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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成刑满释放回家,心灰意冷地在家躺了一个礼拜,这天晚上,在小芸死缠烂拽下总算出了家门,陪她去逛怀德桥下的篦箕巷夜市。夜市是在这座城市刚刚兴起的新生事物,晚上六点以后,篦箕巷及相邻街道会实行交通管制,严禁车辆出入,空出的街道供小商贩们设摊卖货,逾百货摊上的货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许成,小芸从家里散步到夜市也就一刻钟的时间,这个时候正是夜市最闹热繁荣的时间段,整条街道拥挤的几近水泄不通,有些拋售便宜廉价的清仓物品摊,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在人堆里。许成逛到篦箕巷口,碰见牢友成钢,见他用块白颜色塑料台布铺在马路上,就在这个地摊上,许成看到了以前从没见过的装饰品和儿童电动玩具,便问这些货都是从那里进的,摆一个晩上地摊能赚多少钱。成钢说是从浙江义乌进的货,生意有日大日小,平均每天赚个二,三十块肯定没问题。
二,三十块。许成目瞪口呆,从他轻飘飘的口气里听出一个月赚个八百一千也是平常事,妈的,他想哥哥上一年班的工资也不过如此啊;你下次进货提前打声招呼。他说道。
没问题,我们出来了总不能歇在家里混吃等死,口袋里没钱全是空说空说空话,你第一趟进货带上五百块钱就足够了,有话在先,我们不能进相同的商品。成钢告诫道.
这个我懂,用不着你交待,唉,谁不是生活所迫呐。许成,小芸回去后分头找家里人找同学借钱,终于湊足了进货资金与路上来回盘缠。许成又花了九十块钞票从朋友手里买了辆牌照齐全,来路不明的旧三轮车,让哥哥骑到厂里去改装成流动货担车。没过几天,他跟着成钢去了趟义乌市场,进回了数十种价廉物次的日用品与儿童玩具,货担车白天停靠在院门旁的人行道上,太阳一落山,便早早的停到篦箕巷口,按他说法也算是重操旧业,做起了小买卖,混口饭吃。在夜市上几乎每天都能碰见两伙在少管所或拘役所里的难兄难弟,三,五成群地晃东晃西晃西晃东,许成总会备上两包香烟放在货车放上,这伙难兄难弟晃到货车前,他先发圈烟,嘴里念叨一句;香港摊租金太贵付不起,只能游击队的干活,混口饭吃。总有人叼着他发的香烟,神气活现地问上一句;你不打算混社会啦。许成总是慢吞吞地反问一句;混嗲吶,有嗲好混吶,一锅子萝卜油渣,就是看不见肉。
许成在夜市上也碰到过徐憨大,带了几个人耀武扬威地从眼前晃了过去,晃过来时才打了个招呼;吃官司吃怕啦,两个人弄个摊头准备过过小日子。
小芸悄悄拉了下许成的衣袖,意示别接徐憨大的话头,许成忍不住开口呛了一句;这社会上有几能象你天天在外面吃大饭呐,今天又吃掉几公斤山珍海味,鱼籽海参啊。
徐憨大听出话里带刺,佯装浑然不觉;那些东西已经吃厌了,今天特意出来喝西北风,唉,你如果打算不出来混,这两趟官司不是白吃了。
你说白吃就白吃吧。许成也叹了口气;唉,有嗲好混吶,要不你指条阳光道让我去混混。
徐憨大胸脯一拍;你只要敢出来混,条条道路通罗马。
许成不是看他一起在尚书街长大,早就扬手赶走人,他还是客气地发了圈香烟,话中带话地说了句;扛刀出门开鞭也先要找个冤家对头,现在我连方向都认不清,路就更不用说了,魔道士再过大半年也要下山了,到时找他做搭挡一起找方向吧。
徐憨大下意识地摸了下头上的刀疤,感觉跟他再谈下去是自讨没趣,丢下一句;还有急事要办。带上这伙人灰溜溜地钻进了人堆。
大年初五,许成和小芸去吃了顿同学的喜酒,回家路上讨论起自己的婚事,小芸说;我们上无片屋,下无针锥之地,结了婚睡那里呐,总不能也象红军那样地当床,天当被子吧。
许成说;我回去跟娘老子商量,让哥哥住到老房子里去,尚书街上房子一隔为二,一半给娘老子住,一半给我们做新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早晚都要结婚,晚结不如早结,生个儿子,先把传种接代的事完成了。
结婚不用花钞票吗,钞票那里来呐。小芸问道。
结婚要不了几个钞票,买张床买只大衣橱,钞票宽裕的话再买只电视机,办喜酒的钱让娘老子想办法解决。许成用力地搂了下她的肩膀,模仿着《列宁在1918年》中警卫员瓦西里的口吻,自信地说;亲爱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他当天晚上就跟娘老子和两个哥哥商量结婚的事,大家都表示没意见,只是提出要将婚期推延至后半年,许成当然没意见,说趁这段空隙赶紧多赚多存点钞票。
五月初,许成哥把厂里的瓦工泥水匠州叫到家里来加了三个夜班,用砖头木板从原先住的房子里隔出一间狭长形的婚房。玝成用这一年多里辛苦挣来的钞票,买了张床和大厨,买了电视机录音机和电风扇。紧接着筹办酒席,定饭店和给亲朋好友发喜帖,他算算社会上的朋友加上同学可以坐满三桌人,尚书街上的朋友本来倒也可以凑满一桌,一场严打下来也就剩下常客一个人,他忽然想起李爱国,估算下时间到办酒的那天差不多也刑满释回家了,应该给他留张位置。
许成去了常客家二趟都没碰到人,他老子说他跑出去流浪写诗了,前两天收到一封从临潼寄回家的信,说起码还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回家。
流浪写诗。许成听了一头雾水,干脆把喜帖交到他老子手上;我请他喝喜酒。随后又去长小波家送喜帖,没想到在他家里意外地碰到牢友肖七煞。许成这趟拘役和他关在一个号房里,肖七煞是号长,许成刚进号房的头几天,肖七煞在背后指使别人把他弄了两顿,按理说新兵进号房破绞条挨整是件很正常的事,过闸子是沿传下来的规矩。让他气愤的是肖七煞居然做小人,到管教跟前瞎说八道,栽赃陷害说他小偷小摸搞名堂,结果白吃了一顿电警棍。肖七煞刑满释放的那天早晨,许成送了他一句话;等我出来找你算帐。他出来后忙着摆摊做买卖,如今又忙着结婚办酒,早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当吋的怒气已消了一大半,即使现在碰见,还是点头打了个招呼。长小波收下他的结婚喜帖,说了句;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么早就结婚,以后不打算出来混了。
许成回道;谁说结了婚就不能出来混了,有了儿子不是更没了后顾之忧。
你的意思是有了儿子可以破釜沉舟往死里混了,那我今晚也去拉个小子妺回来结婚算了。
你怎么也喜欢把混字挂在嘴边,混也讲天时地利人和,你占了那一样,再说现在社会上有嗲混呐,以前人家起义造反打打杀杀,有江山坐有美女有金银财宝,现在只有坐牢一条路,还是先把传种接代的事办了吧。
肖七煞又从后面房间里走了出来,正好听见许成在讲结婚生儿子的事,阴阳怪气地插上一句;这么巧啊,你结婚我也要送个份子吗,喔,我记得我们之间有笔帐还没算,你讲的那句话现在还算不算话。
许成瞥了一眼;随便你算不算吧。
肖七煞不依不饶地说道;你讲的话怎么可以随便我算不算呐。
长小波从对话口气里察觉出他们之间肯定有过结,肖七煞是他哥哥野猪的朋友,跟自己没啥交往,便不客气地顶了一句;七煞,许成是我的同案犯,人家现在忙着结婚不想烦事,你真要在我家里寻事头就冲我来。
肖七煞用鄙夷的目光斜视了一眼许成,然后说道;看在你兄弟面子上,给他个悔过自新的机会,让他道歉把说过的话收回去,这帐就算了清。
许成煞唬着脸扭头走出长小波家,随手一下嘭关上了大门。长小波说肖七煞是他哥哥野猪的朋友,然后问许成怎么会认识他,许成说这趟坐牢跟这狗日的在一个中队。,直截了当地说,你想弄他,我负责拖住野猪不让他插手你们的事。
长小波从狠狠的关门声响里听出了愤怒与不满,他也光火了,大声嚷道;你他妈在我家里有什么资格撒野,居然命令我备案犯向你当面道歉,要不是看在我哥面子上,我早就拿家伙轰你了。跟着肖七煞一起来的强巴正在后面房间里看野猪他们推二八杠,听见外面有吵架声,出来看见长小波朝着肖七煞又吼又叫,他不知道长小波是野猪的弟弟,不问青红皂白地拔出身上的匕首就冲上前去,用匕首顶在长小波的肚子上,瞪眼歪脖地吼了句;滚,别让老子再听见你的声音。
长小波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家里被外人用刀顶着不能说话,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恼羞成怒地骂了句;你们都不讲王法了。转身冲进自己房间,嘭地一下关上房门。
肖七煞一看妙头不对,强巴的行为触怒了长小波,火急火燎地将强巴推到门外;你闯祸了快跑快跑,他肯定去拿家伙轰你了。
肖七煞说长小波去拿的家伙,是一把八十公分长的猎枪,一次性可以灌进半杯子铁渣子,他是见识过这把猎枪的威力,有一次,他们在长小波家斜对面的府城隍庙,后又改为中山纪念堂的园子里,亲眼目睹长小波朝着棵百年老树轰了一枪,霎那间簌落簌落地从树上掉下了二,三十只死麻雀。长小波的这杆猎枪当年花了捌块钱外加两包牡丹烟,从一个茅山佬手里买过来的,当时买枪的想法是用来打鱼打麻雀。有天晚上,野猪的冤家对头带了一伙人先砸碎了窗玻璃,然后继续砸门,野猪躲在阁楼上连屁也不敢放一个。长小波一怒之下,端了猎枪冲到门外,朝着地上轰了一枪,四处迸溅的火星就象国庆节晚上在文化宫广场上放的烟火,那伙人吓的抱头鼠窜,眨眼功夫象烟一样消散的无影无踪。长小波这时才意识到手里这杆猎枪不但能打鱼打麻雀,还能吓唬人;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他又去找茅山佬,花钱让他又做了五颗猎枪包弹。
果然,长小波双手平端猎枪,气急败坏地从房间冲了出来,只看见肖七煞嬉皮笑脸地递上一根烟,紧接着把强巴怒骂一顿,又说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都不认得自己人,说他是野猪的朋友但不知道你是野猪的弟弟。任凭肖七煞如何调解劝和,长小波最后还是给肖七煞留了这么句话;你替我转告一句话,今天在我家里结下的仇,天王老子也劝解不了,你让他以后出门多当点心,千万不要撞到我枪口上来。说完掉头走进房间。
肖七煞心里害怕的并不是长小波这个人,而是他手里那杆猎枪,他后来找到强巴,也是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长小波这人蟹里蟹气,打起来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端出来就会对人扣扳机开火的。他的一席话也让强巴听的心惊胆颤,每次出门恨不得把脑袋夹在腋下,只怕走路骑车时听见后面一声轰响。
真是冤家路窄,没过几天,他们几个人去住在尚书街西头的师傅定定家,刚拐进草科坊一眼看见长小波迎面走来,中间仅隔数十米的距离,当时一阵暗喜,心想老天爷帮忙,给了一个教训长小波的机会。他吩咐身旁人抽出家伙,在马路上一字排开,就等着看长小波扭头落荒而逃的狼狈相。出乎意料的是,长小波平时没事从不带猎枪出门,今天恰好去找许成,准备去乡下找个家鱼塘去打鱼,他看见强巴那伙人手里提了军刺铁尺,气势汹汹地摆开了队形,心里冷笑几声;你他妈只要敢先动手,看老子不把你轰成个马蜂窝。他走到人行道上的梧桐树后,脱下身上的茄克衫,用它搭盖在猎枪上,手指紧扣扳机,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强巴,朝他们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去。
强巴一直注视着长小波的动作,他显然没想到长小波白天出门居然也把猎枪带在身上,心里开始发怵,额头上冒出虚汗,他害怕这样剑拔弩张的架势,惹怒他扣动扳机,赶紧告诫手下;收起家伙,当心他手里有猎枪,千万不要冲动先动手,如果他开枪了,就冲上去把他往死弄。
长小波当然也不会先扣扳机,他心里明白一颗子弹至多轰倒两个人,此时,站在面前的有五,六个人,其他人是不会给他再上弹药的机会,肯定一哄而上乱砍一顿。他最终在和强巴怒目对视下,几近擦身而过。
这天下午,野猪走进了长小波的房间,看见他正用缝纫机油擦枪管,问了句;你是在保养还是又要拿出去吓唬谁了。
长小波头也没抬,回问了一句;肖七煞最近不来找你赌钱了吗。
他现在那还有心思赌钱,强巴出事了。
强巴会出什么事,我前一阵在草科坊跟他照过面。长小波心想,你们就不要以出事为幌子,劝解跟他之间水火不相容的矛盾吧。
我要骗你做嗲呐,强巴这次真是闯大祸了,估计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的小命了。野猪往他身上扔了包牡丹香烟;上礼拜他去公园路上的清真寺旁边拉面馆里去吃拉面,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拉面馆老板争吵起来,老板推搡了他几下,他一发火拔出身上匕首就捅,结果把老板捅死了。谁知道这老板不仅仅拉面馆老板,还是什么伊斯兰教协会副会长,这下还挑起了民族矛盾,你说这祸还不大。他师傅正在托人找关系,想办法保住他的命。
难怪那天中午去拉面馆,店里坐满了戴着白帽子的人,听人说有人死了不营业。长小波放下猎枪,给自己点着了根香烟;强巴这回肯定要打靶了。
也不一定,我听肖七煞讲强巴的师傅定定正在托人找关系,准备和对方谈判私了,如果交易谈成,大牢肯定还是要坐的,但能保住一条命。
你说的强巴师傅定定准是住在尚书街的吗,他有这么大本事?能保住强巴的小命。长小波诧异地问道。
人家是高人不露真相。野猪瞟了他一眼;尚书街还有几个好绅势,人家不会跟你们小痞漏乱窜在一起,久思弄里的阿大你听说过没有,住在史家弄堂底里专门赌钱的人你认识吗,象你们现在还只知道扛枪舞刀瞎混乱窜,不知混到猴年马月才会有出息。
好象混的有出息,有人来砸门你躲在阁楼上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还是我把他们轰走的。长小波随后气咻咻地说了句;强巴既然进去了,你跟肖七煞说一声,以后他再要对我们老三老四,萝卜不当小菜,别怪我待他也不客气。

常客原计划这趟独自流浪的时间为一个月,没想到在神农架林区汽车站的旅馆饭店里居然遇上了一个常武老乡,老乡和他的年龄相差有十来岁,现住在十里外的宋洛乡,这个山村只有三十多户人家。常客在老乡的热情邀约下,跟他去家里住了三天,白天老乡背上猎枪,带上他去树木蔽天的森林里去打猎,晚上用打来的野味下酒,交流常武今昔。老乡说原先住在乌衣浜,小时候最开心的事跟着爷爷去拆城墙,用拆下来的城砖去填乌衣河。常客说你怎么会搬到山里来住。老乡说,我老子是常武人,在襄樊当兵时认识了我娘,我娘是这儿人,后来家里出了些事,全家搬迁到神农架来住了。
常客离开的前夜,老乡抓到了只长的看上去象喜鹊的鸟,他用树枝做了鸟笼,拎着鸟笼说你带回常武去养。又给他联系了一辆地质勘探队的后勤车,他说勘探队就驻扎在乡里,跟后勤车司机是朋友。第二天一大早,司机来敲门把他从梦里喊醒;出发了上路了。常客临走前给老乡留了自己的家庭住址,说有空回来看看旧貌变新颜了的常武,顺便来找我喝酒。
后勤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到了中午,坐在副驾上昏昏欲睡的常客被司机推醒,见他手指着车窗外面不足一米宽的山涧说;这就是香溪,又名昭君溪,相传王昭君出塞前在香溪里洗了个澡后,溪水自此一直散发着她的体香味,你也去洗个澡,喝口溪水,诗兴大发。
这就叫留芳百世吧。常客等司机将车子停下,随后脱掉身上的衣裤,一丝不挂地躺进澄澈见底的溪水里,闭上眼睛,想象一千多年前,有着落雁之美貌的王昭君,一丝不挂地躺在香溪里,撩水沐浴的情景,蓦地写起李白写给她的几句诗;
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
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
天涯一去不复归啊。常客刚感慨了一句,坐在溪旁抽烟的司机随即和调;好诗,诗人来灵感了吧,再喝上两口香溪水,保你灵感如泉涌。
常客用双手掬捧起溪水,先放到鼻子闻了又闻,溪水是有种香味,但不是体香,是清香;是自然的植物的味道。他喝了两口清凉溪水,又将脑袋埋进溪水里数十秒钟,故作姿态地长叹一声;啊,美女的身体真是可以留芳百世啊。
汽车沿着香溪开了四,五个小时,不足一米香溪汇入长江时已象一条数丈宽的大河。司机将车停在秭归县城里的物资供应站门口,道别时说了一句;诗人,你乘公交车到三闾乡去拜谒诗人的老祖宗吧
常客赶到三闾乡时天色向晚,他在狭窄冷清,不足一里长的马路上走了个来回, 才看见有家饭店亮着灯,店门半敞半掩,他刚跨进饭店,老板说现在只供应面条,他要了一碗鸡蛋面,然后听见后院传来猪的嚎叫声,推开门一看,两,三个人试图将一头猪绑缚在长凳上, 灯光下的老板手握半尺多长的杀猪刀,伺机下手。院子地上荡漾着一摊摊血水,有个妇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了只用来装猪血的铅桶。听见老板娘招呼吃面的声音,他转身回到店堂,一边吃面一边打听屈原祠的方位。老板娘说你来的不巧,屈原祠由于年代久远,如今正在整修。他又问附近有旅馆吗。老板娘说你出了饭店往东走到十字路口,看见有栋三层楼房,一楼大门口挂的是三闾乡供销社代销店的牌子,二,三楼是三闾旅馆。他按照老板娘的指点,沿着马路走了十来分钟,看见一栋墙皮早已脱落,露出里面红砖的楼房。供销社的牌子前站着个一个中年妇女,叽里哇啦的象是在训斥比她瘦弱的男人,蹲在男人脚旁的大黄狗在瑟瑟发抖,门前的两棵大树粗壮挺拔,枝繁叶茂。中年妇女一听有人要住旅馆,脸上立刻堆满笑容,眉开眼笑地把常客带到了两楼,办好手续,把他带到房间门口,常客注意到过道两旁的空酒瓶,空房间里的椅背上晾着的没有绞干的衣服,水滴了一地,经过一扇半敞着门的房间,只穿了条三短裤的男人站在窗口前,和躺在床上的女人有说有笑;他们是长租户。中年妇女打开隔壁的房门,开了灯后将钥匙交到他手里;一楼有烟酒瓜子面包卖。她提醒了一句,然后转身退出房间,阴暗的过道里随即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
常客上床睡了一觉,醒过来后觉得肚子又饿了,跑到楼下的代销店,店堂里坐了桌人在打麻将,中年妇女先开口问;你是不是饿了。常客点头说;是的。他看了会打麻将,中年妇女又问;你会打麻将。常客摇头说;不会。然后买了半斤装的白酒,一包香烟,瓜子和面包,又回到房间,坐下来喝了两口酒,听见从隔壁房间里传来女人哼哼唧唧的声响,房间隔音本来就很差,淫荡的叫声直往耳朵里钻,女人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激烈吼叫声后终于平静了。常客一口喝光瓶里的剩酒,一觉睡到大天亮,出了旅馆又去那家饭店吃了碗鸡蛋面,随后搭乘公交车离开屈原故里,回到了秭归县城,他在县城里只玩两天,下午去轮船码头售票处查询轮船班次,正巧有两艘轮船在一小时后开航,一艘开往重庆,一艘开往宜昌,他迟疑了片刻,又湊到窗口问去重庆的票价和行程时间。听到售票员讲去重庆花在行程上的时间就需要三,五天的时间,立即打消了去重庆念头,买了张去宜昌的船票。
轮船驶经葛洲坝时正是黄昏时分,江面泛着一片橙红色的波光,轮船驶入航道时见岸旁有人兜售鸡蛋汽水,常客摸出张伍元票面,说买五个鸡蛋一瓶汽水,那女人从身后背篓拿出瓶汽水,随后说了句;等两分钟,我去换零钱。说着就跑开了,也就两分钟的功夫,水位下降了三,五米,他知道被这个女人耍了,只能自认晦气;就算花伍块钱买瓶汽水买个教训吧。
常客只在宜昌停留了一天,翌日,便买了张去苏州的火车票,临上车前在车站旁的邮局拍了电报给林娟,寥寥数字;明天到苏州。他和林娟交往了近一年,见面次数约有十次了,除了诗展那次她来了趟常武,其余几次都是他跑去苏州,把她从约了出来,内容大同小异,看电影,转书店,逛公园,观前街上的东吴面馆吃上一碗鳝糊面或者相门桥下的茶馆店里,和老人们挤在一张台子上喝壶茶,送她回学校后,再去老乡宿舍里挤上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赶火车回常武,直接去厂里拖煤。林娟是常熟人,元宵节前一天,他按之前的约足跑去常熟玩了一天,林娟带他去爬虞山,中途停下来问了句;你真的象信里所说的如火如荼地想我吗?常客说;我在信里说想你,意味着我正在现实中煎熬。林娟听了这句话,情不自禁地抱着他一阵热吻,湿热的舌头让常客心猿意马,环顾四周,除了脚下的台阶,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找不到,凛冽的西北风却一阵紧似一阵。当他手伸进林娟的衣服里,隔了层内衣抚摩她的胸脯,能感觉到因欲望不住颤栗的身体;欲念在相爱里是如此美好不可或缺,它的意义会让我们非同寻常,你说对吗.
我老师点评英国作家时讲了一句话,欲念通常不具备诱惑性。
我是在诱惑你吗,也就是说你感受到我的欲念了。常客将手从她衣服里抽了出来;我想你老师的下一句是不是该说,只有时间和想象才对不具备诱惑性。
那你去问他吧,亲爱的,其实我也想和你尝试去做非同寻常之事。林娟边笑边三步并作两步跑往山顶。
常客当然听出了话里的寓意,无奈囿于环境。他现在去了苏州大学,很少找邵一波一起玩,一是觉得他过于学究气,二呐他整天泡在图书馆。他又重找了个老乡做搭挡;阮原。按邵一波的点评;情投意合,狼狈为奸。阮原嗓音浑厚,普通话讲的算是标准,业余兼职宿舍生活区域的播音员,广播室设在一楼楼梯间,面积不足六个平方,里面放了个货架,一张播音台和一张又旧又破的双人沙发,想再放辆自行车的空间也没有了,虽然空间逼仄,在大学里争取这么个独立封闭的小世界,也该心满意足了。常客说这间广播室实际起着伊甸园的作用,每回来广播室里去找他都能碰见不同的女同学,藉口却从没变更;合作写新闻稿。
阮原也是屡次三番怂恿常客把林娟带到广播室里来坐坐;借给你二个小时的使用权,你们里面搞出任何事来我不管,我在外面替站岗,保证绝对没事。某天下午,在他极力怂恿劝导下,常客连哄带骗把林娟领进了广播室,阮原特意往破沙发上盖了条洗干净的绸被面,窗帘拉的密密实实,外面的光线一丝都渗漏不进,他陪着说了几句话,找了个借口坐到门外面去站岗了。
常客心不在焉地和林娟探讨艾米莉.狄金森的诗歌创作,眼睛不时地瞟看两眼觊觎已久的身体,后来,见她俯身想去捡掉落在地上的画稿, 常客猛地从后面搂抱住她的腰肢,随后把她放倒在沙发上,自己扑在她的身上。他的唐突行为似乎都在林娟的意料之中,眨闪着眼睛说了句;是你受到了我的诱惑吗。常客早已心驰神荡,含糊其辞地嗯啊了两句,手伸到她背后,刚刚解开胸罩的搭扣,头顶上突然响起一阵乒呤哐啷声响,林娟推开压在身上的常客,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边扣纽扣,嘴里一边不住念叨着It's horrible,It's horrible。常客也吃了个惊吓,仔细一听,原来是一叠饭盆子掉在楼梯上发出的声响,紧接是一阵噔噔噔急邃的脚步声,有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捡拾饭盆子。
刺耳的声响仿佛一盆凉水,霎时浇灭了欲火,常客垂头丧气走出广播室,阮原坏笑着说了句;你倒是速战速决。
常客没好气地回了句;去你娘的,差点吓出了病。
阮原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两个傻比闲的实在没事砸饭盆玩。
常客赶到苏州大学已是下午,走到阮原所在宿舍楼前,看见大门旁的布告栏里贴了几张处分布告,一眼扫过去,阮原名字赫然在列;偷窍自行车一辆,予以记大过处分。看完布告,忍不住一阵暗好笑。他进了宿舍楼直接去敲广播室的门,阮原在里面连问了几声;谁呀,你是谁呀。常客回应了声;是我。他听出是常客的声音,才把门打开,说我正在给你的诗歌崇拜者朗诵诗歌,随后用他浑厚的嗓音,朗诵了几句;
岑寂的山谷  我的野牛皮我的农舍
我三呼一念亡灵已逾越生界 常
爱人:我在你生命的四极野游
............

旧沙发上坐着个脸色绯红的学生,不住地用手指梳拢凌乱头发,她的脚旁趴了只小黄狗,阮原抱起它后一脸正经地说道;它是我前两天从街上抱回来的野狗,诗人,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
常客不假思索地说;就叫它原原吧。
阮原表情夸张说;我正在做你的诗歌推广工作,每天广播朗诵你写的诗歌,现在几乎每天有人带了日记本来广播室抄录你的诗歌,问题严重的是大多数是女生,我想组织策划一场现代诗歌朗诵会,到时邀请你作嘉宾,一定要来捧我的场。
到时再说吧。常客打断了他的话头;刚在外面飘了一个多月,今晩就住你这里,明天回家。
这一个多月里都去了那些地方。
转了五,六省,还在神农架原始森林里住了几天。
神农架?你是去抓野人吗。
那里有野人,全是在摆噱头。听当地人讲,有些人没死透就用席孑包裹下葬了,这人活过来后回家,被村里人当鬼赶进山里,在山里东躲西藏了一,二十年,长的人不人鬼不鬼,就被外人当成野人了。
难怪礼拜六回常武找你去青果画室跳舞,家里人都说你不在家。
你怎么又迷上跳舞,我对跳舞不感兴趣。
你对抱抱摸摸总感兴趣吧,市里的几个画室,毎逢礼拜六轮流开贴面舞会。我下次回常武联系你去玩玩。
都是和谁一起跳舞吶。常客瞄了眼沙发上的女学生,她正认真地翻看一本画册。
下次带你去螃蟹的画室就知道了,有画画考生,也有他们从纺织厂里骗出来说做模恃的女工,一拖二,二拖四,一拖一大群,反正这些女工也贱  喜欢和画画的混在一起瞎搞。
你们是纯粹玩弄女性,83严打时都要枪毙吃花生米的。常客看了下手表;离吃夜饭还有两个多小时,我去你宿舍睡一觉。
你错了,你对女人有误解,以前我也总以为自己比她们开放,现在才对女人有了个清晰的认识和了解,与她们相比我们既落后又封建。阮原话头一转;你那个外语系的女学生搞到手了没有。
没有。常客估计他的回答会遭来他的一顿奚落,
阮原果然热嘲冷讽了一通,然后要了林娟的宿舍号;你在沙发上困一觉,我让她去宿舍约她出来一起吃夜饭。
晚饭是在他们常去的相门桥小吃店,四个人连酒带菜一共吃了叁拾块钱,常客知道身上没这么多钱,结帐吋开口问阮原借拾块,谁知他双手一摊,说娘老子寄来的饭钱早就花光了,这几天的饭菜票都是跟同学借的,我还指望你吃完饭再请我们看电影呐。常客想到宿舍楼前的布告,说你不会穷到偷卖自行车的地步了吧。
阮原说;这完全两码事,偷自行车为了方便泡妞。他突然头一昂,甩了下齐肩长发;我们做笔交易,我用学生证抵押给老板,讲好一个礼拜内带钱来赎,周未我回来跟你拿钱,另外你再借我拾块钱,晚上我请你们看电影。
常客别无选择,只得答应阮原提出的要求,看着他用学生证抵押给老板,出了小吃店后给了他拾块钱。
几个人乘车到了玄妙观,下车后阮原又临时变了主意,说有两家电影院都改造成咖啡馆了,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常客征询林娟的意见,她说我无所谓。常客一走进电影院便给闹热场面惊呆了,恍如走进一家大饭店。咖啡馆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数拾张四方台前几乎都围坐着人,一眼望去人满为患,阮原带着他们在里面七绕八弯,最终还是在最靠边的角落找到了空台子,坐下后召来服务员;四杯咖啡。
捌块钱。服务员收下钞票走了。
常客看着服务员端来的一小杯咖啡,叮嘱了一句;喝慢点,我身上只剩个回家车钱了。咖啡杯里仿佛装的仿佛是黄连水,只敢一小口一小口吮,唯恐喝光了被服务员赶动身。阮原去了趟厕所,回来时手里拎了一只热水瓶,说是咖啡冲淡了就当大麦茶喝。大家这才敢频频举杯,阮原手搭在艺专女学生的肩膀上,从文艺复兴一路谈到后期印象派。常客侧转身体和林娟谈起最近重读艾略特,美国自白派诗歌和西尔维娅.普拉斯的感想;这个世界有三,五个诗人就足够了,其他诗人可有可无。
三,五个诗人中有常客的一席之位吗。林娟戏笑着问。
常客望着她纤长微卷的睫毛,墨黑闪亮的眸子宛若璀璨的宝石;三十年后可能会有一席之位。他随后又从书包里摸出日记本,嘴凑近她的脸颊;刚写了首送给你的长诗,我念其中一节给你听听;
所有声音急遽地荒老 浮出黑暗的微光
悖逆的记忆恰如殆尽的呓语
从消失的记忆开始 嫡承的事物背离尘嚣
核心微如星光 消失的记忆的祭坛
我们将如何在回忆中消失 石头注目下
我们将如何在追忆中重获新生 永恒如你
林娟在他脸上吧吧亲了两下后说道;你一定要在这本诗集扉页写上一句;献给我的缪斯;林娟。
嗯。常客轻捧起她的微微发烫的脸颊,两个人的嘴唇刚贴合在一起,阮原突然拍了下台子,嚷叫道;太过份了太过份了,这位女同学是那个系的,我去找她班主任告状,大庭广众卿卿我我成何体统,这难道就是当代大学生风釆吗。说完他看着林娟惊愕的表情,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几个人把热水瓶里的开水喝光了才离开咖啡馆,步行到校门口时,阮原把常客拉到一旁说道;广播室今晚留给你们住。
常客听出话里意思;我没把握,估计她不会肯去的。
估什么计啊,不敢问我去替你问,你不知道大学里艺术系和外术系的女生最开放,千万不要抖抖簌簌,错过这村就没那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恐怕连轮奸也没你的份了。阮原在他背上狠狠的推了一把;上。
常客对阮原的话半信半疑,但最后一句话还是刺激了他,鼓足勇气上前陪林娟走了两步,突然搂住她的腰肢;我想和你做爱。
林娟并没有想象中表现出讶异或是厌恶的表情,眨闪了几下眼睛,柔声细语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们去那里做呐,广播室我绝对不敢去,这样吧,等我有了心理准备就去常武找你,我第一次做爱可不想象在做贼那样狼狈。
好,一言为定,不要让我等待的太久。常客心里自然一阵狂喜,他没想到林娟会如此理性又爽快答应了自己的欲求。
常客回到常武的当天下午便去了许成家,尚书弄口离许成家也就百来步,他发现沿路两旁忽然多出了十数张陌生面孔,他们手里捏了张贰拾元票面的国库券,见到迎面过来的人便朝他挥扬手里的国库券,嘴里不住念叨;有劵吗有劵吗。谁要是稍作迟疑,马上有人围了过去。常客一路上也被人拦下了好几次,他想起抽屉也有这几年厂里强迫逼买的国库券,随口问了句;怎么卖。那人先问了句;国库券在身上吗。见常客没搭理,尾随在屁股后面叽里呱啦地说国库券收购份要看年份要看下面一排数字的未位数是单数还是双数等等。常客说;你直接告诉我一百块卖给你多少钱。那人真以为拦截下了一笔生意,绕到他前面挡住去路;说;从六十块到八十块不等,你先拿给我看。常客说;你算错了帐吧,我一百块利息没了,还只能换六十块现金。那人说;你先给我看了国库券,价格可以再谈。常客故意逗他;我不敢拿出来给你看怕你掉包,你跟我到家里来看。说着走进许成家院门,听见那人叽咕一句;你原来是许成的朋友啊。说完掉头就走。
   
