气,记住,不要跟苏童他们讲这件事,就说你不在现场。金坨子点了根香烟,猛吸两口;我打算一过年就把酒吧盘给别人去做,唉,我还是适合开饭店,或者去开家贸易公司。 黄毛听了没作声,抬腿走出了饭店,一路上在盘算,如果他真把酒吧盘出手了,自己手里又没了饭碗;靠天靠地不如自己,大不了重操旧业,靠两腿之间的仙人洞混饭吃。 金坨子在派出所做的口供上,只指证王大庆一个人,说他是蓄意寻衅滋事。他也知道如果将此事扩大化,树敌太多对自己也不利,万一传到社会上去,说是和警察穿一条裤子弄对手,这事绝对不光彩,还要遭人唾骂瞧不起。做完口供笔录,隔壁房间的电视机里,主持人正好在数数报时,零点钟声响起时,外面炮仗声噼里啪啦的响声连天。走出大门后仰天望着满天寒星,大吼一声;我操你娘的比。踩着地上花花绿绿的炮仗,象个醉汉一步三摇地走回了酒吧。 大年初一的早上,王大庆双手反铐,被警察押送进了吊桥路上的看守所。 酒吧因为价钱没谈拢,没能出手。金坨子料到小歪头他们不会就此收手罢休,自由不敢去酒吧,便交由黄毛管理;过了元宵节关门大吉。也就在他准备关门大吉的前二天,年初十三的深夜,又有伙人提着太平斧,红缨枪,杀气腾腾地冲进酒吧,带头冲在前面是的人,额骨头上有条不易察觉的刀疤,他用斧头拍打吧台,凶巴巴地问;金老板人呐。 黄毛坐在卡座里陪客人,见此场景,镇定下情绪,迎上去不急不慌的说;大年夜被人打伤后就没敢来过酒吧。 你是他的什么人。他的口气稍许缓和。 我是酒吧里的服务员。黄毛故意现出勉为其难的表情,笑着说道。 此事与你无关。他手搭上黄毛肩膀,用力往下一摁;给你一分钟去通知客人,服务员赶紧滚蛋,我们要冲进去砸酒吧了。 黄毛和她的客人前脚走出酒吧,这伙人提着家伙后脚冲了进去,乒令乓啷的砸打声整整持续了五,六分钟。这伙人撤离后,黄毛再进去一看,好端端的酒吧转眼之间被这伙人砸成了一个大型垃圾箱。 金坨子随后关了绿园酒吧,正月一过,便去探监找许成商量对策,他不知道在此之前,早有人借探监之机,把他和小歪头之间的纠纷争斗讲给许成听了。听完他添油加醋的冤屈诉苦后,许成不露声色地反问一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这句话把金坨子问着急了;我就是找你拿主意的。 这明摆的事要我拿什么主意,要么服输,自认倒霉。要么反扑出战。许成这话其实是让金坨子掂掂自己的魄力,许成不用猜都知道,他骨子里就是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绝对沒有反扑的魄力。所谓说的拿主意,许成当然明白金坨子话里的意思,是在指望能够出面遥控指挥苏童为他出战反击小歪头那伙人,借刀杀人,自己置身事外。 金坨子作出沉思状,想了一会说;我又不是靠开鞭出道的,唉,反扑就算了,只怪我平时太大卵日海,先得罪了人。你写封信给谁,只要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别再来找我麻烦,这件事就算过了。 我听人讲你找警察帮忙弄王大庆去吃官司,是有这么件事吗。许成避开他的话头,且光紧紧逼视。 金坨子面露尴尬;好说有,好说没有,是我阿姐自作主张要这么做。 你也就同意了,人家说江湖恩仇江湖了,你倒好,小痞漏之间的恩仇请警察出面了。你这种玩法既不硬气又下三烂,以后还有谁敢跟你吶,人家搞好警民关系是为了捞人,你是为了抓人。不要以为你有警察做后盾,他们就对你束手无策,据我对小歪头的了解,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以后你要当点心,过几天苏童,冬冬来探监,我写张便条让苏童带给小歪头,让他到此为止,不过我不敢肯定能起到作用,这也正常,人走茶凉嘛。 金坨子听到最后讲出的一句话,心里才松了口气。
