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二，深秋天乍一寒冷，未庄街面上行人稀少，阿Q早饭还没有饭辙，只能双手缩在袖筒依偎在咸亨酒店外墙，想着吸取店内一丝暖意，打发下周身的寒意。

不成想，转脸就瞥见了不远处，剃了胡子满面红光的王胡，穿着青色长衫，正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走来。

“妈妈的，王胡这孙子也敢穿长衫，反了，反了天了。”阿Q低头愤愤不平地骂道“这还了得，他王胡是个什么东西，这长衫也是他能穿的吗？”

王胡闻言，快速停住了脚步，侧脸过去怒目圆睁，一只手抓住阿Q的衣领，一只拳头扬过了头顶，就要向阿Q的面门锤去。

这时店内的客人，闻声都蜂拥着出来看热闹。

只见阿Q吓的眼神躲闪，脸色发白、浑身不停地哆嗦，好一会才从肚子里蹦出一句“我骂我自己……”然后双手不停作揖，面带惧色地向王胡求饶。看他这幅德行，王胡仰天一笑，正色厉声道“贱种！”双手捋了捋衣袖，扬长而去。

这时，阿Q那惨白的脸色中，星星点点地渗出了红晕，渐渐连成了一片，转瞬就满面通红，这时肚子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像发情的土狗，横冲直撞也寻不到出处。阿Q慌不迭地推开人群，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这时，店内店外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九月二十八，未庄有唱社戏的习惯。天还没亮，阿Q就从土谷祠里出来，心里想着能不能讨得一个好的活计，美美吃上一顿饱饭。

照例，还是先到咸亨酒店去瞅瞅，阿Q倚靠在店门边上，偷听里面的人谈天说地，能增长一点见识。也好和村里那群没出过门的长工一起扛活时，鹦鹉学舌地卖弄一番，惹来他们吹捧的同时，还能弄上一袋烟抽。

日上三竿时，半年多没露面的孔乙己，引着闰土和一个一身黑色叫不上衣裳名字的青年人，突然出现在店里，惹得众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在店里人低头窃窃私语的声音中，阿Q也窥见了，那个青年人竟然没有辫子。阿Q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后脑勺，不由自主伸出的手指头又迅速藏到了身后，生怕人家发现又惹来横祸，想到此处，他快速转身看向店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还不时转头用眼角偷看。

阿Q脸上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惴惴不安，生怕会有什么倒霉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就想着要逃离此处。但是，看到店里的人都没走动的意思，他就开始自我安慰起来，给自己壮胆。我是谁，咱可是去过城里的人，当年城里的老爷杀鉴湖女侠时，偌大的未庄唯一一个在现场的，那也是他……

只见，一身青布长衫的孔乙己左手扬了扬衣袖，袖口满是大片黑污，上身还有几个茴香豆大小的破洞，看着柜台高声向柜里喊到“一碟茴香豆，一碟豆腐干，一碟花生米，二斤猪头肉，六斤黄酒。”话音刚落，从袖筒里伸出右手来，就向柜台摆上一串大钱。

然后，孔乙己转过身，面容沉稳地扫视了店里一遍，挑了居中的一张桌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闰土和黑衣青年落座。

小二迅速将酒菜端上桌子。“换大碗，这杯子太小，吃不出酒味。”穿着肩膀探出棉絮灰色短袄的闰土突然说道，“我们那边吃酒，向来都用大碗，用杯子太小家子气了，别人看不起。”

“小二，换大碗。”孔乙己手一挥，嗓门高了八度，“主随客便，大碗尽兴。”

孔乙己用兰花指掐起粗瓷黑碗，伸向黑衣青年面前。“周公子，请满饮此杯。”说罢，举起碗来一饮而尽，接着就用袖子擦去嘴角渗出的酒来。

黑衣青年，双手腼腆地端起碗，小口嘬了一口，就放下碗，然后用手指在酒碗里蘸了一下，自顾自地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孔乙己低头凝视，细细看了半天，也没闹明白，他这是何意。

这时，黑衣青年缓缓说到，那日孔先生问我，“汝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一时弃之如敝屐？”先生请看，这是日本国“维新”二字的日文写法。为何日本国地狭民弱，维新二十载，就将大清国打的一败涂地？

我东渡扶桑求法，力求救国救民，扬我国威。先学医，后弃医从文，奔波数十载。今日未庄一游，国人视我若顽猴，至此方知，朝廷之败，皆咎由自取。平日视民众如猪狗，驯化驱使若草木，民力倾尽，民力不堪时，三两不怀好意之歹人，纠合三两落魄如你般文人，又一场“馒头运动”乘势而起，千万颗人头落地，挣得几人百年富贵。自刘季肇始，到洪杨逆天，杀人无数，所谓成王败寇，功成名就与否，皆定于一尊。

众人听黑衣青年如此一说，立时哄堂大笑，一时，店里店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小二，来四斤馒头，用大碗盛来，看起来有面子，吃起来也畅快……”闰土突兀的叫声，打破了大家畅快的笑声。

阿Q的肚皮，此时也咕咕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