许成喊了长小波几个人帮忙布置新房,看见常客勒上衣袖做出帮忙的样子,被他赶了出去,说你就不要来帮倒忙吧,坐到马路对过的茶摆头去吃茶吧。常客走到门口,正要抬腿过马路,正巧陆建强娘手拎着菜篮子经过门口,她一看见常客,象抓住了贼伸手一把紧紧揪着他的衣襟说;建强从小就和你们在一起玩,他枪毙了你们倒好的看见我全家贼一样跑开了。
  常客还是听酒鬼毛大讲的,陆建强枪毙的那一天他娘就疯了。说秤砣的娘也差点疯了,平头老子一受刺激,可以喝一瓶常武白酒了。这些年里他尽量从后门出入也就是害怕碰见朋友的家里人,发生这种尴尬场面,他们家里人见你活蹦解跳,自己儿子枪毙却枪毙了,便将郁积在心里的悲痛和怨怒住儿子朋友身上倾泄,常客唯一的选择是默默忍受的同时陪笑劝慰;搀着她边走边劝慰,说这事情不能怪我啊,要怪也只能怪严打,也怪他命不好运气不好又不听话,如果在外面多躲几个月躲过严打风头也就没事,至少不会判死刑至多判个死缓无期但命保住了。送到她家门囗时又问了句;建强的墓在那里,清明节带着我一起去扫墓。没想到他这么一问,又把她的哭了起来;他那来的墓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把几具死尸放进一个炉膛里火化,火化完了骨灰都混在一起了,法院通知去领骨灰他老子说不要了谁知道领回来的是那个枪毙鬼的骨灰,骨灰也没有那来的墓。
常客将建强娘送到楼梯口,心情沉重地走到茶摆前,这才发觉原先银行宿舍的围墙上开了扇两米宽的弹黉门,门旁挂了块白底黑字的招牌;证券营业所。门内门处三三两两聚了好撮年纪与自已相近的人,从这些人中间也看见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凡是有人要进营业所,都会被他们强行拦下,问上几遍有券吗有券吗。茶摆紧靠围墙,离招牌只有三步之遥,小方台上放了八只玻璃杯,每玻璃杯口都盖着块方方正正的玻璃片,用来遮挡灰尘。台子下面放了两只竹壳热水瓶,还有几张用来绕漆包线的圆盘,充当凳子。常客坐在竹椅凳上闷头抽了几根烟,许成几个人灰头土脑地跑出来抽烟;你现在又忙出什么花头了,你老子讲的话我也听不懂,他说你出去流浪写诗,这是你最新发明的叉妺招式吧。
一时半会讲不清楚,反正不是纯粹为了叉妹,你怎么突然想结婚呐。常客岔开话题。
道路是黑暗的,前途也是黑暗的,除了结婚也没其他事情好做了,要学好又学不好,要学坏又坏不过人家,早点结婚抱儿子吧。
常客附和两句;嗯,也是的,早点结婚抱儿子吧。
许成别转头跟长小波说道;我刚买了套《三十六计》小人书,连看了两个晚上,你混社会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每一计全是教你怎么做坏人,什么借刀杀人,笑里藏刀,趁火打劫,隔岸观火,借尸还魂,上屋抽梯,美人计反间计苦肉计连环计,要是能做到活学活用你就可以出人头地了,等我看完了借给你看。
你看过不就是等于我也看过了,我这人从小就讨厌看书。长小波呵呵一笑;有空还是跟常客学习叉妺新招式吧。
他的新招式也是从书上学来的。许成跟旁人打了个招呼,继续说道;你讲这话不是又想把我往火坑里推了吗,看书会让人变聪明,聪明了就会更一层楼,愚蠢的人大多好运不长,不信你问问爱读书的常客同志。许成突然指着刚骑车经过的一个女子背影;她是秤砣的大妹子。
常客啊了一声,扭头盯望着几米开外,手扶车龙头,猛蹬脚踏的背影,蓦地想起严打头一天凌晨的情景,秤砣一路上跟自己念叨两个妺妺的开学书杂费,后来又告待说;我要是枪毙坐大牢,你们一定要帮忙照顾好我两个妹妹。想到这里不禁鼻子一酸;她应该毕业了吧,知道在那里上班吗。
不知道,我总不好在大马路上把她拦下来去问吧,再说,她心里肯定把我们当成坏人。
常客看着几个人前呼后拥地把人推进宿舍门洞里,问了句;象他们在这收购国库券一天能混多少钱。
说不准,几十几百都有,斩到大葱头一笔能赚几百块。
能赚这么多啊,怎么赚呐。
能哄带骗带吓唬,低价收进高价实出。
卖给谁呐。
到期的卖给证劵营业所, 到期的卖给专门来收的大户头。
到期的他们自己不好直接卖给证劵营业所吗。
营业所每天只发一百个兑换号牌,有人特会赶来兑换手里却没有号牌,有人手里的国库券没到期又急着要用钱,只好便宜卖给券贩子。
这么好混你干吗不做券贩子
急嗲呐,上个月才开张营业,开了就不会再关,看看形势再讲,最近不是忙结婚的事吗。今天人算少了,平时青果巷,南大街口水关桥,轮船码头站满了券贩子,常武会混没混的小痞漏都跑到尚书街上来做券贩子了,以后会越来越多,八三严打判了七年八年的人陆陆续续放虎归山,这里每天要有戏看了,尚书街以后就是社会上的火柴桶。让他们炸去吧,我和小芸每天早上来排队领两个兑换号牌,再卖掉二,三十杯茶,每天包字头混六,七十块。抵你一个月的工资奖金了吧。
能赚这么多吗,别吹牛了。常客表示不信。
我要骗你干吗呐,六,七十块还是保守数字,两个兑换号牌转手卖叁拾块,这些券贩子口干了站累了想坐凳子就要买杯茶,头泡壹块,二泡五角,你自己算算吧。许成摇了揺台子上的木盒子,里面的铅角孑叮当作响;你心动了吧,不会辞职了也来摆茶摊跟我抢生意吧。
饿煞也不会做这种事,我家里也有好些国库券想卖掉。
明天送到我这里,我让人帮你带收了。许成随后问了句;你过来时没看见徐戆大吗,常清浴室现在成了他的据点,还专门雇佣了两个人替他收券。
这狗日就象条到处拱到处钻的大头蛆。常客听到他的名字,眼前浮现神气活现,小人得志的嘴脸。
你也很反感他嘛。许成做出了个重新打量他的样子。
何止是反感,你没看见他在我面前的老卵腔调,按以前脾气早就给他吃面拳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没脾气了,可以随便让人拿你寻开心。
我意思是跟这种人没必要一般见识,屙屎离他十八个木楞桩,这样还要盯着我寻开心,那也只有重拳反击了。常客做了几个拳击动作。
他前几天还来找我谈合作贩券的事,被我一口回绝了。许成抬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你不要回家跟我们一起吃饭。
今天就算了吧,回去整理行李。常客补充了句;留着办喜酒那天一起喝吧。
许成结婚喜酒办在双桂坊里的兴隆园饭店,他和小芸的同学刚好坐满了两桌,社会上的各路朋友坐了三桌,这些朋友大多是在少管所和拘役所里交上的朋友,尚书街上的朋友就叫了常客,李爱国和汪汪。李爱国刑满释放一回来就听到许成请他喝喜酒,连说是好兆头,以后喜事要连连来了。汪汪是那天正好银行宿舍碰到许成,听说要结婚办酒,再三叮嘱到时要请他吃喜酒。汪汪大学毕业快三年了,现在苏州的中国人民银行上班,说明年调回常武了,他老子也不当银行行长了,调到市委里做秘书长。许成把汪汪按排坐在常客和李爱国的中间,关道了一句;这桌全是我官司单位的朋友,不要把他吓坏了,你们都跟他讲讲以前的故事。
许成没想到徐戆大自说自话跑来凑热闹,他去给李爱国送喜帖时还特意附了一句;我没叫徐戆大。李爱国听后回了句;没叫最好,叫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我只管喝你的喜酒。
徐戆大一见许成先往他口袋里塞红包,嘴里嚷着;结婚居然也不通知我一声,大喜之日还要别人告我,亏我们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许成陪着笑说道;啊,我记得通知你了,疏忽了疏忽了。他随后把徐戆大按排在同学一桌。
汪汪坐在常客与李爱国的中间,开始时似乎还有点尴尬不适应,半杯白酒喝下肚,讲起当年往事,满脸通红地雀又是道谦又是敬酒,说当年纪轻不考虑后果,为了女同学争风吃醋,结果让你们全帮进了拘留所,我自己却开后门明哲保身,太自私太不讲情义了。你们抓进去后还都没出卖我,实在太不起太不起。说着又往杯里加了些白酒,举杯一饮而尽后又接着说;我记得你和王志华两个人被拘留了一个月。
常客说;那是因为我们在拘留所里又打架了,被延拘半个月,与你无关。
汪汪又问;王志华怎么没来啊。
常客说;他在云南找了份工作,暂时不会回常武。半年前,他收到王志华的一封信,信上讲他去南京监狱接了娘之后直接回云南了,信尾嘱告,阅后即焚。信封上也没有写明寄信地址,他也问了句;你现在还和那个女同学有来往吗,我记得她为了这件事也抓去拘留了半个月,拘留所出来后便辞职去跟一个亲眷学做裁缝了。
汪汪说; 前几年还有联系,那时她在戚墅堰老街合开了家裁缝店, 大学毕业后谈了个女朋友,就和她没了联系。
常客说;原来你也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负心人啊。
汪汪尴尬地笑了笑说;女朋友是我娘介绍的,门当户对,呵呵,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大家热热闹闹地喝过喜酒,有人嚷叫着一起去闹新房,汪汪跟许成打了个招呼,说还有事就不去闹新房,改天约大家吃饭。常客和李爱国等人快散尽了才离开饭店,走到双桂坊路口偏偏碰到徐戆大几个人,他们沿着墙脚想绕开这伙人,没想到徐戆大会从后面赶了上来;魔道士,你出来也不写信通知一声,我可以来接你啊,我们之前的事完全是个误会,我也被你砍了,你也坐牢出来了,我们的旧帐就一笔勾销了,过两天我给你接风。
常客低声嘀咕了一句;这狗日的脸皮比城砖还要厚。
徐戆大上前一把揪住常客的肩膀,浓烈的酒气直冲而来;你刚才说我什么了你不要以为我没听见。
李爱国上前狠狠推了一把,他没提防往后退了几步;你准是借酒卖疯吗,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什么误解啊旧帐一笔勾销啊,以后井水河水两不犯,要是存心寻事头,一比一卵,一刀一棍,我总归陪你白相到底。
常客被他揪了一把,心里也冒火了;戆大, 你准是当我六个半月生的好欺负是吧,明人不做暗事,你的想要白相现在就讲一声,明天起一比一卵,一刀一棍,我也陪你白相到底。
徐戆大作出了个出人意外的动作,突然哈哈大笑着上前搂住李爱国与常客的肩膀;酒喝多了跟老朋友开个玩笑不会当真吧,我们自相残杀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我们应该联手在尚书街上好好混钞票。
老子跟你有屁的亲者仇者。李爱国说完这句话,拍了下常客肩膀; 我们走。
他们走到尚书街口,停下抽了根香烟,李爱国说;我就不去闹新房了,徐戆大这狗日的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一肚子坏水,你要提防着点他,如果他要存心找我们事头,我也不会象以前那么戆,自己亲自动手,叫两个人暗拖斩断他的脚筋,让他下半辈子拄着拐杖走路。
常客呸地吐掉叼在嘴里的烟屁股;他妈的还真把我当成煨灶猫了,他要是敢明当明地来寻事头,你想想我会怕这种垃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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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的晚上,华非带上两本杂志去了常客家,见他写字台上放着一杯白酒,两只鲜肉月饼,眨巴着眼睛说是在等月亮现形,便把手里两本当月的 《雨花》和《青苑》杂志扔到了台上,说;月亮回老家了,还是先看小说吧,这是我刚发表的三篇小说,《雨花》一篇,《青苑》两篇。
一定认真拜读。常客翻了几页杂志;这回该轮你请我喝酒了哇。
华非说; 过几天喊上阿林,时英一起喝,还有件好事,你想上大学吗。
大学又不是饭店公共厕所,想进就进,想上就上。常客心里急着听他的下文。
华非偏偏卖关子;你先要回答我想不想上,想上就有办法。
你说的大学不会是电大,纺织职工大学吧,那种大学用轿子抬我也不去上。
当然不是,我说的是南京大学,牌子够硬吧,南京大学作家班,你想不想上。
这个大学当然够硬,名牌大学啊,你有门路弄我进去啊。常客脑子里闪现苏州大学招牌和林娟的脸,心想我要是能混进南京大学,身份上不就可以和她平起平坐了吗。
门路当然要啊,但走的是正当途径的门路。我告诉你走正当途径的步骤,一,你先要加入市作家协会,步骤二,赶紧想办法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几首诗,步骤三,让作协和你所在单位出份推荐上作家班的证明。你可以跟单位商量,留职停薪不拿工资,学费自理,毕业后仍回单位上干班,单位一听等于白捡了个大学生,肯定愿意出推荐证明啊。反正协议又不是卖身契,毕业了你拿着南京大学毕业证书,随便进那个单位,起码条件是科室,弄个团长旅长的做做。最后,要你自已去想办法湊一万两千元学费。华非一口气把上作家班的步骤有条有理地告待的一清二楚。
要这么多钱啊,我砸锅卖铁都凑不足一个零头。常客听到需要这么一笔巨款用来交学费,顿时愁眉苦脸,但还是贼不死心地问了句;我初中没毕业,连二十六个拼音字母都不认全,也能上吗。
考试是遮遮活人眼的,主要是发表作品数量和作协推荐证明,有熟人去打个招呼就更好了。据我所知,已经有好多文学爱好者在寻关系找门路了,《青苑》杂志社从主编到编辑几乎全去报名了,当然他们比你这种人有优势,估计学费都能报销,我看你的主要问题是没钱,不过为长远利益和未来前途考虑,就算花这笔钱去买张拿南京大学文凭,我想想也合算。
他们还用得着去念作家班吗。
你以为他们都是大学生吗,手里的文凭跟我们不差上下,他们不也是为了前途着想,去镀两年金,拿了张南京大学文凭,临时工可以转为正式工,正式工可以升级当领导,不跟你多讲了,你爽快说一声,你想上还是不想上。华非不耐烦地说道。
当然想上,但是手里没有钞票哇。上大学对于常客而言充满诱惑力却又不敢想的事情;癞蛤蟆是吃不到天鹅肉的。
没钞票么前面讲的都是空话,我以为你出身大资本家庭,你娘老子手上总会藏点存货。华非泄气地说了句。
藏了个空屁,全给政府没收了,地契都被收去这么厚厚一沓。常客忽然问道;你报名了没有。
我当然去,已经报名了。华非后来给他出了个主意;作家班是冬季招生,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这几天凑空我先带你去认识《青苑》杂志小说编辑老马,我之前也向他隆重推荐过你的诗集,说很赏识你写诗才华,你和他混熟了可以叫他做加入作家协会的介绍人,先把作协证弄到手。他是大连人,绝对厚道上路,最近就要调回大连了,调走之前把前面两个步骤搞定了。
这天下午,华非带常客去了横兴弄里的《青苑》编辑部,小说编辑室在三楼靠西面的房间,马编辑浓眉大眼,一眼看上去长的不象是汉族人,正在给一个小说作者谈改稿建议。华非从报架上抽出几期《青苑》杂志,递给常客两本,他找了篇小说看到一半,马编辑趁着发香烟的时机,问了句;你是常客吧。随后又把小说作者介绍认识;他叫村民,你们两个做朋友倒是蛮搭配,以前一个是枪毙犯人的刑警,现在是作家,一个做过犯人, 现在是诗人。
常客跟村民握手时,能觉得出满手掌僵硬粗糙的老茧。
华非瞅准几个人聊兴正浓时,不失时机地转移话题;老马,晚上没事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聊。
从横兴弄出来,斜对面就是广悦面馆,这个时辰的面馆里只有三,五个食客。华非说面馆环境太寒碜噪杂,人一多要拿着广播喇叭讲话才听清对方讲话,还是去南大街上的大庆饭店吧。接着又补充了句;不要老马请客,我来请,他刚帮我发了两篇小说,我正好趁这机会谢谢他。
他们在大庆饭店刚落座,村民用征询口吻说道;马老师,我今晚本来约了朋友一起吃夜饭,要不我现在去接她过来一起吃。
马编辑说;当然可以,快去快回,等到上菜你要是还不来,我们就先开吃。
半个小时才上了三盘炒菜,马编辑说;边吃边等吧,村民这个人创作很勤奋,就象他人一样吃苦耐劳,但写作天份不是很高,近两年在我手上枪毙了近十篇中,短篇小说,今天看了他新创作的二篇小说,令我耳目一新,我准备帮他编个小辑,争取发在下一期的《青苑》上。
华非故意在桌底下踩了常客二脚,暗示敬酒,见他站起来连敬了马编辑两口酒,凑上问了一句;老马,你看常客有资格上南大作家班吗。
什么叫有资格没资格,想上么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可以创造也要上。马编辑说道。
老马绝对是个古道热肠够意思的人。华非夸赞一句后话锋一转;他自身条件不如其他人,一不是作协会员,二呐发表的作品数量也不够。
我不是说没有条件创造也要上,加入作协会员,发表作品是小事情,想加入作协我可以做介绍人,想发表作品今晚回家先抄五首诗歌,我帮你推荐到朋友在做主编的刊物上去发表。
常客瞬间感觉终于遇到生命中的贵人,噌地站直身子,端起半杯白酒,毕恭毕敬地说道;马编辑,我常客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帮我的忙会记在心里。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马编辑示意他坐下,以兄长口气谆谆说道;首先你要明白我是爱才,你的确是个有天份的作者,能去大学深造对提高创作水平,自身素养,对以后前途及创作环境有所帮助,至于我呐,离开常武之前还能帮年轻人做两件有意义的事,何乐而不为呐。你过两天来趟杂志社,先把加入作协会员的事给办了。
村民这时带了个女人走进饭店,屁股没沾上凳, 连说好几声;不好意思,对不起。随后介绍身旁的女人;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叫王小妹,国棉一厂工人,业余时间喜欢搞搞文学创作。
马编辑趁着王小妹去拿碗筷的空隙,象长辈一样关切地问道;和家里的那位已经办了离婚手续。
办了,上个月办的。村民朝王小妹所在方向瞟了一眼。
女儿归谁扶养。
她。
单位里的事处理了怎么样。
如果不调我去宣传科,还让我在船上把舵,我准备辞职全心专注文学创作。村民说话语气很坚定。
王小妹拿了开水洗烫过的碗筷坐到村民身旁,眼睛闪现怯生生的目光,她先给村民倒了大半杯白酒,边倒边轻声细语;你晚来了应该多喝。然后往自己酒杯里倒了一小口,端起酒杯,表情诚恳地说道;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不太会喝酒,就喝这么点希望大家不要介意啊。
这顿喝酒喝了近两个小时,华非借上厕所的机会把帐结了。几个人从饭店走出来时,常客一看天色还早,说到我家去喝茶吧。马编辑欣然答应;我们杂志发表了你那首长诗《黑屋》,好几个人来编辑部问《黑屋》在那里。
村民说;我也看过你的长诗《黑屋》,我喜欢,今天又见到黑屋诗人,一起去参观参观你的黑屋。
常客说;两年前我用墨汁把房间墙壁刷黑,起名为黑屋,后来被我娘天天骂,说我做人不正大光明,学做地底下的鬼,给她骂烦了只好把墙壁重新刷白,黑屋就在尚书弄里,五分钟的路程。
村民说;我住尚书街西头的轮运公司宿舍,轮船码头对面的院子里。
马编辑说;《青苑》杂志社也要搬到轮运公司后面的察院弄里去,以后你们都成邻居了。
常客把他们带进自己的房间,马编辑站在客堂间里饶有兴致地看他老子一个人自摆自破象棋残局,常客给他俩作了相互介绍,常客老子本来一个人下棋无聊,顺口问了句;马编辑也喜欢下象棋,坐下来杀一盘。
马编辑欣然答应;下了几十年还是一手臭棋。
常客老子哈哈一笑;那今天我们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
马编辑和村民自从认识常客家,三天两头往他家跑,马编辑说现在杂志社当甩手掌柜,闲着没事找他老子下象棋消遣时间。村民每天上午去书记办公室露脸报个到,下午跑去找他吃茶汰浴,晚上去广悦面馆喝两口小酒后便开始发牢骚,骂骂咧咧地明天要请书记吃耳光,后天要去操主任老婆。有几次喝醉了,常客把他搀扶轮运公司,发现只要跨进公司大门,嘴巴上象是装了开关,立刻没了声音。第二天醒过来的头一件事,还是要规规矩矩地去书记办公室报到;没办法啊,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就只能喝了酒,朝你发泄一通。事后,他这么解释道。常客说;问题是朝我泄顶个屁用。
有天中午,村民又气咻咻地冲到常客家里,开口哇啦哇啦骂了一通,说书记上午下了最后通蹀,半个月之內不上船把舵,新帐老帐一起算,一律以无故旷工处理,最终要把我开除出轮运公司,上船把舵,出趟船运十天半个月,一天到晚蹲在船上,还有屁的时间精力搞文学创作。
常客激呛了一句;那里有压迫,那里就反抗,否则就只让文学梦破灭了。
村民区时心里已经没了主张;你讲,釆取怎样反抗方式才能达到目的。
常客怂恿道;领导全是贱骨头,你不日他娘他不会喊你老子,你看我现在把厂里领导治的服服帖帖,天天迟到早退上半天班,想旷工给个电话,他们连个屁也不敢一个。
你是釆取怎样的反抗方式。
口头吓唬,口头警告,深更半夜拎串鞭炮上门慰问。
我这书记是复员军人,软硬不吃,只吃女人,欢喜轧姘头。
那是他摸透你硬骨头酥的脾气,只有请他吃顿辣腐酱,喊两个朋友半路上搞袭击,请他吃几块九五砖。
村民怕闹出事;一动手性质就变了,万一一砖头把他砸残废了,事情就闹大了。
复员军人是钢筋铁骨不是小娘货,用石头也砸不残,你也是复员军人,脑袋上砸两砖头你想会有事吗。
在他一番唆使煽动下,村民开始动摇了;我在常州只认识你,还有两个在银行上班的朋友。
常客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帮忙打架的朋友,我不是跟你吹牛b,在弄堂口吹声哨子,立马可以召集一个加强班。明天中午在史家弄堂口碰头我负责喊几个人,你负责指认,后面的事就不用你管,哦,只有一件事,万一他去派出所报案找你谈话,一口咬定不知道。他随后找到李爱国,把事情讲了个大概。第两天中午,李爱国带着三个人准时到了史家弄,按排两个人跟着村民;确定尚书街是他上下班必经之路。常客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出门只有一条街,肯定是必经之路。村民又关照一句;下手不要太重,吓唬为住。
现在只是认人,傍晚才动手。你盯好路上行人,不要指错了人,千万不能放过坏人而冤枉一个好人。
村民指着骑了辆湖蓝色金狮自行车,身穿件深蓝色涤卡中山装,块头不大但看上去很扎墩的中年男人;就是这个人。
好了,没你的事,下午下班时间你就在宿舍里睡觉。常客吿待了一句。
千万不能出事,出事了我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村民忧心忡忡地关照道。
唉,你真是又想吃又怕噎,让他们办这种事小菜一碟,比拍死只苍蝇还容易。常客故意轻飘飘地说道。
下午五点,正是尚书街上人流量最多的时间,他们严阵以待,进入了临战状态,按常客的布置策划,他和李爱囯伪装成券贩子,手里捏了张国库劵,站在史家弄堂口。其他三个人站在马路对面的院门口,盯好了书记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和身旁的女人有说有笑地骑了过来,离弄堂约有三,五米的距离,其中一人突然双手抱头窜到马路上,用手臂故意撞了下书记的自行车头,嘴里还一路喊着;救命啊,不要打我啊。书记一个急刹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革事,后面赶上来的两个人,将手里端着的砖头全砸到了他的脑袋上,书记连人带车摔倒在了马路上。整个过程也就二,三十秒钟。常客看着三个人窜进史家弄,转眼跑的无影无踪,忍住暗好笑,看到书记旁边围了圈看热闹的人,也走上前去,听见有人问;你晓得是嗲人打你的吗,去报警。你看清打你的人的面孔吗。
书记旁边的女人答道;别人不是专门来打他的,那帮七煞枪毙鬼小痞漏打群架,拿砖头全打在我们书记头上。
这事过了一个多礼拜,村民才去找常客,开口便说;我己经办了辞职手续,这几天一直在金坛老家,今天上午才回常武。
常客问了句;那你现在住那里。
我跟公司领导讲暂时没地方住,他们给了我一间宿舍,答应给我住半年。
常客见他没有主动讲书记的伤情,他也没问,心想这个忙就帮他弄了间临时宿舍,至于为什么事情办妥了反而要辞职,总有他的理由,他不主动讲,也就没有必要问,更没必要揣摩他的心思。
马编辑下午来找常客老子下象棋,顺便把常客加入作家协会表格也带来了,说你现在去把表格填好,明天下午跟入会介绍人见个面,黄编辑愿意做你入会介绍人,杂志社的石主编也愿意做你入会介绍人。
常客问;石主编是谁啊。
马编辑说;他也是诗人啊,他说也喜欢你写的现代诗,我已经跟他讲了你想上南大作家班的事,到时要打推荐证明直接找他帮忙就好了。
隔天下午,常客兴冲冲去了《青苑》杂志社,整个编辑部里只有马编辑一个人在看稿,他指着入会表格上的推荐人评语,说;他们去文联开会了,你看看他们写的推荐评语。
常客俯身看了眼,评语也就一句话;此人热爱文学,有良好文学基础及创作能力。
好啊 ,我过两天再来当面感谢。常客如今是万事俱备,只差钞票。礼拜天中午,他难得这样殷勤,跑去广悦面馆斩了半斤老子最欢喜吃的酱汁猪头肉,一瓶白酒,特意洗了两只拉丝杯,往里面倒了半杯白酒;老子,今天陪你喝杯白酒。
老子不急不慢地喝了几口酒,把儿子憋在肚子里的话先给讲了出来;你准是想跟我谈上大学念书的事吗,马老师已经跟我讲过了。老年得子,从医院抱你回家的路上,我就有这么个心愿;希望你做一个守本份的读书人,这也是我们上代人传下的门风吧;爱读书,受教育。你看静山叔叔家四个孩子三个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上海大学里当教员,门对门住的表亲吴家,当年赚了那么多钞票,全花在对孩子的教育上,九个儿女六个儿女念完大学后在上海北京广州重庆找了好工作。
常客皱了皱眉头,打断老子的话题;我陪你吃杯酒,又不是想听你讲别人家孩子多么有出息,这些话你和娘从小跟我讲到大,耳朵里都听出老茧了。
你这人就是不肯谦虚,唉,一年不知几次,十年也不知几次能够定心坐下来陪老子吃杯酒,既然今天坐下来陪老子吃酒,你的事情晚点讲,先耐着性子听我讲讲酒话。老子先给自己点上根香烟,然后给儿子也点上根香烟;你爷爷有这么一句话,权势富贵如浮云,唯有教育伴一生。他当年召集几个朋友开办了所冠英小学,我在学堂里做了近二十年的老师,解放后,学堂被政府收去后,分配我到青果巷口的广新袜厂去当会计。跟你娘结婚那天,就跟她讲给我生个儿子让我亲自来培养。结果先生了两个女儿,后来你娘厂里上班劳累过度,积劳成疾得了肺病,也就打消了要生个儿子的念头,没想到你二姐六岁,我五十五岁那年,你娘又怀孕了,本来想去打胎的,是给你舅婆阻拦住了,她一惯重男轻女,说家里要是没个儿子,这个家到后来就成了别人的家,她说你们负责生,不论是男是女我负责带大。生下你后,她坐在产房门口二天二夜不合眼,说要看好住你,防止别人掉包把她的大头外甥给抱走了,我讲的这些事你以前都不知道吧。
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酒你慢点喝。常客往老子杯里倒酒时,叮嘱了一句。
我们父子真是难得这样面对面坐下来喝酒吧,一世人生也不知有几次,开心就多喝一点,我听了马老师对你的评价,他说你是个很有才华的诗人,我和他探讨你的才华从何而来,人家的才华都是从通过念书念来的,可你念到初二就被开除了。马老师后来说你是个怪才,又说遗传又说是天赋,我想是天赋,肯定不是遗传。老子这次只给自己点了根香烟;知道你被学校开除的消息,知道我有多失望,我没有人家望子成龙的念头,但也不能成虫啊,到后来我对你只抱有一种希望;你总有开悟的一天。如果一辈子浑浑噩噩,我想命该如此吧。老子抓起台上的手绢,抹了抹湿润的眼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露出欣慰释然的笑容;能活着看到靠你自己开悟的一天,我也心满意足了,言归正传,现在来谈谈你念书学费的事情吧,这事情我跟你娘也讲了。
常客迫不及待地问;她是什么态度。
听了当然开心啊,说你总算有出息了,把家里的钱全湊在一块不足三千块,你二个姐姐各支持你一千块,也只有五千块。我跟你娘穷到碗里叮当响时也没开口跟外人借过一分钱,这也算是我们上代人传下来的祖训吧;做事不借钱,不借钱做事,多大胃口吃多少饭。如果静山叔叔还活着,倒是可以去朝他开口借钱,说是去跟弟媳侄子开口借钱,绝对是不作兴的,除了他家,我们也没有其他亲眷,所以呐,家里只能给你五千块,我的建议呐这次机会就放弃吧。
常客不置可否地回道;还能怎样呐,那就先这样了。
正当常客愁眉苦脸地为学费犯愁时,收到了林娟来信,说乘明天下午两点的火车来常武,封信刹那间一扫几天来雾罩在心里的阴霾,第一反应是;好和她做爱了。他赶紧着手要办的事是要落实做爱的地方,跑去华非的娘老子家,把正坐在台上吃夜饭的华非喊了出非,说你的房子明天借给我用用。华非把房门钥匙给他时埋怨了一句,说你上次带去睡觉的女人是长头发吧,走的时候也不清理一下战场,床单枕头上全是长头发,害的我跟女友是百口莫辩,下回你当面跟她解释。
常客喜滋滋地把钥匙灌进口袋时说了句;那女人是在朋友画室里跳黑灯舞时带出来的,我当时喝醉了真没注意她是长头发短头发上呐,你要我去当面解释的是那个女朋友。
谁象你整天见好爱好见异思迁,我不就只有一个女朋友啊,这次又是把那个文学爱好者骗上手啦。
这次是大学生了。常客不无炫耀地说。
你老实说你们这伙打着诗人牌子的色狼,在时英学校里骗了多少个女学生。
我有半年不去他那里了,见到那伙诗人头脑发胀,哦对了,我听阿林讲他手上有盘黃带,过两天我们一起去欣赏。
华非忽然想起上作家班的事,说;不要整天想着泡大学生,把自己弄进大学才是正事。
常客回了句;万事俱备,只差钞票。
林娟不太愿意地跨过门槛,嘴里嘟囔着;我这趟来是想看看你的黑屋,看看伏案写作的写字台跟我想象的是不是相吻合。
常客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我知道了,坐一会我们马上先去吃夜饭。
夜幕低垂时,常客带林娟步行去了甘棠桥锅贴店,说带她来并不是品尝这家点心店的粉丝汤和锅贴,而是这家店装满了青少年时代不羁又美好的回忆。两个人吃完后从店里出来,往回走的路上常客喋喋不休地跟她讲述以往的经历。经过红星剧院门口,林娟看见阿兰'德隆主演的《黑郁金香》电影海报,欣喜若狂地惊叫一声;我要看电影,我最喜欢看阿兰'德隆演的电影,《黑郁金香》是根据亚历山大·仲马小说改编的电影。
常客早就看过这部电影,但他装作没看过的样子,连说好啊。抢着去排队买票。看电影的过程里就一直握着她的手,脑子却一刻没有停歇,盘算着下步计划电影看完时两只手心里积了一摊汗珠。出了电影院林娟见他还是往华非家方向走,摇晃着他手臂,细声嗲气地撒娇道;我不要去他家,我要去你的黑屋。常客迫不得已地说;我自行车还停在他家门口吶。心里仍不住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问到后来心想只好横竖横,带她回屋睡觉。他讲明缘由,说为了不惊动娘老子,我们只能象鬼子进村一样偷偷地悄无声息地摸进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黑屋里呆上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必须趁娘老子还没起床前滑脚走人。林娟听了他的计划按排非但不觉得狼狈委屈,反而觉得刺激好玩;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笔直的弄堂里鸦雀无声,偶尔听见躲在墙洞里的秋虫,发出几声懒洋洋的鸣叫,五,六十米长的弄堂两旁是数米高的墙头,斑驳陆离的墙上没有窗户,让弄堂看上去显得狭窄寂然,三盏路灯只有中间两盏灯闪现雾气一般昏黄的光。路灯光照射不到弄底,常客家门前乌漆抹黑,他走在前面,作贼似的蹑手蹑脚走到娘老子睡觉的房间窗户下,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一会,蹑手蹑脚走到院门口,轻声说了句;都睡了,没有动静。随即脱下脚上的塑料底布鞋;穿着鞋子走路有声响。林娟学了他的样子,把鞋子脱下来拎在手上,他指着门前几级石台阶,告诫那两块台阶不能踩,会发出声响。他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小心翼翼地把院门一公分一公分地往里推,推出正好容一个人侧身出入的门缝,自己先钻进院子探听动静,确定没有异样反常的情况,召手让林娟钻进黑咕隆咚的过道,他随后轻轻掩上院门,林娟忽然在黑暗中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说你来听听我的心跳。常客脸贴上她温柔的胸脯,煞有介事地听了十数秒钟;哇,每秒钟跳了二百五十下。
常客拉上她的手走到房门口,防止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声响,他把钥匙放进嘴里抹了层唾沫,再插进锁孔把房门打开后轻手轻脚走到娘老子房门口,探头听见老子均匀的呼噜声,掩上房门,拉上林娟进了他的房间,随手用插销反锁上房门,拉上窗帘,摁亮八瓦台灯;女皇陛下,这就是我的黑屋。

首先映入林娟眼帘的是挂在写字台上方那张彭雨虹画的油画肖像;他画出了你桀骜不驯的神态。紧靠写字台南面的是床,另一面是请木匠新做的书柜,书柜顶上放了尊拉奥孔的石膏半身像,她移步走到书柜前浏览书脊上的书名,大多是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哲学类书藉,中间夹了本薄薄的淡绿封面的中英文对照版《艾略特抒情诗选》,她抽出来翻了几页;这书归我啦,以后我也替你做一本中英文对照诗集。写字台上还有一排书,她凑近扫了一眼,从中抽出两本书,一本《查泰雷夫人的情人》,一本是奥斯卡·王尔德《道林·格雷的画像》;这两本书也归我啦,你还有DH·劳伦斯的小说和诗集吗。常客向她推荐了茨威格的《同情的罪》;劳伦斯是个平庸作家,我喜欢茨威格的书,他在这本书里说;世界上最恶劣的坏事并不是由邪恶和残暴所造成的,而几乎总是因为软弱而产生的。
我以前看过他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这本书归我啦。林娟用手掌轻抚摸《道林·格雷的画像》的封面;你不会是想用《同情的罪》来换我手里这本书吧,英语作家里我最最喜欢的就是奥斯卡·王尔德,看到西碧儿自杀的那一节,泪水哗哗地流了半夜。
只有感官才能解救灵魂,正如只有灵魂才能解救感官。常客背诵出书里的一句话,然后摁灭台灯,房间霎那间沉于黑暗中,银灰色的月光通过天窗泻落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娇羞;都归你,我这个人也都归你了。
不对,灵魂不需要感官的解救。林娟仰头望着天窗,任由他顺利地脱下身上的连衫裙。
常客将她抱起,轻轻地放到床上,银灰色的月光下,没有遮蔽的乳房微微挺立,粉红色的乳头顶分外醒目;自白派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的有句描写诗;一对耷搭在胸前的坟墓。
她形容的是妇人,我至少现在还是少女。林娟将身体往床里挪了又揶,身下的床架吱嘎吱嘎地哼了两声;我好几次想在信上问个问题,你的诗歌为什么都写的那么晦涩悲观呐。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全是这样的句子,就象挥之不散的噩梦,按精神分析学理论,和童年少年记忆有关,但我的童年可以说集万般宠爱于一身,我估计跟阅读有关,是受了这些人这些书的影响。后来我又问自己为什么会偏偏爱读现代派书籍,追问不出结果时就想起我娘以前经常骂我的一句话;人搀你上路偏不走,鬼拉你下河直接跳,这也叫缘份吧。说话间,常客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裤,两具赤裸的躯体并躺在一起。林娟听了常客娘骂他的话后咯咯地笑出了声,他赶紧用嘴捂住林娟的嘴的同时,趁机翻身趴上她的身体。
林娟的身体微微颤栗了几下,当两具肉体贴合一起时,他仍察觉到了微妙的反应,虽然心猿意马,仍没有作出急不可耐的举动,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搂抱,脸枕在温润的双乳之间。 一具是早己脱离了青涩的成熟男人之躯,一具仍是如娇羞花蕊的处女之躯,两具赤裸的身体如嬗变中的季节,静静地贴合一起,黑暗里只听见渐渐趋于平和的呼吸。
可以做爱了吗?常客轻声问道。
林娟眨了两下水灵灵的眼睛,先是嗯了一声,随后移出被他压住的身体;可以先让我一睹将要进入我身体的家伙的尊容。
常客没想到做爱前她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支支吾吾地说了句;男人的家伙没有审美价值。来掩饰宭迫之态。
林娟象座雕像平静地坐在他身旁,借着微弱的月光,凝望傲立的家伙,自言自语道;你是欲望之源还是欲望的伺从。
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他说欲望的精髓就在于不确定性。她侧转过身体,目光也从傲立的家伙转移到他的脸上;可以问几个私人问题吗,你可以保持沉默不回答,如回答就必须讲真话,能做到吗?还有,讲真话不会影响我们的做爱,我只是好奇这根将要进入我身体的家伙,有过怎样辉煌的历史,曾给你带去多少激情与灵感。
此时的林娟在常客眼里就象个顽皮的小孩,他苦笑两声;问吧。
你为他写下了几首诗歌?林娟用手指轻拨着依然傲立坚挺的家伙。
这问题可以这样问吗。常客一时语塞,愣怔了一会,答道;写了几首诗,但也不是完全因为忚而写的。
你之前带他进入过几个女人的身体。林娟打断了他的解释,提出第二个问题。
保持沉默。常客直起身子,给自己点了根烟,反问一句;这两者可以分开吗。
我不知道才冋你啊。林娟脸上现出一丝狡黠得意的笑容;哈哈,沉默就是默认以前带女人睡过这张床,她们也都是处女吗。
是的。常客脑子里闪过苗晓静和毛丫头的面孔;是在娘老子知道我跟她们的关系后才带回家住的。
你娘老子知道我们的关系后也可以带我回来住是吧,那明天就让他们知道。林娟抓住在她小腹上摩挲的手,望着他一脸尴尬的表情,忍不住咯咯笑出声了;再问一句,你现在跟以前的女友彻底没有来往了吧。
是的。常客终于把她按在身体下,可以做爱了吧。
林娟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可以了呀,我没有做爱的经历,你来做吧,记住,要为我失去的贞操写首悼念的诗。
啊,今夜,我将不能入眠,公主你也是一样。常客随口篡改歌剧《图兰朵》里的台词,傲立的家伙轻缓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再见了,少女,你好,公主。林娟紧咬嘴唇,忍住身体被侵入时带来的疼痛,心里清楚地意识到;我是女人了,我已经是个女人了。
这一夜,两个人几乎都没合眼,林娟头枕在常客的臂弯里说了半夜的悄悄话,一起憧憬未来的生活,常客跟她讲了想去上南大作家班的事情,他说;我要是拿到了南大文凭,就可以和你平起平坐了。
林娟说;你有必要因为一张文凭而自卑吗?我可是一直用仰望的目光在看你,我觉得做个怪才不是蛮好的吗 ?怪才去大学里能学到什么吶,镀层金出来然后变成庸才。你肯定读过超现实主义诗歌鼻祖兰波的诗歌,他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他不是放弃了大学,在墙上写下杀死上帝几个字,跑去巴黎文化圈里当起放荡不羁的坏小子,我喜欢他身上的反叛精神,你看他十六岁写的《奥菲莉亚》,写的多好呀;黑暗沉寂的波浪上安睡着群星,洁白的奥菲利娅像一朵盛大的百合。
好,我听你的,去他妈的作家班,老子这辈子就在社会大学里混到长眠不醒。常客听从了她的劝导,彻底打消上大学的念头,望了眼天窗外的蒙蒙曙色;再躺半个多小时就要起床动身,林娟,我还想做爱。
林娟亲吻着他涼凉的鼻尖,安慰小孩似地说道 现在做肯定不行,还很痛,撕裂般的痛,还有血,下回见面再做吧,我们这么早出门就在街上游荡吗。
去公园喝茶。常客转尔一想;带你去认识一个作家朋友,也住在这条街上。他又抬头望了眼窗外渐渐发亮的天空;等我抽掉这根烟就出发。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老子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滞重的脚步声。
林娟慌里慌张地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连衫裙,一边着急地问;怎么办,还可以出去吗。
常客起床后先将开出一条门缝,轻手轻脚走到窗后,看见老子坐在明堂的藤椅里,手上捧了张报纸,召手示意候在门囗的林娟放轻脚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房门口;你走前面,我用身体挡住他的眼睛。
常客站在过道口,看着林娟走出院门,回头看了眼老子,发觉他也抬头来看着自己,急忙别转身,走出院子时故意嘭的重重的关上院门。
村民暂居的轮运宿舍在轮运公司大院西北角的一栋六,七十年代盖造的二层简子楼里,他住一楼,据他讲简子楼一楼原来也有男女厠所各一间,公司后来发觉轮运宿舍住的多为男性,女厠所成了摆设,便把它改造成了可放四张单人床的临时宿舍。村民辞职后以没钱租房孑为由,赖在宿舍里不肯搬,最终和主任达成协议,借住半年。主任提出的条件是请他搬到女厠所改造的宿舍去住。这间四人宿舍没有常住员工,专门用来给船工临时歇脚。村民见到常来歇脚的船工,就添油加醋地给他们讲自己以前当刑警时如伺枪毙犯人,说这辈孑已经赚回了几条命,谁再要惹他发火,一命抵一命也值了。有几次故意喝了几口酒,没醉装醉地一会砸酒瓶一会在船工面前舞菜刀,嚷叫着已经活够了,只想找条人命垫垫底。这些临时来歇脚的船工最终被他拙劣的表演给吓跑了,四人宿舍也就成为他的单人房间,每天躲在里面睡觉写小说。
常客敲门时村民刚好起床,平时他习惯白天睡觉,晚上写作,昨天晚上把王小妺哄骗到宿舍里来陪他睡了一夜,折腾了一夜,他用冷毛巾擦了把脸,正准备出门买早饭,然后送她去上班。听见常客这个时间在外面喊门,觉得很奇怪,开门说了句;这么早来我这里充军啊。见到常客又是眨眼又是朝一旁歪嘴,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请进请进,进来坐。
林娟进了宿舍,坐下后又立刻站起,腆红着脸凑到常客耳朵旁低语了两句,常客随后问;女厠所在那里。村民说;一楼厠所男女共用,她上厠所,你要在门口站岗。常客带她去了隔壁男厠所,他先进去转了一圈,出来说里面有人,你去宿舍等一会。看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船工走出厠所,朝宿舍里喊了声;林娟,上,我掩护。
村民跟了出来,说我去买饭,你们要是一夜没睡,先让她睡小妺旁边,小妺再睡个把小时也要起来上班了。
回到宿舍,常客随问林娟,想吃早饭还是想睡觉。她说想睡觉。话音刚落, 躺在床上的王小妹忽然开口,说你上床来睡吧,我也要起来收拾一下准备上班。常客听后走到宿舍外面去抽烟,待抽完烟重新回到宿舍,林娟已经和衣躺下,王小妹往她身上加了条军绿色旧毛毯。
村民买回一大包麻糕油条,吃过早饭,临出门前关照了一句;我去送她上班,下午回来,记住把门反锁上,有人就敲门别应答。
村民一走,常客脱掉外套,上床钻到毛毯下面,林娟说,你闻闻毛毯有股什么味道。
常客嗅闻了几下解释道;鱼腥味,他以前是船工,在运河上开船把舵。
两个人一觉睡到下午,起床后常客要带林娟出去吃午饭,她坚持说早上剩下的麻糕油条完全可以当午饭。两个人用白开水泡糕油条,居然也吃的津津有味;走吧,去车站。
轮运公司对面就是表场公交车站,乘到文化宫站下车,步行去火车站的路上,林娟忽然判若两人,时而抬头望天,时而低头走路,就是闭着嘴一言不发。常客不论用什么话题引她讲话,总是回以淡淡一笑。常客说你回眸一笑真是百媚生。她索性连个笑脸也不给他看了。到了车站,常客抢先去排队,买到了张一小时后去苏州的火车票,又买了张送客的站台票。两个人坐在候车室,如果不是有手握在一起,看上去完全象是陌路人。林娟怅然若失的表情下透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常客不时侧转头,用迷惘又颓丧的目光盯望她两眼。听到广播报到火车快要进站,排队检票的通知,他忍不住问道;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林娟这才含颌一笑,抚摸着他凉凉的手背说;没有啊,我脑袋突然象被掏空了,随便想什么事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走到检查处时,她停下脚步,劝慰了一句;我有时也特别情绪化,不要紧的,回到学校睡一觉,醒过来就恢复正常了,你不要瞎猜疑,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买了站台票,送你上车后我就回去。常客紧跟她后面检票,走上站台,火车正好靠站,看着她挤上火车,跑过去两个车窗没见到她的身影,沮丧地掉头回到车门口,见乘务员正准备收踏板关车门,脑袋刹那之间一热,喊了声;慢,还有一个人。一个箭步窜进车厢,目光四处搜寻,看见林娟背靠在盥洗池前,仔细端详研究自己的掌纹,他一声不响地站在她面前,正想着要给她怎样一个惊喜。林娟突然抬头,看见站在面前的果然是常客,泪水夺眶而出,边用手背擦抹泪水,边抽泣着说;你说神奇吗,我忽然有预感,说你也在这节车厢里,抬头就看见你站在面前。
我头脑一热跳上车,决定护送你到苏州后再乘车回常武。
为什么要这做吶。
看你心情不好,我不放心啊。
林娟突然双手环抱住他的颈脖,耳语了一句;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这个坏人还有什么不放心。
常客眼睛一闭,眼泪水滚了下来,他赶紧别转头,待情绪渐渐趋于平静,含泪笑着说道;正因为你是我的人,所以不放心,不过会被人抢夺走的,我也不会希罕。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讲这么酸溜溜的话。刚才在看自己的掌纹,你看这条情感线虽然长,但有一处交叉,有一处断开。
什么意思,我不懂也不信这些东西。
说明我的情感婚姻不顺,有灾有难。林娟收回手掌;你知道在路上为什么情绪低落吗?我突然有种预感,你我都是对方生命里只开花不结果的过客,但我相信自己是真的爱上你了,怎么办啊。
我也有这预感,难道这就是宿命,我不信。常客点烟时,乘务员正好推着堆满各种零食的推车经过,无恴中瞟了一眼,他作贼心虚地一惊;别想这么多,珍惜在一起的时光,这个时刻,我不相信未来。
好吧,我们一起不相信未来。林娟脸上又露出孩子般顽皮的笑容。
常客估算火车还有一刻钟就要驶进苏州站,关照林娟;我没补票,下车后你走你的,我不出站,躲在地道口等开往常武的火车,上车,回家。常客故作轻松地说道;到了常武站可以从货运站大门出去,也可以翻围墙出站。
我看你象经常逃票的惯犯,以前来苏州也是这样吗。
常客回道;阮原才是惯犯,我是被他带坏的,每次和他乘火车要么翻围墙,要么站台票当车票使用。两个人从常武一路站到了苏州,下车后他站在地道口看着她的身影淹没在下车旅客的人流里,坐在凉凉台阶上等待开往常武方向的火车。

马编辑终于等来了大连电台的调令,临走前一天的下午,还来找常客老子下了几盘棋,下棋前先安慰了常客两句,说以后花钱上大学的机会有的就是,目前你的任务潜心创作。常客说,你既然说我是怪才,怪才上大学不是作贱自己吗,我已经没有这个念头了。马编辑说;看你就是个明白人,明晚六点半,电视台的两个朋友要为我饯行,饭店定在双桂坊长兴楼二楼包厢,你喊上村民一起去吧。
隔天傍晚,常客,村民提前到了长兴楼,上楼转了一圈,仅有的两个包厢里空无一人,服务员把他们当成了贼,上楼下楼一直跟在屁股后面,追问追到了大门外面,说你给我讲清楚是谁定的包厢,这时,马编辑乘坐的黑色轿车停在饭店门口,从车里钻了出来,扬手跟他们打招呼,服务员见状,兜转屁股溜进了店堂。
来给马编辑饯行的人一共来了七个,五男二女,看上去年龄都在三十出头,常客一个人都没见过,看着他们觥筹交错,频频举杯敬酒,自己看着酒杯发呆。村民说坐在对面,嘴上留着胡子的人你应该认识吧。常客说没见过。村民说那个人叫定定。常客说名字早就听说,好象也住在尚书街,他是干那一行的。村民说就住在轮运公司旁边,听说是做生意的,好象是做钢材物资卖批条生意。马老师之前带我和他们吃过一顿饭,说是找他们四人帮帮忙替我找份工作,到今天也没回音估计黄了。他随后介绍四人帮里另外三个人,说坐中间的叫小郡,在电视台上班,他老子是市委领导,坐他右边的叫邹安,在公安局上班。常客说这人我早就听过,他是公安局长。村民接着介绍坐在左边的人叫黄人安,也在电视台上班,听人讲他原来也在社会上瞎玩,因为喜欢写书法,被同学的娘看中,直接调进电视台去上班了。说到这里愤愤不平地说了句;老子怎么碰不到这样的伯乐。常客说;那是人家命好,也有可能你还不是千里马,又学不会做马屁精。
常客听村民介绍这些人的同时,竖着耳朵听坐在台上的人讲些什么,其中有人问起强巴的事情,强巴这个名字他听了有些耳熟,随后想起就是他捅死了拉面馆老板,有人接上话头,说去找伊教协会会长谈判,让他们不要去政府机关吵闹,再出份谅解书,留我朋友一条命,我给你这个数。伊教协会会长看着他伸手张开的五根指头,问是五千吗。他说;五万。伊协会长噌地站直身体,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说老大,下面我就听你的按排。
五万块是什么概念,在我们老家,八千块钱可以造栋象模象样的房子了。马编辑补充了句,然后叫常客,村民一同站出来;你们两位作家今天都吃了哑药啦,起来一同敬敬我这几位朋友,你们以后有机会呐,帮忙照应一下我这两位小朋友。
十个人都站了起来,举杯一饮而尽。
常客和村民出了饭店,和马编辑他们告别后,村民提出去前面的常武剧院看电影,常客说那不如去我家喝茶。两个人一路散步到家,坐下来喝了几口茶,华非满脸是血,一只手紧紧捂着脑袋上的伤口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嚷道;我刚才被人暗算了,差一点点被打死。
常客赶紧去拿了块毛巾给他擦脸;别急,有话定心地讲。
华非抽掉半根香烟,才算缓过了神;我刚才在家门口的厠所里大便,就是市图书馆斜对面弄堂口的厠所,屙了一半的时候,蹲在后面的人突然站起来,用木根对着我脑袋狠狠地猛敲了一下,我当时只觉得轰的一下,瞬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幸好意识很快又恢复清醒,觉得有人在解中山装袋口上的纽扣,我睁开眼腈果然看见一个人正在解袋口纽扣,我朝他吼了声,这人也吓了一跳,转身跑出了厠所,我拎着裤子一直追到长兴楼饭店门口实在追不动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进了公园。
我们刚从长兴楼出来,早一刻钟就碰上你了,现在什么打算。村民问。
你当过刑警应该有比我有经验。
你能认出这个人的面孔。村民问。
碰上绝对能认出,尖下巴,三角眼,目光比杀人犯还要凶险。华非描述道。
村民说;我们去现场看看能找到可疑线索吗。
常客问;要带家伙吗。
有家伙总比赤手空拳好啊。
华非挑了把菜刀,说再给几张草纸,屙屎的屁股还没来得及擦。村民拎了根用来撬阴沟板的铁棒,常客把瓦刀插进皮带,走到双桂坊路口,村民说,华非走在前面,我们两个人在后,保持三角形队队。
他们在厠所墙脚旁找到一根有酒杯口粗,一米长,沾着血迹的木棍;人肯定跑掉了,先你去医院清洗伤口。常客建议道
医生清洗好伤口,又缝上了五针;先住到观察室里去观察几天,估计是脑震荡。
常客说;那我去通知你娘老子。
华非在医院躺了五天,出院后请了病假,去厠所及周围环境巡视几趟,怀疑作案者是一旁的实验小学工地上的民工,便拉上曾经的刑警村民,没日没夜在工地上转悠了一个礼拜,从电影上看来的什么暗中观察画像核对找人调查半夜闯工棚盘问,搞的工程队整个鸡犬不宁。村民说,你这么兴师动众地排查,早就把作案者吓跑了。
华非说;我就故意打草惊蛇,明天我们去给队长要花名册,对照人员点名,谁没来上班谁就是作案者。
这事过去了大半个月,村民去找常客;华非让我带口信,我们现在去他家里挑书,每人挑三十本,剩下的要么送人要么卖到废品站去了。
他发神经病啊,以前视书如命,现在却到处送书。
我觉得那一棍把他脑子给打坏了。村民说道。
他们随后去了华非家,见他已经把书柜里的书全搬到了地板上,常客一边挑书一边问;拿走的书要记个书名吗?万一后悔了还可以要回去。
华非说;你就别废话挑你要的书,我现在看见书就眩晕,神经性过敏。
你还去上南大作家班。
不上了,以后跟文学一刀两断了。华非斩钉截铁地说;你懂吗,人的右半脑用于形象思维,左半脑用于逻辑抽象思维,我现在右半球被狗曰的打坏了,形象思维出现障碍还能搞屁的文学创作,不搞了。
操。常客心里替他惋惜,朋友中间写小说最好的一个作家,这么一棍子就打成常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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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成和韦尼头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的少管所,许成原本在少五队,因为和镇江人开了场鞭,用板凳砸破了对方的脑袋,关了半个月禁闭,从禁闭室里放出来后直接调到少三队,和韦尼关在了一个号房。韦尼一米八的块头,长的虎背熊腰,黝黑的皮肤看上去象是码头装卸工,瘦弱的许成站在他旁边就象跟麦秸杆。韦尼有个毛病,讲话一急就结巴愣舌头,听他讲句话有时觉得爬座山还要吃力,愣了时间一长,常常把前头的讲话给忘记了,只好问别人;我刚才讲到那儿了。等把前面的话重复一遍,开始讲后面的话,结果又愣在某个字眼上,讲完一句完整的话,时而会附加一句;有嗲好笑,养出来就是愣舌头。在少管所里,愣舌头替代了他的姓名,指导员有时吩咐他做事情,手指着他,也一愣一愣地把脸憋的通红,才吼出一句;愣舌头,去拎水瓶。
韦尼最早是从陆建强嘴里听说过许成,这次见到他后想说一句;看不出,你倒真老是块头小,战斗机。结果一个看字说了七,八遍,一个你字又说了七,八遍,脸涨红的象猴子屁股,还是跨不过这道坎。许成接上了话头;你准是问我住那里吗,我住尚书街。
哦,我忘记听嗲人讲过你也住在尚书街。韦尼一听尚书街三个字,说话突然流畅了;我也住尚书街,71号天友大院,里面住的二,三十户人家,大多是史家弄小学的老师,院门就正对着史家弄,你家住那里。
许成说;我家院门就正对着银行宿舍。
韦尼象是受了惊吓,突然嚷叫道;要死了我们原来还是邻居,我家与银行宿舍中间就隔了个新民旅馆。陆建强你也认识的哇,你们两家中间隔了个糖烟酒公司,他原来也在少三队。他从口袋里摸出根香烟,点着后抽了两口,直接塞到许成嘴里;我明天放票回家,要帮你带口信出去吗。
用不着,我再蹲大半年也能出去了。许成猛抽几口信后问道;你说住在尚书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韦尼解释道;我从小跟着爷爷住在娑罗巷,我阿哥跟了娘老子住尚书街。
韦尼家住的天友大院,最早叫天友客栈,和德泰恒饭店是同一个老板。当年,吴姓老板看中了号称金融一条街的尚书街上这块风水宝地,掷金买下两座宅院改造成天友客栈。解放后天友客栈被政府没收,改造成居民住户,现在里面住的二十多户人家大多是老师。他从少管所出去不到两个月,正巧又碰上八三严打,因为参予了斗殴又被判了六年,半年前减刑获释后住回尚书街上。前一阵闷在家里闲着没事做,看见许成在家门口摆了个茶摊,在他的茶摊上经常碰见当年一起在少管所蹲过的人,他后来有事没事整天坐在茶摊头听他们吹牛比,按他自已的说法,是在关心社会大事。吃过早饭后头件事就跑到院门外看茶摊,要是连跑了两,三趟还没见许成出摊,他才不会考虑许成夫妻什么新婚蜜月,直接敲开门进房间,主动要求搬台子热水瓶,替他出摊摆摊。许成每天扔给他一包报到烟,开始时还腆红着脸说;不要不要,许成就说,你先拿着,朋友来了帮我发发烟。因为这句话,后来扔给他两包也不够了,许成赶紧又提醒他;你不要阿狗阿猫都拼命了发,你发烟越勤,他们全坐着不走,我怎么做生意呐。
韦尼可能是愣舌头的缘故,从来没听见他嘴里哼唱上几句流行歌曲,最近一阶段,许成发觉他常常情不自禁地哼唱几句邓丽君的情歌,奇怪的是他哼唱起来一点也不愣,便问他,说你最近心情不错嘛,是跌跤捡到皮夹子还是撒尿捡到了卵。韦尼戆笑几声;这是我的私亊,保密。后来,还是被坐在一旁的老雁一句点穿;他的童卵子有人保管当然开心了。韦尼说了你字,又愣在那儿好半天。老雁说;你别问了,我好几次看见有个女人挽着你的手臂从孙府弄里走出来。