王大庆因寻衅滋事罪被判了有期徒刑三年,上山入监前写了句话,托号友带给小歪头,这句话是写在号友的裤袋布上的;三年,别忘了给金送礼。他只看了一遍,便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判了三年,去找金坨子算帐。这段时间他和陈之新心里也是惶恐不安,害怕那一天警察突然上门将人带走,关进看守所里了。苏童托人带了几次口信约小歪头吃饭,都以有事为借口推掉了。他不去吃饭但也能猜到,苏童无非借吃饭机会传达许成意思;和解。若是想反扑的早就动手,不会安静上头两个月,反过来还请吃饭。陈之新说许成玩的是缓兵之计,也是有道理的。这趟砸酒吧非但沒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反而让王大庆去吃三年官司,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随后传呼陈之新,将王大庆的话复述了一遍;判三年意味着他把那件事情扛了下来,我们就没事了。 陈之新对着话筒嚷叫一句;什么没事了,他不叫我们去给金坨子送礼吗。 当晚,他们俩人去新风街找戚大头商量给金坨子送礼的事,小歪头是在监狱里认得戚大头的,戚大头去年一出狱便找小歪头,说是联手在社会上干几件惊天动地的事,最终达到称王称霸的目的。那时,小歪头整天跟在许成屁股后面到处逼债要债,便找了个借口委婉地回绝了和他的联手合作。不过,戚大头但凡有事找小歪头帮忙,从来没有回绝,带人带刀棍帮他去开打了好几场。小歪头有事找他帮忙,也是满口应承,办事干脆利落。比如上次绿园酒吧被砸的事,小歪头和戚大头在复兴浴室汰浴时,稍许描了一句。当晚,他指使手下的人把装修豪华的酒吧砸成了垃圾场。 小歪头见到戚大头,话只讲了句;旧帐未清新帐又来了.....。 戚大头抢过话头;你说的是那个酒吧老板吗,定好时间地点,我带人过去把他劈了。 小歪头说;后天是之新的生日,我们打算在他的运河大酒店替之新办两桌生日酒,你们坐一桌,我们坐一桌,等吃饱喝足后再找他算帐。 没问题,到时我带一桌人过去捧场,就这么敲定了。戚大头台子一拍,补充了句;小事一桩,小菜一碟。 出了戚大头家门,陈之新急着开口问;我们这边出战的人员定了没有。 小歪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事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陈之新仍是不放心;你打算喊那边的人马。 五指头,让他再带些人过来负责守大门。小歪头跑到墙脚处撒了泡尿,接着说道;我已跟他打过招呼了,后天晚上七点钟,在运河大酒店对面的修建站门囗碰头。 你怎么想到喊他来出战,我听别人讲他喜欢跟老绅势,赌钞票的箩生混在一起。陈之新说。 谁跟那些人混在一起谁就成了跑龙套的葱头,赚钞票的事情轮不上,勒袖管开鞭的事全让他上。现在他肚子里也憋了一肚子怨气又无处发泄。这趟喊他来出战,也算是给他个发泄怨气的机会。小歪头说着忍俊不禁地哈哈笑了起来。 我怕他出手不知轻重,把人往死里捅。陈之新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说;我意思是以教训为主,给他两刀吃吃就算了。不要把他们弄的太难看,毕竟还是要考虑许成的面子。 哈哈,你的态度怎么突然有所改变,做事也学会思前思后了。小歪头说。 什么叫也学会,考虑问题我不是一直比你周全,只是深藏不露而己。陈之新长叹了口气;我们无论如何坚持到大庆同志下山的那一天,决不能去山上汇合。 早春的傍晚,迎面吹来的风还是凉凉的,空气里弥漫着植物散发出的清新的气味,路灯亮起时,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运河大酒店门前的两盏射灯,显得格外耀眼。