 
老雁家住紧靠史家弄北头的铁市巷,斜对面便是商业幼儿园,他几乎每天去广化桥附近的几个朋友家打牌赌钱,史家弄和尚书街是必经之路,他看见挽着韦尼手臂的是商业幼儿园方老师,就住在孙府弄口幼儿园宿舍。韦尼开始涨红着脸死不肯承认自已是童卵子,为此还编了个故事情,说那趙少管所出来后,把谁谁谁的妹子霸王硬上弓给操了,而且还是原封头,后来又在清潭溜冰场,把谁谁的同学叉到了手,出了溜冰场立马带到后面的靶场上去给操了。他的心理素质天生适合打架斗殴,牛比故事编到后来自已都觉得好笶难为情,而且又破绽百出,后来主动承认跟方老师上床之前自己的确是童卵子,最终说出了心里的顾虑;她再三关照不要把我们的事情讲给任何人听。  韦尼在监狱里培养出一个习惯,早上醒过来只要眼睛一睁开,头件事是上厠所大便,如今依然如此,但不欢喜在家里坐马桶大便,说坐马桶屙不出屎,总是跑到史家弄堂口的公共厕所里去大便,在去厕所路上经常会看见个有着张娃娃脸,眼睛也乌溜滚圆,留了齐眉刘海的女人,由北朝南迎面走来。左手拎了只红漆马桶,右手握把马桶帚,肩膀倾斜,丰满的胸晡随着步子,一耸一耸地有节奏的抖动。一开始韦尼对她也没有太大在意,后来有几次在弄堂口的杂货店里碰上她,凑近了一看发觉她长的很入眼,女人味十足,先走后到还会象熟人那样有礼貌地朝自己点头一笑,显然她也注意到他就是在去倒马桶的路上会经常碰到的男人。这一笑,却让从没亲近过女人的韦尼顿时心簇摇荡,动起了心思。接着,她做了件让韦尼感动的二夜没合眼,给自己的家伙套上干净的袜子,躲在被窝里打飞机的事。有次,韦尼去杂货店买香烟零食,老板娘把他要买的东西都放在柜台上,他难为情的急出了汗,摸遍口袋还是差三,五块钱 。正巧她在旁边,看着韦尼一脸窘态好笑的样子,主动摸钱替他垫付了所缺的钞票。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女人主动的关心帮助,激动地说出了个谢字,又咔嚓愣住了,把后面要讲的话全堵在喉咙口。她反而象姐姐一样轻轻了下他的肩膀,笑吟吟地说了句;谢什么呀,都是低头不见拾头见的邻居街坊,回头见。
她这轻轻一拍真让韦尼全身抖颤了十数秒钟,事后回味无穷。以后的几天里,他一大早要么蹲在院门口,眼巴巴地盯望着马路对面的史家弄,要么就在来回去厠所的路上,结果就是不见她的身影。中午下午,闲了没事就去数史家弄里二,三十块门牌,猜想她会住那个院子那个门户。这天早上,他叼上香烟走到厕所门口,终于看见她拎着马桶迎面走来,一溜小跑赶了上去,摇晃着捏在手里的钞票说;好几天没看见你了,还钱。
我前几天感冒发烧回家住了,昨天才来幼儿园上班。她放下马桶说;我又不急着等钱用,你干吗要这么急着还,身上要是没有钱先留着用,你们男人在外面身上那能没有钱。
韦尼不善言辞,支支吾吾不知怎么接她的话头,灵机一动拎起马桶;生病还出来倒马桶,我帮你拎到茅坑。
她左右环顾一下匆匆而行的路人,担心拉劝阻挠把尿粪溢出马桶,只好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路念叨;不行不行,你们男人怎么好拎马桶,放下放下。
韦尼不屑地回了句;嗐,这有什么稀奇,坐板房不都是男人倒马桶。
她嘻嘻一笑;我知道你坐过板房。
你怎么知道我坐过板房。书尼奇怪地问道。
那天在杂货店里看见你手指上的纹身。
那是在少管所里纹的,不好看,这次在监狱里叫镇江人纹的龙头才叫好看。
纹在那里的。
胸口,有机会让你欣赏欣赏。韦尼下意识地觉得说漏了嘴,赶紧表白;你别误会,我不是做贼头鬼脑的坏事抓去坐牢的,全是帮朋友打架进去坐牢的。
我猜你也只会打架斗殴去坐牢,男人本来应该讲义气。她通情达理地替韦尼解释了句,示意他把马桶放在女厕所门口;一个肯帮女人拎马桶的男人,我想也做不出什么坏事,回头见。
礼拜六的下午,许成和几个来找他玩的朋友去常清浴室汰浴,韦尼说那些人在一起汰浴又没话讲,还不如看茶摊望野景。在茶摊旁坐到太阳快要落山时,蓦地看见她拎了一篮子菜走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又是挥手又是哎哎地喊叫,她听见他的喊声后停下脚步,韦尼跑上前说;我不能老是叫你哎哎,我叫韦尼,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方,小朋友叫我方老师,你叫我小方,我就在商业幼儿园上班。
那我跟小朋友一样叫你方老师。韦尼瞄了眼篮子里的菜;买这么多的菜,请客啊。
今天我阳历生日,请同事去我宿舍里吃饭,你高兴也来吃。方老师热情邀约。
韦尼听了连连摇头;我见了陌生人更加愣舌头,去了不要出你方老师的洋相吧,等你过阴历生日那天再请我喝酒吧。
方老师想了下说;你看这样行吗,烧好菜后另外盛一份,八点整,你到幼儿园宿舍门口,我来带你去我宿舍,你喝什么酒。
烧酒。韦尼喜出望外地脫口而出。目送着方老师拐进史家弄,给自己重新泡了杯茶,翘起二郎腿,喜滋滋地幻想两个人喝酒的场景;不能硬揪瞎来,要五讲四美,千万不能耍小痞漏脾气,把她吓坏了就没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了。他暗暗地提醒自已。
许成一来,他跑去浴室,怕提早去遇上方老师的同事,一直躺到七点半,然后回家换上件干净的衬衫,下面穿了条铁锈红颜色,裤管一尺二的喇叭裤,跟阿哥借了手表戴上手腕,又偷偷地穿走了他新买的皮鞋,临出门走到大橱镜前,象在重新认识自己一样仔细打量了一番,发觉额骨头和左脸颊又暴出几颗比赤豆略小的骚痣;什么骚痣,青春痘。他自我安慰一句,感觉良好地走出家门,离孙府弄口还有十来米,借着昏黄的路灯光,看见方老师身穿红色百褶裙,红色衬衫,象是暗夜里绽放的花朵,立在宿舍门口,韦尼走到她跟前,故意抹上袖子,晃了下腕上的手表;没迟到,八点还差六分钟。
方老师故意夸张地啊了一声;你买了新手表。
韦尼本想说;这有不稀奇,值得你大惊小怪。结果一开口就愣在这字上,加上平时又不善于吹牛说谎,待这么句话说出口,变成了;这是我阿哥的手表,临时借来出出风头。
宿舍很小,放了两张床,两只衣柜,中间放了一张吃饭四方台子,活动空间正好容得下两个人原地兜圈子,红漆马桶放在门后墙角落。睡觉和吃喝拉撒中间挂了块花布帘,一隔为二。墙壁也就能挡风挡视线,隔音功能一塌糊涂,隔壁房间里电视机声音和讲话声,静心下来能够听的一清二楚。韦尼的注意力放在多出的空床上;宿舍里还住着一个人。
方老师说;轮到她值班才会住宿舍,平时回家住。
韦尼接着问了句;你干吗不回家住,家住的远吗。
不远,白家桥,回家住有些不太方便。方老师岔开话题;你还没吃饭吧,先吃碗饭再喝酒,饿肚酒容易醉。
韦尼有生以来第一次单独和女人相处,问了年纪,他跟方老师都是六三年生的,属兔。然后又没话讲,气氛沉闷,自他到了懂事的年纪,以后的岁月几乎在监狱里渡过,整个人的想法思维方式交流表白与常人有隔阂,见到梦寐以求的女人反而更显得拘束,想学着没话寻话又找不到恰当的话题,又怕自己的浅薄无知遭来白眼鄙夷。当然,牢狱生活也教会了察言观色,识真辩伪。他感觉到方老师今晚心情不错,两个人有问有答,方老师问的大多与坐牢有关的问题。她之前已经喝了半瓶同事带来的葡萄酒,现在陪韦尼又喝了半杯白酒,喝到似醉非醉,酒兴自然而然上来了,先说自己在幼儿园教小朋友唱歌,压低声音唱了几首小兔儿乖乖把门开开之类的儿歌,又说在幼儿园还教小朋友跳舞,说完两手拎起裙摆,在原地转起圈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韦尼平时没有喝酒的机会与习惯,说是喝烧酒也是想显示男人气概而己。自己到底能喝多少心里没个数。眯起眼看方老师原地转圈子,看到后来感觉自己也飘飘然了,方老师一个趄趔摔倒在地,他甩了下头才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急忙起身想拉她坐到凳子上,嘴里责怪道;亏你想得出来,喝了酒还跳舞转圈子,看的人都头晕要摔跟头了。
方老师抽出被他抓住的手腕,头趴到床沿上,咕哝了一句;我跳舞我开心,你别动我,我趴一觉就好了。
韦尼象个听话的孩子,坐回到原来的位子,看着眼前东西也越来越模糊不清,闭上眼晴趴在台上打了个瞌睡,朦胧中听见隔壁房间传过来娇滴滴的哼唧哼唧声音盖过了方老师的鼾声,睁开迷糊眼睛一看她保持原样,好象睡得很香,想到坐在潮湿阴凉的水泥地会着凉,搜视一遍,看见床上的绣花枕头,他也分不清那张床是她睡的,顺手抓了个枕头,寻思怎样塞到方老师的屁股下面,以他的力气,只须花上半只手的力气便能把她轻松抱起来,但这样会把她弄醒,最后想出了个方法,一只手伸到她屁股下往上托,另一只手顺势将枕头塞到屁股底下。他这是第一次触摸女人身体,当他的手伸到凉凉的浑圆的屁股下面,感觉到自己体内一股炽热的原始欲在小腹里燃烧,他的手掌在她屁股下纹丝不动,随后起他的屁股,刚想把枕头塞到下面,听见她咕哝一句;抱我,抱我到床上去,我要睡到床上去。
韦尼双手稍许用力一托,轻松地将她抱上床,往她身上盖了条被子,又坐回到原来的位子,无意中瞄到地上捏瘪的烟壳,才意识到带来的香烟抽光了,心想这个时候不能临阵脱逃,甩下她不管溜回家睡觉,看了下手表,才九点三刻;熬夜不能没烟抽,去买烟。他把门上了保险,轻轻掩上后去了大光明路口的日夜商店,没想到在店门囗卖粉丝汤煨面的摊头上,碰到长小波五,六个人在吃粉丝汤,长小波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深更半夜穿的这么神气,跑出来去找谁啊。随后扬手叫老板;再来碗牛肉粉丝汤。
韦尼先去店里买了两包香烟,随后坐到他对面;出来买香烟。
我都闻到你嘴里的酒冲气了;还是你定心小酒喝喝,你看我们这些人闲到想寻人开鞭。
韦尼说;寻谁开鞭吶。
寻不到人开鞭,人家都忙着混钱,谁高兴来跟你开鞭,刚才想去人家里看赌钞票,结果给们每人发了包烟,连门都不让进,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了。长小波喝光了碗里的汤,把空碗往一推;我也看不懂你和许成,守着门口的金矿不去混,让阿狗阿猫混的天天嘴里流油,现在我都不太高兴去尚书街,看见那些券贩子就来气,想请他们吃皮榔头。
我有嗲看不懂呐。许成也把空碗往台子中间一推;要动脑筋的事情你跟许成商量,凡是动刀动棍开鞭的事由我来当急先锋打头阵。
你看我这身边朋友,那个开鞭魄力会输给别人,现在全靠勒紧裤带过日子,我过几天去找许成谈谈,他不想抛头露面做事我们来做,你也是尚书街人,不要买路钱也要混个开销钞票,你说对吗。
韦尼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拎得清的,与许成比较,长小波是外人,他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轻率表态;我没事就坐在许成的茶摊头上,你空了尽管过来玩。
韦尼走回到宿舍门口,看见里面亮了灯,他记得关了电灯出门的,沒敢贸然敲门,察看四周一片寂然,迟疑片刻才上前在门上轻笃了几下。
方老师己经换上睡裙, 准备上床睡觉,听见敲见声猜到是韦尼,没问谁直接开门让他进厔;我以你走了。
怎么可能,你喝成这样子,我袖手不管走人也太不厚道了吧,再说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担当不起。韦尼摸出两包香烟扔到台上;我去买香烟,你怎么快就醒了。
我会出什么事,没财又没色。方老师眼里闪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瞄了眼台上的酒菜;我也不知道自己算醒了没有。你还想喝酒吗。
不想喝。哦,今天是你生日,你想喝我舍命陪君子。
怎么看你也不象坐过牢的小痞漏,那些人一开口油腔滑调,净讲下流话,你讲话实实在在。
韦尼象装可怜地感慨道;唉,我没念几年书,在监狱里蹲的时间比学校里还多,只会讲实在话,做实在人吃亏。
方老师手指竖在嘴中间,轻声地嘘了声;讲话声音低一点,声音大了隔壁的人都能听见。
我出门前听见隔壁女人在哼哼哈哈象在哄小孩听见。
隔壁住的是对新婚夫妻,懂了吗,怎么会是哄小孩。方老师一笑,脸上现出暧昧的表情。
不懂。韦尼其实真的不懂,从小跟着爷爷生活,长大后一直蹲监狱,男欢女爱的事情也只是在监狱里听过老犯人的瞎编胡吹。
不懂。方老师表示怀疑,你没谈过女朋友。
我一直在监狱,才出来几个月,去那里找女朋友。韦尼的目光不时在她胸脯上打转,丝质衣物下的乳房忽隐忽现,走上几步,乳房颤巍巍地抖动几下。
方老师注意到他炽热迷乱的目光,自从韦尼主动替她拎马桶的那一刻起,欢喜上了这个笨拙单纯的还象个大男孩一样的男人,当晚便做了个羞于启齿的梦,梦见他带着自己去乡下塘河游泳,后来两个人就在田梗上做爱,这个梦居然又让她品尝到了久违的性爱高潮。一觉醒来,想到自己的身世,觉得自己和他完全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从刚才的对话里,知道他还是童男子,激起一直被压抑住的欲望的同时,滋生出一种介于母性与女性之间的怜爱与占有欲;你别老盯着我胸脯口,它肯定没你的好看,你不是说给我看你胸口的纹身吗。她脑子里一团浆糊,至少目前仍不明确勾引他的最终目的,但还是率性作出主动出击的决定;就想跟他睡一夜,还是想让他永远记住是我破了他的童身。
肯定是你的好看。韦尼迟疑不决。
你怕难为情我先脱,我们比比谁的好看。方老师说着撩起脱下宽松的睡裙,里面仅穿了条窄小的短裤,她对自己成熟丰腴的肉体,娇柔白嫩的肌肤充满自信,以前的那个男人是她人生中的一场风霜,经历了这场风霜,身体如花朵盛开的比以往更妩媚动人。
韦尼一时不知所措,盯着她身体看了几眼,不好意思地别转过头,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是这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呐。方老师穿上宽松的睡裙;你的纹身还没给我看呐。
韦尼脫下衬衫;看吧,这只龙头凶相吧。
方老师凑近看了一会;纹的时候痛吗。
还好,不算痛。
方老师这时突然说了句;我憋不住了,要用一下马桶,小便。
韦尼一听以为是赶动身,顿时垂头丧气地看了下手表;快十一点了。说完抓起床上衬衫便住外走;你明天要上班,我也回家困觉了。
你别误解我意思,我真是急着要小便,方老师唰地拉上布帘;你床上坐两分钟。我明天休息,你没事留下来再陪我说说话。她坐在马桶上给自己拿定主意,他要占有这个感情领域一片空白的男人,自今晚起,她要终结每晚躺倒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男欢女爱的喘吟声, 欲火中烧而难以入睡的日子,
被她一度刻意压抑的欲念瞬息苏醒,象头困兽在身体里咆哮着。
方老师拉开布帘,关掉电灯的同时朝窗外望了眼;你是不是觉得今晚月亮特别亮。
韦尼从身后环抱住她,跟着说了两遍;嗯,特别亮特别亮。
方老师身体住后一仰,脸傍上他的肩膀,娇声娇气地说;你老实讲对我有那意思吧。
韦尼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佯装不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问它。方老师屁股彺后一靠;它都把我顶痛了。
韦尼急忙把鼓隆的裆部住后一缩;这,这,这是人的动物本能,我又没办法控制。
方老师拉上他坐到床上,背靠着墙;你想和我意思意思吗。
当然想啊,我是怕你不肯,所以一直憋着。
我说了肯,你一直会象现在这样待我好吗。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又抓去坐牢你会每个月来看我吗。
你能做到我当然也会。
那我肯定一直到死会象现在这样待你好。
你老想着去坐牢呐。
我也不想坐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方老师嗯的一声,象象是下了决心,闭着眼睛说路;有些话还是讲在前面,免得以后说我玩弄你的感情,我结过婚,结了一年多后又离了,你介意吗。
我坐过两次牢你介意吗。
我不介意。
那就好了,扯平,结了殙为什么又要离婚。
方老师长吁一口气,双手捧着他一阵热吻后说道;我们两人中间有一个人不会生孩子,他是独子,他家里人见我一年多没怀孕,就怪罪于我,他又是个没主见的人,听了家里人唆使便来跟我闹离婚,离就离了。
  不会怀孕不是蛮好吗,我也不用担心弄大你的肚子。
你讲话当真还是跟我开玩笑,你的想法有时就象个孩子。我不会怀孕生小孩,你娘老子不急吗。
我有个阿哥,让他多生几个好了。
好吧,我们下面就开始意思意思。方老师听的好气又好笑,抚摸着眼前这个一身结实紧绷肌肉的大男孩,脫掉窄的短裤;头一回看见女人的身体吧,先看后摸,然后那意思。
韦尼象是做了场美梦,以前梦想的事情突然就成为唾手可得的现实,他随便想说句表的话,结果都愣在第一个字上,索性不说话,抱着湿黏黏的身体,一阵热吻竟然把方老师吻的全身酥软,她也好久没有得到男人的温存了,此刻,忽然有了当年初尝禁果的幻觉;你就这样躺着,用心记好,让我来教你怎么意思意思,教会了徒弟,以后可要好好伺候师傅。
完事后,韦尼愣着舌头说了句;我听牢监队里的老官司讲,日比日不过老师,轧姘头轧不过裁缝,是有这说法吗。
方老师回了句;那寻着我是你的福气。
韦尼恍若有所悟地嗯了几声;牢监队里有几个老官司讲话的有水平,我没事就欢喜坐在他们旁边听他们讲话。
两个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肯起床,方老师边收拾房间边说;前一阵听讲孙府弄里有间独门独户的空房子,下午我去看看,如果出租我就去租下来,住在宿舍里一不方便,二要给别人说闲话,
韦尼说;你去问多少房租,这个钱由我来付。
我不是要你帮我租房子,我 租下了这间房子,你就要来跟我同居。方老师停下手,察看着他的表情。
韦尼喜形于色地说道;赶紧去租,我早就不想跟娘老子住在一起,房租钱由我来付。
你那来的钱呐。
我不会到社会去混啊,你放心,我以后有的就是钞票。
我告待一句。方老师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我俩的事千万不要告诉你的朋友,尤其是我离过婚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知道了又怎什样,我又不跟他们一起过日子。书尼犟头倔脑地回道。
我意思是不要让朋友笑话你这童男子瞎了眼去找个二婚头同居。这也是方老师担心的事,怕那天受不了朋友的热嘲冷讽,为了面子跟朋友不交往了。
谁笑话我,我就跟谁翻脸。韦尼坚决地说道。
翻脸也用不着,我听到你这句话就放心了。她把韦尼送门外,分手时又暗示了一句;今晚宿舍里还是我一个住。

长小波和韦尼少管所里并未见过面,头一次见面还是在许成的茶摊,从谈话中才知道国美也是他们的同案犯,韦尼和国美曾在少一队处过一个多月,矮墩墩的块头,手劲特别大,在少一队掰手腕是头块牌子,自已虽然高出大半个脑袋,跟他也只是掰了个平手。国美也不善言语,给人看去一付戆头戆脑的样子,不论是少管所还是监狱,连号头也不会去惹这种人,他们属于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人,神经多长在了末梢,掰着手指教他们做事想问题多个迂回,肠子多几个弯弯绕,当时听了嗯哈两声,犟脾气上来全忘在脑后了,十头公牛也拉不回来,就寻思着跟你拼个你死我活。一言以蔽之,各玩各的。韦尼觉得自己性格和国美很相似,只是他比自己显得更孩子气。
83年的秋天,韦尼和国美在看守所四区走廊里又见过一次面,擦身而过时听他叽咕了句;无期徒刑。因为有了这层关系,他和长小波坐在一起时能找到个交流的话题。少管所的事已经过去了七,八年,只要有人还问起长小波为了什么事进少管所,他还是会先责怪许成几句,接着再将常客糗上一顿,说看看这个叉妹生的渣相能玩出好事情来吗,白相小子妺白相到别人寻他开鞭,结果寻到我们头上来了,开完鞭我们全抓进少管所啃菜边皮,他天天抱着小子妺睡大觉。
常客平时见到长小波总时掉头就走,自己觉得在社会上如果要帮朋友便不问事由对错,况且那件事人家也是冲着许成去的,又不是想在他身上泄怨怒。这天下午,他和韦尼正坐在茶摊头上说话,看见长小波一伙人从史家弄里走出来,拔腿要走,被许成一把拉住;你的气量跟他一样大啊。听了这话,他又坐回到凳上,闷着头抽烟。
长小波是来找许成商量如何在尚书街上混钞票,他说看着眼前晃来晃,人头长象粒狗卵子的劵贩子,就想上去刷他们几个大耳光。许成说人家也是靠自己本事赚钞票,你凭嗲看惯别人。
长小波说;就凭我是混社会的,就要硬吃硬做从这伙坑蒙拐骗的劵贩子身上刮层油脂,不靠黑吃黑,我们混社会的不要饿死啊。马上元旦了,元旦一过又快要过年了,口袋里只剩几个搭公交车的铅角子了,我们一起弄点钞票过年吧,我看你夫妻两个真的有点痴头兴哄,门口有金矿不挖,坐在西北风里守着个破茶摆,估计只有那天茶摆头给人掀翻了你才会出来混了。
许成笑着说;我天天等着有人来掀我的茶摊头,掀翻了我不是有事做了吗。
长小波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意思;我现在就叫他们掀了你的茶摊头。
他们掀了我找你算帐吗,神经病,跟你讲这话等于鸡同鸭讲话,你不要以为真的坐在这里象痴鬼不动脑筋混钞票,我天天坐在这里观察寻找机会,不打无准备之仗你懂吗?知彼知已方能百战百胜。
长小波打断了他的话头;不要屁比屎多,你就直接把你混钞票的想法讲出来,具体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做。
许成心里早有计划想法了,只是觉得时机还没成熟;按你的想法,说是把外圈子的券贩子全部赶跑,独占地盘独混吃肯定不现实,你算算那要开多少鞭,刀口砍钝了也不一定能把人赶走,现在社会上的人都没混,看见钞票都象得了红眼病,谁肯买谁的帐呐,你真以为蛟龙难敌地头蛇,在门口开鞭吃亏的恰恰是地头蛇。蛟龙能进能退,地头蛇在家里坐等老派上门抓去坐牢。你知道现在尚书街上谁混的最好吗;徐戆大。他混的好是因为脑子好,他天天带了一伙人来尚书街上班,早晨坐在我茶摆头吃茶出架势,中午在皇军开的逍遥酒家里吃饭,下午常清浴室一把浴。他混钱的方式比你高明,不赶人,抢生意。我把这伙人叫巡逻队,见到谁拦下一组生意,三,四个人一哄而上,有人负责专门跟卖券人谈价钱,有人负责把券贩子挡在一旁,交易成功后扔给券贩子一包烟,算是给了面子。券贩子一般两人一组,徐戆大仗着人多势众,抢下了整条街的一半生意。徐戆大口口声声是尚书街人,抢了别人锅里的肉吃,还要指责券贩子是蝗虫吃过街,到自他的锅里抢肉吃。
你不要绕弯子,直接把想法讲出来吧。长小波着急地嚷着。
急的人笑不到最后,徐戆大既然是尚书街上笶的最开心的人,但他的笑不得人心,黑吃黑就要吃这样的大户,当然,小鱼虾米也不能放过,这是以后的事了。许成谈了他的想法; 我们做的事情是,负责替大户统一从券贩子手里收券,不充许他们私底下交易。我负责把大户头捏在手里,你们负责从券贩子手里收券,而且一定先从徐戆大身上开刀,树他做遵纪守法的榜样,券贩子一看我们把徐戆大吃瘪了,敢不合作还敢讲卵话吗。
我没听懂你的话,什么叫大户头,我们从券贩子手里收券再去赚谁的钱呐,徐戆大反正手上有钱撂摊不做了呐。韦尼不解地问道。
人都是没钱花时觉得太需要钱,等有钱了发现自己更缺钱了,这些人尝到甜头后情愿吃眼前亏也不肯撂摊不做的。许成接着解释; 有人专门从券贩子手里收购还没到期的国库券,这种人就叫大户头,他们手上有钱收下后放在家里,等到期去证劵所兑换,连本带利可最起码可以赚百分之十以上的利润。这几个大户头把茶摊当成了收券据点,我跟他们已经结下深厚的友谊。我们不管别人收来的价钱,我们收购价要比他们直接卖给大户头,少赚百分之五的利润。
这一天能赚多少钞票。长小波说。
你还指望靠这发大财,现在不过是考虑先混个开销,万一以后量大子不就好过了。我们现在分工,我负责跟大户交接,后天起不让他们来尚书街自由交易,统一由我替他们收购国库劵。你们负责从徐戆大与券贩子手里收券,警告双方,以后避开我们私下合作,发现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滚出尚书街,我想想这样做说不上是黑吃黑,只是从中赚个劳务费。券贩子收一百能赚二,三十块,大户头赚百分之十以上的利润,谁肯丢了金饭碗跟我们计较三,五块钱的差价,但最终肯定我们赚的最多,我们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长小波听了许成一番解释,才算领会了他的意图;后天上午我带人过来,你的茶摊头可以当据点了。
茶摊头是地下联络站,韦尼家的院子可以用来做临时据点,家伙也可以集中放在那里,拿放也方便。许成说。
没关系,我家除了礼拜天,平时白天没有人。院门后面有个柴禾堆,家伙可以在那里面。韦尼说道。。
许成最后总结了句; 如果按长小波的想法,又回到天天出门要带刀的年代,思路决定出路。现在出来混,趋利避害都要考虑周到,有时容忍吃亏是为了顾全大局,有时少一分就要讨回五分,总之,众怒不可犯。你们来了只盯住徐戆大的手下,见他们在抢生意,你们跟上去抢的更凶,宁原大家不成生意也不能让他们做成。徐戆大是个脑子灵活拎得凊的人,见到你们专找他手下的麻恼,肯定会找我谈判,这招是叫敲山震虎还是叫引蛇出洞啊?跟我谈判结果只有一个,先告诉他社会上钞票本来就是大家混的,我可以做个中间人替你们从中调解。
长小波打断了许成的话头;跟他谈什么判,不服老子直接用猎枪喷他狗日的。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钞票回收国库劵的钱从那里来。
我结婚做小生意存了二,三千块,实在不够就靠腿勤快,毎天往大户家里多跑几趟。许成说。
韦尼插嘴道;我再想办法去借些钞票。
许成问;是开口跟方老师借吗。
韦尼愣着舌头说;除了她还有谁肯借钞票给我们。
许成哈哈一笑;听说你们已经发展成为非法同居关了。
韦尼说;换个话题吧,我跟她的事情用不着你来关心。
许成一本正经地说道;亲兄弟,明算帐。赚来的钞票扣除全部费用,其中包括人工费用,剩余的钞票分四份,我每人一份,剩余的一份留作备用,一起做事我最想听到吃亏沾光,做多拿少的话,如果会出现这种事,不如现在散伙不做事,还能继续做朋友,省的以后赚到了钱,朋友却做不下去了。

二天后,长小波和韦尼调来的人马出现在尚书街,他们采取的人盯人战木,专盯徐戆大的手下,只要看见他的手下拦抢下一组生意便一哄而上,要么再从他们手里抢下生意,要么吓跑客户。许成还是一成不变地守着茶摊 ,只是茶摊下面多出了把一尺多长的柴刀。
这天中午两伙人因为拦抢一组生意,冲突升级,从推搡激呛升级到拳脚相向,韦尼亲自出手,将徐戆大两个手下拖到尚书码头的河滩上,找来了根扁担,将他们打的满地打滚。徐戆大连续几天颗粒无收,这次手下被打也等于打了自已的脸,他现在一门心思混钞票,那有心思调人开鞭,给自己找的理由是;我穿上了皮鞋的人不会跟你们这伙赤脚佬一般见识。实际上他也明白,这伙人就象弹簧,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徐戆大只知道长小波,韦尼和许成的关系只是一起蹲过少管所,看着许成每天还是守着他的茶摊,心想这件事应该与他无关,更不会想到整件事情的幕后策划指挥者会是他,便去找他出面调解这件事,他知道许成是个吃交情的人,开口又是我们都是这条街上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许成听到这句话从他嘴里吐出来,全身就起鸡皮疙瘩,说时代在进步,人心也散了,义气老交情都靠利益维持,所以呐,卖面子交情的事免谈。他的这句话直接将徐戆大想讲的话堵了回去;我的两个手下被你朋友打了,你看怎么处理。徐戆大开门见山地说道。
许成故意问了句;因为什么事打起来的。
好象是生意上的事。
许成突然拍了一下台子,站起来嚷喊道;操你娘比,你们每天点钞票时想不到我,为钞票打架却来找我了,你们都当我是炮灰葱头是不是,怎么处理还用我教你吗,赶紧带人带刀反击,不要丢了尚书街人的脸。
徐戆大是个聪明人,从他话里听出揶揄的口气;我暂时不想开鞭,只想混钱,你在他们中间的威信绝对不容罝疑,你出面帮我调解一下,和气生财么,以后你也不要出来摆茶摊了,丢你面子也丢老朋友的面子,每天的开销我来给你。
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丢嗲面子,每天不做事白拿你工资倒是丢面子的。
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吃饭不做事的人。徐戆大以为许成是条快要咬钩的鱼,却不知一步步走进他们设的套;你帮我出面跟韦尼打声招呼,之前的事情就算过去不追究了,以后各混各的钞票,互不侵犯。 
你这话意思是看在我面子不去追究之前的事,我不要这个面子,你尽管去追究。至于涉及到钞票上的事情更不要拉我入伙,我能做到的事把他们喊到茶摊上来,你们自己去谈判。许成第一步计划初告成功。
徐戆大别无选择,只能和韦尼坐到茶摊上来谈判,他提出回收国库劵的条件,徐戆大计算了一下,如果平均每天收购国库劵三千块,要给他剥削去一百伍拾块,花这点钱求个平安能够接受;我可以答应你,但这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作主,回去要跟朋友商量,三天后给明确答复。他心想不能当场答应,故意卖了个关节。
双方谈判结束不到一个小时,许成因为秤砣妹妹小玲的事,和徐戆大闹翻了脸。事情起因是小玲拿了家里的三百陆拾块国库劵去营业所换现金,因为没到期不能兑换,在营业所门外被徐戆大和手下拦下,最终以七折价收购去了,这一幕正巧被许成看在眼里,他上前喊你了两眼红红的小玲,问了句;你国库劵卖给他们多少折。
他们讲还要等二年才能兑换,我家急等钱用,七折卖给他了。小玲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许成说;家里碰上多大的急事就这么便宜卖了,再放上两年,连本带利一百可以兑换一百多块钱了。
小玲边抽泣边说;我们也知道但等不及了,我妹妺传染上急性黄疽肝炎急等用钱,她明年要考大学,必须赶紧治疗加强营养,否则就要休学在家了。
你在这等我几分钟。许成说完跑上前叫住了徐戆大,气咻咻地说;你应该认识秤砣妹妺吧,你怎么好意思把她也当葱头宰。
徐戆大狡辩道;还有二年才到期,七折回收是公平买卖了吧,我另外贴补她貮拾块钱了,你也知道要是卖给别人肯定还要比我宰的凶。
那是另外一回事,就算看在秤砣面上帮忙代收也应该的,要是他没被枪毙,知道你把他妺妹当葱头宰,不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我跟你姓。许成两眼紧盯看他。
再贴她贰拾元总好了吧。徐戆大苦笑着,摆出很无奈的样子。
贴多贴少是你的事,我只是吿诉你以后别他娘的在我面前说什么一条街上长大的之类废话。
徐戆大刚想说把利润全郚退还,谁知这个时候他的一个手下,突然上前推了一把;你有什么资格骂我表兄,看好自己的茶摊头,当心我一脚地茶摊头踢翻了。
这里轮不到你开口说话,滚。祸从口出。徐戆大知道手下这句话要惹祸了,转身跟许成打招呼;他不认识你,不知者不知罪。然后去找小玲,谎说刚才算错账,补足了原价收购的钞票。

算你有种,等一歄我会来料理你。许成从口袋摸出十百块钱;我之前在赌台上跟你阿哥借了一百块,后来也一直没机会还,你替他收下吧,活人不能欠死人的钱。
小玲死活不肯收,说;那是你们的事。
许成说; 要不这样,清明扫墓你替我买些纸钱到秤砣坟上烧烧吧。
小玲一听这话又哭了; 我刚去他坟上烧了纸钱。
是五周年忌日吧。许成劝慰道;你可以把阿哥的朋友当成阿哥,有要帮忙的事尽管开口,你现在那里上班。
第三百货商店鞋帽柜当营业员。许成看着她的背影淹没在人群里,随后抽出茶摊下面的柴刀。徐戆大靠在树上,看着他把柴刀插进皮带,连忙上前陪笑道;看在我面上,别跟小佬一般见识。
许成回了句;我再要看在你面上只能喝西北风,混吃等死了。这狗日的跑了,你也帮我个忙,三天之內给我找来,否则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
你这样做不是存心让要我好看,让我下不了台。
许成嘲弄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现在叫你帮个小忙却说是存心要你好看,算了,我自己去找他。
徐戆大心里当然明白他在借题发挥做文章,或是发泄心里的怒气,但又无言以驳;许成你刚结婚,发脾气时也要为家庭着想,他们都是光棍活卵子,真要弄场开鞭,他们是一个人吃牢司,你是一个家庭,老婆也要陪着你吃牢司,安稳点歇歇吧,你的生活费还是由我来负责。
许成听出了话里挟胁的成份;话题不要扯远,我跟你想的恰好相反,我老婆肚子里已经有种了,传种接代的事一解决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你话要是这么说,三天之内见不到他的人影,我找你要说法。
徐戆大做出委屈的样子;这把火怎么又烧到我上来了。
你手下要来掀茶摊,你当然有连带责任。许成坐到茶摊旁的竹椅凳;不跟你啰嗦了,我要卖茶赚生活费了。
      你这明摆着是逼老娘卖比,狗急跳墙了。徐戆大心里愤恨地骂了句,随后去人民公园茶室里找他的靠山肖七煞。他和肖七煞的认识是在上半年陪着雷英娘去南京机床厂探监。雷英原先也是住在尚书街,就住在陆建强楼下,八十年代初搬到清凉新村。清凉新村紧靠着朝阳新村,八三严打前,雷英在那一片是能够坐上台说话算话的人。徐戆大小时候跟雷英比较要好,后来搬到朝阳新村,打着雷英的邻居,又是同学的幌子,很快就混得一席之地,但手下那伙人都是八三后才出道,没见过世面的嫩豆芽,活动地盘也就在两个新村之间,远远不如肖七煞,他跟枪毙掉的公鸡是表兄弟,虽然住在靠近火车站的椿庭桥下,城圈子里也有他的市面。雷英和肖七煞,曹山发是拜兄弟,肖七煞,曹山发出狱有段时间,雷英是八三严打进来的重刑犯,据他讲现在减刑幅度比较大,估计再过三,五年也能出狱了。这趟一起去看雷英,临走前他特意关照了句肖七煞,说这几年不自己在常武,帮他照应一下徐戆大。徐戆大一回常武,神抖抖地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谁他妈跟我过不去,我可以放他一马,但雷英,肖七煞,曹山发三兄弟也不会放过他们。

徐戆大当然也了解许成这个人,有谋有勇,心狠手也辣,惹怒了他玩到鱼死网破,谁硬谁怂日下比来看卵,身旁几个人都是一都的货色,跟他做对头就要作好下血本的准备。其实把手下交给许成是件轻而易举的事,脑袋上挨两刀也没多大的事,问题是他要是这样做了会给混社会的人彻底瞧不起了,一失人心,二失地盘,这样一来自己混成了过街老鼠。所以,他找肖七煞也没有要开战的意思,只是想让肖七煞以他在市面上的名气出面调和,调和不成,也是肖七煞没了面子,一旦开战,胜,当然不用讲了名利双收,输了,在许成面前可以把事情全推到肖七煞头上,他实则就是在玩借刀杀人之计。把正在打关牌的肖七煞喊出茶室,他讲了个事情大概;如果你出面能搞定许成,交给他的生活费上再贴两成给你。
肖七煞按他自己的说法,近阶段手摸着霉比赌钱,输的一塌糊料不说,还借了一屁股债,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让他焦头烂额,城圈子里的赌档一是没面皮进,二是别人也不让进;前债不清,后债不借。脑子里整天盘算着寻地方找葱头咋唬一笔钱解燃眉之急。听了徐戆大带有诱惑性的一番话,再听见说是跟许成谈判,感觉这桩事情就象是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白不吃。他先问自己每天从中能混多少钞票。徐戆大说生意日大日小,每天七十到一百,每月不少于二千。肖七煞听后当时就起了黑心;看不出一条不起眼的小街,每天能产出这么多的钞票,我们去承包下来不是月月做万元户了。
徐戆大说;这也不可能,人心不足蛇吞象,先保住自己饭碗天天有肉,其他事情以后可以考虑。
不就是许成吗,这趟小官司我们在一起吃的,给我叫人暗弄两顿,连个屁没敢放,上趟在野猪家碰见问他要不要算帐,又连个屁没敢放就走了。
你说的是那个许成。徐戆大所了解的许成,跟他嘴里讲的许成简直判若两人;你不要搞错人头,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
住在尚书街上,跟长小波是案犯的那个许成。
徐戆大喜笑颜开地说;就是那个许成。
肖七煞随即开口要钱;给我先预支五百块,这两天出去活动调人要花钱,后天一起去找他,你看我怎样收拾他。
一物降一物。徐戆大听了这番话顿时觉得胜券在握,从鼓囊囊的裤袋里点出了五十张拾块票面,交到肖七煞手上。
肖七煞见他咯噔不打,就爽快地把五百块钞票交到了自已手上,叹道;财路啊,尚书街就是我们的财路,谁敢挡我们挡的财路,手挡斩手,脚挡斩脚。他随后去找曹山发商量摆平许成的事,曹山发听了个开头便问;是你的事还是别人的事。
雷英朋友徐戆大把我们找来的财路。肖七煞眉飞色舞地将未来计划讲了个开头,曹山发插话打断了他的话;我跟许成做过对主,也跟他和雷英在天宁寺关公像面前结拜为兄弟,虽然那时候卵毛还没长齐,但不能为了别人的利益违背盟誓去找他麻烦,虽然现在没有来往,也毕竟兄弟一场,我就不参予你们的争斗了。我劝你千万不要和还没开战就怕输的人合作,那种人赢不了别人反而坑朋友。你也不要小觑许成,我肯定比你了解他,在监狱里让你一条路是规矩,先进庙门三日大,如果认为是他怕你服贴你肯定想错了,这人留他一口气,只要有机会,垂死挣扎也会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
你那来这么多结拜兄弟,本来想叫你掺一脚混钞票,结果你灭兄弟的勇气,去长敌人的威风。既然如此,你就当没听见,我也什么没讲。肖七煞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
许成吃过午饭,跟往常一样坐到茶摊旁,双手伸在袖管里,背靠着墙晒太阳。住在史家弄一号的大海上个月刚从102精神病院出来,他只要一看见许成坐在茶摊旁,马上搬了张籐椅坐到他的旁边。开口头一句话总是说;你去汰浴,我来替你看摊头,头泡茶我卖两块,二泡叁块。大海还有弟弟,老二叫大江,老三叫大河。当年有传说大河是陆建强未来姐夫。老二,老三在市面上有斗公之称,他养的蛐蛐败少胜多,几近所向无敌,地头上的虫王,上海,南京的虫友特意赶到他家里来取经,讨教看虫养虫的经验。陆建强捉蛐蛐的兴致就是被大河带出来的。八三年的那夏天,兄弟俩带了五只蛐蛐去跟号称青龙乡虫王斗输赢,赌注为一斗一包牡丹香烟。结果兄弟俩养的五只蛐蛐大获全胜,赢了五包牡丹香烟。青龙乡虫王觉得脸面扫地,仗着靠家门凶,恼羞成怒地一脚踢飞了叠在一起的蛐蛐盆,蛐蛐连蹦带跳地不见了影踪。兄弟俩当时没吱声,没过几天带上两个朋友冲到虫王家里,将他绑到田埂旁的电线杆上,拔了把野草,蘸上了菜田旁的粪缸里的粪便,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用电工皮带轮流鞭抽了大半个小时,抽的全身皮开肉绽。严打头一天,兄弟俩一同抓进了看守所,大江判了死缓,大河和他的朋友判了十五年二十年。
如果许成跟大海说不去汰浴,他象老太婆念经似的将老三篇一字不漏地背诵一遍,接着翻来覆去讲自己昭雪平反的事;我己经不是反革命份子,我己经回到革命群众队伍中去了。大海原先脑子有没有问题许成不知道,只听人讲他在文化大革命中,指看并贴在墙上的五张伟人像,跟人说了句;马恩列斯毛,毛排在最末一个,毛最小。结果被人写了人民来信,检举揭发他讲反动话,为此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坐了六年牢。出狱后开始到处喊冤,又被抓去在看守所关了一年多。这趟一出来便答应平反,补助了一百八十块什么损失生活费,钱拿手放进袋里还捂热,又被警察抓送进了102精神病院,这趟出来后变成了精神病人,这些年在102精神病院进进出出的次数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许成上了趟厕所刚回到茶摊,常客和村民从西头晃了过来,见面先介绍身旁朋友; 村民,未来的大作家。
许成说;我又问他是做什么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常客示意村民把口袋里的国库劵摸出来,接过后交到许成手里;一共五百贰拾元,帮忙带卖,你不好从中赚钱,他现在没住没吃很难啊。
作家怎么会混到没住没吃的地步吶。许成用狐疑的目光瞟了眼表情侷促的村民,点数完手上所国库劵;我听了你刚才讲的卵话就来气了,什么叫你不好从中赚钱,好象以前帮你带卖国库劵都从中赚钱了。他摸出自己口袋里钞票,数了下说身上钱不够,还差一百伍拾块,我回家去拿给你。他跨下人行道台阶,听见街东头传来一片噪杂清脆的自行车转铃声,下意识地侧转脸望了眼,见有十几辆正朝这边蹬来,骑在最前面的正是徐戆大和肖七煞,他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和将要发生什么事。摆在面前的有两种选择,一是溜进旁边的新民旅馆,躲过一劫。一是守茶摊,随机应变。他选择了后者,退回到茶摊,边抽出藏在台子下的柴刀,插进皮带,一边吩咐常客;快去通知韦尼,叫他们带上家伙,准备战斗,长小波他们的家伙藏在院门后的水果篓里
常客也看见直冲来的徐戆大那伙人,茶摊离韦尼家院门也就几十步路, 他顾不及跟村民说明原委,拔腿冲进韦尼家里,看见有五,六个人围着八仙台打升级,急吼吼地嚷叫;徐戆大带人来扫荡尚书街了。
韦尼看着手上的牌,愣着舌头说; 尚书街是国家的又不是我们的,让他们去扫荡好了,顶好把劵贩子全扫跑,我们下午独混。
常客听着韦尼愣了舌头,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心里一急舌头也愣了起来;他,他,他他们是去冲许成家。
韦尼这才有所反应,牌往台上一扔;开战。随后抓起门角落里的马刀往外冲,其他人也抓起家伙往外冲,常客提醒一句;长小波他们的家伙藏在院门后水果篓里。
我们习惯用家伙。有人回应道。常客空着双手冲到院门口,果然看见门角落里有个一米多高的水果篓,上面盖着脏兮兮的草包,掀掉草包,一眼看见黑洞洞的枪管,抽出来一看,枪柄跟汽枪相差无异,只是枪管比汽枪管略粗,他以前把沈伟的汽枪借了手里玩了大半年,抬头看见村民站在院外门的人行道上,茫然又不知所措的望着自己所村民也不知什么情况跟他跑进大院,常客让在门囗等,蓦地想起当过刑警,肯定是玩枪老手;这是不是重磅汽枪。
他们拿了军刺撬棒冲出去打群架吧。村民拿过枪一看;这是自制的单发猎枪,威力不大,打不了野猪,只能打打麻雀,跟汽枪一样玩法。
常客哦了一声,也不检查一下枪好不好使,枪膛里没有没上子弹,随口叮嘱一句;不关你的事,就在这儿看热闹好了。他抱着枪冲到门外,见现场气氛紧张,剑拔弩张,许成正和徐戆大讲话,韦尼他们站在他身后,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他抱着猎枪躲在树后,静观局势发展。

你们谈判到史家弄里去谈,大白天这么多人拎着家伙聚在,有谁去南街派出所报案 不出十分钟警察就到,这样一来大家都倒霉,以后全没混。许成故意提高嗓门喊了声;徐戆大,你把人喊来了也介绍让他们认识一下。
肖七煞一直在暗中注意观察许成的表情,发觉他从开始到现在脸上没有现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和怯色,认为不正常,便怀疑有人埋伏史家弄里,便吩咐手下先去弄堂里探个虚实;你们全拎了家伙站在马路上吃相太难看,去史家弄里等我。他目送这伙人推上自行车进了史家弄,过了五,六分钟沒有闹出动静,才跟韦尼说;走,我们去史家弄里谈谈。
韦尼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谈,就是这条件,答应就合作,不答应就开鞭,反正我奉陪到底。
许成提醒一句;你前两天不是跟徐戆大约好今天谈判吗,答应的事不能轻易反悔。
两伙人慢吞吞地全晃进了史家弄,肖七煞一伙人正对韦尼家院门口,韦尼几个人所站的位置正好与厕所门并排,许成也跟着走到弄堂口,徐戆大带了两个人站在他的旁边,许成讥嘲了一句; 你是大老板不跑到前面去指挥谈判,我又不需要你保护。徐戆大听了贼精地呵呵笑了几声,就是不作答,他有种预感,自己的意图如同做白日梦,韦尼绝对不可能让步给肖七煞,他原本是想通过肖七煞给许成施压,让他找韦尼谈判,由此实施自己的意图。通过刚才的观察,许成根本没把肖七煞放在眼里,而且可以判断许成就是这桩事情的主谋,更没想到他会把韦尼推在第一线,这场谈判结果不论如何,有百害而无一利,难说从今往后,尚书街上就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地。想到这里,心疼起前两天预付给肖七煞的五百块钞票。
常客抱着猎枪躲在树后,隔了条马路观察局势,他没想到带着村民来卖国库券结果碰上了一场开鞭,他眼睛紧盯着徐戆大的背影,心想他只要有所动作,就从背后偷袭,直接用枪柄捶打他的脑袋。
肖七煞和韦尼中间隔了五,六米的距离,两人表情严峻,韦尼铁青着脸开口先说道;我己向徐戆大提出我们的条件,就是答不答应的事情,我不管徐戆大请来的是多大的紳势,答应,一切好说,答应,看着办。
紳势大不大你可以去文化宫,新风街一带去打听听,我不想拿名气来压你,答应,一切好说,答应,看着办。肖七煞朝着站在弄堂口的徐戆大招手;戆大,戆大,你过来呐,你们两个人谈判的具体条件来给我讲讲。
徐戆大装着没听见也没看见,侧转脸跟旁边人叽里咕噜。
韦尼干脆说道;我没空去打听,这么多年我一直孵在官司单位,社会上的大紳势一个都不认识,我只认识手上的刀。
韦尼话音刚落,从肖七煞身后窜出个大块头,挥舞着根槽钢冲上来嚷道;七煞,跟他叽吧啰嗦什么,打了再说。
韦尼一旦进入临战状态,便变得粗中有细,眼睛早就盯住这个蠢蠢欲动的家伙,等他沖到肖七煞面前,挡住视线的瞬间,韦尼灵巧地彺旁边一闪,紧接着连上两个箭步,冲到肖七煞跟前,趁他拔浑刺的瞬息,对准额骨头连砍了两刀,鲜血霎时如注,往下流淌进眼睛,肖七煞抬手擦抹脸上的鲜血,血迹遮挡住视线,只看见眼前一片红乎乎的影像,一只手乱舞手里军刺,用另一只手的衣袖管,擦抹脸上的血,谁知越抹越眼前越模糊,索性伸手拉住大块头,意示做盾牌保护好他。
韦尼趁着慌乱之机, 对着肖七煞的左脑袋又是马刀,紧接进入相恃调整,肖七煞仗着人多开始反扑,但因骑自行车的缘故,身上只能带尺把两尺长的家伙,韦尼他们从家里拖出来的都是长家伙,两伙人势均力敌,僵持不下。
许成一见两伙人舞刀开打,拔出柴刀往前跑,徐戆大也从身上拔出尺把长的杀猪刀,迟迟疑疑地跟着彺前跑,常客一看偷袭他的机会来了,平端着猎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冲过马路,冲进弄堂后 忙着把猎枪倒转个身,想手拎枪管,用枪柄捶打徐戆大的脑袋。心一急忘记手指还扣在扳机上,无意中扣下扳机,轰的一声枪响,把自己先吓了个惊跳,铁渣子暴风骤雨般的喷向徐戆大和旁边人的后背,铁渣子穿透不进他们身上穿的短大衣,只是感觉到冲击但伤不到皮肉,露在衣袖外面的双手却吃了好几粒铁渣子,但凭枪声己将这伙人吓的魂飞魄散,徐戆大用血淋淋的双手抱住脑袋怪声怪调地嚷闹;他们在背后放冷枪,哎哟哇啦我中枪了我中枪了。然后全身抖颤地蹲在墙脚。
许成猛一回头,见常客平端着枪,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吼了声;你先撤。
肖七煞脑袋上挨了三马刀,正将悲痛化力量准备拼命一战,听到枪声后又看见徐戆大蹲在墙脚大声怪叫说中枪了,刹时一股勇气泄尽,手紧捂着额骨头上的伤口,环视一圈,心想还是中了许成的埋伏,总觉得某个隐蔽处,有人正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不由自主地缩了下涼飕飕的颈脖,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停火,停火,我们讲和,讲和。
按社会上的规矩,谁先提出讲和,意味着认输。
许成当然不会放过扬言要掀茶摊的人,一把衣领将他拎到徐戆大的跟前;我们的帐今天不跟你算,他的帐不能不算吧。说完,手起刀落。然后走到肖七煞面前,挑拨离间了一句;这事不能怪我们,是你寻上门的,要怪就怪徐戆大,是他骗你来做滚雷英雄,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你肯定听过的吧,我们赶紧撤吧,老派说不定马上就到,你要讲和去找徐戆大讲和吧。
许成跟肖七煞讲的话,徐戆大全听进耳朵里,觉得这句话比砍他两刀还要凶狠。
常客把猎枪放回原处,和村民坐到茶摊头上喝茶。韦尼让朋友先把家伙藏到厕所房顶上,然后带了他们说是去健康浴室汰浴。许成说;我也用不着避,他们要做赖皮事情先报派,我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我反正一口咬定券贩子抢生意打架,我是赶去看热闹的。
常客倒是有些心神不宁;许成,徐戆大这趟还会去报派吗。
他这趟再要去报派,以后还能在社会上露面吗,再说他又没看见你放枪,这件事肖七煞肯定也不会放过他,我们不去管他们狗比倒灶的了,你今天倒真是不鸣则己,一鸣惊人。
常客索性打肿了脸充胖子;你们真以为改行流浪写诗,开鞭素质就下降了,我当时要面对面狗日的不喷他个麻子脸,把他那双贼眼直接喷瞎算了。
当天晚上,肖七煞听了曹山发一番劝告,委托他出面收拾残局;徐戆大反正逃不了,我们写信去征求雷英的意见,我现在去找许成,响鼓不需重锤,只要说句肖七煞是我结拜兄弟,他立马主动开出条件。
果然如此,许成一听肖七煞也是曹山发的结拜兄弟,随口说道;那就我开条件你接受了。
曹山发回答道;你开条件我无条件接受。
但话要往明里说,这件事是他自己惹火烧身。许成开出了补偿条件;一刀五百块,三刀一千五医药费,另外,我按排人去找徐戆大,这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补贴三千块医药费,他要是不拿或敢少一分,记在我账上,年后我来付,长兴楼摆桌和酒,酒席的钞票也是我出,韦尼现在是尚书街的面子,我是里子,都不能你到场敬酒,到时让韦尼按排人去敬他杯酒。许成最后说了句;不是看在我们拜兄弟的情份上,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吧。
曹山发显然对他开出的条件非常满意,听完后主动要握下手;不用说了,许成,我欠你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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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八九年春天,商业幼儿园终于分配给方老师一间住房,房子在吊桥路上的商业宿舍,大院里住的三十多户人家里都有人在商业系统上班,但不在一个单位,有人听说新搬来的是在幼儿园当老师,家里有小孩的人都主动拎着扫帚拖把跑去打扫卫生,清理门前的垃圾,邻居的热情让寄人篱下的方老师顿时感受到温天般的温暖。住房前后两间三十多个平方,虽然不大但总算有了安身之处,心满意足的同时开始憧憬美好的新生活。韦尼通过朋友找到广化区房管所修建队方队长,塞给他一百块钞票,一条香烟,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一切行动服从方老师的指挥。方队长干活很巴结认真,一丝不苟。带上两个工人花了五个下午加晚上,把墙壁布满霉斑污迹的房子,里里外外修缮粉刷的象间新房,还帮他在房门与院墙空出的地方,搭出了间象是防震棚的灶披间,里面放上炉子碗橱,还可以放上一张用来吃饭的四方台。接下来他俩商量购置房间里的家具家电,韦尼这半年赚来的钞票,除去自己在外面的吃用开销,剩余的钞票算算大概也有五千块,全交到方老师手上,她每回收下钞票时象在开玩笑说上一句;暂时替你保管。韦尼有时也会愣着舌头和调一句,比如,睡觉前,压在方老师身上做的正来兴致时,突然一个急刹,愣说了五,六我字,才吐出下面的话;这下面的家伙,你也暂,暂,暂,暂时替我保管。
方老师嘴上征询问他买组合家具还是单件家具,心里却早有主张。韦尼说钞票在谁手里谁决定。方老师暗示一句;一次性到位就买组合家具。韦尼没有听出话里意思,说买家具又不是烧死尸,有一次到位啊。
方老师嗔怪道;看你这张乌鸦嘴,下午要带你去天宁寺烧香了,一次性到位就是以后结婚也用不着换家具了。
韦尼听了一愣,他脑子里从来没有结婚的念头,觉得人一结婚就成为大人,想想自己做大人都禁不住暗自发笑。
方老师见他听了没有反应,追问一句;你是不是只想晚上爬到我身上来耍流氓,不想结婚做我的丈夫。
我睡着了你还爬到我身上来算不算耍流氓。韦尼回问道。
我那是喜欢你。方老师用脚蹬下他的短裤,爬到他的身上,用暖乎乎的胸脯压在他脸上,撒娇地说道;你现在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答复。
唉,难怪牢监队里老官司经常讲,女人一发骚,男人就作贱,买组合家具。韦尼终究依顺了她的骚劲。
第二天,韦尼一碰见许成就说;我答应方老师去买组合家具,我也要做大人了。
许成听了一头雾水;买组合家具跟做大人搭界吗。
韦尼说;买组合家具就是我要和方老师结婚了。
许成说;现在正当有事做结什么婚,你能够保证以后不坐牢吃管司就去和她领结婚证,否则的话一人坐牢害一家。
韦尼反问道; 你不是也结婚了吗你能够保证今后不坐牢吃管司吗。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闲着没事做才结婚的。狗日的瞎说,我那时结婚就是为今后坐牢准备的,你会这样想吗?问题是现在正当有钱赚去结什么混,说不定那天又闲下来,挑个好日结婚还说的过去。我是给自己算了命,起码还要吃两趟官司,我给你算算命起码还要吃三趟官司。许成说。
韦尼自以为钻到了他的空子;一直有事做我就只好看着年底抱儿子做老子。 
你存心跟我抬杠那你自己拿主张吧,就当我前面的话是嘴上抹石灰,白说。我现在深有体会,男人只要不爱上睡在一个枕头上的,跟她随便怎么玩都开心,一旦喜欢去领了结婚证,全他娘的是麻烦,床上床下都成了女人的私有财产,她是资本家,男人成了她的长工。
许成给他出了个主意;结婚证暂时不要领,先办两桌乔迁之喜酒席,你跟她在双礻朋友面前公开你们关系。
这天,韦尼一大早就被方老师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说陪她去尚书街上的建材商店仓库里选家具。仓库里统共只有三套组合家具。她看中了一套湖蓝色贴塑组合家具,共十五件,二千六百块;喜欢就买。
上午把组合家具拖回家,下午又去百货大楼买家电,买了台十九寸彩电和单放机,方老师说还看中了一套音响;我喜欢听音乐。
韦尼说;喜欢就买。
方老师说;存折上的钱全买光了,我们把西北风当饭吃啊。
要么就一次性买到位。韦尼心想办酒席的钱可以去跟许成借。几件家电正好装了一轮车,走出百货大楼时又财大气粗地问了包;还想买什么尽管说。
我只担心办酒席钱从那来。方老师问。
我不是跟你说在和朋友联手做囯库劵生意,这点小钱先借,一个月内就还清了。他随后找许成一起去长兴楼定了两桌酒席,一查日期,礼拜六是13号,许成犹豫不决;13号日子不吉利,好多朋友都是这天出事的。
年纪轻轻怎么去相信迷信,就定在这天晚上,两桌,她同事一桌,我们朋友一桌。
晚上,方老师定名单时嘟囔一旬;办酒席双方大人一个都不喊。
我还没跟娘老子摊牌呐。
摊牌时你千万不能把我离婚和离婚原因讲给他们听,知道了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我们结婚的。方老师脸上布满愁云。
你真当我小孩子不懂事,这点门槛进出还是懂的。
就怕不懂,把我的老底都翻出来讲给你娘老子听。方老师忧心忡忡地说道。
朋友一桌的人员,韦尼交给许成去定了,他心里早有按排,除徐戆大之外,把尚书街上朋友喊来一聚,枪毙的或在牢里的人就喊他家里人来吃顿饭,借此表达让老朋友们的挂念。韦尼刚搬回尚书街,人家也不认识他,只能由许成出面去请,韦尼只喊了老雁,他最近老是往老雁家跑,问到整天在一起做什么,他装神弄鬼地说一句;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跟他学吃饭手艺。
许成先去叫了陆建强的阿哥,被他一口婉拒,说礼拜六要去丈母娘家吃夜饭。
平头的阿哥阿姐几乎天天都能看见,这天中午,许成看见张红丽捧着饭碗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上前去问了几句平头在监狱里的情况,她说上个月去看过他,已经减刑到九年,听他讲中央发了文件,八三严打判死缓无期,改造期间没有再犯重大错误,原则上不超过十三年都能释放回家;再坐五,六年牢也能回家了。她说道。
许成见她眼圈红了,附和一句;是呀,我有几个判了十几年的朋友,写信来讲明,后年都能出来了。严打那年我正好牢,政府帮我逃过一劫。
三郎在信里讲今年底明年初也能出来了,他和平头一个大队,他在当大组长。
许成夸了句;找老婆就要找你这样的女人,忠心耿耿。
你老婆待你也不错,坐牢等你,马上要替你生儿子了。
我两趟官司没三郎一半的时间。许成话头一转;礼拜六晩上六点,我们一块在长兴楼吃顿夜饭,你再叫上阿哥建明,没有外人,全是街上人。
哇,去这么好的饭店吃夜饭,很贵吧,听我娘讲,你们在门口贩国库券很赚钱。
赚个养家糊口钱,年底要当老子,给母子赚个生活费吧。
三郎回来后也叫他跟你一起贩国库券赚生活费。
这钞票都是滚地皮的人才肯混,你叫三郎来做不是大材小用吗。许成然后又去了史家弄2号院里的大毛家,她娘一边踩缝纫机一边象审犯人连问几遍;你找我家二毛有什么事。许成说;礼拜六晩上六点钟,请他在长兴楼吃夜饭。他的话音刚落,睡在阁楼上的二毛嚷起来;真的假的,你不会骗我吧,要不要送份子钱,要送份子我不去吃。
许成朝阁楼上扔了包香烟;要送份子能说请吗,带张嘴去就可以了,你还要帮我做件事情,通知一声李爱国。
许成去百货商店找小玲,通知去长兴楼吃夜饭,一开始她还迟迟疑疑,后来听他讲都是住在尚书街上的人,阿哥生前的好朋友,才勉强答应;台上有女的吗。
当然有,你跟平头阿姐坐在一起。许成通知常客时顺便问了王志华的近况,他说好久没来信了,只知道把娘接去云南,陈洪娟也辞职去了云南。
常客随后从书里翻找出一张王志华和娘,陈洪娟三人站在一座寺庙前的合影。
逼上梁山,他是个能吃大饭的人。许成感慨了句,将照片塞回书里。