酒店大厅在二楼,一楼是家卖灯具和装饰材料商店,诺大的店堂里不见一个顾客的身影,两个年轻的女营业员坐在柜台后面,表情呆滞地望着冷清的街道。陈之新今晚身上穿了件皮夹克,头发梳成了三七开,精神抖擞地立在门厅里招呼朋友,小歪头夹了条香烟跑去马路对面的房管局修建站,他跟五指头约定七点钟碰头,结果五指头听错了时间,六点钟不到,就带了一帮人赶到了修建站。小歪头将他拉到一旁,告待了几件事,最后说了一句;今晚你有任务就不请你们上楼喝酒了,改天重摆一桌,专请你们大吃大喝一顿。 五指头说;我没听明白,金坨子到底是交给我们来处理,还是由戚大头他们去砍。 以楼梯为界线,如果人在大厅就让戚大头动手去砍。小歪头接着问了句;你认识金坨子吗?下手时要有点数目,掌握分寸,以警吿为目的,千万不要往死里捅,把小事捅出了个人命案。他又故意瞄了眼靠在墙角落里的两杆近两米长的红缨枪。 我当然认识他,在老绅势堆里这狗日的老是朝我翻白眼,给我穿小鞋。五指头愤慨地说道。 戚大头带来的人分乘两辆了三轮车,先从车上跳的人虽然个子瘦弱,但与其他人相比显得精明强干,这人住在十八间,外号叫曹三发,陈之新上前跟他打招呼时特意补充一句;我跟你弟子小平是好朋友。曹三发不认得陈之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嗯,然后点派人先将一只大号的黑色人革旅行包拎到酒店里去;记住,放到我们坐的台子下面。 进大厅,靠左边窗户头一桌。陈之新一眼就看明白,旅行包里装的全是开打要用的家伙。 你还请张牛卵他们来吃饭啦。戚大头头往上一扬,说道。 小歪头侧转过身子,果然看见张牛卵一行好几个人有说有笑,神气活现的朝酒店方向走了过来;我怎么会请他喝酒,他们如今是市面的活跃分子,也不会瞧上我们混了这么差的人吧。 他算老几还瞧上瞧不上,他要是跟我反言,我管有什么绅势撑腰,立马给刀他吃。老子看这人大脑有病,装璜公司开了蛮好的,却整天胳肢窝里夹了只皮包,和吃社会饭的人混在一起赌钞票。戚大头自拔一根香烟,叼在嘴上;人全来了吧,可以上楼开吃吧。 陈之新回了句;全来了,就等我们。 小歪头问;金坨子露脸了吗。 还没有,我们先喝起来,到时想个办法引蛇出洞。陈之新说。 戚大头插了一句;他不知道晚上这两桌是你们订的吧。 肯定不知道,我们不会走漏风声的。小歪头跟擦肩而过的张牛卵点头打了个招呼。 张牛卵警觉地环顾四周,特意朝修建站门口的人影多望了几眼,试探性地问道;你们来酒店是吃饭还是办事。 当然是喝酒,今天是之新三十岁生日,约了些朋友来替他过生日。小歪头说。 这个要闹热一下,我去跟金老板打招呼,八折优惠。张牛卵热情地说,小歪头的这句话似乎打消了心里的疑惑。 金板的人影子到现在都没看见,还打什么折。小歪头故意说道。 他是大忙人,肯定又在外面应酬喝酒,到时一个传呼还怕他不来。张牛卵说着走上了楼梯。 酒店大厅里一共放了五张圆台,另外用活动屏风墙隔出了两个包厢,张牛卵和他的朋友在最靠北边的包厢。小歪头和戚大头喊来的近二十个人分占了两张圆台,其他客人占了一张圆台,傍靠着屏风墙的两张圆台空着没人坐。酒没开喝前,小歪头担心喝酒误事出意外,事去关照了一句;大吃不大喝,酒,毎人两瓶,菜,尽管吃,不够再加。 两台子人吵吵嚷嚷,闹闹热热地吃喝了一个多小时,仍未见到金坨子的人影,连戚大头都着急地跑过来问了两遍;金坨子会来酒店吗,不要他娘的无功而返啊。戚大头心急自有他的道理和算计,今晚他喊来的人大都是83严打抓进去,这两年陆续释放出狱的人,回到社会上既没名气又没地位,每天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孑。他把这些人纠集在一起,碰头就商量找谁谁谁开战,借此扬名,在社会上竖旗占地盘。这两年里大大小小的群架打了一,二十场,输赢谈不上,吃亏沾光各占一半,树敌不少,名气不温不火。一听小歪头要弄金坨子,戚大头两眼发亮,自认为终于等来一战成名的机会。