这天傍晚,邀请的朋友如数到达长兴楼二楼大厅,韦尼和方老师衣着光鲜,方老师烫了一头带卷的长波浪。韦尼是被她当犯人押进明星理发店,头发抹上一层发蜡,吹了个中分开发型,吹出的中缝将脑袋上的头发一分为开,他照了下镜子后说,一个脑分成了南半球北半球了;这完全是电影里汉奸发型。
小玲右边坐的是张丽红,她见小玲拘束的不伸筷夹菜,便充当大姐姐的角色,不住地彺她碗里夹鱼夹肉,一边叨咕;不要去听他们乱说西游记,你的任务就是吃,还要专挑好的吃。
常客是跟二毛换了位置坐到小玲左边,他没想到许成会把秤砣妹妹也喊来吃饭,见到她的神情就象只容易受惊的免子,鼻子一酸,眼睛不知不觉地湿润了,坐下后强装欢笑问候了句;哈,几年不见,小丑鸭长成白天鹅了。然后便闭口不说话,一旁默默观察,试图从她脸上能找出些和秤砣相似的相貌,他还想从她嘴里了解警察如何得知并抓到秤砣的详情。
服务员端来一大碗红汤面;你们的菜上齐了,慢慢吃。
许成叫了句;酒宴己经喝到下半场,我们几个人过去敬敬作东的主人。
常客没有起身,他正在听小玲的发问;我哥说躲在外面跟你在一起很安全,那你也抓进进了吗。
抓进去了,一直关到八四年春节前几天才放出来。常客心想要跟虵解释清楚,消除心里疑惑;我跟秤砣不是同一个案子,他跟陆建强,平头,大毛是同案犯,秤砣他们一案枪毙了七个人,你又怎么知道你阿哥和我在一起。
抓进去的前两天,他托徐阿姨去学校找到我,给我和妺妹每人五十块钱,还写张便条,上面写着跟你在一起很安全,十月一日过了就可以回家。小玲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当时情景;阿哥抓进去后我去找过徐阿姨,邻居说她窝藏包庇犯人也被逮进去了。
常客说;严打的头几天我们躲在徐阿姨家,后来朋友叫我躲到别人家去,当时拉秤砣一块逃他死活不肯,我也没办法。
当时跟你一块走,是不是不会抓住也就不会枪毙了。
到不一定,他当时上了专案工作组的名单。常客见许成在另一桌上召手喊他去敬酒,稍许安慰了几句,便跑去敬方老师和同事半杯酒。
许成一步三晃回到自己桌上,走到平头阿哥阿姐中间,喝了一大囗酒,装腔作势地咿咿啊啊清了下嗓子,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安静,安静,让我讲几句话,我和韦尼,长小波现在走上了正道,在一起努力赚钞票。说到这里,他举杯一口喝光杯中的剩酒,模仿毛伟人在莫斯科大学向中国留学生的讲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韦尼举杯一口喝光杯中酒后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弯弯绕,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许成举着空酒杯在半空中摇来晃去;好,我说,赚来的钞票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说错了,我们有张存折上的钞票是你们的。从这个月起,平头,大毛坐牢吃官司的生活费由我们承担,以后只要有人是为朋友坐牢吃官司,生活费一律由我们承担,每月叁拾块,不要嫌少,多也没有,承担到他们出狱或者我们去坐牢了。小玲回去跟你妺妹讲,考取大学后的生活费一概由尚书街上的几个哥哥承担。
小玲跟着其他人站起来端上杯子,说了声;谢谢阿哥的朋友,坐下后低着头只顾抹照泪。
长小波一旁喊了句口号;是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爱国坐的位置正对楼梯口,他察觉到有个剃了板刷头的人,第三次走到楼梯一半,正好露出半个脑袋,贼头鬼脑地朝他们饭桌张望两眼后扭头就走,这人鬼鬼祟祟的神情引起了他的警觉,他起身走到后面窗口朝下一看,饭店大门两侧和马路对面的副食品店里果然三三两两站着三,五撮人,他们不时抬头向窗口盯望上两眼,李爱国将许成拉到窗口问到;楼下这几撮人你认识吗? 
许成扫视了一眼;不认识,什么意思。
我看这些人鬼鬼祟祟不正常,要提防着点。
你意思是冲了我们来的?不会吧,店门外是丁字路口,前面是公园,剧院,旁边是双桂坊,人多也是正常的。许成揉了下喝红了的眼睛,头伸到窗外环视了几眼。
不要掉以轻心,接下来少喝几口酒,一喝多就放松警惕,如果半小时后这伙人还在那里,肯定是来搞伏击的。
许成听后酒也醒了一半,过十分钟就跑到窗后望两眼,跑去几趟看见那伙人根本没有散伙走人的意思,便把长小波拉到窗后观察了数十秒钟,他摇着头说;一个都不认识,我认为不可能在这里搞伏击吧,南街派出所就在隔壁马元巷里,离这里只有来米,他们真的吃了豹子胆,我猜想不出是谁叫人来伏击我们。
许成说;我们这几个月一直坐在家门口,都没到社会上去结。他又喊来韦尼商量;吃了差不多就让方老师带着同事,小玲,平头阿哥阿姐先撤。
老雁说;我负责在窗口观察动静。
要是猎枪在手上,老子直接冲面前去喷这帮狗日的。韦尼咬牙切齿地说。
来吃你乔迁酒身上再带刀枪象什么话,再说那把猎枪的弹簧锈断了,会修枪的人去坐牢了,我正联系人过几天去茅山从山民手里买一把射程远一点的土枪。长小波说。
我们也不能蹲在店里等他们冲上来捉死螌。韦尼说。
长小波转了一圏只找到了拖把,抓在手里舞了下又扔到一旁;如果真是来伏击我们的,赤手空拳冲出去不是自投罗网。
许成也是一筹莫展,把前来收拾碗筷的服务员赶下楼;我们现在也有六个人,输就输在手无寸铁,楼下厨房里应该能找到可以用来开打的家伙,我们分批悄悄下去厨房里找家伙。
许成话音未落,趴在窗台上负责观察的老雁,心急慌张地叫了声;他们拎着家伙冲进饭店了。
韦尼随手拎了张靠背凳冲到楼梯口,看见冲在最前面的人,手里举了把砍刀啪嗒啪嗒冲到楼梯转角处,与他仅隔八,九级梯阶,嘴里喊叫着;冲,劈死他。孛爱国也拎了张靠背凳冲上前来,往他们身上狠狠砸丟,下面的人往旁一闪,哇啦哇啦地喊叫着冲到了楼上,手无寸铁的他们被逼到通往包厢的过道,长小波一脚踢开了包厢门。
老雁看着店堂里一下冲进十来个手里舞着家伙的人,趁人不备翻到窗外,跳到了停在下面三轮车上,然后又折回进饭店,见几个服务员叽叽喳喳地嚷着,说了句;你们再不报案,出了人性命全要抓去坐牢。有人说;经理打电话到派出所值班但没人接听,她现在派人去派出所报案了。老雁煽动道;你们赶紧一起喊警察来啦,你们跟着我一起,警察来啦。几个服务员真的跟着老雁提高嗓门连喊了好几声;警察来啦,警察来啦。果然,这伙人拎着刀棒气势汹汹地冲下楼梯,一眨眼的功夫窜进浓重的夜色。
老雁冲上二楼,见到红漆地板上点点滴滴泛着反光的血迹,猜到有人受伤了,过道口头一个包厢门倒在地上,长小波从台子底下爬出来,其他几个人自顾自地料理自己的伤口;先撤吧,老派马上要来了。
几个人忍着身上伤痛,一口气跑到公园后门口的假山上;几个人受伤了。老雁问道
一个都没放过,全军覆没。二毛捂着头上的伤口,嘟嘟囔囔地埋怨许成;难得请我吃顿饭,结果还要陪着吃二刀,太不合算了,娘勒个比,吃下去的营养肯定不够补流掉的血。
韦尼也在嚷着;你不要急,总会查出幕后指使者,等老子抓住他,放他娘两海碗鲜血给你喝个饱。
老雁提醒了一句;我在楼下听见里面有人讲话是乡下郊区口音。
许成一直暗暗地观察长小波的情绪,他发现一个疑点,那伙人冲进过道,直接冲进包厢盯着长小波追砍,他钻到台子底下后,这些人才掉转头把刀棒砍向了他们,许成猜想那伙人是冲着长小波来的,他们几个人算是触霉头做了陪葬品。现在当了这些伤员的面去问长小波,肯定是不会承认,一旦承认意味着要对这次遭人袭击的事情负全责,当时喊他去窗口认人时,看他样子也的确浑然不觉。
韦尼的伤势最重,脑袋上有道寸把长的伤口,左手掌被三角刮刀捅穿了,手心手背都在流血。许成是肩膀和手臂关节上各换了一砍刀,李爱国是后脑壳和肩膀上各有一道寸把长的伤口,常客右手腕上挨了一刀,后脑壳被人用铁棒敲出了个小馒头大小的瘤。长小波的伤口全在后背,被砍被捅的伤口有五,六处;还在等什么呐,抽完这根烟出去拦三轮车先去医院包扎伤口。老雁说道。
他们没敢去只有一里路外的市一院,二院,拦了两辆三轮车去了相对偏僻的水门桥医院。医院里急诊外科只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老雁说你们一道去挂号肯定会引起医生注意,伤势重的先挂号先治疗。
韦尼和长小波两人伤势最重,医生护土清理伤口消毒缝针打破伤风针挂消炎盐水,花去一个多小时,接着是许成和二毛,轮到常客和李爱国,他们伤口己经结了层薄薄的痂,不再往外流血了,护土只给做了简单的清理消毒包扎,医生用手指围着常客头上瘤,用力摁了一圈,问了几句疼吗不疼,接着告待了一句;回去静养两天,如果恶心头眩,赶紧去医院。
常客提心吊胆地问了句;恶心头眩会有什么后果。
轻则脑震荡,重则就不好说了,我看你们这伙喜欢打群架的人都是贼皮狗骨头,有个人一个礼拜前被人用菜刀斩了十几针,胙天才拆线,今天被人用铁尺又砍了二十多针,刚缝好针送去观察室。
重则会怎样吶。常客立即联想起华非的悲惨遭遇,那一棍把他形象思维打没了,如今不写小说改行收藏研究钱币,上趟去他家,正碰上他从乡下收了一布袋锈迹斑斑的钱币;便宜吗,只花了五十块钱。常客问;你是从谁手里收来的。他说;我现在一有空就骑车到处去转,看见谁家拆旧房盖新房就跟主人商量,如果从墙脚下面挖到钱币,我统收。常客心想;如果我形象思维打没了,就去收藏香烟壳小人书。
医院里出来后,许成往常客手里塞了十张拾元票面;你自己去买营养品吃吧。
老雁在后面看着几个人走在马路上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有人脑袋上裹了几圈纱布,有人的手臂用白绷带吊在胸前,说看上去你们就象战场上残兵败将,解放军的俘虏。他们一路没拦到辆三轮车,晃到南大街十字路口,长小波声嘶力竭地喊了句;有家归家,没家归庙,明日请早。
几个人一路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尚书街。
常客早上一进厂门先去了电工间,借了把三角锉刀,用报纸包裹好锉刀,露出两寸长,油腻发亮的刀柄,插进皮带后解开外套的纽扣,晃进了科长办公室,从科长直勾勾盯看故意露给他的刀柄的神情,他心里喜滋滋地默念了一句;完美的登场亮相。
科长脸色煞白,噌的站了起来,两腿打颤地边摆手后退,嘴里边反复说着;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商量。
常客看着被一把刀柄吓了魂不附体的科长怂相,晃了下裹着纱布的手腕上,装神弄鬼地问道;你晓得昨天夜里发生在长兴楼饭店的血案吗?
科长见他停下了脚步,急忙先递上根香烟;昨晚八点钟就被老婆揪到床上去睡觉了,一觉睡到大天亮,你给我讲讲是什么血案。
昨晚我们在长兴楼二楼给出狱的朋友接风,以前的冤家死对头调了头二十个人,带着砍刀土枪冲进饭店,跟我们一场血战,地板楼梯上全是一滩滩血迹。我手腕头上身上吃了两,三刀。说着做出脱衣裳的动作,好象要给他看身上刀伤的样子。
科长摆手说道;当心受凉,不用看,我看你手腕受伤肯定不能拖煤,我重新按排人拖煤,你先回去休息一个礼拜。
还是你拎的清啊,我在床上肯定也躺不住,召集人马找他们血债血偿。常客自我感觉演戏天份极高,假装气冲冲地走到门口,陡地转身又走到科长跟前;我就不去保健站开病假,给他们一看是刀伤,知道我又在外面打架,影响不太好,再说歇病假扣工资又扣奖金,你看.....。
科长象老朋友一样拍了拍他肩膀;我懂了,这是拖煤时出的事故,算工伤。
常客装出深受感动的样子,用左手拍着胸脯说道;科长,你绝对是杠子上的人,以后碰到用得着我赤膊上阵的事情,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用不着,用不着。科长听了他一番豪言壮语,似乎也深受感动;下半年厂里给职工分住房,我争取帮你也弄套劈户。
常客说了通感恩不尽的话,然后问道;什么叫劈户。
厂里在马路对面的朝阳新村造了一栋楼房,两室一厅的户型,劈户就是两个人各住一室,厕所厨户客厅共用。
科长,这事就拜托在你身上,事成之后,必有重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常客出了厂门,便去火车站买了张到苏州的火车票。赶到苏州大学正是吃饭辰光,看着三三五五的学生敲着饭碗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思忖了一会,决定先去学校食堂找阮原,如果找不到便去相门桥旁的原原画室。这趟寒假结束一回校,他便在校外租了间月租22元的房子,美名其曰;原原画室。这样一来,常客和林娟终于结束了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狼狈处境,有了个无人干扰的约会过夜地方。走到半路上,便见阮原骑了自行车迎面过来,车龙头上吊着两个布袋,里面放了四,五个饭盒饭碗;知道我要来准备大请客。他说道。
不好了要轧档了,今天是礼拜天,莺莺大清早从上海赶了过来,我那张小床肯定睡不下四个人。
莺莺是阮原考大学前就在一起的女友,俩个人也是同一年考取大学,她考取的是上海戏剧学院,后来发觉阮原这人太花心,背着她又去勾搭她的同学,大闹一场之后关系便处于僵持状态。寒假里阮原拉上常客去她家门口蹲点,看见她出门一路盯梢到无人处,拦下后又是痛哭流涕又是要咬破手指写血书,常客当说客连哄带骗,莺莺最终半疑半信这两个男人事先排练好的卑劣表演,相信了阮原一定会痛改前非的誓言,两个人总算恢复到了以前的关系。
你意思是让我和林娟露宿街头睡桥洞。
按老规矩,拳头剪刀布,输的人睡上半夜,赢的人睡下斗夜。阮原停好自行车,对着他发出几声听似憨厚的笑声。
常客对这笑声太敏感了,这是开口要借钞票的信号,有借没回也是他的老规矩,不过,每回只借五块八块,从没超过拾块,他说给自已立了个规矩,拾块以内,一律不还;这回要借几块。他主动问道。
二十块。阮原伸出两根手指头。
二十块?你这是要我的命了。常客夸张地嚷闹了句,撩起衣袖给他看裹着纱布的手腕;昨晚我给人砍了几刀,也只有拿到二十块钱医药费。他边说边从裤袋里摸出了二十块钞票,心想幸亏许成塞给他了一百块钞票。
我借钞票也是替你做人,你看我们四个人,诗人画家音乐家翻译家,今晚无论如何不能再去那种寒碜的破饭店,要找个洋气一点的地方,对了,我请你们去吃西餐。阮原进屋将饭菜放在台上,跟躺在床上,露出大半个光溜溜肩膀的莺莺说道;我去学校接常客的爱人。
莺莺双手一撑直起腰,蓦地意识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赶紧又钻回被窝;这么巧,我来看他,你来看爱人。
无巧不成书。常客背过身,让莺莺穿衣起床;不过,这趟是他事先通知我,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意赶来陪你过生日的。
讲谎话是他胎里毛病,不凭空编出几句谎话,夜里就要做恶梦。莺莺穿上衣裳,帮着收拾台子。
莺莺,天地良心,其它时间地点不敢担保,今天我敢人头担保,这次编谎话是一番好意,用心良苦。
那他就不能讲实话哄我开心。莺莺把布袋里饭盒饭碗一样样放到台上,装出狠生气的样子;常客,严肃地告诉你,我这趟又被他骗上贼船,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常客贼忒兮兮地回道;上贼船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上床就不关我事。
阮原用手指捏了块肉往嘴里一扔;你们继续讨论上床上贼船是谁的责任,我去接诗人的爱人了。
林娟进门,头一眼看见莺莺,先是夸张地哇了声,接着又仔细望端详一会;阮原,有没有发现你爱人脸蛋长的很象年轻时的宋庆龄。
声明一下,首先,莺莺的身材脸蛋肯定要比她更有女人味,第二呐,你把话说反了,应该是她长的像我的爱人;莺莺。阮原又在憋着嗓音,用他别调的播音腔说话。
莺莺故作生气;常客你听见了吧,这就是他的一番好意,说死人长的象一个大活人。
这正是他的用心良苦,良苦到了阴阳死活不分的境界了。常客替他辩解。
这正是他的用心良苦,良苦到了阴阳死活不分的境界了。
林娟,美好的事情为什么到了诗人嘴里,就变成阴阳死活这些词语,你翻译一下。
他写的诗歌我是真看懂,他写的话又没有翻译价值,不信最好,你们快吃吧,饭快凉了。林娟说。
吃完饭,常客说昨晚脑袋挨了一铁棒,医生说静养,我要睡个午觉,否则的话,下场会比华非更惨。林娟认识华非也就知道大便时被人打闷棍的事,就说你睡午觉,我回宿舍。阮原一旁嚷着,又在瞎说八道装腔作势,安稳地躺在家里叫静养,跑到苏州来踉林娟约会叫动养,你看看你们睡一夜,四只床脚都要磨掉一寸,这也叫静养,
林娟的脸顿时窘得通红;没这么厉害吧,不要把你的功劳也算在我们身上。
莺莺说;别理他,你陪我去逛前街。
她们出门时阮原告一句;准时六点,在6路公交车站台见,我请你吃西餐。
阮原请客吃的西餐,就是两片面包中间抹了层层厚厚的奶油,外加一杯牛奶,咖啡。常客点评了一句;味道不如米饭饼夹油条,外加一杯豆浆。
阮原立马反唇相讥;这是西方文化精华和贵族气质的结合体,看来你对生活还停留在只求温饱的基本需求上
常客见她们两人也在窃窃私语,压低嗓音问阮原晚上交接班睡觉的事情,最终釆纳了他的建议,常客先带林娟回去睡觉,阮原带莺莺去看四场连放的夜电影,一点钟准时交班,将床让给他和莺莺睡,常客骑双人车带林娟去看后面两部电影。
常客和林娟回到原原画室已经八点多钟;赶紧上床睡觉,实足还可以睡四个小时。他催促道。
那今晚就不要做爱了。林娟脱的只剰一身内衣,钻进被窝时用顽皮口吻故意问了句。
要做,砍柴不误磨刀功,做累了容易入睡。常客晃了晃裹着纱布的手;今天要换种姿势做,以前是天父地母式,今晚换天母地父式。
天母地父式是什么意思。林娟问。
就是你我换个位置,以前是我睡在你身上,这次你翻身作主人我睡到我身上来做。常客一边讲解一边这个那样地指挥调教着她的身体。
林娟睡在他身上忙活半个多小时,还是连连说不行不行,还问他和以前女人有没有用天母地父式做成功的先例,问这姿势是他研究独创还是别人教的或是跟谁学的。常客被她问的啼笑皆非,回了句;我是从黄录像里看来的,做爱一共有三十六种姿式,七十二法。
要命了,每种姿式学一遍不要做死人啊。林娟夸张地说道。
下趟去常武,带你去时英那儿去看录像,看了就知道我没骗人。两个人在床上气喘吁吁地忙碌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天母地父式才大功告成,常客抽完一根事后烟,钻进被窝呼呼大睡,林娟全无睡意,见到枕头旁有本画家蒙克的传记,拿过来翻了几页,觉得画和书很有意思,便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连阮原,莺莺开门进屋的声响都没听见,阮原冲上来假装要掀被子;赶快,赶快,交接班了。
不要不要,我们身上都没穿衣服,再给三分钟时间。林娟大惊失色,双手摁住被子,接着用肘推醒常客;快醒醒起来穿衣服,交接班时间到了。
阮原,莺莺背转身看着黑黝黝的窗外。
活受罪啊。常客边穿衣服边唉声叹气;你想看电影吧。
林娟先穿好衣服,跳到地上撅着嘴说;深更半夜赶路去看电影才活受罪呐。
常客揉着惺忪的睡眼;阮原,我们两人实在不想去看电影。
没有商量余地。阮原镜片后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有个好去处,我帮你们把沙发搬到河边上去,你们两人呐坐在沙发里,望着一河春水向东流,憧憬也好,画饼充饥也罢,搂搂抱抱同风雨,一起规划未来宏图。对了,河对面就是苏州监l狱,你正好趁此自由发挥,跟她讲讲你的传奇人生,发生在高墙电网里的故事。当然,顺便可以体验野合的刺激和乐趣,时间如河水流的很快,有道是;寂寞恨更长,欢娱嫌夜短啊。我可以无偿提供一件军大衣,一条晴纶毯,一瓶开水。
听上去是蛮浪漫的,那就去体验一回。常客被逼无奈地苦笑几声,和阮原一起将破旧的双人沙发,抬放到河岸后的围墙下,距离运河仅有三,五米的距离。阮原随后送来军大衣,热水瓶和晴纶毯;早上六点我去送她车站,记住,我没起床你别来敲门,人在困境中要学会没话找话讲,前几天和苏州医学院的女学生也坐这里,探讨了一个关于男女器官结构的差异性,正当准备深入探讨下去,公鸡一唱天下白了。
清明虽然已过,吹在身上的河风还是觉得凉丝丝,象是汗水湿透,贴身穿在身上的衣裳,河面上不时有机帆拖轮驶经时螺旋桨发出的声响和艄公吆五喝六喊叫声,监狱岗楼上的探照灯,灿白的灯先每隔一刻钟,会将四周的黑暗扫掠一遍。常客睡意正浓,那有兴致讲话,两个人的手各穿进一只大衣衣袖,身上盖了条晴纶毯,抱在一起迷迷迷糊糊地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一看,面前的河岸摆上一长溜菜摊子,买菜卖菜人讨价还价的苏州口音听的骨头发酥,河对面的监狱围墙象块锈迹斑驳的铁板,肃穆冷漠。常客说;要不你先回学校。
林娟说;今天上午老师按排看原版电影 《简.爱》,我看过好几遍了,今天逃课,也让我送你去趟车站。。
常客说;我是来苏州养伤的,要住上一个礼拜。
林娟喜形于色;好啊,我正在给一本大学生杂志翻译英国现代派诗人泰德·休斯的诗歌,他是你喜欢的诗人西尔维亚·普拉斯的丈夫。后来因为他对爱情的背叛,导致西尔维亚·普拉斯的自杀。
我看过关于他们的传记,背叛只是自杀的导火索,她在大学时代就有了自杀未遂的经历。
那你说她到底自杀。
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只能是猜测,天才诗人面临或所要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是常人可以理解和接受的,它甚至超越了本能和幻想。普拉斯曾说道;我需要我想成为无所不知者,我想我希望我自己为想成为上帝的姑娘。
你想过自杀吗。
我思考死亡,人对死亡的恐惧源于对死亡恐惧的恐惧。常客同时点着了两根香烟;换个话题吧,我的生死都写在诗歌里,通过嘴讲出来的不作数。
回到原先话题上,你帮我的译稿把关。
我二十六个字母都念不全,怎么给你把关吶。
中国近代翻译界泰斗林纾就不懂外语,但他翻译了近两部外国小说,小仲马的《巴黎茶花女遗事》,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还有托尔斯泰,塞万提斯,司哥特的名著,都是他最早翻译成汉语,一时半会跟你解释不清,到时带了原著和译稿来跟你讲吧。
菜贩子都收摊回家烧饭了,才见阮原和莺莺睡眼惺忪地晃了过来,他一脸假惺惺的歉意;对不住两位一夜的餐风宿露,我一觉睡过头了。
莺莺说;我准时六点喊他起床,这人赖在床上一会说睡十分钟,一会又再说睡十分钟,赖到现在才肯起床。
唉,歹毒妇人心啊。阮原油腔滑调地说道;你看我这半个晚上都累啊,民工打夯也没累,我不求你感恩图报,施舍一些同情她给我不伤良心吧。
莺莺的脸刷地通红;自作自受,活该。不要耍嘴皮子了,快走吧,不然中午那趟火车也赶不上了。
我负责送你进站,你上车后补票。阮原帮忙一起把沙发抬回家;我送人,你们上床补觉。
常客一躺上床睡意顿消,问林娟想睡吗,她回答说饿了。常客说我们索性别睡了,再熬二个小时去学校食堂吃饭吧。两个人一丝不挂地躺进被窝,林娟说你鼻子是不是感冒了,被子散发出如此浓烈的馊膨味你闻不到吗,这被子起码有三个月没洗没晒过太阳。
常客说;我不但闻到还习惯了一旦习惯就觉得好闻,这就是爱的境界。
不可理喻。林娟说。
这有什么稀奇,你还见过把蓝色短裤穿成黄色短裤然后直接扔进垃圾桶,所以我们从来不洗短裤,从脚上脱下的袜子随手往墙上一扔便粘在上面了,别人一看以为是雕塑摆设。
哎哟别讲了太恶心了,跟你们这种人只能做做情人,一起生活过日子就要天天吵架了。林娟瞪圆了眼睛,光溜溜的腿在被窝里猛蹬了几下。
还有更恶心的事,上回住在宿舍里,还从被子夹层里抓到了两只小老鼠。
啊。林娟在他胸口拧了一下;你说的不会就是这条被子吧,男生宿舍没有老师去检查卫生吗。
老师更邋遢,给你讲件亲眼且睹的事情,上个月在南艺玩了几天,朋友的油画老师住在二楼宿舍,他大便从来去厕所,报纸往地上一铺,屙完了一包,直接扔到一墙之隔的古林公园里当肥料。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林娟连着啧啧了好几声;我看来已经跟你学坏,居然不厌脏了,你要知道外语系的学生是最讲究干净的人。
讲完脏事,开始做件快活的事冲冲晦气。常客说。
林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刚把他压到身底下,从窗外明堂里传来吱吱嘎嘎的京胡声,听上去象是悲痛欲绝的抽泣声。随即有人用假嗓子咿咿呀呀地哼唱起梅派青衣《白蛇传》里的一段,听着这声音象是十二月里被人往头上浇了一盆凉水,顿时没了兴致,从他身上滚了下来后问了句;是谁在唱啊,唱的倒象是有人家抚棺出殡。
房东,退休的中学化学老师。常客自认晦气;起床吧,愎慢晃到学校差不多也到开饭时间了。
你把被子抱到明堂里晒晒太阳,那种味道受不了,要不晚上我把床上的被子抱过来睡。
那就把你床上被子抱过来盖吧,我们要在这里睡好几个晚上吶。两个人收拾停当,晃到苏大食堂里去吃饭了。
常客在苏州住了一个礼拜,身上钞票花光了才肯回家,下午去常清浴室汰浴碰见了许成,韦尼几个人,随口问了句;查出幕后指使者了吗。
你当我是福尔摩斯,托了好几个人去社会上打听,到现在没有结果,就当是碰上鬼了。许成嘴上这么讲,心里还是有点数,债有主冤有头,这伙人不会平白无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跟陌生人开这么大的玩。长小波又有几天没在尚书街露面,他想自己没猜错的话,肯定是在调查血案的幕后指使者和凶手。许成早己不摆茶摊,皇军开在尚书弄西边的逍遥酒家,成了他买卖国库劵的办事处,饭后的空档时间,逍遥酒家又了劵贩子们的赌窝,他们喜欢玩二八杠,输赢时大时小,几百几千不等。皇军定下规矩,只许劵贩子进场,社会上各处游混的箩生赌徒闻讯而来,都被皇军内藏煞气的笑脸挡在门外,他一天收到的台钱红钱要既比饭店营利多,人又轻松,自然就象保护生命一样守住门户。
许成汰完浴,又在吆喝大家一起去逍遥酒家吃夜饭,常客找了个借口回家了,他不太愿意去逍遥酒家吃饭纯属是作贼心虚。逍遥酒家的是老凯设计并找人来装修的,他现在南艺工美艺念书,去年暑假歇在家里,他老子的学生替他接了画效果画的生意,二百块一张,他一拿到钱,买了只盐水鸭就去了住在隔壁弄堂的常客家,喊上他去帮忙测量空间面积,常客进门便看中一堆拆下来的阁楼地板,临走前拨掉大门旁边窗户上的插销。回家睡了一觉,半夜起床跑去他家,推开窗户后,手伸进去摸到门锁,打开门后把十几块半尺宽,一米多长的地板全偷回了家,第二天就叫厂里木匠来打了个大书柜。所以他听到逍遥酒家吃夜饭,总有种全身不自在的感觉,偷公家外人的财饧无所谓,偷朋友的东西会有种犯罪感。
早上九,十点钟,许成从家里出来的第一站,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逍遥酒家,从店里搬出张可折叠的方台子,放在隔壁五金公司开票处的窗口下,这张台子如同店铺,一包烟一杯绿茶往台上一放,自己往旁边的尼龙躺椅上一坐,就算开张营业,坐等这生意买卖,长小波一般是在家吃了饭才来,街东街西走上个来回,然后往常清浴室一躺,躺到吃夜饭前出来,街东街西再走上个来回,一天的工作也就结束了。长兴楼事件之后,他这回又有三天没现身了。不过现在形势基本稳定,也不着身后跟上一伙人吆五喝六。逍遥酒家的老板皇军,在南门也算是个人物,如今在尚书街跟许成打成一片,他们两股势力结合一起,少有人来尚书街欺行霸市,存心扰乱秩序,街上一片太平景象。
这天中午,长小波带了个四十多岁,穿了件黑色风衣的人来到逍遥酒家,许成说;几天不见你跑去接见谁了。长小波说,这次大伤元气,跟着阿哥去茅山当了几天游混生,找到当年插队茅山时要好朋友,去弄回一支猎枪。随后把穿风衣的人也喊进饭店;老箩生,我阿哥的朋友。他介绍了一句,伸手从他风衣后面抽出一个布套,里面装了支约有八,九十公分长的土制猎枪;这支枪比那支枪更厉害,每次灌上二,三十颗铁砂子,十米之內对人喷射,颗颗都能钻进肉里。
许成拿过猎枪玩了一下塞进布袋;今天来不是就为了参观你这把枪吧。
你这双贼眼,看出找你还有其他事。长小波把猎枪放到帐后面;老箩生手上有件事你想不想做,做成了大家都有混。
不讲事只讲有混我怎么答应你。
老箩生在扒总绿场市场的公司里,被他师弟金大头三场黑吃掉了一万多块钞票。
扒总是谁啊。
你肯定认识,常客以前的师傅,住在青果巷东头。
就是老扒吧。许成想起这个人,常客有一年带了大家去冲赌档,抹台面,幕后指使者就是老扒;你有他们联手黑吃证据吗。
当然有,扒总负责钓人去赌,金大头负责台上黑吃。老箩生风衣袋里摸出一叠扑克牌;这是他们自开的花页子,牌背上都做了手脚。
你有证据证明花页子是他们开的,你是老箩生了坐在台上居然看不出的花页子,这种事情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捉贼要捉赃,捉奸要捉双7,捉赌捉现场,过后不认账。许成说。箩生是社会切口,和赌徒赌棍是同义诃, 老箩生就是老赌棍。
赌台上的花头太浓了,一门不到一门空,老箩生玩的是手上功夫,多抽多接眼盯紧还可以防,现在是牌上做功夫,防不胜防。
他们发觉你看出花页子了吗。
没有,这点进出我懂,我只当不知道。
这样吧,我跟朋友商量好后给你答复。许成一句话将老箩生打发走后,看着长小波一脸坏笑,问道;怎么玩你心里早有底了吧。
看你的样子心里有底了吧,这事要让常客知道吧。
干吗要让他知道,让他知道是为难他,事后也不要让他知道,这个滥好人串进来只会坏事。这事他要知道也只有老扒去告诉他。许成见厨师站在一旁听他们谈话,随口报了几个菜名,支他去厨房烧菜,然后说;老箩生这种狗日的,平时黑吃别人,这回天外有天碰到比高手,想把我们当枪使替他出头,这种人在我眼里就是葱头,不黑吃黑斩他一刀,我们就成了葱头,踩着他的台阶上码头,见到钞票随即一脚把他蹬进河里,到那时你抹不开面子就把事情全推到我头上,一句话,我拿钞票,他挽回面子。
长小波台子一拍;英雄所见略同。我听阿哥讲老扒他们现在手上有的是钱,台面不上万都不出手,绿扬市场上的公司其实是诈骗诈赌的盘头。小老婆刚替他生了个女儿,百日酒在德泰恒办了十几桌。
长小波台子一拍这;英雄所见略同。我听阿哥讲老扒现在手上有的是钱,不满上万块的台面不出手,现在公园后门的绿扬市场开了家什么公司白拆子,大黄鱼在帮着照料门面。他老婆替他生了个女儿,百日酒在德泰恒办了十几桌。我们摆出寻他拼命的样子,肯定手一甩把钞票扔给我们了。
我之前听常客讲,老扒吃官司时被管教逼着大冬天里跳到河里去摸套鞋,结果冻成了棉毛卵,因办他的卵派不上用场,老婆也跟他离婚了。
他这个女儿是花钱请大学生日他老婆日来的,这事倒不能外传。只有野猪和他同学知道。长小波收起脸上坏笑;这同学阿哥在南京审计学院上班。老扒把小老婆送到学校里去当旁听生,关照她允许那怕花钱去勾引聪明神气的男学生,小老婆在学校里待了三个月肚子就被人日大了,因为同时被好几个大学生日了所以也不知道女儿是那个大学生的种,娘的,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几个大学生真他娘就象小狗跌进粪坑里,老鼠掉进了白米囤,这种好事怎么落不到我的头上。小老婆一知道自己怀孕了,临走前给每个日过她的人包了八百块辛苦费。
他这一着棋走的高明,外面人只知道女儿是他的,那些大学生蒙在鼓里,就是知道这事也不敢前来认领。你这种茄杆身材肯定不在他眼里,他专挑聪明神气的大学生就是想把别人的后代培养成为一个大学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长小波跟着老箩生去扒总公司的路上,再三关照不要跟任何人讲他是野猪的弟弟,进了公司往里走到最后一间办公室,推门进去一看,老扒一身港商打扮,手指了上套了只指甲大小的翠翠钻戒,鼻梁上架了付平光金丝眼镜,在陪三个小姊妹打升级,眼看着手里的牌,说了句;人在路上了,马上就到。大概是感觉到办公室里进来了个陌生人,抬起眼皮盯了眼;老箩生,你带来的这个小朋友很面熟。
我家就住马路对面,肯定面熟。长小波这趟任务是来摸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就住后马路上,带他来混几张红钱买烟抽。老箩生回答道。
金大头是第二个到,这人五短身材,说话郊区乡下口音,特别爱说话,进了办公室嘴就没闭上。后来的一个人,长小波听见扒总叫他马科长,等到二点,还有个人仍然没到,金大头一旁怂恿,扒总,三人不做局,,你上台先陪着玩一会。
老扒说;在自己公司里跟自已人玩败运道。
金大头哇叫一声;什么运道卵道,没有比日的时候,自己人的比照样日。\
你一开口就让别人是乡下田梗粪缸边上长大的,粗俗没教养,当着小姊妹的面也讲下流话,下回再这样我替你们去对面租间空房子。扒总瞥了金大头一眼。
长小波心里骂了句;你也不要人模狗样吧。他等了一刻钟仍不见有人来成局,说了句;我去旁边的健康浴室汰浴了。走过最靠公司大门的房间,听见里面有好几个人讲话,停下脚步往里瞥了一眼,大约有三,五个痞里痞气的人;看店佬。
他随即去找许成,将观察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如果今晚成局就动手。
没等许成开口,韦尼抢先说道;讲都不用讲,今晚动手。
晚上八点,长小波带了三个人和他的猎枪,在人民公园后门口和许成,韦尼汇合。许成问;确定他们晚上成局了吗。
你们原地待命,我去踩点。长小波一个人晃进斜对面的绿扬市场,走到公司门口,隔了层玻璃往里看见有两个房间亮着灯,敲了几下门,出来开门的女人下午已经见过他,问了句;又来玩啦。他推门走进房间,刚跟老箩生打了个招呼,旁边有人说;让他们定心打牌,要等他去隔壁房间。
长小波问了句;玩到几点钟。
老箩生听出了话外音;十一点。
长小波跟着这人进了隔壁房间,一眼看出那几个人就是下午那几个人;看家护院的家丁。抽了一根烟后说了句;谁来跟着关门,我走了。那人把长小波送到大门外,他故意说了句;帮我替老箩生打个招呼,说我去朋友家玩了。
他们几个人回到尚书街,在许成家门口坐到了十点一刻,又回到琭场市场,市场共有三个出口,谁也不能确定他们会走那个出口,长小波说公司斜对面有间正在装修的空房子。韦尼搬走靠在门洞上的木板,几个人钻进黑咕隆咚的房间,心神不定地等着牌局结束。
公司大门终于开了,老箩生和另外两个人一走出来,公司大门随后关上,许成问长小波;那个是金大头。他说了句;他人好象没出来。紧跟着追上去拉住老箩生;金大头的人呐。老箩生说;平时他都要晚走一步。长小波让他原地待命,然后去把许成他们全喊到路口,不出十分钟,金大头果然带了个看上去象是充当保镖角色的人朝这边路口走来,他们躲在路口两侧,待金大头一走出路口,韦尼上去抓住他的衣领,象死猪一样拖到一把,保镖虚张声势地大喊一句;你们想干吗。话音未落,脑袋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铁棍,金大头一看自己被这些凶神恶煞围在中间,面如土色,魂飞魄散地问一遍;你们是谁。然后刚喊出一个救字,长小波用枪托对着他左脸颊猛击了一下;你认识他吗。随即老箩生推到了他的跟前。
金大头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手伸进嘴巴里摸出两颗沾着血迹的牙齿,放到手掌心看了一眼才装进口袋,放低声音问老箩生;老箩生,你这样做算嗲意思。
韦尼冷笑着说道;要我来告诉吗。
许成一手拿了扑克牌,一手握着三角刮刀;你瞎说一句强调一句,我就给你一刀。
大头你就不用吃眼前亏,就承认吧。满脸是血的保镖,几近用哀求的口气劝道。
你的意思是好汉吃眼前亏。有人先对保镖脑袋上敲了一铁棍,然后问道。
保镖两只手各捂住一个伤口,再不出声了。
这付花页子是你开的吗。许成问。
金大头没接他话头,扭头直接问老箩生;你一共输了多少钱。
起码有一万六千块。老箩生明白他问帐也就意味着服输认帐,故意多报了四,五千块钞票。
钞票如数全退,但你也答应一个要求,事情到你这里为止,不再外传,道理其实你比我更懂,我们都是靠手艺杀猪斩葱头的,这趟就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自家人是不是不要按规矩一罚三倍。长小波故意问了句。
按规矩要台上抓现行,过后不认帐。再说,你也知道赢的钞票又不全进我的口袋,你这笔帐我肯定亏了也认。
许成踩了长小波两脚;后面事情我来搞定,你先派人把老箩生安全送到走。
长小波见老箩生站在原地不动,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你看不出他现在身上没有这么多钞票啊,要不你先去我家,钞票收齐了送回来。
老箩生听了这话才肯跟着他的手下走了。
走,陪你去凑钞票。许成踢了他一脚。
我去找扒总帮我想办法凑。金大头说。
我陪你去。许成双手伸进军裤袋,各握一把七寸长的三角刮刀,进公司前提高嗓音关照了句;五分钟内我没出来,你们直接冲进来,谁挡路喷谁。
开门人见是金大头,问了句;怎么又回来了。
找扒总有事。金大头走到老扒办公室门口,跟许成说道;你在门外等几分钟。
超过五分钟出事你负责。
金大头走进办公室,随后又从里面出来了三个人,气势汹汹地看许成一眼,冲到公司门外面察看情况,刚跨出公司两步,长小波突然端起猎枪,黑洞洞枪口顶上他的胸口,沉着脸说道;靠墙站好,不老实当心枪走火。
走在最后面的人一看这架势,赶紧缩回头跑回老扒办公室汇报情况。
不出两分钟,金大头拎了只蛇皮袋先走了出来;这是一万六。
许成说;你先拎着出去。
老扒紧跟着走了出来,一见许成,脸现出惊喜样子;原来是你啊,好几年不见,你跟常客现在混的怎么样。
许成一声苦笑;混好了还会出来做这种拼命的讨饭事吗。
那来找我啊,几年前我们不是有过合作吗?我对你们尚书街的人一直很敬佩,包括枪毙了的和还在大牢的,真的全是人材。这样吧,我来联系常客一起吃顿饭,现在要多谈合作少树敌。
好啊,不过今天的事还望多多包涵,我们不是这是你的地盘。
老扒呵呵一笑;小朋友们见外了吧,我的地盘不就等于是你们的地盘,有空来玩。。
许成从心里佩服老扒的说话水平;老狐狸讲起话来是滴水不漏。
长小波拿走了六千块;我想还是给老箩生两千,我们四个人各拿一千。
你们拿这么少不是让我难做人吗?
你们两个人份头拿掉,剩下的当营养费分给长兴楼的受伤人员。长小波把许成拉到一旁;我已经查出冲长兴楼的人幕后指使者。
是谁。
过几天告诉你。长小波神秘兮兮地一笑,带着朋友走了。
许成跟韦尼商量分给受伤人员每人一千块,二毛李爱国老雁都送到手了,常客家去了两趟都不在家,这天下午又去了趟,他老子说又去流浪写诗了,过了劳动节才回来。许成心想这钞票要是亲手交到他老子手上,不要以为是做贼分赃,还是等常客回来后亲自交到他手上。走出弄堂后正要过马路去对面的常清浴室汰浴,听见有人喊他,扭头一看,长小波阿哥野猪坐在逍遥酒家门口,走上来头一句就说;长小波进去了。
啊,是和长兴楼那件事有关吧。许成眼前浮现那天夜里,分手时他的神秘一笑。
估计是吧,他去把东门的三脚猫捅了几刀。
娘的,我问他好几次就是不肯讲,原来是想亲手报仇雪恨。
听他说过一句,说是他自己惹出的事情不想旁人插手。
我是旁人吗。许成苦笑着问道。
过几年从监狱里出来了,你亲自去问他吧。野猪双手往上一举,伸了个懒腰,随后开囗借了三百块钞票;一混好就来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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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客并非如他老子所言,又背了只书包,以流浪写诗的名义出门浪荡去了。
八九年的寒假,阮原带上常客去觅渡画室跳了几场黑灯舞,觅渡画室设在庄公子的家里。画室聚集了一批70年左右出生的艺术爱好者,在他们中间,每年会有几个人考取美院,也有人落榜,落榜原因几乎相同;文化课不过关。也就是说专业都过关,卡在文化考试上了,庄公子便是其中之一。宽敞富裕的环境只是聚集人气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身上浓重的纨绔子弟习气,他老子是物资局长,有人上门送的好烟好酒藏在他住的楼上床底下,他经常拿出来招待朋友,平时出手也大方,朋友进出家里大人也不过问,画室到后来就成了块幌子,实际上是大家平时去吃喝玩乐的地方。常客比他们年长好几岁,社会上的名气与经历,毫无异议地在这伙人中间充当老大哥的角色,有时也要保持些矜持,看着他们抱着勾搭来的女人女学生,在暗黑黑的房间里,脸贴脸地象个醉汉那样摇晃,他便去听庄公子的爷爷讲庄氏家族的历史。庄公子家住西大街上的济美里,济美一词取自于《左传》;世济其美。听庄公子爷爷讲,明清时期的常武,半座城归庄家所有,原先济美里房屋鳞次栉比,假山花树池塘应有尽有,旁边的杨柳巷仅为园中一景,因池塘周围种满了杨柳树而得其名;过杨柳之巷,迎风碧柳垂檐。史书上也有记载;园中池水环绕,轩亭洞明,小桥流水,回廊曲折,花木掩映,园内建有庄氏万卷藏书楼、玉山草堂等,世人比作《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庄氏先人为清代今文经学常武学派的开创人。著有《诗经导窾》等。 解放后庄家才开始败落;日落暮薄啊。
常客后来带庄公子去银行下四班大战,认识了美工叶小平,又替他介绍了在银行上班的女朋友,他俩的关系迅速升温,交往甚密。有次,庄公子在常客的书柜里翻找出当年从福建带回来的黄色扑克牌,馋涎欲滴的神情让人感觉恨不得把印在扑克牌上的祼体女人活剥生吞进肚子里。54张扑克牌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后自作主张地往口袋里一灌;借给我回家看几天。
常客猜出了他的心思,特意关照了一句;千万别讲是我借给你看的。
过了两天,庄公子还给常客却是一堆花花绿绿的碎纸片;给她撕碎了,昨天晚上我特意拿这副牌骗她打关牌冲五十,刚发完牌,楼下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便看见她已经把54张扑克牌撕成碎片,老子当场心痛的想喊救命啊。庄公子脸上现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你把这堆碎片拿给我来拼贴吗。常客听了也是直摇头;跟你讲了多少遍,对女人不能太宠,你一宠她就不把你当回事了吧。
带来给你看为了证明我没有骗你。庄公子从随身包里拿出两瓶西凤酒,三包希尔顿牌香烟往写字台上一放;这个算是赔偿。
你这些东西花钱就能买到,算什么稀奇。常客是嘴上这么说,心里当然满足了,一副拾块钱的黄色扑克牌居然换来了这么多名烟名酒。
还有一件事,我听人讲福建石狮是中国走私之都,这些东西应有尽有,还有港台流行的时髦衣裳鞋子,我想去趟石狮帮女朋友买几身衣裳,替自己买两双皮鞋扑克牌,听你讲福建有朋友,你看这样行不行,陪我去趟福建,来回开销我全包。
好啊,三天之内出发。常客当场答应接受他的条件。他本来就有去趟福建的打算,阿林年初跑到《福建青年》杂志社去做文字编辑,前几天还来信催问他去福州的日期,还把常客诗歌推荐给了由柔之刚主编的《新大陆》铅印诗报,上期的诗报上刊发了他的两首诗歌,柔之刚在邮寄给他的《新大陆》诗报上特外外附言一句,说《新大陆》的诗友们欢迎你有空来福州玩。常客想如果石狮又正好去趟泉州,他跟泉州华侨大学海声诗社的两位诗友互通了半年书信,他们几乎在每封信尾附上一笔,邀请他去泉州聚谈。他找出地图册和火车线路时刻表,制订好出发时间与路线,便分头准备去了。
常武没有直达到厦门的火车,赶去南京搭乘正好去南京艺术学院玩两天。两个人一钻进南艺校门便分头行动,庄公子去美术系宿舍找那伙经常出入觅渡画室的朋友,常客去了校门口的工美系大楼,在教室里找到了忙着补做功课的老凯。上次在南京,他便跟常客讲,说你想要继续写诗,我带去认识个你一定要认识的常武人,南师大美术系的金蜂。常客当时正和油画系的邪头那伙人钻在宿舍帐篷里学打一种叫提壶的牌,输红了眼的他那有心思去见人,除非说去领钞票才肯抬屁股走人。这次来南京时间充裕,所以想去见识一下老凯嘴里非见不可的人长了什么模样。
老凯把常客带到唱经楼17号金蜂租用的画室里,嘭嘭嘭地由轻至重敲了十几下,老凯刚解释了句;他不开门有两种原因,要么床上有女人,要么回学校住了。话音未落,里面有人力不从心地问了句;谁,谁啊,还没到吃饭时间。老凯说;是,是我老凯,上次不是跟你说如果回常武还想继续画画一定要认识一个人,我把他带来了。常客一旁听着门里门外的对话,因为两个人说话都有轻度的结巴,给人感觉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没话找话。门一打开,常客打量了一眼老凯嘴里说的非见不可的人,个子大概要比自己矮五,六公分,齐肩长的头发带有自来卷,络腮胡子,鼻梁上架了副圆框眼睛,他手指伸到镜片下面揉了下眼睛,似乎很吃力地掀上眼帘;你是流氓加诗人,常客。说完觉得初次见面就调侃有失礼貌,又赶紧补充一句;老凯当初就是这么介绍你的,其实我们认识比他更比,我们都是属老虎,上的都是二十二中,我家原来也住尚书街,轮头码头对面的察院弄里,后来才搬到清潭新村,上中学时就听说街东头出了好几个打架凶狠的小痞漏,八三严打抓进去好几个被枪毙被判重刑,你怎么没被抓进去判刑坐牢。
说来话长,我要是被抓进去判刑坐牢,还有今天的会面吗。常客话头一转;你就是艺术家金蜂。
金蜂这时回过了神,双掌一合,露出虔诚的表情;不敢称玩玩的,别站在门口说话,请进。
画室靠墙的窗户下并排铺了两张席子,上面躺着一对男女,被子一半铺垫一半随意盖在身上,女人一条白哲圆润的小腿露在被子外面,显得特别抢眼。架在两张方凳上的画板算是临时饭桌,几只碗里都有些剩菜,好象是故意留给下一顿的,墙角处的两个纸箱堆满了空酒瓶,纸箱四周也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堆空酒瓶。画室中央的画架上有张未完成的自画像。老凯抽完根烟,丢下句.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好好谈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便拔腿走人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地望了对方一眼,觉得故意找个话题倒象是语文课堂上做造句作业,一时都无可适从,金蜂从地上捡起一盘磁带;齐豫的《九月的高跟鞋》听过没有。随后将磁带塞进录音机,歌声响起时,他跟唱了几句;脱下寂寞的高跟鞋,赤足踏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这里不是巴黎东京或纽约,我和我的孤独约在悄悄的悄悄的午夜.....。一首清雅的歌被他憋着嗓音唱成了重金属;前几天买的磁带,还没学会,不唱了。他换了话题;老凯给我了一本你写的《二十一条》诗论集,他妈的写的太棒了,这本集子被同学借去都传阅没了。
  回去后送你一本。常客听了喜形于色。
尤其那两段写女人与诗歌的关系,我非常赞同。
那两段。两个人在席子上盘腿而坐。
就是那两句,原文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意思是说女人是诗歌的失乐园,诗歌是我们的复乐园,复乐园是失乐园的墓园,失乐园是复乐园的伊甸园,好象不是怎么说的,但有个比喻我记住了,你把女人生殖器比作是世俗中的诗意教堂。
可能是吧,可能是吧。《三十三条》大都是常客喝了酒后有感而发,模仿帕斯卡尔《思想录》的风格,随手写下的感慨,后来稍作整理后让叶小平手抄复印的一本小册子,他自己虽然记不出完整句子,但能肯定金锋刚才背诵的句子是经过了自己的后加工。
你搞过几个女人了。金蜂涨红着脸问道。
女人在饭桌上是永远的话题,但象金蜂这样直截了当地问搞过几个女人,常客还是头一次碰到,心想盘算着数量报多还是报少为妥呐,愣怔片刻后耍了个滑头,圆滑地答道;谁高兴去记数字啊。
我猜应该有两位数了吗。金蜂穷追不舍。
差不多吧,你吶。常客把话头引到他的身上。
我还停留在一位数。金蜂似乎很遗憾地猛吸了几口烟,掩饰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窘迫,接着又补充一句.不过也快要接近两位数,国外有个行为艺术家说一个艺术家活到三十五岁,没睡过五十个女人他就不配做当代艺术,听他这么一讲感觉前面十年枉活了。学校一出来就去银行上班,上了几年班后考上大学,上了大学才有种挣脱枷锁,获取自由的感觉。家里娘老子全是老师,老子还是大学校长,平时管教紧,不敢乱说乱动,就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进了大学才敢胡作非为。金蜂用脚背踢了两下躺在席子上呼呼大睡的人;这两个一个是同学,一个是模特,我们从半夜一直喝到了天亮,你坐一会,我去买酒。
常客把籐编书架里的书籍浏览了一遍,金蜂肩扛箱金陵啤酒气喘吁吁进了画室;醒醒吧,常客来了,喝酒。
同学艰难地从席子上坐了起来,醉眼朦胧地问了句,写《三十三条》的常客。
金蜂灌下两瓶啤酒,抹掉沾在络腮胡子的唾沫;我也写了本《裸脸唱经》,唱给你听听。
常客翻了几页油印的《裸脸唱经》,满篇没有标点符号,写的更象是痴人说梦.你写的天书我看不懂。
金蜂一本正经说道;《裸脸唱经》是献给本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萨尔瓦多·多明哥·菲利普·哈辛托·达利-多梅内克,普波尔侯爵。他一手捏着只有三,四页纸的《裸脸唱经》,另一只手象羽毛扇半空中挥来舞去,老和尚念经似地吟诵起《裸脸唱经》,唾沫随着吟诵的节奏,不时地从嘴里飞出来,落到正对着坐在他对面的女模特的脸上和酒杯里。女模特身穿一件宽大的牛仔衬衫,外面披了件米黄色线衫,衬衫上面几颗纽扣没扣,通过敞开的衣领能看到白乎乎的胸脯。她忍着性子听完金蜂的唱吟,将手里的空酒瓶哐啷啷地滚到了墙脚;你继续唱继续吟,我继续睡。
金蜂吟诵完了《裸脸唱经》,似乎意犹未尽,随便找了本书准备继续吟诵;我曾经一口气唱完了《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也只花了一口气。 
常客随手从口袋里摸出本日记簿.听我念一段在火车上写的话.词语没有伟大与渺小之区,和诗歌一样它们都是用毁灭来证实存在与虚无,证实性器官是现实的镜子。啊,我欣赏写在水上的词语却拒绝与之共存亡。你信吗,诗歌若不涉及死亡与性不足以称为诗。有如逃避痛苦的灵魂得不到美的毁灭,我终将在梦的尽头扼灭黑暗之光,那是被死亡拋弃的钟声,但我抵达尽头时才发觉我死亡己是梦址。
老凯一身湿漉漉的闯了进来;淋了场及时雨。顺手抄起台上的啤酒,咕噜咕噜灌了两口。
金蜂问;看你比日理万机的伟人还要忙,真的当上了共产主义接班人还是在策划什么秋收起义广州暴动。
刚才去河海大学开会。南京也高校联合会。
什么会,忆苦思甜大会。
南京高自联筹备会。
准备南北遥相呼应啦,你混了个什么职务。
老凯神秘兮兮地说;给你们讲了千万不要传出去,因为还没拿到委任聘书。老凯神秘兮兮地说;南京高校自治联合会联络员。
金蜂说;你改行当政治家啦,联络什么工作。
串联高校上街游行,你就知道躲在象牙塔里玩超现实主义,一点不关心国家大事,北京大学生全出动上街游行,南京方面至今还没闹出大动静。你们继续喝,我回南艺还有事要办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忧国忧民啦。金蜂突然心血来潮地拍了下常客肩膀;走,我带你去南师大转一圈。
金蜂人矮腿短,偏偏又骑了辆28寸的自行车,躬起背冒着霏霏细雨一路猛蹬进南师大校园,七转八弯到了一栋老建筑前停下车后,拿下眼镜,边抹擦镜片上的雨水边问了句;你说女人跟艺术什么关系。
姘居关系。常客心想,你不会骑车带我到南师大来就为了问这个问题吧;女人是后戏,艺术是前戏,完美的过程是天赋所赐予的,所以说天赋决定一切,因为它不需要任何的诠释。常客说着跟随金蜂走到一颗银杏树下。
女人是散落在黑夜里闪亮的珍珠,艺术是串起她们的丝线,艺术家的工作是用这根丝线将散落在黑夜里的珍珠串成世俗的绞索。金蜂走到一张长石凳前,突然双脆作跪地,神情肃穆地对着一米多长,半米宽的石凳连续磕了三个头,然后叫常客也在石凳前跪下,学着他的样子连磕了三个头;我进大学的第二年,在这张石凳上搞过二个女人,其中一个是处女。说完这句话,两个人站在银杏树下神色凝重,抬头望着雨濛濛的天空,若有所思的连抽了几根香烟,金蜂说了句;酒上头了,回画室睡觉。
常客懵了,金蜂带自己来南师大的目的居然给他那张在上面搞过处女的石凳磕头;石凳即幕碑。两个人回到画室一觉睡到天黑,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了过来,常客咕噜一句;有吃的吗,饿了。金蜂开灯一看,同学和女模特把碗里碗里的剩饭剩菜一扫而光后拍拍屁股走人了;带你去喝鸭血粉丝汤。金锋带常客去喝了两碗鸭血粉丝汤外加两笼包子;还想去那里玩。
常客说;去南艺玩。
南师南艺两拨人从来不在一起玩。
那去南大玩,这届作家班里有五,六个常武人。两个人淋着零星小雨,一路散步进了南大生活校区,一路打听到作家班所在楼栋,走进楼道正好看见有人拄着拐杖从一间宿舍里出来,便上前问;这是作家班宿舍吗,我找沙立。挂拐杖的人回了句;他人不在,你们坐进去等一会。
宿舍里只有一个人坐在床上哐啷哐唧地弹琴,中间抬起头问了句;你们找谁。
常客说;沙立。
他回家结婚了,据说今晚赶回学校。他看了下手表;再等半个小时,九点之前赶不回来,就要明天中午到了。
你弹的是什么琴。金蜂好奇地问了句。
冬不拉,我老家东北的乐器。他说完又哐啷哐唧地弹琴。
沙立果然在九点之前赶回学校,看见常客和一个生人坐在他的床铺上,惊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你要喜糖吃。常客把金蜂和沙立作了相互介绍。
金蜂抢先说道;约两个中文系女学生去喝咖啡,下回你去南师大我来请。
沙立说;中文系女学生没有上眼的,一个比一个长的丑。
金蜂说;丑的就不要约了,跟我们回南师大,我来约两个上眼的女学生去喝咖啡。
常客默不作声,等着他俩最后的决定。
沙立迟疑了一会;走,我认识外语系的两个学生长的不错。
常客一听是外语系顿时来了精神,吼了句;走。三个人站到一栋黑黝黝楼房下,沙立煞有介事地数着亮了灯光的窗户;左边数过来第六扇,上面数上去第三扇窗户,对,就是那扇窗户。他撕开喉咙连喊了几声;小琴。窗户后面倒是有人影晃动但没人接应,金蜂象是鼓舞士气给沙立点着一根烟;你不是说认识两个女学生。
沙立猛抽几口烟,镇定下颇感失落的情绪,接着吼叫另一个名字;小丽,小丽。常客,金蜂紧跟着吼叫了两声;小丽,小丽。听见窗户里传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他们喜出望外地仰头盯望窗口,看见从窗口飘出几片黑乎乎的东西,以为是送出的什么礼物,常客抢先接住一件,拿到有亮光的地方一看,原来是块破烂的布鞋垫,金蜂接住了只臭烘烘的袜子,顿时气的惦起脚尖怒骂道;我操,操,操,我操你全家操你祖宗十八代。
窗户哐的一声关上了。
我认识的那两个人可能做家教还没回宿舍。沙立尴尬地辩解了一句;你们去玩吧,我今天太吃力先回宿舍睡觉。
金蜂一付贼心不死的样子;你这朋友也没有花头,我们自己去找地方玩。两个人走到仓库门口,常客看见路灯下停了辆卡车,顺手掀开遮盖的帆布,车厢里有一堆铁皮罐头,吩咐金蜂望风,自己爬进车厢,往一只空袋子里塞了五,六听铁皮罐头,拎在手上若无其事的晃出校门,一本正经地将袋子交到金蜂手上;初次见面,没带见面礼,这袋罐头食品留着慢慢享用。
金蜂客气了几句,随后说道;走,带你去鼓楼咖啡馆,那地方南京诗人的据点。
鼓楼咖啡馆在一幢大楼最低层,大橱窗与围墙之间一扇不起眼的单扇玻璃门上方,挂了一排满天星彩灯,咖啡馆里灯光昏暗,五,六个男女围着张圆台叽里呱啦地争论,台上酒瓶林立,音响里播放着摇滚乐,金蜂和常客坐在另一侧的卡座,每人喝了两啤酒,其间看见有人站着大声朗读流派宣言,有人神情颓丧,有气无力地朗读诗歌。金蜂说坐过去跟他们谈谈,常客说不如带几瓶啤酒回画室继续谈我们的女人。两个人拎了几瓶酒和花生米回到画室,金蜂说开一听罐头食品下酒,乱翻一气没找到开罐头工具,盘腿坐在席子上喝了瓶啤酒,说实在喝不下了,今天的量己是平常的双倍。常客说我也累了,睡吧。每人各占据一张席子,拉上被子,不出一刻钟便进入梦乡。第两天醒来,常客见他仍在呼呼大睡,没打招呼出门直接去了南艺,在黄毛的宿舍里找到了庄公子,一见常客他便嚷叫起来;你要是再晚回来几个小时我就要去退掉车票回家了。
小马就在南艺小食堂里请常武老乡吃了顿饭,六个人正好坐满张小圆台,常客看中他脚上穿的一双耐克球鞋,缠着要换穿,他死活不肯,最终给了半条外烟算是交易。吃完饭匆匆赶去车站,在火车上的三十多个小时里,两个人除了喝就是睡,火车停靠厦门站是凌晨,人刚走出车站,就被几个妇女连拉带拽推上面包车,然后再问要去的地方,一听是去泉州,有个中年妇女哇啦一句,另外两个妇女象牵牛似的又把他师拉上另一辆面包车。常客摸出写在信封上的地址,我们要去城南巷。
中年妇女说.我们汽车就停在城南汽车站,下车后再叫辆三轮车,五块钱保证送你到家门口。
他们到达泉州时天己大亮,换乘辆三轮车到城南巷口,庄公子看了下手表才七点钟,说先找地方吃早饭。两个人吃饱后看见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开张做生意,一排都是木雕店,店堂里摆放的都是精雕细镂的木雕,有精伦绝妙的小件,也有叹为观止的帆船寺庙,船上庙里数百号人物栩栩如生,维妙维肖,庄公子最终给爷爷选了件佛像。
常客手上有两个人的地址,男的地址是华侨大学教师宿舍楼,现在去找女的名字叫薛焦,她说名字用的是父母两个人姓氏。城南巷的房子墙基都是用的多是长条麻石,一,二米以上才红砖,看上去家家户户都是像地主老财。薛焦家住在23号,他们在20号至30号之间走了好几个来回,唯独不见23号25号。每家大门紧闭,庄公子说敲门问吧。常客这时已经走到弄堂中间的公共厠所门口,说等我大便完了再敲门问吧。他刚把裤子脱到膝关节,隐约听见有女声在和庄公子讲话。随后听见他喜出望外的喊叫;常客,快出来,我碰到你要找的朋友了。
常客顾不及大便,系上裤子从厠所直接冲到她的面前,故意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照片上的薛焦梳了根长辫子,现实中的薛焦却是短发,你会是冒牌货吧。
照片上你的头发也没这么长啊,昨天才收到你的信,;胖楠让我给你请个假,他老婆生孩子赶回老家四明,你们先去我家喝杯茶。薛焦作出个请的姿势。
我们在弄堂里走了好几个来回,就是找不到23号。庄公子说。
21号到27号都是一个家族,造围墙时只留了一个门牌号。薛焦解释道。
中午饭是薛焦的男朋友请客,见面就打趣道,说自己是个木匠,不会写诗但喜欢诗歌特别崇拜诗人,所以找了个会写诗的做女朋友。
薛焦说;你们这几天吃住行由他负责,巷子对面有间准备用来结婚的房子,你们可以住那里,想去那里尽管跟他讲。
庄公子说要去石狮买衣裳鞋子,常客说看了电影《惠安女》,想去看看现实中的惠安女,庄公子又接上说,我想看海上日出。
男友说;这三个地方都在泉州境内,明天早上先去崇武看海上日出,然后去石狮走私市场,后天去惠安看现实中的惠安女。
吃完饭跟着男友去他家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坐在门口看街景,坐等通知按排。黄昏时分,男友开了辆面包车接上他们,又去华侨大学接了薛焦的四个同事,三女一男,驱车去住在海边的朋友家吃海货。庄公子看见一下坐进了三个女的,顿时莫名的亢奋,见有人也喊他诗人,激动的连续更正了几遍;我是画家,准备考南艺的画家。
海边人家吃饭喝酒,上菜都是大盆,吃了一盆再上一大盆,盛菜盆子有小脸盆那么大,一盆里面有好几种海货,酒只有一种,是用糯米酿制的黄酒,一坛五斤。开喝之前,薛焦便关照说这是客家黄酒,后劲特别大,当地人一般喝了一斤多便停杯。台上五男四女把一坛酒分喝了,主人家说不能喝酒的便换喝乌龙茶,薛焦男友酒量应该不错,又去开了一坛,说有诗人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亦乐乎,喝了两杯后才喝乌龙茶,说再喝害怕开车把你们全送到海里去。席间有个身穿牛仔套裙,眼睫毛纤长微卷,鼻子挺刮的女人,夸了几句庄公子, 说他长的特别象台湾某个歌星,这句话如同让他喝了一罐头蜂蜜,频频向她举杯敬酒,谁知她也当仁不让.两个人一杯顶一杯,第两坛快见底时,主人家又去拎了一坛,被薛焦摆手示意不能再喝并提醒常客;我这位同事酒量特别好,你朋友这么跟她喝肯定要喝醉。
庄公子其实己经喝醉了,拉上常客去外面小便已经站立不稳,单手撑墙,边尿边吐。常客劝他别再喝不要现场出丑卸台型。回到台上又开口要通信地址,她说.那你先敬我姐姐一杯酒.庄公子为了显示豪气,端起她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将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喊出一个姐字,便捂住嘴往门外冲,常客刚想起身,见她紧跟着跑了出去,便对薛焦和她男友表示谦意,说这回来给添你们麻烦了。
薛焦说;我只担心你朋友不要喝伤了。
常客说;他年纪轻无所谓,睡一觉就没事了。
庄公子第二天果然精神抖擞,醒过来后把常客捅醒,说小林是不是答应和我们一起去崇武,石狮。常客被他问的莫名其妙,说小林是谁的事。他说.就是昨晚把我灌醉的那个女人。常客说.你俩约好的事我怎么知道。
天蒙蒙亮时,薛焦和她男友开车来接他们先去崇武,坐在海边礁石上看过日出,开车去了石狮,在路上薛焦叮嘱庄公子,说石狮人会宰生客,你看中的衣裳由我去跟摊主讨价还价。逛到中午,已经采购了一大包衣裳,经过一家旧西装专卖店,看见招牌上写着衣裳称斤两出售,觉得好奇,庄公子挑了三件,老板说挑件一律不称斤两出售,讨价还价后收了四十块钱。薛焦一旁提醒说,这些旧西装都是被当作垃圾从日本运过来的,都有病菌,回家一定要放在锅里煮上一刻钟,消毒后才能穿上身。常客买了件牛仔风衣,经过卖音像制品的摊头,庄公子终于看见黄色扑克牌画报,刹时两眼发绿,吩咐常客支开他们俩,象偷抢似的顾不得讨价还价,买了一大包扑克牌和画报。一大包扑克牌和画报。
后面两天的按排是游玩惠安和泉州,庄公子不想去惠安,说去看扛石头的女人还不如躺在床上欣赏黄色画报,常客便和薛焦男友乘公交车去了惠安,在采石场看见穿大裤管,露了肚脐扛石头的惠安女,又爬到山崖上,坐在舍身跳的石崖上让他拍了张照片,中午在县城里吃了顿便饭后回了泉州。
离开泉州的前夜,薛焦帮庄公子约上小林,去客家菜馆吃了晚饭,吃完后去了文化宫广场上的地摊市场逛了一圈,小林提议去舞厅,常客说不会跳舞,她拉上庄公子说.我教你。薛焦说,那我们就在旁边的咖啡馆里喝咖啡。 他们两人在咖啡馆里泡了一个多小时,舞厅才散场,庒公子搂着小林的腰肢,意犹未尽地在咖啡馆里学走起舞步;明天我们去厦门鼓浪屿玩一天,后天劳动节去福州玩上两天后回常武。常客跟她讲了后面几天的行程按排。
上月在福州参加了新大陆诗会,跟柔之刚,阿林一起待了两天,见到他们代我问好。薛焦后来又说了句;明天有课,我就不送你们去车站了。
第二天中午,两个人到了厦门后先去轮船码头,庄公子在售票处见有下午一点开往南京的船票,临时起心变卦,问了句;一起跟我走就买两张船票。
常客说;不是事前讲好要去趟褔州。
庄公子说;我没有这么多时间陪你玩,回家还有其他事要办。
常客破口连骂了几句,一赌气扭头就走,搭乘渡轮去了鼓浪屿,摸钞票买渡轮船票,数了下口袋里的钞票不足百元,自我安慰了一句;坚持混到褔州就有钞票了。在鼓浪屿岛上逛玩了一圈,黄昏时分,在流动滩上买了三瓶啤酒,二袋鱼片,尾随着其它游客去了海滩,背靠在礁石上观赏海上日落,直到夕阳消隐,夜色渐渐降临海滩,他蓦地意识到可能错过最后一班渡轮,一路狂奔到渡轮码头,只看见茫茫夜海上飘浮着有两,三米高,白色的KENT牌香烟灯牌广吿浮标,售票处的黑板上写着渡轮运行时间,上午六点-下午十八点。有人上来搭讪问要住旅馆吗,三十五块钱一夜。听到这个价格,心里主意已定,不如用住旅馆的钞票买啤酒喝,在海滩上躺一夜。
码头旁边的小吃店里吃了一大碗海鲜面外加两个茶叶蛋,拎上五瓶啤酒去了海滩,发现在海滩上过夜的远不止他一个人,只不过别人都是成对成双或是一伙五,六个人,围着挂在三角支撑架上的渔灯,有说有唱其乐融融地喝着啤酒。他选了两块礁石间的一块空地作过夜营地,把啤酒瓶埋进沙砾,露出半截瓶口,披上新买的牛仔风衣,绕着眼前的海滩走了一圈,途中碰到有个戴着白色鸭舌帽,一头长发披挂胸前的中年人,坐在半人高的礁石上,沙哑的嗓音又吼又唱,他好象是用什么地方方言唱歌,听不清唱的什么歌词,礁石前站了十几个人跟着他一起撕心裂肺地吼叫,常客听了只觉得很过瘾,站在后面瞎起哄。有人从递给他一瓶酒,他起身站起,脚下的礁石感觉就象他的舞台,摇晃手里的酒瓶;谢谢啤酒,再唱一首崔健的《一无所有》;噢……你何时跟我走,噢……你这就跟我走,噢……你这就跟我走。崔健?常客头一次听到这个歌手的名字。歌词最后两句配上沙哑的嗓音,让他血脉贲张,忘乎所以地参与了大吼唱。
常客回到当初选定过夜的那片区域,找不到掩埋酒瓶的位置,借着稀薄的月光,围绕数十块礁石摸了个遍,连个瓶盖子也没摸到,却摸到了一坨臭哄哄的屎。他懊丧地抓了把沙砾,狠狠地搓洗掉满手的屎,背靠礁石,有节奏的潮汐声里,迷迷糊糊地一觉睡到天亮,赶乘上头班渡轮回到厦门,随即去长途汽车站买了去福州的车票,长途车在路上颠簸了六,七个小时,到达福州已是下午,按阿林给的地址,赶到得贵巷27号,看见门口挂了好几块出版社编辑部的招牌,《福州青年》招牌在里面是最小的一块,常客找到门上钉了块《福州青年》编辑部招牌的房门,笃了几下,有人吗。
里面的人先问后开门,什么事,今天是劳动节,编辑部全体放假。
我找阿林。常客说。
阿林啊,他去北京声援学潮了。
什么学潮?常客一脸茫然。
你不看电视报纸吗?这人鄙夷地斜视着他。
常客耳朵里全是嗡鸣声,感觉有种回音掏空了脑子,他都忘了跟这人打招呼便退出办公室,坐到门外台阶上把口袋里数了两遍,不足五十块。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买车票回南京,他估计身上的钞票应该买得起一张车票,如果不够也只能去找家旧货店,卖掉戴在手腕上的手表,这只手表是去年底在百货公司花了六十五块钱买的,对折出手应该没问题。二,照着柔之刚的通信地址,直接去福州海关找他,如果也找不到他便直接去火车站。主意已定,喊上辆三轮车直奔五四路上的福州海关。
海关的两扇铁栅栏门紧闭,门卫说;劳动节全体放假。
常客重复了两遍;我找柔之刚,能帮我打听他的地址。
门卫手指十几层的海关大楼;这栋大楼里有几百人上班,我去跟谁打听呐。
常客只觉一阵头眩,靠在人行道的大树上,埋头抽了几根烟,又回到门卫室,毫不迟疑地勒下手表;师傅,这只手表才戴了几个月,现在没钱回家,对折三十五块卖给你。
你是没路费来找他借钱的吧,门卫狐疑地望着他;你出门往右走上五十米,十字路口再往右走五十米看见到一个院子,那是海关宿舍,你去那里找人打听他的地址。
常客进了海关宿舍,伸手拦下打听的人正好是柔之刚的邻居,热情地将他带到一间宿舍门前,喊了声;诗人,有朋友来找你。
瘦弱的柔之刚戴了副茶色近视眼镜,微笑着出现在门口;你是。
我是常客。常客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
我就猜你是常客,请进,诗人常客。柔之刚进屋后先介绍妻孑,这是我新婚妻子,她是个医生。
常客打量了他的新房,统共就一间房,中间铁丝上挂了块塑料面,隔出两个房间,靠里的一间正好放下大床和衣橱,外面一间用作厨房兼客厅,墙角煤油炉上的瓦罐里,煎煮的中药飘出怪怪的香味。在家里坐了一会,柔之刚去邻居家借打了两个电话,骑上双人车又把常客带到得贵巷里的海峡出版社招待所,新大陆诗友吃晚饭前赶到,阿弗就在对门的《中外电枧》做主编。
晚上由柔之刚作东,除了常客,还有五,六位新大陆诗友,之前只是读过作品,各自谈了些诗歌创作的体会,话题一转到北京学潮,一会热血沸腾,一会义愤填膺,说这场运动将会开创新纪元。柔之刚说接到厦门大学同学的电话,五四青年节这天也将上街游行,声援北京。有人说福师大也在这天游行声援北京学潮。常客原本认为学潮跟自己毫无关联,后来从他们的慷慨陈辞中,才听明白学潮是一场推助政治改革的运动,便说;五四青年节那天我也跟着你们去游行。
当晚,常客喝的酩酊大醉,被诗友们扛头扛脚抬到了招待所,后来的两天里,他天天躺在招待所看亦舒和琼瑶的书,这批台版书是从阿弗编辑部里找来的,听他讲海峡出版社准备出这两个作家的选集,他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两个作家,先挑了两本回招待所当晚就看完了,觉得这些书正好用来消遣,随后又去借了一大叠,夜以继日地地看完了。五月三日的晚上,柔之刚送来了明天下午从福州去南京的车票和他翻译出版的国内第一本超现实主义诗集《西方超现实主义诗选》;明天上午十点钟,福州大学生在市政府门口静坐声援北京学潮,新大陆诗人到时都在场,到时见。柔之刚临走前又往诗集里夹了二十块钱.车上买饮料和点心。
五,四青年节的大清早,常客起床收拾好行李,留下两本琼瑶小说塞进旅行包,准备带到火车上去消磨时间。留了纸条给阿弗,在上面写了几句感谢和后会有期的话。在大街上的拉面馆吃了半斤牛肉拉面三个茶叶蛋,站起来连打了两个饱嗝。走到十字路口,刚想找人打听市政府的方向,忽然听见高亢响亮的口号声,扭头看去,有支游行队伍群情鼎沸地走了过来,公交车和其它车辆亦步亦趋地尾随在队伍后面。走在队伍前面几排的人举着三,五米宽的红色横幅,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标语口号。常客顿时觉得体内热血沸腾,怀着一股莫名的兴奋混进游行队伍,紧握起拳头,撕开嗓门跟着大学生们喊起了口号;你们是去市政府门口示威吗。他问身旁的学生,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一路喊着口号游行到了市委门口,门前空场上人头攒动,口号声此起彼伏,有五,六面校旗舞的猎猎作响。他在人堆里象条泥鳅钻来挤去,挤的口干舌燥,出了几身臭汗,也没见到柔之刚和新大陆诗友的身影,后来索性钻出人群,踩到垃圾桶上面,看着大学生在市政府门口摇旗呐喊的画面,心想这他妈到底发生了事,真要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崭新的就此要诞生了?他从垃圾桶上跳下的一瞬,突然看见林立旗帜里,有面静静横示的旗帜,上面写着鲜红的六个字;不自由,毋宁死。标语右下方有排小字,新大陆诗社。目测了下自己所站位置至旗帜的距离大概有十米,大学生们为了防止人群涌挤,自发地手拉手形成一个包围圈,他默默地朝新大陆诗社旗帜敬了个标准礼,挤出一堆后看见有人蹬了辆三轮车来给大学生送馒头和矿泉水,常客伸手要了两个馒头和矿泉水,起身去了火车站。
南京学潮要比福州更猛烈,刚乘上公交车,开出几百米就被游行队伍围堵在十字路口,售货员不断的提示,本趟公交车开到鼓楼前一站便回转了,鼓楼广场已经被游行和绝食大学生占据了,公交车象蜗牛往前爬行了两站,常客索性让售票员打开车门;我步行回去吧。一走进南艺便感觉到有种特别的冷清,音乐系宿舍前山坡上的琴房,鸦雀无声的象座空房子,他开始以为是因为学潮而提前放暑假,在美术系宿舍里找到小马,他正躺在床上睡午觉,喊醒了他后咕噜一句.停课闹革命去了,我准备过两天回家了。
其他人呐。常客问。
去省政府,鼓楼广场上静坐了,黄毛在对面宿舍打牌,车轮战打了几天几夜,把我这个月生活费全借去输光了。
他们打什么牌。
南京人玩的提壶,还有沙哈。
要是玩沙哈,我去帮你们把输掉的都赢回来。常客跟老雁在沙哈上学了两招,心想我学的这点三脚猫功夫蒙大学生应该十拿九稳吧。
黃毛己经输光身上钞票,垂头丧气地靠边站了,常客挤到台前,一看玩的居然是二八杠,做庄的是外号叫邪头的前南艺油画系的学生,推了个烂庄急的是满头大汗,他在南艺,老乡之外就跟邪头玩的近,按小马的说法,两个人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他又不好意思押庄,兔得被人说是乘人之危。南艺人对邪头有两种评价,有天赋的画家和脑子有病的画家。说他是前南艺油画系的学生,因为去年因违反校规已经被学校开除。邪头有个嗜好,一看到上眼的女人,就不管这女人是谁,次次见面便会伸手去裤裆里拔根卵毛,当是稀世珍宝小心翼翼,毕恭毕敬放到她的掌心,说这是见面礼,下回见面一定替你画张肖像。因为这个恬不知耻的举止行为,这两年里不知跟人打了多少顿也不知用这手段睡了多少个女人。有人说他幸亏毛发旺盛,要不然裤裆里早剩一根孤独的青龙。当然,他不是因为在同学中间瞎闹乱玩被学校开除。南艺举办校庆暨名家画展开幕式的上午,他捧了速写本在展览馆门前转悠,经过接送领导的专车,正好遇见领导年轻貌美的女秘书从轿车里钻了出来,他春天不问路地上前紧握住她的纤纤玉手,劈头盖脸地一顿乱夸,闭花羞月沉鱼落雁之类的词对她一阵狂轰炸之后,将她拉到一旁;我要替你画张速写。碍于礼节,女秘书尴尬又勉强地答应了。
邪头在速写本上唰唰唰涂了数分钟便完成了速写,签名下面写上他在南艺的通信池址,撕下速写稿,然后手伸进裤裆里拔下根卵毛,用唾液粘在速写稿上,神情严肃地说了句;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下回我想帮你画张人体。
一旁的领导铁青着脸,抓过邪头手上的速写稿,撕成数十张碎片,煞唬着脸掉头就走,院长见此景状,全身不由自主地哆嗦。
邪头并没有就此罢休,人来疯似的回画室搬了张刚创作完成的油画《鸨母》,扛到了展览大厅,画面上那个皮肤松弛,胸前挂了对瘪嗒嗒的乳房,年老色衰的老年妇女人体,明眼人一看这个鸨母的脸不论形似还是神似都象某个伟人,特别是下巴上的黑痣如同点睛之笔。这张油画当场引起轩然大波,差点成为了政治事件,院部顶不住有关部门的施压,终以严重违反校规纪律将邪头扫地出门,被开除出校的邪头无处可去,便赖在校园里象无头苍蝇瞎撞胡混。
常客和黄毛一旁抽了几根烟,听见邪头不住地用地道的南京话哇啦哇啦嚷叫,黄毛说,他嘴上说特意输钱改善同学们的生活,其实是输了发急,最近几天输了有两千块。
他最近发财啦,那有
他那来这么多钱输,是不是最近发旺财了,上回一见我就开口借十块钱说身上三天没一根香烟。
他泡了个隔壁省教院的老师,比他大十岁的老阿姨,老阿姨请他去画张肖像,结果把老阿姨画到床上去了,按他说法输掉的是卖精子的钱,他有的就是精子,所以输钱不愁。
没过一会,邪头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又输了个比光毛光,饭钱都输掉了。
晚上又要去老阿姨那儿卖精子了。常客调侃了一句。
老阿姨回合肥老家了。邪头忽然灵机一动.我听讲躺在鼓楼广场上绝食的人可以领营养口服液,老子也去加入他们的队伍。
你别散布谣言了。
混到这么个绝望的地步还有力气造谣吗,我做了面祭旗打算挂到广场旗杆上去。邪头说。
走。常客几个人借了自行车,带上邪头去了鼓楼广场,一到广场,他从裤袋抽出块靛蓝色布匹,抖开之后才看清象是以前插在饭馆门口的酒旗,只不过酒字换成了大大的黄褐色奠字,他象猴子爬树赤溜赤溜爬到旗杆中间,用绳子将奠旗绑上旗杆,赤溜一下滑到地上,陪他去了设在广场一侧的高联会临时办公处,摸出已经作废的学生证,说了一番豪言壮语.我要绝食,以死捍卫自由。
接待邪头肘是个在读博土生,说话语速特别快并带有强烈的煽动性,常客听了都想借张学生证,跟着一起去绝食,邪头从他手上领了件工作大衣,用于晚上当被子盖,里层口袋里灌了数十支营养口服液和一扎吸管;天,就要亮了。
鼓楼广场中间的花坛里己经躺了二,三十个绝食的大学生,邪头披上大衣绕了花坛走上一圈,最终躺在女学生旁边,挥舞双手,悲壮地吼了句;永别了,同学们。
黄毛回了句.永别个屁,躺不到天亮就要做逃兵,灰溜溜地跑回了。
果不出所料,邪头半夜带了两个南航的女学生窜回南艺宿舍,看见常客坐在台上沙哈,指着面前的一沓钞票.赢了还是输的。
常客回道.五十块本钱。
妈的,赢了有好几百,把这伙坏蛋狠狠地杀一杀。邪头说着抽走了几张拾元票面,拍下肩膀示意他出来,常客跟他走到宿舍走廊;那两个是南航的学生,带她们去玩。
常客问;深更半夜去那里玩。
省政府门口热闹的象是在开联欢会,听同学说凌晨六点准时吹响进攻号,带她们去那儿玩到天亮,然后一块去我租的画室里去喝酒睡觉。
常客回到宿舍,黃毛已经坐在了他的位置上l我来赌几把。
常客抽走了两百块;我身上一分钱也没了,跟他在一起玩肯定是我全开销了。
省政府门口站立了一个班赤手空拳的武警,手挽手站成一道人墙,南艺学生坐在最靠前的一排,音乐系的学生扛来一只两个人才能合抱的大鼓,放在中央,每隔一段时间,便轰隆隆捶敲上一阵,鼓声震的耳膜嗡嗡作响,时有男女学生走到武警前面,吹吹笛子萨克斯管,拉上一曲小提琴。他们几个人坐在大鼓后面,感觉象是看文艺汇演,邪头叽里呱啦跟南航女学生吹嘘南艺校园里的奇闻异事,说到后来又故伎重演,伸手到裤裆里拔了根卵毛放到她的掌心;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现在不能看。女学生象个听话的乖孩子握紧了拳头。常客和另一个女学生刚说上几句,她突然低下头,红着脸说.我实在憋不住了,我想小便。
常客站起来环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一筹莫展地说;出去了就难挤进来。
那怎么办呐。她紧皱起眉头,着急地问。
有个办法,去围墙下面小便,我用衣裳替你挡眼。
她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只能按此照办,走到墙脚处,常客脱下身上的牛仔风衣,做成挡眼的屏风,然后背朝女学生。随后就有女学生效仿他们的动作,在墙脚处蹲成了一排,尿臊味也在夜风里弥散开来。
黄毛在天亮时乘着学校食堂送早点的三轮车,来到省政府门口,一见到常客便开骂小马,说这狗日的每天一大早就活作发神经,在走廊里敲门刮饭盆,大喊集合了游行了革命了,把别人吵醒后自己躲起来睡大觉。
邪头问;刚才上台赢了没有。
黃毛得意洋洋地说;时来运转赢了二百块。
赞助二十块生活费。邪头伸手跟他要钱。
老凯挤到学生会主席跟前,神情肃穆地叮嘱了几句,走之前煞有介事地打了个招呼;有急事,常武见。
邪头点评了一句,老凯绝对是常武人的骄傲,刚才在鼓楼广场一见我就喊口号,革命尚未成功,同学仍须努力,他绝对是个不安定分子,唯恐天下不乱。
有人吹了声长哨,哨声一停,手提电喇叭开始喊叫;同学们,全体起立,准备冲锋。紧接着是一阵暴风骤雨式的鼓声。常客手着地连撑了几下,站起来发觉脚站不稳,想到冲锋号己经吹起,自己身处前排,后面的人往前一涌一推,肯定要被人踩踏成肉饼,霎时惊出了一身虚汗,手搭上女学生的肩膀;赶紧扶我到围墙下面去,我右脚坐麻了,没有知觉。
武警手挽手拉起的人墙形同虚设,见大学生们哄的一下往前涌来,明知阻挡不住汹涌而来的人潮,便松开手闪躲到一旁,大学生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冲进政府大院后开始为憋了一夜的尿寻找排泄之地,眨眼功夫,一,二十米长的围墙前站满了男生,他们提着裤子等空位,有几个男生爬进花坛,脱下裤子做出蹲坑的姿势,尿嘘如雨声响成一片,尿液如汩汩溪流,沿着围墙流到大门外的人行道上。女厕所门前排起长龙,她们皱起眉头,着急地抖着脚,组织者一看因为撒尿这件事,影响扰乱了整场运动的进展及严肃的气氛,按排人员撬开东面的两间办公室作临时厕所。女学生们自觉地在办公室前站起一道挡眼的人墙,就地解决大小便。有人不知从门卫室里搬出了办公台和凳子,办公楼前的空地上成了组织者的讲台,站在台上用嘶哑的嗓子领头高喊口号,神情激奋的演讲者让常客联想到电影《大浪淘沙》里的画面。安静如山丘的办公大楼如同一座无人居住空建筑,和群情振奋的大学生们形成强烈的反差,他们在院子里闹腾了一个小时,听见组织者对着电喇叭吼叫道;同学们,走,我们去在鼓楼广场静坐的同学。常客一听要散场,拔腿跑到院门口,眼看着人群散去,武警们锁上了铁门,就是不见邪头,黄毛他们的身影,觉得待在南京跟着大学生屁股后面瞎起哄也没啥意思,决定一个人去火车站买车票回家。

常客一到常武,先去纺工职大找时英,见他正和其他几个诗社成员在电教化室里商量以诗社名义去各院校怂恿煽动大学生们以实际行动声援学潮,见到常客突然出现,便要拉他入伙加入组委会,常客说;如里是工潮我肯定参加,大学生掀起的运动,我一个小学毕业生屁颠颠地混里面瞎起哄,别人还以为我在冒允大学生,我就一旁看看热闹吧。他嘴上这么讲,时英后来策划了一场在文化宫广场上的声援演讲,还是兴致勃勃地赶去了,那天晚上,他们从学校里搬去了两张板凳,时英站到凳子上先撒了几把传单,然后开始了激昂慷慨的演讲,除了诗社成员们鼓掌喊好喊口号,应者寥寥,他后来又把常客拉到凳子上,说你的摇滚嗓比我的奶油嗓更有煽性,常客拍了几下胸脯,先来了段开场白,说来来来各位看官,本人初到贵宝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不论你来自乌鲁木齐还是去过佳木斯.....。时英听了他的吆喝,赶紧阻止,说你怎么能把卖狗皮膏药的那一套在这里乱喊。常客说你不是要聚人气,我这么一喝人不跑过来听了吗。
这是,有人边拉他们裤管边厉声呵斥;快走吧,再不走便衣要抓人了。
他们耷头搭脑地扛上板凳,一路唉叹着回了纺工职大。
没过几天,时英又去找常客,说今天下午全市各大院校学生上街游行声援北京学潮,我们诗社应该紧跟形势,积极响应,我己经约了几个诗社成员,下午两点准时在双桂坊路口集合。常客说我们也应该打出诗社的旗号。他翻箱倒柜找出一条格子床单歹二姐穿的医用白大褂,问时英那个更适合做旗帜,他说白大褂更震撼,两只长袖正好系结在两根约有三米长的晾衣竹竿上,中间一块白布上用大红颜色水彩写了句;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几个大字,最后两个大字下面写了;扬帆诗社。准时二点,双桂坊路口聚了八,九个诗社成员,时英负责领喊口号,分配给常客和诗社副社长的任务是做掌旗手;人在,旗不倒。他告诫道
你当我是英雄王成啊。常客回了句。这时,正好看见常技院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地由南往北走了过来;上,我们做开路先锋。他们展开旗帜,排成的一列队伍占据了整条马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市政府进发,走进北大街后发觉通往市政府的局前街上早己坐满了大学生,市政府门口红旗招展,震天响的口号声此起彼落,他们收起旗帜,在人行道上贴墙移步到了大光明路口,那里更是人挤人水泄不通,常客将旗杆插进垃圾桶,背贴墙壁当起了看热闹的观众。
时英出事的消息是市中医院研究所的曹折帆吿诉常客的,那天,市中医院研究所和中医院团委为本院时珍诗社新出的诗刊举办了一场诗作者联谊会,曹折帆是诗社社长,他选发了两首常客的诗歌,常客也在十数位受邀作者名单上,会场设在院活动室,现场有两张可疑的陌生面孔引起了曹折帆的注意,他问常客是不是他带来的朋友,常客说我不认识这两个。曹折帆便过去问,是谁叫他们来参加会议的。其中一人回答,说我们是诗歌爱好者我们自己来的。过了两天,曹折帆跑去常客家里,见面就嚷叫,说我们诗社被强行解散,安全局专门派人去找院领导,说诗社混进了社会上的不法分子,写反诗的阶级异已分子。
常客说,写反诗的异已分子说的就是我吧。
曹折帆说.当然了,他们给你的诗歌定性为有严重的资产阶级自由倾向,到处散布无政府主义言论。他随后讲了时英的事情;我们研究所有个研究员的丈夫在安全局工作,她出于好心把他的事情吿诉我,劝我远离打着诗歌旗号,暗地里违法乱纪的诗人们。她说前几天安全局破获了一个隐藏在纺工职大里的违法诗社,在电教室里抄出了上百本非法印刷品和两盘黃色录像带,他们把这个诗人抓去一审讯,承认了用公家录像机看黃色录像的事实。
他现在人呐。常客焦急地问。
后来我打电话问时英,他说警察给了三条意见,如不答应就要拘留。一,解散扬帆诗社。二,不再参予任何民刊编印工作。三,收集你们这种人的无政府主义自由化言论。他前两条都答应了,后面一条说要考虑几天再给答复,你以后也不要口无遮拦地到处瞎说八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就烦了,祸从口出啊。曹折帆连叹了几口气;前天他到研究所里找我借了辆三轮啪啪车,把学校里的东西都拖到威墅堰家里去了,说是下学期调到铁道技校上班了,以后不来常武串联给别人添麻烦了。
那就散伙吧,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各自为战各扫门前雪。常客苦笑着吟了句鲁迅的诗。
礼拜天的上午,常客家里也来了三位不速之客,一位中年人,另外两位一看就是精明强干的年轻人,自称是文学爱好者,慕名而来想找他探讨文学创作,上门即是客,常客泡茶敬烟热情招待,后来发觉他们提出的问题跟文学丝毫不搭界,倒象是密探在打听别人的隐私,一会儿问他在常武跟谁联系密切,阿林外地本地的朋友认识那几位,一会说我们掌握了你跟外地诗社诗人联系地址,最近有什么新动向和搞活动的计划。这些问题引起了常客的警觉;来者不善,当听见说掌握了自己跟外地诗社诗人联系地址,令他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也是有两个面熟陌生的诗友,带了几首写了惨不忍睹的诗稿,找上门来说探讨文学创作,常客后来去厨房换了只热水瓶重回到房间,这两人神色慌张地往外走,说你忙我们改正再来拜访。常客听了莫名其妙,说我不忙啊我是去换只热水瓶给你们泡茶啊。那人前言不搭后语,又说我们有急事要办。他们一走,常客随后发觉平时就扔在写字台上,一本烟壳大小的通讯簿不见了,当时只以为乱塞在那个抽屉里了,前天,这两人又来了,没说上几句话又说有急事要办走了,常客一眼瞄见写字台上的通讯簿,心想他们是把上次偷走的通讯簿,又给偷偷地还了回来,当时只以为他们偷通讯簿无非是抄录诗报诗刊投稿地址,现在把这两者结合起来一想,原来是把通讯簿交给有关部门邀功请赏去了。这几个人随后趁着常官跑到后门外去小便的空隙,擅自翻箱倒柜搜查书柜写字台抽屉,待他回到院里,听见娘正跟他们争吵,说你们想借书跟我儿子当面讲,怎么可以趁他不在的时候贼头鬼脑地随便乱翻他的抽屉。有人回道.我们有权利搜查他的物品。
这句话证实了常客之前对他们的判断;安全局人员冒充文学爱好者上门来找麻烦了,他把娘又劝又拉到明堂,然后回房间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何必这样做呐,到底想干什么直接跟我讲。
中年人回了句,我们想要知道你思想新动向。
常客说;我的思想死了,一秒钟前死的,死于思想。
他们最终从家里抄走了两捆诗歌交流资料,中年人临走前才自我介绍了一句;我是安全局的,姓郭,有事还会来找你,你以后要是离开常武去外地,先去派出所登记,回来后把车票和住宿发票证明交给户籍警。
常客看着他们把辛辛苦苦收集来的诗歌资料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忽然有种预不祥的预感;阿林肯定也出事了。随即赶去了阿林家,阿林娘一见他哭哭啼啼地拿出明信片,常客接过一看,是阿林从沈阳看守所寄出的明信片,信上说五月十三曰在北京被捕,现转押至沈阳看守所,让家里寄生活费和衣裤;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打架斗殴警察上门抓人,现在家里看书写诗,安全局又上门抄家找麻烦,这不是存心不让人过安稳日子。他迷惘又愤懑地眯起眼睛,抬头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

6月4日的早上,常客拖了翻斗车刚走进煤场,科长紧跟着进来,从公文包里拿出张表格;我提前把分房表格从厂办要来了,上午填好后交给我去帮你换钥匙。
常客满怀感激之情地接过表恪,象擂鼓一样把胸脯拍的邦邦响;科长,一切尽在不言中,以后有用得着常某人尽管开口,滚钉板浸油锅刀口上舔血,一句话,万死不辞。
我们还用得着客气吧。科长忽然沉下脸,说;我正有件事想请你出面帮忙,前提是办得成办不成你千万要给我保密。
这个用不着告待,讲,那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保证让你满意。常客捏紧手上表格,信誓旦旦地说道。
科长腆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讲了一套绕圈子话,最终说出了实情;科长的第一个老婆是成品车间工人,结婚后生了个女儿,调到科室后看上了小自己十岁的老婆女徒弟,前几年跟老婆离婚后娶了女徒弟做老婆。这个小老婆谁知也不是省油的灯,婚后给科长戴了好几顶绿帽子,最终总是以保全家庭而忍气吞声地收场。这次更为嚣张,搭上了淸凉文化站的一个也是离了婚的老师,吵了几场后索性住到老师家里去了,偶尔回来就是以离婚挟胁;你要帮我做两件事,一是把我老婆逼回家,就说以后只要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另外,替我教训那个老师,警告他以后不准再睡我老婆。科长苦笑几声,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条办事烟。
常客伸手一挡;我们用不着客气,把地址给我,晚上保证把你老婆押送回家。
科长从口袋里摸出张便条,常客接过一看,老师家庭地址在劳动新村22幢,立马想到了也住在劳动新村李爱国;小事一桩。
你别上班回家吧,我按排别人来拖煤。科长又关照了一遍;办得成办不成你千万要给我保密。
常客一出厂门直接去了李爱国家;晚上再叫上两个人,我要找住22幢的狗日的算笔帐。
待天一夜,常客,李爱国和他两个叫大蟹,小蟹的朋友直冲冲地闯进了老师的家,老师在厨房里哔哩啪啦地炒菜,客堂间的台子上已经摆放了三,四样菜,两瓶啤酒.狗日的蛮会过小日子。常客上前端起铁锅扔进了水池,然后一把头发把老师从厨房拽进卧室。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一看这架势,脸都吓的变形失色了,跳起来惊叫一声,被小蟹用军刺指着坐回原来位置,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常客将老师的头颅摁到她的裤裆处,厉声地问道.这个女人是你老婆吗。
不是。老师声音打颤;我劝她回家可她就是不肯回去,我也没办法。
李爰国顺手取下挂在墙上的小提琴,狠狠敲打老师脑袋,结果用力过猛把琴把也给敲断了.别人的老婆你当是夜壶,想玩了就往里撒泡尿,不想玩就还给人家。
老师说了句.我错了。任凭怎么骂也不回嘴出声。
常客卡住老师的喉咙,把他整个人顶在墙上,李爰国上前对准他裤裆猛踢一脚,老师两手护裆哇哇叫了两声,大蟹又用铁尺硬顶塞进他的嘴里;再叫一声,老子捅穿你的喉咙。
李爰国对准他的裤裆又是猛踢几脚.老子今天要把你卵子踢散黄了。
常客轻轻拉了下李爰国的衣袖,意示吓唬的差不多了;走,我们去客堂间抽根烟。
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办。大蟹坏笑着说,他从老师嘴里抽出铁尺,嬉皮笑脸地说;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把你日脏了的比弄干净。
老师怯弱地问了句.怎么弄啊。
用你的舌头去舔干净,用你的牙刷来刷干净,用香皂毛巾洗干净,日别人老婆不用教,叫你把别人老婆舔干净你就不会啦。大蟹用铁尺啪啪拍着老师的脸颊 。
常客打开台上的啤酒.菜还没人动筷,我们吃。
李爱国打开电视,新闻联播里正在播放今天凌晨时分,解放军清理天安门广场的画面,画外音在讲解,说在中央英明决策指挥下,解放军指战员如何制止平定了一场什么暴乱。常客盯着画面看了数分钟,感慨道;现在的大学生们都成了暴徒暴乱分子。
李爱国说;我也弄不淸你到底想干什么,是混社会还是流浪写诗。
常客从碗里夹拣出一块五花肉送进嘴里,竖起耳朵听了会从卧室里传出的哀求声和恶作剧的坏笑声.打个比方吧,社会和写诗是两个女人,那个好玩便玩那一个,今天觉得眼前社会这个女人好玩便玩社会女人,明天觉得写诗女人好玩便玩写诗女人,不要给自己人为设置,率性行事率性玩,目标在不确定中才有意思。
讲的太深奥了,我听不懂。李爱国抹掉嘴唇上的酒沫;我进去看看他们把这对奸夫淫妇玩成什么样子了。在卧室里待了数分钟,回到客厅时手里拿了一沓钞票;这是老师赔偿你朋友的损耗费,三千块。
还有这好事,你们拿二千,留一千给我朋友。常客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还能敲诈一笔钱,将一千块钱塞进口袋,起身走进卧室,声色俱厉地问科长老婆.你打算知错悔改吗。见她双眼含泪,鸡啄米似的不住地点头,又吼了声;认真写份具结悔过书,对自己所犯错误作深刻检讨,写好后我送你回家。
小蟹咧嘴笑着说道;在我监督之下,老师已把她的比又舔又刷清洗的干干净净,还散发着一股香味,你朋友今晚就可以好好享用了。
大蟹出门去喊了辆三轮车,把她带到科长家门口,常客让他们在门外等,自己把她带进科长家里,主动先把悔过书念给科长听了一遍,临走前又警吿了一句;好好跟科长过日子,如果再跑出去发骚,就不会这么客气,今天要不是看在科长面子上,他们准备在你那里点大炮仗了。
她听后全身一颤,低头不语。
科长把常客送到门外,讨好了一句.我可能要提升做副厂长了,房子拿到后装修的活我叫里厂里瓦工木工帮忙去做。
常客做出摸钞票的动作;哦,老师还补贴给你了三千块损耗费。
老子收这狗日的钞票倒真的成了乌龟头,你们留着花吧。科长愤恨地骂了句,最后象又郑重其事地关照了一句;人要脸,树要皮,这事千万不能外传,厂里要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讲,我来替你摆平。
天知,地知,我知,地知。常客手捏着裤袋里的一沓钞票,心里喜滋滋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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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九十年代初,酒鬼毛大因为别有用心地编造传播与学潮有关的谣言和反动言论,故意诬蔑破坏新形势下的改革开放新政策,被公安抓进看守所整整关了四个多月。释放回家的那天,已经在区委当上秘书长的二儿子,骑着从弄堂隔壁煤球店里借来的三轮车,把他从吊桥路上的看守所蹬进尚书街,看着焕然一新的街景,原先破落斑驳,象是蒙了层厚厚灰尘的街面房,大都被拆建装璜成一间间漂亮靓照的店铺,一会大惊小呼,一会长吁短叹;真是牢中一年,人间十年啊。三轮车吱嘎吱嘎地停在迎桂馒头店门口,二儿子玉海带他去吃了一客十二只的加蟹小笼馒头,他边吃边又骂开了,说新社会看守所里的犯人,吃的猪狗食,活的不如猪狗。
准是加蟹小笼包也堵不住你的嘴吗。二儿子知道如果任由老子骂下去又要骂豁边,赶紧吼了句;祸从口出的亏你是不是还没吃够。
许成一伙人正巧也来吃早饭,看着酒鬼毛大一囗一个小笼馒头的穷吃相,便上来跟他开玩笑;酒鬼毛大,你在号房里几个月没酒吃肯定吃用自己的尿酿的酒了吧。
关你卵事。酒鬼毛大用手掌抹了下油腻发亮的嘴巴,然后双手撑着台面,慢腾腾地站立起来,摆出开会作报告的姿势;我小儿子玉海都认识吧,郑重通知你们,他马上就要当区长,你们这些小赤佬......。
玉海没等老子将话说完,一把拖出了馒头店。
  89年底,工商局一次性就给尚书街批了三十六张开店营业的执照,尚书街两旁的商店一家紧接一家,百来米长的东街上,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居然开出数十家店铺,服装店居多,其次是饭店,皮包公司,乱七八糟的批发部。尚书弄斜对面的建材公司门市部,被一个三十岁左右,有着几分姿色的女人租下,重新改造装修,挂上了红宝石饭店的招牌,隔壁制箱厂宿舍几乎同时拆建装修,改造成了富丽堂皇,以做粤菜为主的人人餐馆,这两家饭店一开张便门庭若市,成为社会人吃霄夜的首选之地。夜幕降临吋,大门上方的店牌四周霓虹闪烁,生意红火程度一时盖过了长兴楼老牌饭店的风头。平头家隔壁的市蔬菜公司也开始动工装修,据说是要改造成一家交谊舞厅,轮船码头对面航运公司仓库,年底便变更为海苑舞厅,虽然还没拿到营业执照,试营业期间便吸引了市内及近郊的舞迷与痞漏,灯光随着舞曲声起渐渐黯淡,舞池里人满为患。尚书街西头的废品公司和仓库改造成全市最大的两座市场;西瀛水产市场和红星家具城,平日里人头涌动,到了节假曰,五,六米宽的马路常常拥挤的水泄不通。
住在安阳里的小裁缝,不知通过什么关系,租下了位于尚书街中段的居委会社办厂的车间,随即将它装建成本市第一间咖啡屋,交给姘头丽丽经营打理。丽丽是浙江乐清人,肤色黝黑,大胸脯大屁股的缘故,走起路来好象脚底打滑,总要比别人多一个夸张的扭胯动作,胸脯随着扭摆的节奏一抖一颤。有个券贩子抓过她的大奶子后形容道;就象抓了一把烂棉絮。咖啡屋里的两个女服务员都是她从老家招来的,长相身材相差无异,外人一看还以为是亲姐妹。单从她们花哨的穿着打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做鸡的;卖货。事实也是如此,咖啡屋里有间所谓的办公兼休息室,它的主要用途就是给这几个女人用来接客干活的。女人跟前来寻开心的男人上床前,总要先拍拍床垫,问上一句;你知道这叫什么床。男人使劲地摁摁床垫;弹簧床。女人听了嘴角往上一翘;错,这叫席梦思。
你睡过席梦思没有?这句问候语便从尚书街一直流到了社会上,它隐含的意思是;你搞过鸡嫖过娼没有。当然,更多人被问了之后,会一脸懵懂地反问一句;什么叫席梦思.
尚书街上的这伙人中,只有李爱国承认去咖啡屋睡过席梦思。那天晚上,他去找常客谈件亊情,两个人沿着尚书街边走边谈,经过满屋子暗红色灯光的咖啡屋,常客提出建议,说别瞎走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定定心心地谈吧。两个走进咖啡屋后要了两杯咖啡,五块钱一杯。事情谈完咖啡才喝掉一半,常客不舍得倒掉,双手捧着杯子七拉八扯起其他事情,李爱国突然问了句;你睡过席梦思没有。
什么席梦思啊。常客还是头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席梦思三个字。
你住在尚书街居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爱国把这句话里意思给他讲了个大概,扬手将丽丽召了过来;按排两个小姊妹过来陪我们喝咖啡。
丽丽转身去按排小姊妹的空隙,常客摆出很不屑的样子,叽咕了一句;不就是嫖娼吗,十年前我和王志华跟着老扒去无锡,早就领过了。
王志华最近跟你有联系吗。李爱国话头一转,问道。
这六,七里一直没有联系。常客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他是84年出狱的,出来后我们带着小姊妹吃了顿饭,就没了音讯,当时听他讲在西山结交了一个国民党俘虏,住在云南缅甸边境,他打算投奔这个俘虏去生活,我估计凶多吉少。
你们两个人以前玩的那么要好,我还以为一直有联系,他现在不但混好还混大了,前二年带着他娘回了趟横林老家,花了好多万买地造了座庄园。李爱国羡叹道。
你听谁讲的。常客心想可能是他娘徐丹娜因为包庇罪抓去坐了几年牢的事,迁怒于对自己;妈的,当年那件事又跟我无关,是秤砣带我去他家避风头,我只躲了两天就滑脚走人了,待我抓进看守所,他们都已判了刑,秤砣也被枪毙烧成灰了。
不联系就拉倒吧,反正我们脾气都一样,不会见好混好,饿死不会跪下卖笑求别人的人,我也是听原来一起坐牢的人的说的,说前二年王志华委托他找施工队造房子。李爱国将丽丽领来的其中一个女人推到常客身边的空位子上;等一会带我朋友去睡睡席梦思。
后来,李爱国带了个女人去办公室里去睡席梦思,常客和坐在身边的女人没话找话地瞎说八道,常客好奇地问了句;你搞过多少个男人。
这女人手指着头顶上的六角宫灯形状的灯罩,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吃过的鸡巴,可以装满两个灯罩。
那天晩上,常客做梦也做到了灯罩里好几十根活泼鲜跳又象是垂死挣扎的鸡巴。
大毛在监狱实足蹲了八年,出狱当晚,许成在红宝石饭店摆了桌接风酒,半斤白酒下肚,大毛突然象哭婆一样哭诉起来,说自己这些年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然后又说这趟官司吃的太冤枉太亏啦等等。许成知道他借酒意往外倒苦水,憋着性子听他哭诉了近半个小时,有些话实在听不下去了, 猛地拍了下台面,大声嚷叫;你有完没完,这里人谁没坐过牢谁象你女人一样眼泪鼻涕一把甩,你有秤砣冤吗?他不是因为替你报仇被枪毙的吗?平头他们判了死缓无期还在牢里,他们要是象你一出来就要找绳子上吊了,看你这熊相以后就不要社会上去混,丢尚书街的脸了。
李爱国随后把大毛拉走了;你们慢点喝,我带他去咖啡屋睡席梦思。
他们一走,其他人端起各自酒杯,喊了声;干。把杯中酒喝掉后也就散了。
大毛在接风酒宴上的哭诉,显然是动了心思的,在监狱里已经听见新入狱的犯人大肆渲染尚书街近两年的变化;闭着眼睛伸手就能抓到钞票。问起许成的近况,新犯人眉头一皱一松;天天睡在常清浴室里数钞票。
那里来的钞票呐。大毛不解地问道。
时代不一样啦,朋友,严打时代成为历史了,如今是改革开放时代,政府鼓励大家发财发家致富,去银行借钱如今不叫借叫贷。
我看你象摆摊说书卖狗皮膏药。大毛嘴上这么讲,心里是半信半疑,当他踏进尚书街头一步,看着眼前恍如隔世的繁华景象, 新犯人说的话不全信,至少也信了一半。在浴室里一看见精赤着躺在浴铺上的许成,便立马露出可怜相,许成数了五百元递给他,说你自已去买几身换洗衣裳。大毛心里就想可怜不够用,还要加进点讲义气受冤苦的料,谁知接风宴上痛哭流涕的哭诉哭过头了,弄的大家不欢而散。
大毛在家呆了没几天,憋不住主动去浴室找许成,说是想重新出来混社会;总不能在家混吃死啊,以前口袋里有五块钱,可以过混个十天半个月,现在手里捏了张娘老子给的拾块钱,都不敢出门找朋友玩。
要是有现成钞票赚我直接抓一把给你,还赚个人情,有机会赚钞票让你去赚,你毕竟脱离社会这些年了,弄不好就是钱没赚到手,反而把船给蹬翻了。你先在家门口了解如今社会的水深水浅,你在里面没听说尚书街是常武地区的黄埔军校,山上下来的人还想继续混社会,先要到去尚书街深造两个月,了解新形势,摸透新动向,等你觉得适应混社会了再谈。许成后来又解释了一句;我怕你一只脚刚上岸,另一只脚又踏空掉进了河里,如今的尚书街也不是当年我们说了算的尚书街,它现在是常武地区社会人的尚书街。
83严打抓进去坐牢的人,陆陆续续地刑满释放回城,有人说当年法院量刑判刑过重,中央后来专门往监狱里发了份加大减刑幅度的红头文件,在监狱里能混会讨巧的犯人,可以减掉一半刑期,一般犯人在监狱里只要做到不违法乱纪,不和狱警作对反改造,减掉三分之一刑期是没有问题的。当年判了十来年有期徒刑的人,到了九十年代初期,剃着光头,拎了只军绿色帆布旅行包,看上去象是出了趟远差,一走出车站,先把胸脯拍的嘭嘭,神气活现地说上一段电影《闪闪的红星》里恶霸胡汉三的台词;各位父老乡亲们,呵呵,没想到吧,我胡汉三回来了,正如今,还是我胡汉三的天下。若是谁拿了我的什么,给我送回来,谁吃了我的什么给我吐出来。有人欠我的帐那得一笔一笔慢慢算。
有人说,83严打那年抓进去坐牢的人最不长记性,三顿饱饭一吃,两个女人一睡,口袋里有些零碎毛票,手腕上铐痕还历历在目,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冤苦,紧随着饱嗝响屁烟消云散了。唯一的改变是他们知道如今社会上不再流行打打杀杀讲义气,大行其道的是大家发财赚钞票。这些人出门只有两个去处,人民公园吃茶会朋友,尚书街上混钞票买烟抽。百来米长的尚书东街上鱼龙混杂,按酒鬼毛大的说法,蛇虫百脚牛鬼蛇神一应具全,就象一座社会监狱,三结成群四结党。在街上晃荡十数步,便会碰上一堆人,要么坐在店门口长凳矮板凳上,要么肩膀靠在梧桐树上,面无表情,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大多喜欢斜侧着头,挑起眉毛打量人。这些人大都是刚从监狱出来的人,性情象是一点就炸的炮仗,他们看不懂这个时代的同时表达着不满,他们中间有的是被朋友喊来混开销,有的是自己跑来开眼界见见世面,看着劵贩子一个上午轻轻松松便能赚上三,五百块,摸摸自己瘪嗒嗒的口袋,心里一光火,毫无原由地便会上前寻事头敲诈勒索,尚书街上几乎每天有打戏上演,上午这群人拎着砍刀追打那群人,下午是那群人拎着铁尺追打这群人。负责尚书街治安的南街派出所民警,原先见到马路上瞎逛闲荡的券贩孑,总是睁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自从所长去市局开会,连挨了几顿训斥,说尚书街已是全市治安问题的重灾区,命令他们一个月内必须把刑事犯罪率降到最低。
南街派出所随即在尚书街东西两头设了两座岗亭,民警有事没事带上一队联防队员象是去赶鸭子,他们在街口一露脸,劵贩子一哄而散,钻进弄堂和店里,其他人咧开嘴坏笑着,象是在欣赏猫抓老鼠的把戏,待他们人影一消失,券贩子们又钻出来在马路上晃荡了。偶尔抓住两个券贩子,又够不上开拘留证行政处罚,关上几个小时,训斥几句后只好放人。
大毛听从了许成的建议,在尚书街上伏了两天,太平无事,到了第三天,他去杂货店里去买香烟,正巧看见有个券贩子也在买香烟,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板着睑,煞有介事地说了句;给我买包烟。
劵贩子乜斜了他一眼,用鄙夷的口气回道;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买烟给你抽。
大毛听了恼羞成怒,顺手抓起台秤杠上最大的秤砣,对着券贩子的脑袋,面孔狠狠地连敲了一下。劵贩子顿时血流满面,捧了颗血淋淋的脑袋,一路喊着救命往街口没命的逃窜而去。
大毛手里握了秤砣,站在马路中间,看着券贩孑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才意识到自已又闯祸,开始后怕了;怎么办,他妈的下山没几天,就过上一天好日子,不会又抓去坐牢吧。他随即跑去许成家,让许成替自己去拿主意。
许成听后点给他一百块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找券贩子,想办法叫他不要报派,把这件事私了。
大毛拿上钞票,去找李爱国了。
许成的儿子开始会在地上蹒跚学步了,轮到他在家带孩子,便抱上儿子陪着自己躺浴室。常清浴室原先的雅座三室,分隔出了六个包厢,最靠里的大包厢可以放六张浴铺,最靠南的浴铺旁有扇活动移门,门后面的过道连通着锅炉房。自从浴室装修后重新对外开放,这间包厢便被许成,韦尼这伙人承包占用,通道里存放了个手推车斗,藏放着十来把用来应付突发事情的砍刀铁尺;人在这个包厢里是能进能退,能攻能守。
这天下午,许成抱了儿子,一脸戆笑地走进包厢,就见韦尼,常客他们围着个瞎子问东问西, 斗公一旁吹嘘说瞎子他的舅舅,给人算命准了不得了,神乎其神,在卜弋桥那片号称王半仙,每天找他算命的人,要从门外排到田埂头,今天正好上城,好不容易把他哄到常清浴室,给大家算算命。一个人收五块,命好命坏自己的,要他出招逢凶化吉,消灾破难另收费;命钱不可拖欠,谁欠等于谁欠了王半仙半条命,他想要收回你就离死不远了。斗公怕这些要他舅舅王半仙算命的人,算完命不付钞票,拍拍屁股滑脚走人,故意提高嗓门,把后面一句话重复了两遍。
韦尼满头虚汗地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从许成手里抢抱过他的儿子,然后怂恿道;你也让他给你算算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才不信那一套。许成一眼从他表情猜测到了结果;你的命肯定给他算坏了吧。
说我活不过半百,年內还有血光牢狱之灾。韦尼用手臂抹擦掉额头上的虚汗。
许成说;算命佬能够算出刧难,不是也能替人消灾破难吗。
韦尼说;一句话又骗走两十块,他劝我没事少出门,西北方向不能去,夏天一过刧难会自然消除。
许成见常客在一旁暗好笑,就把他拖到王半仙面前,说你幸灾乐祸就让半仙也替你算出一场牢狱之灾。
王半仙用手指捏着常客的掌心,忽然乍呼道;哎哟不得了,你这个人命里有大难大福,知道自已的生辰八字吗。
常客看着象是涂了层浆糊的眼球,报出农历生日后又心虚地叮嘱了句;其他的用不着算,就帮我算算命里有没有牢狱之灾。
王半仙眨巴了几下粘着眼屎的白指,和尚念经一样咕噜咕噜几句只有他自已能听见听懂的话,几只手指掐来掐去,最后说了句;不好讲不好讲,讲出来了你要怪我的。
韦尼腾出一只手,拍了下王半仙的脑袋;要是把他的命算的比我好,你把老子付的钞票一分不少退给我。
你不要以为瞎子就可以瞎话,命是你的运道也是你的,这朋友45岁前的确有一场难,不过他褔大命大能够死里逃生,但两次牢狱之灾怕是躲不过了。王半仙握住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脸冤屈的表情;外甥外甥,带我去你家,我王半仙不认路走错人家,照样吃香喝辣,我王半仙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被人拍过脑袋。
许成扬手拍了下斗公的脑袋;什么半仙老子看他就是骗子扫帚星,谁找他算命谁触霉头,赶紧把王瞎子牵回家。
常客原本也不相信相面占卦算命这套把戏,王半仙有鼻子有眼的一通胡谄,倒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跟着起哄说;再不把他牵走,老孑就要把他手里拐杖扔进炉膛里去了。
斗公是个拎不清的人,边给舅舅王半仙引路嘴里叽里咕噜个不停;你们天生就是一群倒霉鬼,反过来还怪算命先生说真话。
韦尼听了上前一脚踢掉王瞎子手里的拐杖,嘴里狠狠骂道;妈了个比,把我们算进监狱里去了你有好处分吗,再不闭嘴老子把你们两个都塞进锅炉里去火化算了。
斗公见势不妙,急忙拖上瞎子王半仙快步走出了包厢。
许成让常客替他哄骗儿子,和韦尼一起进了澡堂,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浸泡了一支烟功夫,突然说道;我要搬家了,老子单位分配了一套房子,在万褔桥下面。
什么意思,以后打算不回尚书街了。
肯定要回啊,娘老子不还住在这里了,再说北门那片人生地不熟,我在那里发痴喝西北啊,我们也不可能把碗里的肥肉拱手相让送给别人吃啊。许成差使搓背佬去给拿香烟,继续说道;不过我倒也是有另开炉灶开伙食的念头,如今尚书街远不如以前好混了,狼多肉少,水浅王八多,满街穷碰急,整天寻事头比凶斗狠想做街霸的人也不在少数。我们好坏脚上穿了双布鞋,犯不着跟这些赤脚佬争天斗地,肉吃下肚,留口油给别人喝也是应该的,社会上的钞票本来就是大家混,独吞要拉肚孑的。许成连点了两根香烟,给了根韦尼;原先捏在手里的大户头现在都不做国库券生意,用钞票投资做物资生意,利润越来越少,葱头越来越少,我们总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改革开放了,社会上五花八门赚钞票的机会也多了,我先上岸踩点,一旦踩准了码头,拉你上岸一起混,树挪死,人挪活。
韦尼问;你已经找到好方向啦。
有想法没有方向,反正不能守一只锅吃肉,一出事便连锅了,更不能跟饿煞鬼抢肉吃,尚书街以后会越来越乱,乱出事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地。
那我现在干什么吶。韦尼着急地问。
后路不能断。你们目前就守着家门口这片自留地,万一我在外面混不下去,还可以退守老据点。我提醒一句,以前强吃强卖的手段肯定行不通,尚书街上凶的狠的玩命的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你要学会笼络人心,只盯守自己锅里的肉,别人锅里的肉再肥也别去眼馋。
韦尼听从了许成的建议,每天搬张小圆台放在院门口,几个人喝茶打牌边收国库券。尽管这样,还是有人盯上这口油水不足的锅。这个人叫滴铃,他是香港滩少年英雄邵逸的表哥。83严打那年,作为流氓团伙主犯的邵逸被判了死刑,长他三岁的滴铃判刑十三年,去年底释放回到常武,在家闷了几个月,后被牢友拖到尚书街上混开销,每天坐在裕芳斋店旁的三轮车上观察了几天,和劵贩子们一起喝了几顿酒,突然起了野心;要是混成尚书街上一只鼎,老子混上半年不就可以回老家拆旧房盖楼房。
滴钤从朋友嘴里打听到这条街上的地头蛇是一个叫韦尼的人;擒贼先擒王。他开始策划打土豪分田地,篡位夺权的计划,将当年的同案犯纠集到家里开了场战前动员大会,这伙人原本在家闲的发慌,在如簧巧舌的一番怂恿鼓动下,顿时觉得花花绿绿的钞票就象雪花在眼前纷舞,立即有人响应;滴铃,你挑头带我们轰轰烈烈干一场吧。
滴铃心里明白,象他们这种身上没钞票,身后没靠山的人,要想杀入尚书街占一席之位,只有靠心狠手黑,才会有机会端别人的锅,吃自己的肉,他见火候己到慢吞吞说了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记住,我们一旦出手一定要把对手打趴打服贴,不能给喘气反扑的机会,打蛇打七寸。你们回家先准备武器,等候通知。
这天中午,韦尼从家里搬出圆台放到人行道,几个人坐下刚准备打牌,从对面史家弄里哗啦啦地一下冲出了十几手里握了军刺工兵铲的人,呈扇形包围住他们,领头人正是滴钤,他上来二话不说就是一脚踢翻圆台, 冷笑着说道;听说你是尚书街一只鼎,今天特意带些刚出山上下来的朋友来拜访。
韦尼噌地站立起来;你这不叫拜访是来事头的吧,你我素不相识,近日无仇,往日无冤,到底想做嗲,有话尽管往明里说。
听说你在这条街上混了好多钞票,我想跟你借笔钞票慰劳慰劳这些刚从山上下来的朋友。
明火执杖,敲诈勒索诸如此类的事在尚书街上见怪不怪,三,五个人摆出凶神恶煞的腔调,围住一个券贩子拖进弄堂里,打他个鼻青脸肿,再象叫化子一样伸手要个二,三百块香烟吃饭开销钱,然后扬长而去。摆出这种场面老敲竹杠还是头一次碰到,双方僵持的数分钟里,四周围满了看闹热的人;一个人是龙,一群人是虫。韦尼心里瞧不上仗着人多势众搞偷袭耍气势的人,无奈几个人手无寸铁,只握了几十张扑克牌,脾气再犟,硬碰硬吃眼前亏的事他是肯定不会干的,韦尼强忍住性子,想玩个缓兵之计,上前发香烟时说了句;你听谁讲我混了好多钞票,那个人敢到我面前来说这句话,我就服他。我也不是什么尚书街上一只鼎,混来的钞票刚给花,你要是想到这里来混,我举双手欢迎,因为也不关我什么屁事,我们这桌人也是刚从山上下来,说是拿刀口上舔来的血,慰劳你们总也要有个说法吧。
老子不是来混香烟吃的。滴铃刚从牢里出来,看谁谁不顺眼,看谁谁不在眼里,他直接将韦尼递上来的香烟拍到了地上,再用脚尖狠命一搓,然后晃动手里的军刺说道;它就是说法。
家里床底下也躺着几把说法,你想看我可以回去。韦尼被他羞辱性动作彻底激怒,脸上的青春痘涨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地说道;仗着人多耍魄力有什么稀奇呐,你要有种,一,现在就把捅死在马路中间。二,我们两个到对面弄堂里去单挑,你要是能把我打趴下,我和朋友身上的钞票全归你。
韦尼的这句话把滴铃将军给将住了,环顾四周,看闹热的人越围多,他当然不想捅出人命案,看着象块门板竖在眼前的韦尼,心里也明白单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滴铃开始懊悔,刚才应该不管三七三十一,冲上来先是一顿乱砍乱劈,把他们砍趴在地,然后另找时间谈条件,现在已经错失开打的良机。他装出很大度的样子,军刺刀尖抵在韦尼的肚脐处;你选吧。
现在开战一个也逃不了,三个月后不是在看守所就是在碰头。韦尼点着了叨在嘴上的香烟;我选约战,时间今晚九点,地点都由你定,大家不吃亏。
滴铃定了开战地点;怀德桥上见。
且送着滴铃一行人晃进弄堂,韦尼给身边的人按排任务;晚上八点半,带上家伙准时在篦箕巷集合。他随后去了常清浴室,只看见大包厢里只躺着常客一个人,身上搭了块浴巾,手里捧了本美女封面的电影杂志;许成没来吗。他问道。
没看见。常客从焦躁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碰上什么麻烦事了,将手里的电影杂志往旁一扔;要我陪你去吗。
陪我去那里啊,你就躺在这里守株待兔,看见许成转吿一声,今晚要跟一伙不知从那里钻出来的地鳖虫约战,;晚上八点半,准时在篦箕巷集合。
你要是没来怎么办。常客顿了一下;我也过去。
要你这个诗人去看戏卖麻团啊,你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守株待兔。
我就去看戏卖麻团。常客自言自语了一句,继续翻看电影杂志。
韦尼随后去了许成家,小芸正在逗玩儿子,听了韦尼的问话,随口回了句;他和老雁几个人去湖塘乡下打牌赌钱,两天没回家了。
韦尼骑车去了商业宿舍,自从有了这间房子,便和方老师过起了同居生活。他从床底上拖出蛇皮袋,里面塞了了五,六把砍刀铁尺,藏到门外边的建筑垃圾堆里,随脱掉衣裤上床睡觉,居然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
方老师下班回家后,见韦尼在呼呼大睡,以为他病了,用凉凉的手掌按了下他的额头,体温正常;今天怎么这么作乖,日清日白在家里睡觉。
韦尼忽然伸手将她拉到床上;老子特意等你回来帮我擦枪的。
方老师娇滴滴地摆手说道;不行不行,中午大姨妈来了。
滚他妈的大姨妈,今天不擦可能以后就没机会擦了。韦尼三下五除二地扒下包臀裙,吭哧吭哧地一阵猛擦,最终在她哼哼唧唧的喘吟声里一射了事,拍了下白乎乎的屁股说;晩上要是能平安回来,接着擦。
方老师刚和韦尼同居的那段日子里,见他毎回出去归来身上总是别了把一尺半长的军刺,会象当娘的叮嘱几句,如果一夜没回家,她提心吊胆地睁了眼睛,看着窗外天空由黑泛白,门外一丝风吹草动的声响,也会让心跳加剧上半夜。半年一过,也就渐渐习惯他混社会的生活,有时一边凊洗衣裳的血迹,一边默数着拿回家的钞票,心里油然滋生出一种很享受的感觉。
方老师去外间打了盆温水,用毛巾给他清洗沾着血迹的家伙时,脸上的神情象是在幼儿园里教唱小孩孒儿歌,嘴里哼唱道;给宝宝,擦擦枪,擦好枪,上战场,打败敌人赚票票。