他跟曹三发是这么讲的;金坨子是市面上的活跃分子,跟老绅势们又保持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要是他被砍了,顶多二天时间,社会上的人全都会知道这个消息。谁动手砍他谁就出名,所以,我们一定要抢先动手,砍完人立即撤,后事就交给小歪头去收拾了,这么做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我们砍完人总不能坐以待擒啊。等上一个礼拜,如果金坨子没有反击的动静,就可以对外宣布;是我们动手砍了金坨子。这样一来,我们在社会上的名声肯定大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金坨子如果立马反击,砍刀也只会冲着小歪头去,不会先落到我们头上。到那时,小歪头再来找我们商量联手作战,哈哈,主动权一旦交到我们手上,就有选择的余地了。唉,其实混社会那需要舞刀弄棍打打杀杀,动动脑筋,玩玩人情世故就够了。他说这些话时慢条斯理,语速也比平时缓慢,听上去逻辑条理又很清晰,说明说这些话是经过了一番思考。 小歪头跟陈之新悄悄地耳语了几句,陈之新点了几下头,随后把台上的三鲜汤砂锅端到一旁。台子底下的纸袋里装了只寸把长的死老鼠,他把死老鼠倒进三鲜汤,端着砂锅径自去了帐台;老板娘呐,看看这锅里是什么东西。 老板娘金灿灿本来就觉得今晚有点不对劲,那两桌人有点来者不善的腔调,半小时前还跟金坨子通了个电话,叫他来店里给客人敬敬酒和和调,他回了句,说今晚坐包厢里吃饭的全是社会上的大绅势狠绅势,没人敢在他们面前寻事头瞎闹的,说不定那桌人是跟他们过来吃饭的手人,手底下的人只配坐大厅。 金灿灿将信将疑的挂上电话,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时不时住地扫视两眼,关注观察那两桌上动态,当看见陈之新捧着只砂锅向帐台走来,心里格噔了一下;来寻事头了。她眼睛往砂锅里望了一眼,看见只圆鼓鼓的小老鼠浮漾在三鲜汤面上,忍不住呕呕了两声;啊,小老鼠怎么会跑到三鲜汤里去的呐。 陈之新铁板着脸说;这是我要问你的话,你他娘恶人先告状反而责问我啦。 我不是这意思。金灿灿陪上笑脸又是解释又是道歉,接着又喊来服务员,厉声厉色地说;把砂锅端到厨房间,问问厨师这是怎么回事,说不出个所以然,让他当了客人面把老鼠给吃下去。 不行,你这是想毁灭罪证。陈之新啪的狠狠拍了下帐台,大厅里刹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将目光转向帐台,静观事态的发展趋势;半个钟头时间考虑够了吧,我就坐等你给我们一个说法。 金灿灿先给在公安局里当领导的朋友的中文BB机上留言;有人在我店里闹事,请速派人来处理。随后又传呼金坨子,在电话里刚说了句;有人在店里寻事头,想吃白食。 金坨子听到这句话后随手挂了电话,此时他就在青果巷口的三鲜馄饨店里和一帮朋友喝酒,回到台前,屁股都没碰凳,火爆爆地说了句;不喝了,有群小癞皮在我店里想吃霸王餐,帮我去教训教训他们。 有人问了句;身上都带家伙了吗。 金坨子说;店里有家伙,上楼后先观察一下形势,如果形势严峻你找我阿姐,让她带你们去贮藏室拿家伙。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店里吗。有人问。 当然去,我们分开上楼,你们上去先找张空台子坐下来,我随后就到,懂我意思了吗。金坨子说。 从三鲜馄饨店散步去运河大酒店也只要三,五钟时间,金坨子嘴里哼着流行歌曲的调调,不慌不忙地跟在这伙人屁股后面,看着这六,七个人的身影全都晃进了酒店,他走到酒店门口没有急于上楼,好象要掩饰镇定一下亢奋抑或紧张的情绪,从烟壳子里抖出一根香烟,就在点烟的间歇,眼角余光瞥见有几条黑影,提着红缨枪砍刀,从马路对面的修建站里窜了出来,顿时吓的魂不守舍,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妈的上当了。