常客骑着自行车快到弄堂口,碰到村民带着女朋友,他伸手抓住车龙头;回头,去你家坐坐。
常客说;晚上九点有两伙人约在怀德桥上开鞭,看完开鞭再回来。
村民劝道;算了吧,少去那种场合,砖头铁尺不长眼睛。
走走,我们站远一点看闹热。常客推上自行走陪着他俩走了一半路程,心里开始后悔不应该拖上村民,有车不能骑还算是小事,还耽误了时间,看着手表上的时针,快要指向九点,他跨上自行车;你们慢慢走。说完这句话,朝着怀德桥方向猛蹬而去。待他赶到桥脚下,这场自83年严打后参战人数最多最热闹的约战已经结朿了,桥上挤满了看闹热的人和维持秩序的警察。看到开打全过程的人,站在台阶上绘声绘色地讲述开打场面,有人在一旁用手比划,补充内容;那根长矛有这么长,就直愣愣地捅进那个人的肚子里。这人正说在兴头上,又有人插嘴抢过话头;那些警察其实早就赶到桥下了,看到两伙人打的正起劲,我猜想是不敢上前劝架,社会上影响最大的群殴事件,时间又是最短促的开战,双方冲上桥后乱捅乱砍,就拼了命的哨子,看着这群小流氓跑散了,才跑上前去抓人,我是亲眼看见小流氓们把手里的长矛砍刀全扔进桥下的河里后才跑路的。
常客插嘴问了句;警察一共抓到了几个人。
他们等小流氓们跑光了才敢冲上来抓人,抓到了几个爬瘫不动的伤病员,还有几个起哄看闹热的老百姓。
旁边有人补充了一句;伤病员们被警察喊来的三轮车,拖到医院去抢救了。
常客后来还是听许成讲的,韦尼在这场混战中身中三刀,其中一刀差点刺穿肝脏,要了他的小命,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才转送进看守所;即使钳口咬的再紧,三年牢是肯定要坐的,妈的,那个王半仙算命是有点准嘛,我要去找他算算下一个是轮到我还是你要去坐牢。
肯定不是我。常客低声叽咕一句。
我故意吓唬你的,一句话把你吓的屁也撒不出了,是我先去坐牢好了吧。许成说完哈哈一笑;不跟你多啰索,我要去丈母娘家接老婆儿子了。
许成搬到万福新村去住后,尚书街上就很少看到他的身影,和老雁搭在一起后,经常出入于广化桥下的几个赌窝,偶尔也被人请到近郊乡镇上去设局斩葱头,输输赢赢吃吃玩玩,手里的钞票不增多也不减少。这天,他们几个在纪泽家赌完钱,许成象是发牢骚似的提出了个建议;老是我们几个自己人赌来赌去,等于把自己的钞票寻开心,都没劲啊,老雁有这么好的手艺却没有用武之地,我看是不是应该到外面去撒网捕鱼,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许成的建议跟老雁,纪泽的想法不谋而合;各自所能,我负责安全保卫工作,保证人和钞票出入平安。许成说道。
老雁接上话头;你们几个人负责踩点寻葱头,最好是近郊乡镇上的赌档,东门那一片不要去,先生比葱头还要多。我的任务就是上台玩花头抹钞票了。
他们合作的半年多时间里,城里乡下,没日没夜地赌了几十场,按毎场杀下五千块计算,也有近二十万块钞票,听上去是笔骇人的巨款,分到每个人手里也就三,四万块,去掉吃用开销,所剩无几;冒着风险混了半年,也就混到这点钞票,还不如开皮包公司的人卖张批条。纪泽先打起了退堂锅,随后跟着老绅势混进了老定心的生意圈里。
人要交上好运就象大坝决堤刮台风,想挡也挡不住。许成这一阵时来运转,自己上台赌,居然连赢了好几场,有回在纪泽家里推了个烧庄,老雁劝见好就收,他犟着说再推一条。输红了眼的下手一听赢家来卸庄,掏干净口袋里的钞票,孤注一掷全押在了天门,门头上的钞票叠起来有尺把多高,结果他拿了个三点还统杀台面。
有天下午,许成躺在浴室里,听到有人讲青果巷弄堂口的那家紧靠三鲜馄饨店的饮食店关掉了,正在出租。他想起家里几大箱小百货商品,积压在家里的货还是前几年摆摊时从义鸟百货市场进回来的,改行贩国库券后,这些货堆放在阁楼上。当晚回家后跟小芸商量;我们去把饮食店租下来开家百货玩具店,你边带儿子边做做小生意,你们母子俩的正常开销有保障了。我在社会上混钞票,今天晴明天阴,上午出太阳,下午雷阵头,又没有保字头混,更不要说那天触霉头又抓去坐牢。趁现在手上还有闲钱,先把你们饭碗保住了。
你们靠赌赚钞票也不是长久之计哇。小芸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们现在挂靠了好几家公司,讨债不也是正当生意吗,一不偷,二不抢。许成反驳道,最近从纪泽手里接过几张欠条,已经讨回了几笔小债。
青果小百货店开张那天,许成在三鲜馄饨店里摆了两桌,有一桌是留个尚书街人的。大毛出事后便和李爱国混在一起,很少在尚书街露面,他们两个人一起来的。加上常客,老雁和许成,勉强坐了半桌。许成叹了口气;一场严打,打掉了半桌人。随后喊来几个看上去二十岁才出头的年轻人坐到了这一桌。常客悄声问李爱国;他们是许成的徒弟吧。李爱国说;我只认真其中两个,坐在老雁右边的那个人叫苏童,额头上有条刀疤的外号叫钦差,他俩是许成的左臂右膀,搭在一起讨债混钞票,听人讲他们每晚坐镇绿园酒吧。
讨债?就是敲诈勒索吧。常客好奇地问。
李爱国又给他倒了半杯白酒;现在你又不混社会,弄清楚这些事情干吗,现在是皮包公司诈骗犯上台唱主角的时代,三角债务借条欠条满天飞,一年能替人讨回两,三笔债便不愁吃穿了,上个礼拜我和大毛刚替一个土老板要回了三万块钱。
你们从中可以抽多少。
要看债主是谁,中间介绍人是朋友还是皮条客,一般是三七,四六开,碰到葱头土老板,全部黑吃或者直接用原始借条跟债主换现金,这种事我们也做过的。
常客顿时来了兴致;有这种好事也不带上我一起混混。
我们是小打小闹,你要想混晚上去绿园酒吧找许成,他现在是南门这片的一杆旗,只要报上姓名外号,债主屁都不敢放一个,就乖乘地凑钱还债了。李爱国说道。
许成是被绿园酒吧老板金坨子特意请去坐镇的。
绿园酒吧开在青年公园大门的南侧,紧靠兰陵桥,酒吧后门连通公园,它是市内仅有的两家酒吧之一。还有一家叫黑森林酒吧,就开在尚书街西头,大门斜对着轮船码头,它的前身是韩君卿伤科诊所,老板是开装修装饰公司的,姓章,因为开口说话来口气大,为人豪爽大气,社会上人都叫他牛卵。
金坨子是靠贩彩电走私电器起家的,前些年常跑沿海发达城市,经常出入酒廊歌舞厅诸类带有色情服务场所,这两年走私生意难做,改行开起了饭店,先是在广化桥下开了家运河大酒店,生意红火,门庭若市。
金坨子是在黄毛几次三番的怂恿鼓动下,投资开了这家酒吧。黄毛是他在去广州的火车上认识的女人,当时她的身份是南下支队成员。所谓的南下支队成员,就是指改革开放后最早跑去广东,深圳卖淫捞金的女人。黄毛在深圳只干了大半年就跑回常武,据她讲回常武的原因是和带队的鸡婆在抽成上闹了矛盾。但别人嘴里讲出来却是另外一码事,鸡婆说是黄毛趁一个香港客人睡着了,偷了客人的钻戒金链子后逃回来的。
经不起黄毛的死缠烂打,金坨子掏钞票租下青年公园店面房,酒吧开张之前,两个人煞有其事地写了份协议合同,金坨子出钱,黄毛出力,四六分成;按排小姊妺和召老板斩葱头的事就用不着你操心,交给我来包办。
黄毛召回了几个在深圳做鸡的南下支队成员,明义上是服务员,暗地里干着卖淫的勾当。为此,金坨子在后门外侧,搭了间房子,房门上钉了块金属牌子,上面写着经理办公室几个字,在紧靠帐台的墙上开了扇不起眼的窗户,窗户前故意挂了本美女挂历,他设计这扇小窗专门用来通风报讯,万一碰上警察突击检查,趁人不备笃两下窗户,通知小姐带上客人赶紧滑脚跑路,只要溜出办公室,就进了青年公园。当时,酒吧在常武人心目中绝对是闻所未闻的新生事物,开张半个月后生意火的不行,晚上十点以后,经常处于爆满状态,市面上混的风生水起的人物一时趋之若鹜,去酒吧喝酒这句话,可以视为时尚的同时,也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
酒吧也是是非之地,争吵及至大打出手的事情也时常发生。黄毛虽说女流之辈,毕竟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特别善于和男人幹旋,逢场作戏,有好几次,两伙人在酒吧里剑拔弩张,大有火拼之势头,最后在她从中调和下最终坐到酒桌上握手言和,她的经验之谈是;女人要学会把男人当小弟,酒吧里来玩的男人,有事也不会有比大吗,大腿一张,陪他们睡一觉,天大的事不也就迎刃而解了吗。
不过,最近有个叫毛豆子的男人让她头痛;这人不是软硬不吃,而是软硬都吃,彻头彻尾的癞皮。
毛豆子住在与绿园酒吧仅一桥之隔照机厂宿舍,83严打之前,这人在社会上也就是个別人打架,他负责替人扛家伙,别人撒尿,他上前替人解皮带扶卵的角色。因为在黑咕隆咚的电影院里摸了把年纪可以做他娘的女人的奶子,正巧赶上严打运动,抓进去实足坐满七年牢,也当了七年的炮灰。凡是常武人跟外地人开打,总是被组长唆使打头阵,结果打出了一身贼皮狗骨头,也被打出了名气。九十年代初减刑释放回到常武,仗着在监狱里被人打出来的名声,纠集起一伙人,自称自己是兰陵一只鼎,策划了几场群架,有胜无败,一时名声大噪。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毛豆子起了更大的野心,想趁着眼前混社会正值青黄不接的时机,坐上南门霸主的位置。有天晚上,和几个开皮包公司的老板在长兴楼吃了夜饭,他说酒没喝尽兴,胸脯一拍;走,去我地盘上的绿园酒吧里去喝,我听讲那里面还有鸡婆陪喝酒。他们几个人都是头一回去酒吧玩,屁股刚落坐在人革皮卡座上,黄毛左扭右摆着性感的胯部上前来打过招呼,转身刚要去按排酒水小吃,又被毛豆子一把拽回,恶声恶气地问了句;你们在兰陵这一片混,听说过毛豆子这个人吗。
黃毛跟他开了句玩笑,嗲声嗲气回道;毛豆子没听说过,毛卵子倒是见过两粒。
毛豆子听了这话,觉得受了侮辱,顺手抓起台子的不锈钢烟缸,朝她砸了过去,嘴里狠狠地骂着;你个臭鸡婆,在兰陵这片开酒吧,居然连老子大名都不知道, 明天我就叫人来把这酒吧砸它个稀巴烂,你信不信。
黄毛身体往旁边一闪,烟缸砸到墙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毕竟经历过风波的人,脸上没露一丝怒色,反而陪着笑脸,坐到了他的身旁,大腿也自然地搁上他的膝盖骨上,双手合拢,趴在肩膀上,嬉皮笑脸地说;信,信,我当然信,老公,你也不至于一个玩笑跟我翻脸吧。老话说,好男不跟女斗,好了,我去替你们按排小姊妺和啤酒。
这天晚上,毛豆子这伙人在酒吧里喝到了下半夜,后来还是黄毛按排了个小姊妺,连哄带骗地将他拉上床放了一枪。结帐时,毛豆子吩咐买单的朋友;你就付个喝掉的酒钱。
男人出来玩,可以欠鬼帐但不可以比钱。朋友说。
她做初一,我做十五,上半场我被她当马骑,下半场她被我当马骑,正好对销拆帐。毛豆子涎着脸说道。
朋友是个明白人,知道酒吧老板不是有来头也是有背景的人,大家都是混吃社会饭,抬头不见低头也会撞见,没有必要为了一,二百块钞票又丢面子又得罪人,结掉酒帐后又悄悄塞给黄毛两百块钞票。这个小动作恰好被毛豆子看在眼里,拎起张靠背椅砸碎了几块窗玻璃,紧接着威胁道;谁敢收这钞票,老子明天就让她消失。
黄毛把钞票退给了朋友,将这伙人送出酒吧,回头摸出一百块钞票付给小姊妹;就当被鬼日吧。她安慰道。
毛豆子没有就此罢休,隔三差五地带上三,个人跑去酒吧喝酒寻开心,有钱结帐要打对折,没钱结帐便装痴卖傻撒酒疯,出门前大手一挥;记我帐上,下次带老板来开销一起结。仅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伙人欠下了三千多块酒帐。
牢友李刚出狱的那天,毛豆子请他在饭店里喝了顿接风酒,借了醉意也不掂量口袋里有几张毛票,胸脯拍的嘭嘭响,说你他妈有十年没闻到女人腥味了吧,马上我请嫖娼,让你去玩个够,不日到太阳爬上竿头不下床。随台,这伙人在毛豆子的带领下,摇摇晃晃地进了酒吧,拍着帐台嚷叫着;老板,我朋友刚出狱,叫你店里功夫最好的鸡婆好好服侍。
金坨子在酒吧里见两次毛豆子,知道之前已经欠了酒帐。也托朋友打听过此人的情况;拎出来高了,放下去瘫了,癞皮一个。潜台词是摊上这么一个人,自认倒霉吧。
牢友李刚出狱的那天,毛豆子请他在饭店里喝了顿接风酒,借了醉意也不掂量口袋里有几张毛票,胸脯拍的嘭嘭响,说你他妈有十年没闻到女人腥味了吧,马上我请嫖娼,让你去玩个够,不日到太阳爬上竿头不下床。随台,这伙人在毛豆子的带领下,摇摇晃晃地进了酒吧,拍着帐台嚷叫着;老板,我朋友刚出狱,叫你店里功夫最好的鸡婆好好服侍。
金坨子在酒吧里见两次毛豆子,知道之前已经欠了酒帐。也托朋友打听过此人的情况;拎出来高了,放下去瘫了,癞皮一个。潜台词是摊上这么一个人,自认倒霉吧。他斜视了眼喝了醉醺醺的痞漏,没敢怠慢,吩咐黄毛派个小姐拉上李刚去办公室里干活;这伙人既要当叫化子贼防,又要当泥菩萨供。他苦笑着说道。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小姊妺象是在走镣步,一步一拖地挪到帐台,脸上挂着惨笑,跟黄毛说;阿姐,我实在吃不消了,这狗日的坐了十年牢,今天刚出狱,简直象头种猪,一枪接一枪连续放了三,四枪,我说要上厠所才允许下床。
什么意思?连放了三,四枪他还能接着搞。黄毛问。
能啊,他说要搞到自己爬瘫不动,太阳爬上竿头,才会放我走。
他既然这么能搞,就让他尝尝我的辣腐酱,让他知道什么叫歹毒妇人心,你去替我准备一杯冰水。黄毛慍怒道,她决定亲自赤膊上阵,去伺候这头种猪。
金坨子戏谑了句;你会让人家断子绝孙吧。
黄毛进去服伺了不足一刻钟,一脸坏笑着回到酒吧,小姊妹上前问;这么快缴枪啦。
我让他的枪短暂性休克了。黄毛回道。
毛豆子带着这伙人离开酒吧前,走到帐台前,装疯卖傻地拍了下台面,故意大了个舌头,朝着金坨子低吼了句;今天都喝多了你别跟我烦,所有的帐记在我名下,下次我个老板过来一起结清。
金坨子赔上笑脸说道;兄弟,今天喝掉的酒算是我请,两个小姊妹的擦枪费是不作兴拖欠的吧。
有个小姊妹一旁讥嘲;亏你也是吃社会饭的,霸王餐吃白食居然吃到女人比上去了。
小姊妹的让毛豆子觉得在朋友跟前丟尽面子,恼羞成怒地甩手啪地打了她一个耳光,接着在酒吧里边砸边骂;下次来酒吧再让我碰见这只瘟鸡,我把屋顶给你们掀了。
金坨子是个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他象个双面人,一边板着脸训斥小姊妹,一边陪笶,低声下气地劝毛豆子;息怒,息怒,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商量。心里自然明白,自己赚的也是偏门钱,干这种行当的人大概都懂这么个道理;宁得罪君子,千万不可招惹小人。毛豆子这次是当了面撒野,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忍气吞声地往肚子里咽了;只有儿子可以跟我撒野不讲理,因为我操他妈。
金坨子认得许成缘于他们几个人经常深更半夜跑到酒吧里来借打电话回传呼。许成几个人跟了某个建筑公司经理,一起去金坛讨回十几万欠款。许成用分得的这笔钞票,抽出二,三万块,给身边的人都配了只公安台的中文传呼bb机。他们活动区域在南门这一片,如果深更半夜收到传呼,回个电话要赶到红星剧院对面的星火日夜商店,只有那里有公用电话。后来发现绿园酒吧里也有电话,虽然不对外使用,但每次去借打电话,老板都很客气,张口闭口说没关系,只要看见酒吧里灯亮着还没打烊,尽管进来打电话。许成也是不肯欠人情的,偶尔也会带了老板过来消费,一来二往的交往次数多了,也就渐渐地超乎平常之上的朋友。这天深夜,许成带了两个人又跑来酒吧借打电话,金坨子坐在一旁,无意中听到通话内容是在逼讨一笔债务,脑子里刹地闪出一个念头,本来就想请许成出面摆平毛豆子砸酒吧这件事,现在想出了个和他们合作的计划。
许成打完电话,金坨子招呼说请大家喝红酒,边喝边聊到天亮,达成了两项协议,一;酒吧的小包间,腾空出来给许成这伙人作办公兼活动室,他们同时肩担酒吧的安保工作,保证酒吧的正常营业。二,金坨子在社会上人脉很广,资源丰富,通过开饭店又认得好些三角债务缠身的老板经理,他负责接单找业务,许成负责讨债,事后如何分成待定;明天我去邮局找熟人,给你们办公室装只电话分机,省得以后满大街找公用电话回传呼。还有一点要交待,如果有人来捣乱,千万不能在酒吧里动手。金坨子最后叮嘱道,没有跟许成讲毛豆子欠账砸店这件事,是怕他起疑心,以为是在利用他们这伙人玩借刀杀人之计,这也正是请许成来坐镇的目的。。
许成一听来劲了;你把那些老板介绍给我认识,事成了少不了你的一份。
喝到酒酣耳热时,他们谈成了一项协议;酒吧后面的房间给许成他们当办公室,小姐有做生意就回避来酒吧喝瓶酒,同时兼职看护场子,电话随便用,金坨子去社会联系债务生意,接到单子给许成负责讨债。
毛豆子这天在外面赶喝了两场,几个人乘了辆三轮车经过酒吧,瞄见里面红黝黝的灯光,忽然来了兴致,手一挥;下车,去酒吧里寻开心。几个人摇晃进酒吧,毛豆子顺手将坐在吧台前的小姐拽拉到卡座;上酒。他吼叫一声,两只手伸到小姐内衣里乱摸乱抓。小姐敢怒不敢言,紧紧并拢双腿,嘴里还要不住撒娇;哥,轻一点,我怕疼。
黄毛给他们送去一箱酒后,赶紧去办公室,见许成几个人正在打牌,将他喊到一旁;毛豆子他们又来捣乱了。
许成之前己经听黄毛讲起过毛豆子这伙人在酒吧为非作歹耍无赖的事情,在社会上也听说过毛豆子的名气,心里也明白如果不把这伙人弄服贴,屁股下面的位置是坐不安稳的,最后连立足之地都要拱手相让。混社会的一个混字,无非就是争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弄。许成眉毛往上一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黄毛知道弄字的意思,就是要动手开打了;他们一共五个人,身上带的砍刀铁尺,放在窗台上,金老板有过告待,尽量不要在酒吧里闹事。
这个我知道。许成装着去上厠所,在酒吧里转了半圈后回到办公室,开始打传呼召集人马,给其他人按排任务;苏童你跟我两个坐帐台,钦差去门外负责接应和带队,其他人原地待命。
毛豆子他们喝光了黃毛送去的十瓶酒,起身走到帐台前,照例拍了下帐台,高声叫了句;记在我帐上。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走去,许成紧跟其后,看着这伙人跨过酒吧门槛,板着脸喊了声;慢点走呐,今天是我当老板,都要现结帐。
毛豆子闻声转过身,脸凑到许成跟前,气焰嚣张地说道;你是谁啊,滚到一边去,你们大老板金坨子都不敢用这口气跟我说话。
我又不要你认得我,只要你认帐。许成捏着帐单,在他面前晃了两下;这家酒吧是我跟金坨子合开的,本来就要找你清帐,既然今天送货上门,这些帐要是不给我全部结清,我只能保证让你爬回家了.否则也对不起我自己。
他们两个人打嘴仗的间歇,苏童和毛豆子手下那伙人已经干上了,他们中间有人做了个拔家伙的动作,苏童拎着砍刀冲了上去,手起刀落,这人捂着肩膀刚象野狗一样发出半声哀鸣,又有人从后面冲上来,噼啪噼啪一顿乱砍。毛豆子条件反射地回头一看,有八,九张陌生面孔,手上提了砍刀,梭镖,面无表地死死盯看他,他的手下识相地贴墙而站,一脸怂相。他刹那间瘪了气,知道眼前的对手不是嘴上卖本事的窜条混子,是白刀子捅进去,看着红刀子拨出来,才肯罢手的亡命之徒,别转脸,声厉内荏地问了句;卵话不要多讲,一共欠酒吧多少钞票,报个数。
零头不算,三千整。许成说道。
毛豆子伸手挡回他手上的帐薄;我认帐,但身上没有这么多钞票。他
毛豆子话音刚落,苏童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利落地套进了他的脑袋,用力一抽,顿时把他勒出断气的窒息感,象公鸡打啼似的憋直脖子,哇哇呀呀喊了几声,凸突的眼珠子发出了无声的哀求;把他们全带到河滩上的水泥船头舱里去。许成吩咐道。
挨了三,五刀的人,赖在地上哼唷哼唷不肯动,黄毛给他吃了两粒止血丸,接着又往几道伤口上抹了两瓶云南白药,随后拖到水泥船舱里去了;天亮之前弄不到钞票,看我怎样把你的门牙一颗颗拔下来,拿去喂狗。许成下了最后通牒。
怂的怕凶,凶的怕横,横的怕玩命的。毛豆子心里彻底怂了,相信许成是个心狠手辣,为达到目的,什么毒辣手段都做得出来的人,扛了个把小时,最终报了呼机号;帮我打这个传呼,就说是我叫他带钞票来酒吧替我结账。
毛豆子的朋东下半夜才赶到绿园酒吧,将欠下的账单一次性结清,许成才带着他去了兰陵桥下的河滩,吩咐苏童;放人。有人去船头搬开脸盆大小的水泥舱盖.毛豆子的脑袋头一个钻出舱洞,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散发鱼腥味的空气,嘴里叽咕着;你要闷死我们啊。
许成开玩笑似的接了一句;你朋友要是晚来一个小时,我们打算连人带船沉到河底里去喂鱼了。
毛豆子走过许成身边时,压低嗓门关照了一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别传到社会上去。
许成听了前半句,便猜到他怂了;这个我懂,我们都是要面子的人,如果听任你们在酒吧里瞎闹瞎玩,我们的面子又往那儿搁呐,不打不成交,以后来酒吧喝酒,身上沒钞票就记在我账上。他然后点出五百块钱,作出关心的样子;带你朋友去医院检查一下伤口,当心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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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gyuan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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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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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春节一过,常客如愿以偿地从科长手里拿到厂里分配的房子钥匙。科长将钥匙给他之前,先问了句;我老婆轧姘头的事情,除了你我,应该没人知道了吧。
天知,地知,我知,你知。常客接过科长递来的香烟,一本正经地回道。
嗯,那就好,她怀孕了,是我下的种。科长这才摸出钥匙;厂里的青工为这间劈户,差点争破了头,是我硬吃硬做帮你从别人手里夺来的。
常客眼睛盯着手里闪烁发光的钥匙,感觉它为自己打开了另一扇生活之门;科长,你待我的好心里有数,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要是说句怂话我跟你姓。常客谄谀道。
把你发配到煤场也有几年了。科长话头一转,忽然问道。
严打那年,84年我从看守所出来就直接发配到煤场来拖煤,今年是第七年啦。常客故意发出艾怨的叹气声,等听着下文。
下半年有个司炉工培训上岗的名额,我尽量想办法替你争取,参加培训,领了司炉工上岗操作证就用不着在煤场上日晒雨淋了。科长临走前又往他裤袋里塞了两包紫牡丹香烟;估计这个月我就要升任副厂长了,唉,家丑不可外扬,我老婆这件丑事,你就把它烂在肚子里吧。
科长你就放心,我这个人没陪着朋友一起去坐大牢,就是钳口紧,不该说的话,吊打我三天三夜,也不会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常客斩钉截铁地说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科长非常满意他的回答,伸手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三步一摇地走出了煤场。
厂里分配给常客的房子在朝阳二村,与厂仅一街之隔。这栋在八十年代初建造的四层楼房,住了八,九户厂里人。房型均为两室一厅,约有五十平方米,每户房子里住了两户人家,所以称为劈户。和常客合住一户的是个长病假歇在家里的中年男人,姓周,四十六岁,长相特别象一个叫王心刚的电影明星;我是花痴,不是黃疸肝炎传染病,花痴其实不好算病,跟牙疼不是病一样的道理。头一次见面,打过招呼之后,他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的神经病作了番辩解。据老周后来讲,原先是在厂工会上班,轧了个姘头是厂托儿所的保育员;我喜欢喝人奶,那个味道啊,唉,十几年没喝了。我以前每天要喝这么一大碗。他说起这段往事时,不住地啧啧咂着嘴,似乎在回味着那个味道。
她那来这么多奶吶。
有人去托儿听喂孩子,她就拿了个搪瓷杯子去跟人要。
你的花痴不会是喝人奶喝出来的吧。
男人喝人奶只会越喝越年轻健壮。老周唉唉地连叹了几声;有回,我带着她在厂办楼顶上做那事,狗日的人保科长带了民兵贼头鬼脑跟了上来,没收掉衣裳裤子,然后让我们两个精赤着身体在房顶上喊口号,她喊我是破鞋,我喊我搞破鞋。她受不了这种侮辱,喊了半声后从楼顶上跳下去摔死了,我也被吓疯,送进102精神病院关了一年多才被放出来。
老周住的是带阳台的房间,厨房间便归常客使用,客厅是公用的,老周放了只煤球炉和水缸,空出的另一半正好放上吃饭台子。装修统共花了五百元钱,墙上糊了层墙纸,地上铺了块丽宝第塑料地板,买了桶红颜色油漆,将窗框窗栏油刷一新。科长叫人送来了一块枣红色晴纶地毯,铺在塑料地板上面。随后,借了辆三轮车,从家里拖来了碗柜,书橱和吃饭台子。六张金属折凳是从旁边的朝阳中学偷出来的,立人大学毕业分配在中学当美术老师,趁他值班的一天,常客喊上两个朋友,半夜里跑到围墙下面,咳嗽三声,听到回音后将随身带的麻绳扔过围墙,围墙那边接应的立人,将麻绳系在折凳上,他们然后将折凳一张张拽过围墙,拎回了家。睡的是地铺,晴纶地毯上铺了张旧席条,垫盖的是同一条被子,尽管条件如此寒碜,接下来的暑假里,地铺上二十四小时有人躺着呼呼大睡说梦话,人多时三,五个人,有男有女,横七竖八,旁若无人地卧躺在地毯上睡着自己的觉。房间里一早到晩充塞着浓郁的酒精味烟味脚臭汗酸味,下军棋的人的吵闹声。叶小平自从拿到去美国的签证,再没心思呆在从银行美工室里,每天去露脸报了个到,然后装可怜,几近用哀求的口气打电话约人去常客的劈户里去下四国大战;求求你啦,到了美国就没人找我下棋了。他们有回车轮战整整下了六天六夜的四国大战。王元出门扶墙走楼梯时腿一软,从二楼滚到一楼,把脚给崴了,索性不回家,爬回劈户,在地铺上躺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有女学生拎了水果,八宝粥和狗皮膏药来慰问了。常客一听是江苏公安学校的学生就来火,劝他立马把她赶走;老子最讨厌公安。
她毕业了才是公安,现在还是学生。王元一脸坏笑地悄声说道;今晚借给你消消火。
老周有个好习惯,一见有女人进了常客的劈户,马上开炉烧开水,他提了灌満的热水瓶走进房间,常客指着女学生说;老周,你知道她是谁吗,女警察。
老周听了他的介绍,脸上笑容霎时荡然无存,眨巴了几下眼睛,象碰上了鬼似的兜转屁股,三步并作两步,慌里慌张地冲进隔壁房间,哐的一下关上了房门。常客讥嘲了句;你看,花痴对女警察都不感兴趣,你定定心心玩吧。
我是叫她来做大战裁判的。王元见他准备出门,关照了一句;去趟我家,骗我娘老子说去周庄写生了。
常客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信口开河地胡谄一句,会把老周吓进精神病院,当天晚上,老周吃过夜饭,出门去倒垃圾后就再没回家。过了两天,住在旁边单元的居委会主任,带了老周前妻和女儿来给他拿生活用品,从她们嘴里探听到,老周那晚出门后,开始在街头巷尾盯梢女人,后被联防队员抓进了派出所,审问了半夜,发觉此人言行举止不对头,又将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老周前脚住进精神病院,常客后脚将他的空房间开辟成朋友们的第二战场。
振伟的南艺同学带了女朋友跑过来切磋棋艺,当晚,常客用钢锯条捅开老周的房门锁,按排从南京和徐州赶来的两男两女,入住进了他的房间。
老周住院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睡了几十年的老式三横床不分曰夜,吱吱嘎嘎地叫唤了一个多月,尤其是暑假歇在家里的美院学生,结伙出没于由各厂团委工会举办的交谊舞会,一旦勾搭上涉世未深的女青工,便带到常客的劈户里去实施艺术三部曲,1,艺术熏陶。2,艺术实践。3,拜拜,艺术。常客曾有一次同时给三个伤心欲绝,上门来找男朋友的女青工做劝导工作;你们别太伤心,你们本来就不该相信这些画画的大学生们的花言巧语,他们都是些玩弄情感的不要脸的骗子,你们就当是陪鬼睡了一觉吧。
这天早上,常客拖着翻斗车刚走进煤场,阿林娘带了个胖墩墩的,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留了一头短发女人,紧随其后跟进了煤场,见面就将一直捏在手里的明信片,交到他的手上;这是昨天阿林寄回家的明信片。
常客接过一看,明信片上只写了二行字;上面写着几行字;我己于8月11日从沈阳看守所转押至常武收容所。天热了,给我送些生活用品和夏天穿的短裤汗衫,你们年纪大腿脚不方便,就让常客代跑一趟;阿姨,我明天下午去送吧。他看完明信片,说道。
你去能看见他人吗。阿林娘摸出手绢,擦掉流淌出来的眼泪鼻涕,唉声叹气地说道;在里面关了一年多,关到现在也讲不出一个原因理由。
不让见人的,不过,转到常武来了说明没多大的事,我猜再关上个把月就会放人了。常客说。
你带着她一块去。阿林妶朝站在一旁的女人歪歪嘴。
常客问了句;这女人是谁啊。
听她讲是阿林的诗友,靖江人,现在常纱厂上班,一听说阿林在北京声援什么学潮被抓了进去,抱着被孑铺盖住到我们家来了,说是替阿林服侍我们两位大人。
那不是蛮好吗。常客又瞄了一眼胖墩墩的女人,心想这是他的福份啊。
阿林刚抓进去的头二个月,三天两头有人来看我们,有些人还是外地特意赶来的,都说是他的诗友,有人送钞票,有人送米送油,你知道他是怎么交上这么多好朋友的。
以诗会友。常客最终收下阿林娘硬要塞给他的二十块钞票,答应明天下午去收容所给阿林送衣物;在里面只要穿旧衣裤,我家里有的是。
常客晚上陪老子喝了大半杯白酒,下了三局象棋;一胜两负,他心里有数,最后一局也是老子有意下错着,让自己赢一局的,凡是事先讲好下三局,一胜两负必定是最终结局;不卑不亢。这句话是他对这结局的评价。下完棋,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上床才翻看了几页书,忽然听见窗外有人喊他的名字,面且还是个女人的声音,她一时没听出谁的声音,就没有急着回应,现在除了林娟,和其他女人早就没有了交往,林娟去年从苏州大学毕业后,分配进了常熟师范做外语老师,昨天收到的信上讲,正在办出国手续。过了一会,又喊了两声常客,这回你分辩出谁的声音;是毛丫头的声音。他心里一个格噔,也来不及多作细想,应答一声后,迟疑了数秒钟,随即下床穿上拖鞋跑去开了大门,一看果然是毛丫头,身穿一件淡蓝色连衣裙,站在暗处眨巴着大眼睛,身边站着同学小吴,脱口问道;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了吗。毛丫头反问一句。
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常客辩解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毛丫头说完挽上小吴臂弯,作出要走的样子。
你脾气真的是比我还要犟,这些年一直不联系,现在突然上门,我感到有点意外,随口问一声而己,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进屋坐吧。常客作出了个邀请的姿势。这些年里,他俩在同一个厂里上班,偶尔也有碰面机会,至多远远地望上两眼,从未走近打上个招呼,两个人似乎都硬憋着等对方主动开口。今晚,毛丫头突然上门,还是带给他了一份惊喜。
这么长时间没来你家,看见你娘老子我怕难为情的。今天早上我去苏州参加技术操作比赛,回来的火车上正巧碰到小吴,两个人没事就一路散步到你家门口来看看你。毛丫头重又挽上小吴说道;好了,我们走了,你回家吧。
小吴说;你去他家里坐坐好了,我一个人回家又不会走丢了。
后来,常客还是陪着毛丫头先把小吴送到家门口,然后两个人一路无语地朝着公交车站方向走去,他心里五味杂陈,脑子里不时闪现林娟微笑时的模样。公交车缓缓驶近站台,车门吱嗄一声敞开,毛丫头突然挽起他的胳臂;陪我走回家。
常客愣怔了一下,心里忽然有种两个人关系恢复如初的感觉;走回去?你走的动?不累吗。
以前我们走了多少个来回,现在怎么说累啊。毛丫头低着头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脚步,眼睛盯看着他;问你一件事,我听人说厂里分给你一套用来结婚的劈户,这事情是不是真的。
有真有假,分了套劈户是真的,以结婚的名义申请房子,也是真的,结婚是假的。常客答道。
你现在有没有女朋。毛丫头加重口气;不要骗我。
没有。常客很干脆地说道,隨即意识到自己要为这句话付出代价了。
我是一直相信你讲的话,不要骗我啊。毛丫头重又挽起他的胳臂。
你娘老子现在同意你跟我在一起了吗。常客试探了一句。
我相信最终一定会同意的。
如果最终还是不同意呐。
我就说非你不嫁,看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对付我。
那他们就把你一直养在家里。常客说道。一路上,她和林娟的面孔在脑子里交错闪现,心里有种束手无策的无奈,一股酸涩地味道不住地往外涌。两个人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毛丫头家楼下,她先停住脚步;请回吧。
常客迟疑了下,回想到早些年两个人在一起的美好画面,忍不住上前拥吻数十秒钟,后来还是被毛丫头轻轻推开; 当心,我老子在阳台上看着你。明天休息,带我去参观一下未来的婚房。
33幢,丙单元,302。常客先说了地址又补充一句;明天要去趟收容所,给朋友送生活用品,我吃过饭在家等你中。
第二天,常客起了个早,跑去煤场拖完了十五,六车煤时已临近中午,在锅炉间的小浴池里汰了把浴,骑车出厂时正巧碰到毛丫头所在车间的值班长,以前迎面碰到至多点头打个招呼,估计是昨晚又和毛丫头恢复联系的缘故,他停下车,上前发了根香烟,两个人闲聊了几句,值班长忽然问了句;你和毛丫头真的分手不谈啦。
常客不置可否的呵呵一笑,随即问了句;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又在跟谁谈恋爱了。
这厂里的青工谁不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谁敢去惹她啊,我是看你这几年不来车间里找她了,随便问问,你不会是把她肚子搞大了,然后又把她甩了吧。值班长说道。
你看我象是那种拔卵无情的男人吧。常客说完扔掉手里的烟屁股,骑车去了朝阳面馆,吃了碗大肉面,又去隔壁的修锁配钥匙店,配了大门房门钥匙各三把,这几把钥匙都是替朋友配的,之前只给叶小平,小马哥配了钥匙,王原几个人知道后嚷叫着也要钥匙留着备用;你们简直把我的劈户当成了俱乐部,流氓活动场所了。常客虽然有时会发上几句牢骚,但还是给他们配了钥匙;破罐头破摔,反正房子是厂里分配的,随你们在里面去瞎搞吧。
常客回到劈户,居然还有一桌人劲头十足地在下四国大战,除了叶小平和振伟,其他三个都是陌生面孔,他呱啦了几句,说老子幸亏昨晚睡到娘老子那里去,不然的话又是一夜没觉睡。说着推开老周房门,一眼见到床上已经躺了两个人,还有个女人坐在靠背椅上,双脚搁上床沿,手里捧了本杂志,头歪斜在肩膀上打瞌睡。他只得退回到自已房间,躺上地铺,在他们扯皮耍赖的争吵声里,迷迷糊糊地做了个午觉,梦里居然见到阿林戴上了手铐脚镣,站在水泥砌建的乒乓球台上,胸前挂了块半扇门板大小的牌子,上面写着;现行反革命分子,阿林两个字上用红墨水打了个叉,那场景和83严打公判大会场景简直一模一样,他往衣袖里藏了包香烟,在人堆里左推右拉往前挤,伺机把香烟塞进他的裤管或者袜筒里,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排,却被叶小平沙哑的声音喊醒;常客醒醒,有小姊妹来看你了。常客伸了个懒腰,才从地铺上一跃而起,看见毛丫头看在门槛外,笑而不语地望着她,赶紧跑去厨房间,头伸到水龙头下洗了个冷水面,回到房间,拎上旅行包和毛丫头走到楼梯口,王原和小马哥噔噔噔地冲了上来,看着他手里拎的旅行包,开口就问;带着小姊妹去旅游啦。
去收容所给阿林送衣服。常客道。
王原将常客拉到一旁,开玩笑似的说了句;这个小姊妺不错哇,刚泡到的啊,替我问问她有妺妹吗。
常客说;我们认识时你们都还没考上大学吶,不要张口闭口小姊妹,弄不好以后你要喊她阿嫂。
你要闯祸了。王原说;前几天回苏大开介绍信碰到林娟,她说忙完这一阵要来常武找你好好谈谈。
常客心一沉;谈什么呐。
梦想,未来,爱情,文学,婚姻,信仰等等,你这次要是脚踩两只船,肯定有只船要翻。王元说完拍拍他肩膀;恭喜你。
常客回了句;顾头顾不了脚,不管这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毛丫头在半路上问了句;你现在交的朋友都不要上班吗,不过看上去跟以前打打杀杀的朋友有点不一样。
他们都是大学生,暑假歇在家里没事就跑来下棋了。常客心不在焉地回了句,脑子里还在琢磨王元的话;照这样发展下去真的是要翻船,翻船前我就提前跳船好了。
常武收容所没有搬迁到吊桥路上,仍在小东桥煤场,从朝阳新村骑车到收容站大门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停好车,常客跑到架着电网的高墙下撒了泡尿,然后憋着气,仰头朝天哇的狠狠吼叫一声,围墙里面的大狼狗随之跟着一阵嗥叫。
你总共关进来过几次。毛丫头跟着他走进接待室大门前,突然问道。
故地重游,好象有五次。常客点了根烟,猛吸了几口后又随手扔掉;83严打那次是关在吊桥路上的看守所里的。
以后你可以把这些经历写一本书,我是这本书的第一个读者。
那当然啦。常客瞄了眼毛丫头,听见语气肯定的回复,满脸都是心满意足的幸福笑容。他快步走近一个空着的接待窗口;我是来给阿林帐上交钱的,麻烦你替我查一下有沒有这个人。
女接待员低头查看入所人员登记表,冷冰冰地拋出一句;有,在9号房,上多少钱。
常客点出四十块,其中二十块是阿林娘的;四十块。
全充到帐上去吗?女接待人员晃着手里钞票;你也可以去隔壁小卖部,自己去给他挑买食品和生活用品,然后送去门卫室,他们会帮你送到他手里。
常客故意夸张地啊了声,接着说道;那关在里面的人不用再吃霉大米搭菜边皮汤了吧,这待遇快赶上资本主义社会了吧。
接待员把收据发票给他吋,白了两眼;那你赶快去创造条件,来这里资本主义社会生活啊。
唉,我这人失败就失在有贼胆没贼心,再见。常客拉上毛丫头去了隔壁小卖部。店堂很小,总共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服务员。两节一米多长的柜台,陈列货品加起来不过十来种,一节专卖肥皂肥皂粉毛巾布鞋牙膏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另一节柜台里是卖吃的,有桃酥麻饼萝卜干麻糕等。毛丫头仔细看了下标牌上的价格,提醒说这里的东西要比百货公司贵出一倍的价格。常客说贵也得买啊,独此一家。他把生活用品各要了一种,剩下的钱全买食品。女服务员将所买的物品全都装进蛇皮袋,又跟常客要了关押人员姓名及所在号房,写在卡片上;吃夜饭前送到他手上的。
麻烦你在卡片上注上一笔,这些东西是常客买的。常客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阿林,知道他己关在常武收容所了,接着又随口开玩笑地说一句;小卖部服务热情周到,就是没有香烟卖。
女服务员先是用狐疑的目光盯了他一眼,然后头伸到柜台外,好象怕被人偷听,压低声音说;香烟就更贵了,你真买香烟送进去,找那个人。
常客顺着女服务员的指向,看见穿了件白色短袖衬衫的中年人,站在小卖部门口,笑嘻嘻地朝里张望,心里顿时明白女服务员和那人是一伙的;怎么买呐。
你把钞票给他,他自然有路子把香烟交到你朋友手上,在里面的人能弄香烟进去,不知要少吃多少苦头,至少号长那伙人不会打他欺负他了吧。女服务员似乎在给他做思想动员工作。
他拿了钞票万一没给朋友送香烟怎么办,我在外面又不知道。常客心有顾虑。
他又不是只给你朋友送香烟,做长生意的人多的是,你又怕吃着又怕噎着那就算了,就当我嘴上抹石灰,白说,你也别外传。女服务员说完将头缩到了柜台后面。
常客思量了一番,还是想跟他们赌一把,去找中年人问了价钱;拾块钱三十支。又问是什么牌子的香烟,中年人说;你没坐过板房啊,在里面抽个烟屁股都当是山珍海味了,反正不会给蚊烟香给他抽。
常客摸出身上所有的钞票,点了给他香烟转告一声,是常客托人买了送进来的。
毛丫头听后说了句;你不能好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你不懂,这也叫鱼雁传书,我是故意让他传话给阿林,这个你要学着点,万一以后我又抓了进去,你也可以照着做。
你还想着去坐牢。一遍后说道;钱不够,能买二十支吗。
中年人也朝他翻了下白眼;你这人做事怎么肉烦兮兮的,低于拾块钱的生意我从来不做。
毛丫头从口袋里摸出拾块钱塞到他手上;先给他。
生意成交,常客最后又关照了一句;麻烦
不是我还想着去坐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所以你要慎重考虑终身大事。常客一语双关。
你不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警察怎么会去抓你坐牢吶。毛丫头刹停自行车,一脸怨怒。