兜转身子,抬腿就往楼上跑。 五指头肩靠在梧桐树上,看着一伙六,七个人晃进店门,脑子里正在判断这些人是去吃饭还是老板调去的人马,随之看见射灯光下正在点烟的金坨子,瞬间明白这伙是他带来的援兵,压低嗓音,低吼了一声;冲。自己双手端着红缨枪首当其冲,追随着金坨子杀气腾腾地冲上了楼梯。 戚大头一直密切注视着楼梯口的动静,看见一伙人骂骂咧咧地晃进大厅,知道金坨子上钩了,体內的热血顿时沸腾,他将手里的酒杯重重地往台上一放,随后又端起;拿家伙,我摔杯你们就先动手,记住,别把人往死里揪,见血就可以了。他此次出战目的很明确;我们跟金坨子没有深仇大恨,扎足台型就收手。 张牛卵偏偏在这个时候端了杯酒走出包厢,满嘴酒冲气地边嚷边走到小歪头坐的台前;寿星吶寿星呐,让我来敬敬寿星。 陈之新端上酒杯,站起来刚说了句;客气了,谢谢牛卵。眼睛一斜,正巧看见满头虚汗,惊慌失措的金坨子逃窜进大厅,嘴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叫;人吶,上,给我上。 那伙人跟着服务员去贮藏室取家伙了,听见他的嘶叫,折转身一看,戚大头带来的一桌人,手提砍刀,军刺,站成了一道人墙。 瞟了眼自已带了的人己沿墙而站,进入临战状态,心里骂了句;你他妈来湊什么闹热啊,然后手搭上陈之新的肩膀;寿星,旁边去跟你谈件事。 张牛卵见势不妙,端着半杯敬酒回了包厢。 金坨子掀开台板,一脚跨进帐台的同时,五指头手里的红缨枪头不偏不倚地刺进他的屁眼。他发出一声惨叫,大概也意识到帐台后也无处藏身,刚回转身,五指头的红缨枪头对准金坨子的小腹,又给了狠命一刺。他啪嗒摔在了地上,象煮熟的虾那样蜷曲起身体,嘴里不住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叫。 小歪头见已达到目的,上前悄悄拉了下五指头的衣袖;你先撤,在对面的横兴弄堂口等我。随后朝戚大头手一挥;撤吧 。 戚大头见事先精心设计的战略意图泡汤了,脸上现出一付失落又垂头丧气的表情;顺手把躲在贮藏室里的那几个跟班也斩了吧。他手指着贮藏室,心有不甘地征询了句。 罪不罚众。如果还不服,下次就一个都不放过。小歪头补充了句;赶紧撤吧,广化桥派出所就在旁边,老派骑车过来也就三,五分钟时间。 戚大头喊了声;撤。他带来的那桌人急匆匆收起家伙,慌急慌忙地小跑出了大厅。 小歪头,陈之新等人全散去了,快步窜过马路,钻进暗哄哄的横兴弄,往前走了百来步,才看见五指头蹲在老虎灶旁的电线杆下,他们碰头后走进了堆满柴禾的棚子里;你们猜金坨子会报派吗。五指头开口先问了句。 他不可能亲自跑去派出所报案,但不排除指使别人去报案。陈之新从小歪头手上拿过打火机,啪嗒一下点着香烟;反正要提防,我们要吸取王大庆的教训,这狗日的为人刻薄,对外人是满脑子的心机。 所以说做人不可刻薄,刻薄则失礼,失礼则人离,人离则众叛。小歪头蹲在他俩中间,自言自语了一句。 你这个初中肄业生,想不到关健时刻也会放出文绉绉,解释一下这话的意思呐。五指头说。 意思就在这话里,你脑子又不是摆设不会自己去想啊,老子在社会大学蹲了这么多年,看不懂事,话总能听懂吧。小歪头将手里烟屁股直接弹到对面人家的大门上;换个话题,这二天最好不要住在家里,看看形势再作下一步计划。 我本来就是个负案在逃犯,金坨子要去报派,也只会点我,只有我动手,反正我是虱多不怕痒。五指头望了眼空无一人狭弄堂,用两根手指捏着下嘴唇,吹出一声尖利的口哨。 我们先商量去那里过夜呐。小歪头说。 我有个过夜的好地方,就在西环路上,去了之后别讲今晚开鞭的事。陈之新噌地站了起来,拍了两下手掌。 什么好地方,有酒有女人吗,我身上可只有几个铅角子。五指头把红缨枪头旋下来插进皮带,枪杆正好当拐杖使用。 当然有,你想玩可以把账记在我名下。陈之新走到弄堂口拦下一辆三轮车;去西环路。 三轮车夫在陈之新的指引下,在坑坑洼洼的西环路上绕了两个弯,拐进一条岔路,道路北面是菜田,南面是高高矮矮,参差不齐的民房,临街房子大多租给外地人开饮食店烟酒店美容店或当库房。三轮车停在一个院门口,院门旁挂了块白底黑市的木牌;常武市歌舞团。陈之新跳下车,上前把铁门推出条半米宽的门缝,然后趴到门卫室窗台前,朝里探望了一会,手一挥;鬼子进村啦。 你他妈不会把我们带到女演员家去过夜吧。小歪头喜滋滋地说。 你就做梦想屎吃吧,是黄毛家。陈之新举手正要敲门,被小歪头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是在绿园酒吧上班的那个黄毛吗,你神经病啊你不知道她是金坨子的人吗。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戏子无义,婊子无情的道理你不懂啊,绿园酒吧关了之后,她和南下支队的小姊妹住在这里扎老板做鸡混开销。我上个月在有大街上碰到她后,被拖来住了两天。她亲口跟我说和金坨子不搭界撇清关系了,说这人做事不厚道,替他守酒吧拉生意,结果赚的钞票全被他塞到别的女人的仙人洞里去了,她还问我肯罩着她们吗,说吃这碗饭要是没靠山,在社会上混不下去。陈之新拍了几下大门。 那你就她们谈交易,说要我们罩她很容易,供吃供玩啊,上趟你来住两天付钞票了没有,日白比真要倒血霉的。小歪头说。 玩这种把戏我可以做你师傅,日完后往床底下扔了几个铅角子算是烧香钱。陈之新话音刚落,大门吱嘎一声开了。进屋后开口先问;房间里有客人吗。 你们不是客人吗。黄毛推开房门,浑浊的空气和灯光象风一样扑面而来,起身跟陈之新打招呼的女人身上穿了薄如蝉翼的睡裙,挺在胸前的丰乳都隐约可见,坐在单人沙发里的女人,身上穿了件枣红色的头绳衫,饶有兴趣地看着五指头把红缨枪头重又旋装到枪杆上,然后上前跟他要过把红缨枪,对着大橱镜做了几个连贯的刺撩动作。五指头背靠墙上,看着镜子里的她,故意作出讶异表情,龇牙咧嘴地问;你会武功啊。 她咧嘴一笑;这那是武功,这是少先队队操。 我又没加入少先队,所以不知道。五指头正儿八经地说。 陈之新和黄毛头碰头坐在床沿上,叽里咕噜地商量过夜睡觉的事;供吃供玩三天,以后在社会上出天大的事也别怕,我们肯定罩着你。 黄毛说;我这里只有两个房间,两张床,两个女人,你说怎么睡吧。 陈之新说;明明三个女人,怎么说是两个女人。 黄毛手指着耍弄红缨枪的女人说;她是我家乡下亲戚,鸣凰人,来我这里玩了两天,明天就要回去了。 想办法把她留下多住几天。 人家又不做我们这一行,平时都在乡下种饭菜的。 我也没说让她去做鸡啊,二十好几的女人,找个城里男朋友睡睡觉也没委屈她,说不定那天混好了,去乡下替她盖两间瓦房也是有可能的。 黄毛故意压低嗓音,夸张地感叹了句;谁闹饥荒呀,田埂头的走走,身上一股土腥气的女人也要上啊。 这有什么稀奇,饥不择食,官司单位里想上绵羊老母猪的人还要排队。陈之新用肘捅了下她的大胸脯。 小歪头手里捏了一沓钞票,走到黄毛跟前;这里是二百块钱,先收下,我们现在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就用不着客气了。实话实说,刚才和北门人开了场鞭,想在你这里住两天避避风头。你这两天就关门打烊不做生意,负责陪我们吃喝玩乐,经济埙失等事情过去了后一定好好补偿。 陈之新说;你看五指头跟乡下亲戚玩的多开心,去做做思想工作,让她留下来陪五指头,如果陪到他动心了就用不着回乡下种菜,天天跟着他吃香喝辣,穿皮衣住宾馆。 黄毛收下钞票,喊上乡下亲戚去外面买酒菜,一出门就开导劝说;凭你这张面盘子和大奶,呆在乡下是作贱自己,跟那些土卵麻子混到头也就半间瓦房,一张吱吱嘎嘎的竹床,还不如呆在我这里混上两年,我保你去掉吃用开销,一年还可存五,六千块,正好带回家去把你娘老子住的土坯房翻建成瓦房。 你意思是也让我出来卖吗。表妹听了后不知因兴奋还是害怕,紧张地抓住黄毛的手,簌簌抖颤。 什么卖不卖,别说的那么难听,再怎么被男人搞,到后来不还是长在你这儿,谁能买的走吶。女人要学会如何使用自己,不用就是废物,用好了就是宝,废物变宝藏。黄毛挣脱开她的手,对着她裆部轻轻拍了一下;没脑筋的人才会说卖,有脑筋的人叫混,靠这个洞混钞票。 她们走进家路边的一家里外都亮着的灯的经济饭店,黄毛瞟了眼小黑板上的菜单;老板,沒添什么新鲜菜吗。接着随口报出几个菜名。趁老板去厨房烧菜的空隙,继续给表妹洗脑,见她现出心动的样子,不失时机说道;我看那个朋友好象对你蛮感兴趣,也不嫌弃你的乡下口音。回去后我把他介绍给你做男朋友。 她不置可否地从鼻孔发出嗯的拖音。 黄毛她们拎了酒菜回到家里,吆呼吃饭,按排五指头坐在亲戚身边;这是我亲戚,你就叫她兰兰吧。随即又象发现新大陆夸张地哇了声;你们看他俩有夫妻相吗。 小歪头故意头往右一偏;我看上去他们象双胞胎。 五指头没理会他,跟兰兰说;在山上时就有人讲他歪头一歪,歪点子半桶。 兰兰问;在什么山上。 山上就是监狱劳改队代名词,我们从小就在那里接受再教育,我是刚才那里毕业,回到社会。五指头见小歪头正要往面前倒酒,赶紧拿走面前的酒杯;你不知道我不会喝酒,喝半杯倒半天。 这几天反正没事,喝了就倒吧。小歪头不依不饶,伸手抢过酒杯;这可是为你庆功的酒。 兰兰突然很仗义地说;让他倒吧,你不会喝我来喝,我们乡下做的米酒我能喝三碗。 黄毛白了她一眼;刚关照的话又忘了,在城里别提乡下两个字。 陈之新在台子下用脚踩了一下黄毛;搞定了。 黄毛嘴凑到他耳边;当然了,晚上他们两个睡隔壁小房间,我们四个人睡这张大床。 小歪头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给他俩倒了个大满杯酒,几个人嘻嘻哈哈,不知不觉地就把杯里的酒喝掉了一大半,陈之新指使黄毛带上两个女人先回房间;我们有事商量。 五指头望着走在最末一个的兰兰顺手关上房门;我突然有预感,官司又在我头顶上旋了,反正虱多不痒,看看还要弄谁,趁没戴手铐之前再去弄几个。 我也想不出去弄谁,这趟弄金坨子,一是这人太刁,二是替大庆出口怨气。小歪头用牙齿咬开白酒瓶上的铁皮盖,给自己又倒了半杯;你看戚大头这趟跳的格外起劲,他也是有目的的,想借这场开鞭上台唱戏了,今晚如果是他们动手开打,打完后肯定拔腿就跑,不问后事了,这种屙屎不擦屁股的事谁都会做。 很正常啊,我们帮朋友做那件事有始有终啊,再说戏台总不能空着,我方唱罢你登台。陈之新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 我再闻闻这白酒味就要吐了。五指头起身站起来,走到房门口又折回说了句;我就住一天,明早醒过来去找老定心,看他能帮忙找关系把我的结给解了吗。 他只要肯答应就没问题,你这种打打架都是小事情,我听大歪头讲,强巴当年捅死拉面馆老板,伊协会长,就是他出面谈判摆平的,再过两年强巴就要刑满释放了。小歪头说。 五指头一出房门,就被黄毛领到斜对面的房门口;大房间我们四个人住,你们只能住小房间。他轻轻推开房间,见兰兰整个身体缩进被窝,只露出一截白乎乎的颈脖,细长的眼睛在望着他笑,他坐到床沿,手搭上赤裸的肩胛;话先跟你讲明,我身上没带钞票,被我睡了也是白睡。 兰兰头一次碰到有男人这么直接地对她讲露骨下流的话,脸刷地红到了颈脖,支支吾吾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话先跟你讲明,我身上没带钞票,被我睡了也是白睡。 五指头本来还有迟迟疑疑不决,听了她这句话,迅捷地把自己脱了精光,钻进被窝里抱住一丝不挂的兰兰;欢喜你爽气的性格,以后就跟着我混吧。 隔天中午,两人醒来后又亲热了一番,起床后五指头去了对面房间,见四个人几近于赤身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床前一滩呕吐物,散发出馊泡饭的味道,推了两下小歪头,他哼哼哈哈两声,侧过身子又睡过去了。五指头从沙发上的一堆衣服里翻找到他的裤子,从裤袋里摸出三十块钱,带上兰兰去经济饭店吃了顿饭,回转到歌舞团院门口,跟兰兰道别;我还有两件事要办,就不进去了,办完事我来接你去我那儿住,不要住在这乌烟瘴气的鸡窝里。 我听你的。兰兰伸手抚了下跟自己疯了一夜的男人的脸。 小歪头喊上辆三轮车去了绿阳市场,跨进金钟纺织品公司,便听见从总经理办公室里传出一片说笑声,探头一看,老定心坐在办公台后,正和几个人闲聊,一眼扫过去,看见正对着门的长沙发上坐了张牛卵,曹三发几个人,走进去后没等他开口说话,老定心抹了下刚修整的八字胡子,慢悠悠地说了句;昨晚又扛了红缨枪去出风头的吧。 是去还人情债的,上回跟犟骨头开鞭,他们也帮忙出战的。你不是说钱债好欠,但不要欠人情债吗。五指头皱起眉头说道,说话时故意多瞟了几眼张牛卵,心想又是他在老绅势面前打小报告了。 你不要瞎怀疑,昨天我们就在酒店包厢里吃夜饭,走的时候碰见老派去找老板娘调查情况,老派也知道是一个外号叫五指头的人,用红缨枪捅了老板。你这是叫顶风作案,现在住的地方我看也不安全了,最好是去乡下避避风头。我已经替你去找关系打了招呼,人家说是比较麻烦。 五指头知道想逃过这趟官司,是没多大指望;老兄,我知道了,现在就去找住的地方。 老定心送他到公司门口;我叫人带口信给金坨子了,看他肯松口把这件事私了吗,如果答应了,公安那边就好说话了。 五指头坐上三轮车上去黄毛家路上,突然有种预感;她家也是个危险之地。又叫三轮车掉头;去新风街。下了车后去了戚大头家,在他家里打了两天两夜升级。头昏脑胀地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爬起来说要去现在住的地方拿换洗衣裳,然后找个浴室睡一觉。这一阵他住在同学家,同学家在周线巷,他乘的三轮车停在弄堂口,下车后没走上几米,不远处的门洞里闪出几个便衣警察,他赶紧兜转屁股,闷着头跑上百半米,被后面赶上来的警察一个下蹲扫荡脚,啪嗒一下趴在了地上,警察反锁住他的手臂;你跑呀,怎么不跑了。 五指头回了句;我不是这两天没睡觉,比赛跑步一千五百米可以甩你两圈半,老子曾经拿过钟楼区长跑第三名。 你做谁的老子。警察对着他左脸,狠狠地打了一拳。 这天晚上,金坨子在饭桌上听见有人议论,说五指头这趟只判了两年有期徒刑,全亏老绅势出面找关系打了招呼,否则的话, 最少也要吃五年官司。便跟这人争辩了起来,一定要说是他给老绅势面子,去派出所写了张谅解书,他才被判了两年。这顿夜饭是在德泰恒吃的,吃完夜饭,金坨子从饭店出来,一路散步到北大街,离家大约还有头二百米,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簌簌的脚步声,心里一慌,预感到这急促的脚步声是冲着自己来的,正要转身看个究竟,一只散发着木头香味的麻袋套在了他的头上,眼前刹时一抹黒。 这顿毒打延续了二,三分钟,暗拖捉死蟹的人似乎事前有个约定;只砍他的左手右脚。一顿毒打下来,金坨子的右脚膝盖骨被敲碎,左手手筋也被斩断,完全成了个半残废人。 最令金坨子恼怒又蒙辱的是,至今不知道被谁暗算的,被他怀疑的人,因为没有证据,只能将苦水一口口地往肚子里咽。 社会上有两种传说,一种说法是动手的人是小歪头,五指头从南京喊过来的牢友。还有种说法;是住在新风街,十八间的人动手斩了金坨子。 因为后一种说法的流传,戚大头的名声一时间在社会上如同一块引人注目的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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