不是我要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有时是社会所迫,有时是身不由己,不说了,再说下去又要说我狡辩。
反正我是跟定你了,我们的事厂里没人不知道,嫁鸡随鸡,嫁犬随犬,你再怎么瞎闹我还是看好你的,再要抓去坐牢也只能怪我的命不好了。毛丫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金蜂不知从那里听说了叶小平要去美国的事情,这天傍晚,带了一女一男两个学生,特会去常客的劈户找到了叶小平吃饭,金蜂说上大学前和他同在银行系统上班,这几年的油画水彩颜料都是他免费无偿提供。叶小平问他毕业后分配在那里上班。金蜂说娘老子一辈子都是当老师,老子如今是教育局长,也把我弄到技院去当教师了;辞职是早晚的事。叶小平把技院听成了妓院,笑哈哈地说;那你现在管理多少个妓女。
金蜂纠正道;是常技院,那大学肯定是关不住我的,早晚要跳出来,看看我娘老子当了一辈子老师,老子当到了局长不也就那点出息吗。
那你要有多大出息。
我是当艺术家的料,除此之外,能想到做到的出息都是没出息。金蜂去卫生间撒了泡尿,出来后继续说到;你要是在银行继续混下去,不也就是没出息吗。
去饭店的路上,毛丫头说道;看你现在身边的朋友,要么是大学老师大学生,要么是银行职员,只有你每天埋着头拖煤。
拖煤有什么不好,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跟你说实话,我当时选择去拖煤,目的是想逃过严打一劫,如果浪荡在社会早就抓去坐牢了,所以说煤场是我的避难所。你以为我一直会呆在煤场上,早晚也要辞职的,你以后这些人比我优秀吗,我不相信。
我当然不相信,但你快点拿事实来证明啊。毛丫头说道。
晚饭是在马路对面的经济饭店吃的,满满的坐了一桌,金蜂喝到第三瓶啤酒,便开始不住地打酒嗝。叶小平他们本来无心喝酒,心思全放在棋盘上,见此情状,有人趁机起哄,说不喝酒了,继续我们的世界大战。
金蜂头一次见到毛丫头,上楼时悄声问了句;她是你未来的老婆吗,也写诗喜欢文学。
常客说;目前是非法同居关系,欢喜看书但不写作。
叶小平回头说道;我们今晚要在这里通霄车轮大战,你俩还是回尚书街去住吧。
听口气好象你是房子主人。常客回道。
那天,毛丫头在常客家里住了一夜,回去后向娘老子摊了底牌;我是住在他家的,你们不要逼我,反正我早就是他的人了,非他不嫁。
老子听了后没有象以前那样大动肝火地大骂一顿,只是气的全身打颤,毛丫头把娘老子的这种态度视为默认了她和常客的关系,每逢礼拜六,下班后直接去他家,两个人或是逛夜摊头或是吃场电影,当晚便住在一起了。常客在对待毛丫头的情感问题上,因为中间夹了个林娟,当初是抱着撞钟过日子的心态,这段时间相处以来,对眼下的生活有了满足感,便觉得林娟只是一场美好的遥不可及的梦。心底里的自卑感也会时常提醒;别他妈作贱理想主义了,一个外语专业的研究生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呐,就当她象梦一样存在吧,别去惊醒这个梦,让它自然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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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常客所料,阿林在常武收容所关押了二十一天,按他的说法,莫名其妙抓进去,也是莫名其妙地放了出来,连张关押释放证明都没给;莫名其妙地蹲了十五个月板房。阿林苦笑着说;就当是政府邀请我去号房里体验被剥夺自由的生活吧。
阿林出来的头二天在家里陪娘老子说说话,第三天一大早跑去煤场找常客,见面先说了一通患难见真情之类的话,然后一把夺过他手里大号煤铲;我铲煤你拖车。
常客说;你在里面也要外劳动。
阿林说;幸亏有外劳动,不然的话,坐板要坐成僵躯了。
常客又问;在里面被人打了几顿。
阿林直起腰板,往手掌心吐了几口唾沫,神抖抖地说;我是政治犯,谁敢打我,在号房里打架杀人只能排老二,政治犯才是老大,每次外劳动的机会,是我强烈争取来的。
拖完了煤,两个人在锅炉间小浴池汰了把浴,常客问他要替他搓背吗,阿林说家里来了个搓背工,手劲估计比你还大。常客脑子里闪过那个胖墩墩的女人形象,开了句玩笑,说还是你福气好。阿林听了腾地从水池里站立起来,说好个屁啊,我现在是苦不堪言,欲哭无泪,待会给你讲她的故事。
去劈户的路上经过家熟菜店,常客买了半斤猪头肉,半只烧鸡,一斤牛肉,两袋花生米和两瓶60度的常武白酒,不无炫耀地说;以后就在我的新房里喝酒吧。
那来的新房,你结婚啦。阿林不无羡慕地问道。
厂里分配给我的,结婚还早着呐,不结婚也有可能。常客换了门锁后,劈户不再象乱哄哄的菜市场,叶小平最近忙着办理出国的事,少了这个吹哨人,棋盘摆开,却常常凑不齐一桌人;树倒猢狲散,棋迷一哄而散,另找门户去了。不过,半夜里时而也能听见钥匙插进锁孔里弄出转动声,然后失望地叽咕两句;他妈的锁怎么又坏了。那种口气听上去好象劈户是他的地盘,这些人的身后大都站了个涉世不深的纺织厂女工或是大学生,一场电影,一路情意绵绵的鬼话把她们骗到劈户里来睡上一觉。常客有时会走到门后,憋着声音说一句;床上有人,你快去找常客登记排队。毛丫头头二次碰到这种事情,会显得惊慌失措,一会怀疑贼骨头撬锁,一会怀疑家里人或是他以前的冤家对头上门报仇。常客解释说是叶小平的朋友来找人下棋的。毛丫头问,到底还有多少把钥匙散在外面。常客说,我怎么弄的凊呐,他们都是背着配了给朋友,弄的劈户象是公共厕所,憋急了谁都可以进来屙屎撒尿,所以换了门锁。毛丫头追着问;有几个朋友有你这把新锁的钥匙。常客脱口而出;三把,不过这三把钥匙都在最要好的朋友手里,我也给他们定了规矩,礼拜六不允许带人来下棋,这一天,劈户是我俩的小天地。
阿林一进房间,东嗅西闻地转了一圈,无比羡慕地说了句;我要是有这么个房间,宁愿少活十年。
话音未落,常客己把放在书架上的备用钥匙,当作见面礼似地塞到他手里;别说丧气的话,以后泡到小姊妺,家里不方便就带到我这里来玩,记住,进房间前在大门上画个记号,完事了出门把记号擦掉,粉笔放在窗台上。
阿林听到小姊妺三个字,脸上现出了涕泪涟涟,说话声音明显夹了哭腔;晚点再讲,晚点再讲,先吃酒。半斤白酒灌下肚,他先讲了在北京的经历;就象一篇黑色幽默小说。
阿林说他和另外几个诗人是在去年5月底抵达北京,下火车后便直接去了天安门广场,在广场上坐了一个礼拜,6月4号晚上,他和诗人们约好第二天中午在火车站售票处碰头,然后混进大学生队伍里撤出广场。6月5号的中午,他到了售票处,点着一根香烟,刚抽了几口,从旁边冲上来几个便衣,先把两只手臂扭到背后,身体和脸紧贴上墙,问了阿林一个问题,他根本没听清问题,回了句;你们抓错了人。就听见背后有人吼叫;上铐,把他带走。便衣给他戴上手铐,送进停在马路旁的公交车里,上车一看,车里已经蹲了两排双手抱头的人,汽车把他们拉到丰台区的某个派出所,关在派出所三天三夜里吃的苦头,阿林苦笑着说以后有机会都写进书里去。常客说写成了书也出版不了,还是把那几天的经历详细地讲给我听听吧。阿林端起酒杯,说先把杯里的酒干了再说。两个人同时举杯,半杯白酒咕噜一口全灌下了肚.......后来常客补问了句;公安到底凭什么理由证据把你关到看守所里去呐。
他们想关你就是理由。阿林去了趟卫生间,接着说道;证据是我书包里几十张在广场上捡来的油印传单和诗友给的诗报,还有我在天宁印刷厂上班时偷回家的一袋铅字,凭这些就逼我承认是暴乱分子,又说我是高自联工自联成员,我心想要是暴乱分子我早就承认了,这样可以少吃多少苦头,可我什么也不是,除了跟着大学生高呼了几句口号,什么也没做我承认什么吶。可公安认定我是顽固不化的坏分子,后来把我关进了沈阳看守所,关了一年多也没人来提审,还是看守所主动与跟北京公安联系,北京公安说查不到我这个人的资料,沈阳看守所就跟常武公安联系,最后决定将我遣送回原藉地,等候回应。在常武收容所关了半个月,释放我出来的那天上午,我问公安,关我这么长时间,放回出去总要给个说法吧,有个公安说,你的事不归我们管,那个单位抓你的就去找他们。另一个公安说;你做的事情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放你出去是对你宽大处理,不要不识相,你去找他们要说法,要到后来不要判你三年五年,送你去坐牢。想想这种可能性应该存在,我他妈的就自认倒霉吧,就当替鬼去坐了一年多的板房。
常客也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发觉剩在酒瓶里的酒,全给他倒进自己的杯里,劝道;你给我少喝点吧,出来没几天,在家里多陪陪娘老子,那个胖女人还住在你家里吗,看得出来你娘蛮喜欢她的。
别提这个女人,就是为了她,早上跟娘老子吵了一架。阿林脸色陡变,拍着台子,朝他吼道;我劝她回厂里去住,她去跟我娘讲,说我耍流氓,睡了她后现在又要赶她出家门,结果我娘哭哭啼啼地把我一顿臭骂,骂我没良心不懂感恩报答,又夸这个女人如何勤劳孝顺....。他越说越来气,抓起台上空酒瓶,砸向墙角。
你他妈要赶她走,干吗又要去睡她呐,听你娘讲,你们以前就认识,还是诗友。常客责怪道。
诗友?有次去常纱厂参加团委搞的诗社联谊活动,她跟我要了张《海音诗报》,后来,不知听谁说我闹学潮被抓了进去,她就抱了被头铺盖,不住厂宿舍住到我家里来了。服侍娘老子这件事上我是要感谢她,但现在是赖在我家里不走了,发誓说一定要嫁给我,活着是阿林家的人,死是阿林家的鬼,唉,你没仔细看过她的长相吧,太恐怖了,小学毕业又没文化,我他妈有那么多女朋友,说是结果跟这么一个女人结婚,我这辈子是不是玩到头了,你知道她有多胖吗,一百二十斤,压在身上都让我喘过气。阿林看见书架上的酒瓶里还剩着点酒,拿过来先给自己的酒杯倒满,剩下的倒进常客的酒杯;说我睡了她还不如说她把我强奸了,唉,也怪我的卵不争气啊,一年多没见到女人,按号房里的说法,见了母猪也想上。晚上两个人睡一张床,一上床就动手脱我的短裤,爬到身上来说要好好安慰我,让我好好享受爱情的甜蜜。电灯一关,女人都是一个样,既然搞了头一次, 就一次二次接着搞了。结果我又犯了个错误,让她误以为我搞的次数越多,证明我有多爱她。
常客开了句玩笑;我看你也就听娘老子的话,和这个女人结婚吧,找个吃苦耐劳又孝顺的女人做老婆不是顶好的吗。
别说风凉话了,送给你带回去做老婆,你要不要。
算了吧,现在的两个女人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不知道如何摆平。常客叹了口气。
我南京的那个女朋友,去北京前在她家住了两夜,现在都不知道如何跟她讲这件事,胖女人早上还说要写信给在滨海的娘老子,让他们来跟我家大人谈婚事,这张狗皮膏药一旦贴在身上,看样子是撕不下来了。阿林忽然又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个女人长的丑还是小事,克夫折阳寿才是要命的事。
何以见得。常客文绉绉的说道,听了他说的这句话,身上汗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阿林端起酒杯,示意喝一口,然后说道;给你讲件事,信不信由你,在沈阳看守所关了半年多后,晚上做梦,总会梦见一个用黑纱巾蒙住睑的女人,反正我从来没有看清她的脸,每个礼拜会到梦里来二,三次,教我占卦相面,测字算命,转到常武收容所,她就再也没到梦里来过,我用她教我的那套方法给号房里的人算命,人人都说算的很准,不信的话我来给你算算。
算了吧,上回让瞎子半仙算了,说我有牢狱之灾,害的我想起这件事就心惊肉跳。还是讲讲目前有什么打算吧。
昨天去书店里买了好几本周易,相面测的书,打算在家好好研究一下,以后就靠给人算命看风水过日子。
算命看风水?常客狐疑地望着他;不再写诗办刊物了。
不写了,再写出不是一场祸,要把这条命也搭进去了。阿林口气决断地吐出这句话,随后倒地哇啦哇啦呕吐起来,地毯地铺上都是吐出来的都是刚吃进去的食物,有几块烧鸡还是完整的,没经咀嚼便直接吞咽下肚了,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只有他能听懂的话,说了一会开始抽泣,紧接是一场伤心欲绝的嚎啕大哭,哭的昏天暗地,常客劝慰一句,也倒地呼呼大睡了;哭个够吧,等你哭够了好日子也就来了,你也出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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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插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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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常客所料,阿林真的成了常武社会名人,名气不仅限于诗歌圈,坐牢的经历再经一些好事者添油加醋的加工和大肆渲染,在社会上不径自走,一时间,在盲目追捧者的心目里,成了凯旋归来的诗歌义士,自由使者的化身。慕名前去拜访请喝酒的人趋之如骛,据阿林娘讲,这些人把门槛踩低了两公分。阿林住的是间大通屋,中间挂了块格子床单,勉强地隔出了两个房间。胖女友姓江,祖籍滨海,他们俩住在靠里的一间,见到有陌生人上门,总会摆出女主人的派头,除了常客上门还能露个笑脸,招呼声带着浓重的苏北口音,幸好他小时候在苏北呆了一阶段,能从这块腊块里听出个大概意思,有些人听不懂她的盘问,常常是答非所问,闹出不少笑话。常客见过她跟阿林朋友的吵架后, 给阿林配了把劈户钥匙;你是取了只母老虎当老婆,再让她做一个月门岗,没人敢上你家门了,你以后就去我的劈户接待朋友吧。
怎么办呐,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阿林一脸苦相,尴尬又无奈地回道;昨天来了个山东作家,说要为我跟她可歌可泣的旷世爱情,写一部长篇小说。我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了,要是真把她赶出家门,肯定又成了人人唾弃玩弄女性的伪君子,假勇士。
常客最后关照了句;千万不要把她带到我那里去,我怕她以后找不到你就上我家来闹。
就算我吃了屎也不会带她去你家啊,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讲,说她有克夫相吗,昨天我特意按相学书里讲的对照了一番。
我又不懂看相。
所以我讲给你听呐,书上也是这么讲的,男人千万别去碰没长阴毛或阴毛稀疏的女人,这种女人命里克夫,她那里稀稀疏疏的就长了十来根阴毛。阿林一本正经地说道。
别他妈跟我讲迷信,钥匙收好,克死了你也是活该,又没人用刀逼着你去日她。常客蓦地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他和时英受邀去参加国棉二厂诗歌联谊会,在会上认识了一个洁洁的女人,过了两天,常客主动联系她去看了场电影,然后便带她去了轮船码头,跟小铃铛要了值班休息室的钥匙。上了床脱光衣服,女的说有意无意地说了句;我下面没长毛,你不会奇怪吧。常客当然不相信,说你不会只有十五岁吧,我十六岁下面已经长毛了。说着手伸到往那儿摸了一把,果然是光秃秃的,摸上去就象出笼不久的暖烘烘的发酵馒头。现在听阿林这么一讲,心里当然发怵,随后又喑自庆幸和那女人只睡了一夜。第二天大清早分手时,常客说下班时间去厂门口接她看电影,洁洁说自已经结婚,只能偶尔找个借口在外面过夜,他一听这个女人已经有丈夫,便再也没联系女人;就睡一夜,要克也是克她丈夫的命。
常客的劈户一度是叶小平的据点,自从他去忙着办理出国手续,新学期开学,王原,振伟那伙人候鸟一样飞回大学校园,劈户安静了半个月,常客才刚刚找到一点点自家的感觉,随着阿林的出现,劈户成为他的临时接待室,转眼又恢复到了以往的闹热,白天晚上都充塞着劣质烟草味和浓烈的白酒味。慕名前来拜访的有男有女,三教九流都有,其中混入了面目可疑的便衣。在常客屡次提醒与警吿下,他才闭口不谈6月4日深夜及凌晨发生在广场上的事件;你就给他们讲讲在看守所里梦见蒙面女人的事,看相测字算命混个酒钱。你要是再在这里讲那些事,我如果不赶你走,就是陪你一块坐板房了。常客说道。
阿林听从了他的建议,把在号房里三天两头梦见蒙面女人的事,讲的神乎其神,讲完后补充一句;谁要我看相测字算命的请举手,今天有三个名额,算完了正好太阳落山,我们喝酒。
常客刚开始时也看不明白,抢着看相算命的人,都说阿林算的非常准,准确率在百分之八十五以上。他只以为这些人是在一味奉承拍马屁,直到后来,这些请他算过命的人,又把厂里人,亲眷朋友都介绍到这儿来请他算命,算过之后纷纷都说他比那些走街窜巷,公园里摆摊的算命先生要准上几十倍,心里也暗暗服了;这人有特异功能。他去找了个旧篮子,挂在门后,看谁算完了命,便手指着篮子吆呼上一句;命钱不能欠,不论多少给一点。一天下来,篮子里少有八块拾块,多的时候居然有二,三十块钞票。逢到礼拜天,大清早就有人上门来找阿林算命,而且还是女人居多,常客曾向阿林讨教这个问题,他说因为女人耽于幻想,由此想通过算命来强化安全感和自信。
常客说;我看我的劈户快成了你的皮包公司和纵欲的温柔乡了。
阿林的自由勇土与算命大仙的双重身份,骗了不少于两位数的女人上床睡觉,其中有涉世未深,盲目崇拜的处女,也有迷信命运的少妇。通过替人算命赚来的钱,大部份用来吃喝玩乐,剩下的上交给家里的胖女人;昨晚跟我讲她怀孕了,要我带上娘老子,过几天去她家门上提亲,妈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我现在玩的是最后的疯狂。
叔本华讲欲望旺盛的人,生命力一定也强盛,我看这句话用在你身上很贴切。在外面同时要应付这么多个女人,还要定时回家交公粮,可想而知,快活的日子过的也不容易啊。常客用讥诮的口气,回了一句。
老周回家只住了三天,常客后来听住在303的居委会毛主任说,他又是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又被送回102精神病院。
老周住院回家的那一天,常客从厂里油漆间偷出了一桶红漆,在给大门和窗栏刷漆,他一见常客神采奕奕地说道;你看我的精神状态,住在301的女佬也比不上我吧,我本来就没病,那两天我是忘记了吃药,然后听信了别人的话,瞎胡闹。
别人的话。常客表示疑惑不解。
老周回房间拿出一个白色药瓶;这个药叫氯丙嗪,每晚八点半上床之前,只要记得吃药吃三,五粒,一觉睡到大天亮,我基本上就不会发病了。
氯丙嗪有这么灵光吗,下次去医院多配一瓶,我也经常失眠。
这药不能瞎吃,医生也是算好了配的。吃了这药,外面打雷都吵不醒我。如果忘了吃,躺在床上或者是在迷迷糊糊的梦里,就会听见有声音在半空中跟我说话。
知道是谁在跟你讲话,看得清他的面孔吗。常客想起小时候从大人嘴里听来的鬼故事,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房间里乌漆抹黑,怎么能看清讲话人的面孔,灯一开,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那声音就象空气直往脑门里钻,一会儿说你房间里的女人在叫我去陪她睡觉,一会说那个女人在解裤系带要害我,一会又说这个女人精赤着身体在客堂间跳舞。脑神经被这些声音拨来拨去,拨到后来就发病了。老周眨闪了几下眼睛,一脸谦意地说道;不过你放心,我发病也不会打人,我不是武痴,是花痴,一般在油菜花开季节才会发病,发病就是想女人,想到后来就想疯了。
相信疯子讲话的人,肯定也是个疯子。常客心里叽咕了一句,然后叮嘱道;记得按时吃药。
没过两天,老周又发病被送进了医院。这次发病起因依然是受了女人的刺激。这天下午,有个女诗友拎了酒和水果,去劈户拜访阿林,到了吃夜饭的辰光,阿林跑到马路对面的菜市场,买回几样熟菜,房门一关,两个人说上几句相见恨晚诸如此类的话,端起酒杯便干上了。中途,女诗友上了趟卫生间,关了门却忘了上插销。正巧老周也在这个时候准备吃药上床,他有个老习惯,睡觉前必须去卫生间撒泡尿,按他的说法,害怕半夜里被尿憋醒,撒空了才能安心睡觉。他拉开卫生间的门,女诗友正巧从蹲坑上站起,准备俯身拉上褪到膝盖骨下的裤子,猛然看见跟前站了个陌生男人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双手捂脸的同时又发出了惊慌失措尖叫声,老周定怏怏的目光从她脸上快速下滑到双腿间的黑黝黝区域。
阿林听到女诗友的叫声,情知不妙,抓起酒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见到只顾着捂脸而将下身裸露在昏黃灯光下的女诗友,身体前倾的老周神情肃穆,鼓凸起眼珠,专注的目光象是在研究藏宝图。阿林伸手咣的一下狠狠关上卫生间门,他才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咧嘴一笑,嘴里叽里咕噜几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天晚上,老周可能是因为激动或是欲火中烧,忘了吃氯丙嗪安眠药。
女诗友经不住阿林的哄骗,半推半就地刚倒在了地铺上,门外却传来菜刀拍敲砧板的声响。老周不时还来敲打他们的房门,象条丧家犬用沙哑的嗓音低吼着;起床了做操了吃药了将革命进行到底了文化大革命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在这么个提心吊胆的环境里,实在没有兴致做那事。女诗友将阿林推到一旁,郁郁地说道;我老子过两天出差去外地,到时候来找你去我家做吧。
阿林垂头丧气地从地铺上站了起来,边穿裤子边回应道;好吧。
隔天中午,常客拖完了煤,回劈户去睡午觉,爬上三楼便看见老周在楼道的水泥拦杆上磨菜刀,擦肩而过时打了两声招呼,他似乎没有听见,咬牙切齿地陶醉于磨刀的快感里,进门看见台上的刀砧门上有块巴掌大小的肥猪肉;难怪这么认真的磨刀,原来买回了块肉。在常客记忆里,这是老周头一回舍得花钞票买肉吃。他进了劈户,在地铺上躺了片刻,一阵嘈杂声从门外传来,跑出去一看,居委会主任带着户籍警和穿白大褂的医生围住了老周,连哄带骗的把他拖向停在马路上的白色救护车,住在303的女人,一旁嚷嚷说去学校接了儿子回家吃饭,老周握了菜刀站在楼道中间,虎视眈眈地盯着母子俩,当场吓的魂灵出窍,只好跑去派出所求援了;摊上这么个邻居,也算是倒上八辈子霉了。
老子跟他同居一室,一个大门进出只能算是缘份了。常客自嘲了一句,又回房间继续睡午觉。一觉醒来,见阿林坐在墙角里乱翻书,随口问了句;你昨天在我这儿干了什么好事,又把老周刺激进了精神病院。
他差点把我的女人吓进精神病院。阿林简直象个怨妇,一脸委屈地描述昨晚发生在卫生间里的奇遇。
你老实坦白在劈户里搞了多少个女人。常客朝他扔了根香烟。
什么搞啊,是垂死挣扎好吧。阿林捡起地毯上的香烟,说道;我那胖婆子怀孕了,这几天天天在逼我办喜酒。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他妈真是因祸得福,从牢房里没几天便升级当老子,恭喜恭喜,这个月的工资我就留着送份子,吃喜酒了。
那有钞票办酒,胖婆子已经被厂里辞退了,原来是一张嘴吃饱全家饱,以后是三张嘴吃饱才能说全家饱了。阿林随后问了句;你今天不回娘老子家吗。
你这是给主人下逐客令吗?是不是下午又约了女人到劈户里来乱搞男女关系。常客出门前关照了句;林娟来说这两天要来看我,到时约上村民,一块儿喝顿酒。
林娟这趟来常武呆了三天两夜,到常武的头一天,常客去约上阿林,让他通知村民一起吃夜饭。村民带上新交的女朋友,先去菜场买了两大包熟菜生菜,然后骑着双人去了常客家。他手上有劈户房门的钥匙,开了门,首去映入眼帘的眼帘是地铺上一对精赤着身体的男女,盖在身上的床单滑到一旁,头枕在对方的臂弯里呼呼大睡。他轻轻的掩上门,转身跟女友说;你先去厨房洗菜,我生炉子。
常客和林娟这场午觉睡了近三个小时,村民的钥匙开锁声也是浑然不觉,两个人一醒来又啍哼哼唧唧的正当亲密中,村民在外面拍门道;你们这算是小别胜新婚,快穿上衣裳出来做家务。
太阳落山的时候,阿林拎了三瓶烧酒,嘴里哼着小调晃进了劈户,看到一台子的菜,故意一惊一咋道;操,老子家的年夜饭也没这么丰盛啊,鸡鸭鱼肉一应俱全,让我来猜一猜,是何方神圣前来赴宴。
林娟之前见过阿林,村民,这趟见面也就不会有拘束感了,村民的女朋友小雨虽然跟着村民在劈户里住过几夜,但没见到过常客,人坐在台上却象做错事的孩子,时而埋头拨弄着辫梢,常客招呼她喝酒吃菜,脸上也会现出侷促不安的表情。这顿夜饭,几个人把阿林拎来的三瓶60度烧酒都喝光了,常客,阿林各承包了一瓶,村民酒量差,拉上两个女人喝光了一瓶。常客喝了一瓶,随后去了卫生间,脸对着黑乎乎的槽坑吐了近一个小时,待他从卫生间里出来,阿林回家了,村民和小雨关上老周房间的房门,睡在他的床上哼哧哼唧地寻欢作乐。林娟估计也喝了差不多,仰躺在房间中央,两只脚搁架在凳子上,嘴里时不时的象唱戏一样哼唧上几声,常客连鞋子也顾不上脱,在地铺上倒头便睡。
睡到半夜,林娟被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吵醒,惊恐之下推醒了呼呼大睡的常客;你听,有小偷在撬锁。
常客对半夜三更里突然响起的开锁声,早己见惯不惯,咕噜一句后,翻了个身继续睡觉;我换了新锁,他们的老钥匙开不了门。
开门声持续了数分钟,接着是敲门声与低沉的吼问声;你在里面他妈的还上了保险,你也太过份了吧,把别人家当成自家的自留地。
常客在林娟不住的推摇下,揉搓着睡意浓重的眼睛,极不情愿的从地铺上爬了起来,怒冲冲地开出了条门缝,正想发作骂上几句,抬眼一见居然是王原,他先将站在前面的女人塞进房间,然后一把将常客拽到门外,几乎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你住到尚书弄去,把劈户让给我们。
放你的大麦屁。常客本来憋了半肚子怒气,开口骂上几句,然后解释;林娟刚到常武,你让我带她去睡大马路吗。
两个人商量下来的最后结果是常客和林娟睡地铺,盖在身上的毛巾被王原要去了;用它来遮挡来自敌人偷窥的目光。
常客,林娟只得和衣仰躺在地铺上,呆滞的目光望着黑板一样的天花板,耳朵里充塞着从毛巾被窝里泄出的沉闷的喘吟声.常客刚想点着香烟,听见林娟噗哧的笑声,便问她有什么值得好笑。林娟说那女人的叫欢声可以用成语鬼哭狼嚎来形容了。常客屏息听了会女人的叫欢声,答非所问的说了句,我想起那两年我俩在他画室里过夜的情景,他睡破沙发,把大床让给我们睡,多美好的回忆,一想起那些年的事,突然有种莫名的伤感。觉得以往的美好不会再来,而未来只给我更多的绝望。
林娟伸手要过香烟,猛吸了一口;家里人在给我办出国留学手续。
你这趟来是跟我吿别的吗。常客坐了起来,背靠墙,重又点着了一根香烟。
你别太敏感好不好,当然不是。林娟反问道;那你打算就在这劈户里住一辈孑吗。
加上你,应该是两辈子。常客嬉皮笑脸地说道。
那你也要问愿不愿意啊,我念大学时就梦想以后会住上一幢带花园和阁楼的房子,最好象艾米莉,犾金森的森林之屋。
我只能在铅画纸上给你画一座森林之屋。
我相信自己能实现这个梦想。
我提前祝贺你实现这个伟大的梦想。
我的梦想难道不也是你的梦想吗。
梦想能够替代吗。
梦想为什么不能够替代。林娟反问道,两个人针锋相对,就为梦想这句话,争论了足有一刻钟,如果没有王原突然插了句话,两个人大有争论到天亮的气势;我跟她的梦想在三秒钟前实现了,现在要睡觉了。
常客醒来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住进了象林娟所描述的房子里,墙上樑上爬满了七绕八缠的枯藤,空气发出嗡嗡的蜂鸣声,卧室里的吊灯是用人的骷髅制作而成,蓝幽幽的光束从空洞的瞳孔里流泻出来,落在林娟的脸上,他被这个梦醒吓醒后,并没有急了起床,依然闭着眼睛,听着林娟的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又把两个人睡前的争吵回想了一遍,感觉她象一只撑篙离岸的渡船,空荡荡的船舱里没有人,或者说自己不是唯一的乘客,对面的世界如同夜雾,虚无渺远。
王原醒后抽了支烟,便蹑手蹑脚出去买早点,待他端了一洋锅子豆浆,油条和麻糕,回到劈户,常客和村民已经坐在阳台上抽烟;我去把三个懒婆娘喊起来吃早饭。
吃过早饭,王原,村民带上各自的女人走了,常客说我头晕着还想睡觉。林娟说我也没睡醒。两个人说着躺上地铺,一觉睡到了下午。以后的两天时间里,两个人几乎足不出户,守着一大堆零食熟菜,酒瓶水果,睡醒了吃喝,吃喝完了继续睡。林娟要回去的那天上午,两个人赖在地铺上缠绵到了中午,起来后常客说带她去东郊公园和天宁寺逛一圈,没想到被林娟一口回绝,说来常武玩了七,八趟,每趟不是去寺庙,就是去公园,就没有其他好玩的地方吗。常客说那我带去逛香港摊吧。
常客骑上自行车,带着林娟去香港滩日用品市场转了一圈,在眼花缭乱的服装摊前,挑了条细方格子连衫裙,问林娟喜欢吗,见她喜形于色的样子,没等点头回应,还了一口价;八十块。一拿上裙子,便怂恿她去对面的厠所;去那里换衣裳,让我看看你穿连衫裙的模样。
林娟听从了他的话,去厠所里换穿上连衫裙,双手插进裙袋,袅袅婷婷的晃到他跟前,踱起脚尖,原地转了一圈,得意洋洋地问了句;漂不漂亮。
哇,太漂亮了。常客夸张地惊叹一句;比好莱坞电影《罗马假曰》里的女主角,要漂亮上一百倍一千倍。
你送我裙子,我请你吃午饭,吃完饭正好送我去火车站。林娟挽起他的臂弯,走进了路旁的快餐店。
常客点了三菜一汤,外加一瓶二两半装的白酒;你看我象酒鬼吗,每到吃饭时间,脑子里就在想是喝白酒还是喝陈酒,我现在是无酒不欢。
没女人也不欢吧。林娟抢过酒瓶,往杯里倒酒时抬起眼帘,瞄了他一眼,说道。
你这话里有话吧。常客好象被那眼光蜇了一下,全身一颤,心虚地回了句;反正没酒肯定不欢。
林娟沉下脸,正色地说道;本来不想说的,但憋在心里又难受,你书柜里怎么会有卫生巾,还有女人穿的內衣,拖鞋。
啊,我怎么没看见,应该是朋友带来的女人掉在我这里的吧。常客心里知道,她看见的都是毛丫头的东西,是自己疏忽,没有事先藏到老周房间里去。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解释。林娟撅了撅嘴,回道;你这么一解释,我就无话可说了。
我也没骗你啊。常客话头一转;你大概什么时候出国留学,今年,还是明年。
今冬明春吧,待安顿下来,想办法把你也弄出国,我看你呆在国内写到老死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林娟说。
我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也默写不出来,去了国外,除了你,也就只能去找野狥讲讲话。没出息无所谓,没人讲话我倒要被闷死的。常客边说边观察着她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化;去西方国家玩一圈倒是我梦寐以求的事,长住肯定水土不服会生病的。
好象谁求你去似的,不去拉倒,我也是跟你说了玩的。林娟习惯性地撅起嘴,斜视了他一眼。
吃完饭,常客陪林娟去了长途汽车站,把她送上车后便回了尚书街,在弄堂口正好碰见许成几个人从常清浴室里出来,许成先开口问了句;现在瞎忙什么,连你个鬼影子也看不见。
常客嬉皮笑脸地搪塞了句;你说对了,瞎忙。
许成说;改革开放,形势一片大好,人人忙着发财你却在瞎忙,我劝你早点辞职出来点钞票吧。
常客装腔作势地唉了声;旺财不发苦命人啊,命里没钞票,那天真要是混到了钞票,祸也要来了,还是过过安稳曰子吧。
许成讥嘲一句;我看你是让王半仙算命算到胆也没了,你放心,坐牢的话也是我排在你前面,先进去坐牢才会轮到你的。
常客瞄了眼跟在许成后面的苏童,披在身上的军装后面,露出一截刀柄,随口问了句;你是去办事吗,
去方老师家给韦尼送生活费。许成说道;晚上有空来酒吧玩。
你不好直接汇款给他吗。常客知道韦尼坐牢期间的生活费一直由许成承担,每个月雷打不动,都要付给方老师两百块钱,他特意提醒一句;我听大毛讲,方老师床上又有别的男人了,当心她把韦尼的生活费去养别的男人。
女人变心比花钞票还快,这个骚比。许成也听说了这件事,刚才又有人来通风报信,说肖痴鬼正在方老师家开赌档收窑主费。肖痴鬼就是方老师现在床上的男人,在镇江第二监狱坐了十年牢,年初释放回家后,去商业宿舍找牢友打牌的同时也盯上了方老师,打听到同居的男友前一阵抓去坐牢,现在是单身一个人住宿舍,便动起了歪脑筋。两个人最终怎么鬼混到了一起,有多种故事版本,传到许成耳朵里的版本是这样的;有天晚上,肖痴鬼在牢友家喝酒,中途跑到院子围墙前撒尿,正巧看见方老师推了自行车进院子,便轻手轻脚地尾随其后跟进了房间,一顿恐吓后,便轻易地把她强奸了;男人坏,女人骚,这两种人搞在一起,是鱼儿离不开水呀,水呀离不开鱼。那人跟许成讲完这对奸夫淫妇的故事,最后哼起小调,作为总结性点评。
常客一听许成是借送生活费的名义去捉奸,顿时来劲了,停好自行车,屁颠颠的跟在他们一行人后面,去了吊桥路上的商业宿舍。进了院子,葛子先跑去方老师家门口,扒着门缝往里窥望了几眼,闪到大门一侧,等着许成过来;里面有好些人在赌钞票。
苏童最先拔出身上的砍刀,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拔出身上的开打家伙,赤手空拳的常客,从地上捡了两块半砖,也摆出了准备开打的姿势。许成却舞手示意收起家伙;我们又不是来冲档抹台面的,葛子,你陪我进去送生活费,其他人不要聚在门口引人注意,散一散。
葛子上前笃了两下门,开门的是个女人,凸起眼珠朝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问了句;找谁。
葛子边说边挤进屋里;不找谁,赌钞票。
许成随即侧过身子挤进正好容一个人进出的门缝,皱着眉头,阴沉沉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一扫而过,没有看见方老师的身影,有人跟他打招呼,说你不会特意跑到这儿来赌钱吧。许成听了一笑,人要跟着运气走,刚才在浴室里给自己算了个命,说今天的财运就在这张台上。他瞄了眼庄家面前的一沓钞票,心里估算也就一千块钱,待庒家把牌推出,突然从军裤袋里摸出一沓钞票;上门,包庄。
庄家怂了,一只手下意识地摁在钞票上,尴尬地笑着说;下手不要这么狠,做台面上的一半输赢吧。
怕做输赢还出来赌什么钞票呐。许成收回钞票,只在台上留了张拾元票面。
庄家开牌,许成拿了个67三点,庄家25七点,许成说;你看,刚才敢做次输赢,台面上的钞票可以翻个身了吧。
这个说不准,做输赢时弄不好就是我拿67三,你拿25七了。庒家象怕别人抢钞票似饭一把抓过台面上的钞票,塞进裤袋,只留了许成那张拾元票面在台上;卸庄不推了,你来做庄吧,我不是怕做输赢啊,老弟,你去戚区打听打听我老黄瓜,以前赌钞票是三统,统做,统杀,统推。上半年在无锡输了个嗒嗒底,浑身全是债,在戚区蹲不下去,躲到市里避难来了。袋里这点钞票万一被你包去了,我要躺在旅馆里喝半个月西北风了。
许成又朝卧室门瞥了一眼,确定音乐声就是从卧室里象烟雾一样飘出来的,他用指关节笃了几下台面,问道;有人想做庄吗,没有就散吧。
赌钱人从他讲话口气里察觉到一丝不妙,一个个默不作声的溜了出去,转眼之际,客堂间里只剩下开门的女人,怯怯地问了句;你们还有什么事。
许成没搭理她,吩咐葛子把外面的人喊进来;叫他们不要在院子里晃来晃去,进来喝茶。他随后推了下卧室门,没锁。推门进去头一眼便看见方老师身上穿了件白颜色的睡裙,头枕在肖痴鬼的肚子上,咿咿呀呀地哼唱小调。肖痴鬼身上只穿条长裤子,闭目仰躺在床上,纹刺上龙的图案的手,从方老师领口处伸进睡裙,抓玩着她的奶子。许成故意咳了二声;混的不错,小日子过的蛮惬意。
方老师噌的一坐而起,看着绷紧了脸,怒目相视的许成,一时找不到话,低下头,心虚地问了句;来找我有事吗。
送生活费,看这样子以后也用不着了,你这个滥货。许成骂了一句,转身正想往外走,肖痴鬼却在后面跳了出来,顺手抓起床头柜上巴掌大的闹钟,不知是故意没瞄准还是用力过度,闹钟飞过许成的头顶,砸到了门框上,嘴里还狠狠地骂着;你个小畜牲,居然到我这里来老三老四。
许成听见响声,本能地往旁边一闪的同时,刚拔出身上的军刺, 苏童,葛子他们已经提着家伙冲进了臥室,苏童直接用砍刀刀尖顶上肖痴鬼的额头;躺下。
肖痴鬼原以为是许成一个人在鬼闹,万万没想到眨眼功夫冲进来这么多凶神恶煞,心里顿时明白,这些人是存心来寻事头的,乖乖地躺回到床上,用求助的目光望着方老师;都是你的朋友吧,帮着劝两句啊。方老师往前走了半步,刚想开口拉劝,葛子对着她的后腰抬起一脚;滚一边去,你这个贱比。
方老师往前沖了两步,站稳后边抽泣边撒泼了一句;什么贱不贱,比长我身上,我喜欢给谁日就给谁日。关你屁事。
许成见葛子骂骂咧咧地挥拳冲上前去要教训她,赶紧一把拉住;女人学坏不用教,速度比脱裤子还要快,偏要跟鬼混就让韦尼出来跟她算帐。
苏童的刀尖已经把肖痴鬼的额头顶出了个口子,鲜血正从伤口往外淌,床单上已经有了一摊血迹;看这狗日的鬼相样子,没钱没长相,老实交待,你是怎么把方老师勾引到手的。
肖痴鬼面如死灰,泛闪着死鱼眼,牙齿紧咬着下嘴唇,不出声。
有人一旁和调;没钱没长相,那就是卵大。
葛子听见这话来了劲,拎起茶几上的热水瓶,拔掉瓶塞,对着肖痴鬼的裤裆,趁人不备猛地倒了下去,半瓶滚烫的开水噗噗噗地全倒在了他的裤裆和肚皮上。
肖痴鬼双手紧捂裤裆,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把他踢到床下去。许成跟苏童说;韦尼花钞票买的床,不能留给他们睡,把它拆了扔到大马路上去。
他们把床拆成了六,七片,然后扔到了大马路上。
肖痴鬼当然咽不下当着自己女人的面被羞辱的这口怒气,当天晚上便跑去十八间找牢友金扣子商量复仇的事,他依稀记得十年前,金扣子就是和尚书街人开鞭坐牢的,这伙人中间就有个叫许成的人。
金扣子听了他的受辱经历和咬牙切齿的雪耻誓言,回了句;我明天要去丹阳开摊做生意,三天后给你答复。
肖痴鬼在家等了一个礼拜,也没听等来一丝回音,心里明白不能指望他跟自己联手报仇雪恨了。随后又从其他人嘴里打听到东头村的大歪头,小歪头兄弟俩,跟尚书街上的许成那伙人也是仇家,当年在青果巷里的二十二中学校门口,他们有过一场约战,大歪头就是在那场约战中,差点一刀把人捅死,为此坐了十几年大牢,去年底才提前释放回家。
肖痴鬼和大歪头也是牢友,这天,他把歪头兄弟俩约到方老师家里吃夜饭,半斤白酒下肚后,开始挑唆说许成这个小赤佬如何狂妄,号称南门一只鼎,完全不把你兄弟俩放在眼里,说你兄弟俩都是他手下败将等等。
大歪头听了后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你请我来吃饭就是为了跟讲这些话吗。
当然不是,我是想跟你们联手,把这伙小赤佬的嚣张气焰镇压下去,然后你来坐南门一只鼎的位子。
你的意思是你想帮我打出头,撑我去坐一只鼎的位子,算了吧,我不想再用瞎冲动去换蹲十年大牢。老子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前面的十几年大牢到底是为谁去坐的。大歪头从口袋里摸出几个角子;有钞票吃肉,没钞票吃碗光面垫垫饥,牢饭我是吃怕了。
小歪头一旁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不要以为许成是吃素的。他前脚走出方老师家,后脚便去绿园酒吧,把肖痴鬼妄想联手他们兄弟俩,镇压许成的事作了汇报,最后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他要是敢来找你的麻烦,我狗日的不跟你联手弄他。
许成听出他话里有投靠自己的意思,既当开玩笑又当真的说了句;他现在不是已经在找我的麻烦了吗,你敢去把肖痴鬼给斩了,以前的事既往不究,我们还可以联手讨债混钞票。
小事一桩。小歪头随后联系上当年的同案犯陈之新,王大庆,向他们摊牌真正的意图;我们几个人是在河里闷头游水,肖痴鬼是块上岸的跳板,把他斩了我们便可以上岸混进许成的阵营,可以打着他的旗号混社会,等到羽毛干了,翅膀硬了的一天,也可以另立山头....。
没等小歪头把话讲完,王大庆抢嘴打断话头;我懂你的意思,这二天先想办法把肖痴鬼斩了,以后要做的事先别挂在嘴上,心里有数就好了。
小歪头家与商业宿舍仅隔一条马路,待天一黑,他叼上根香烟,作出若无其事地样子,去商业宿舍院子里转一圈,转到方老师的门前,扒着门缝往里窥视两眼。这天傍晚,他走出家门,正巧看见肖痴鬼的身影晃进通向商业宿舍的暗抹抹的弄堂,他鬼鬼祟祟地一路盯梢进了院子,看着他进了方老师家门,掉头便去联系上陈之新,王大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晚就把肖痴鬼斩了。
小歪头回家搬出了张长凳,三个人坐在弄堂口斜对面的屋檐下,守到十点多钟,路上行人稀少,街面上的人家纷纷关门熄灯睡觉,仍然没见到肖痴鬼的身影,王大庆早已候守的不耐烦,嚷了一句;他在方老师过夜,我们就在这里坐天亮吗?冲家吧,冲到家里去砍他狗日的。
三个人提起家伙,趁黑窜进商业宿舍,院子里的二十来户人家,只有五,六户人家里亮着灯,其余人家大门紧闭,黒洞洞的窗户里偶尔传出轻微的说话声。陈之新提了把砍刀,走在头一个,听见双手吊在铁窗栏上往里窥探的王大庆说了句;里面房间里的灯亮着。他把刀尖插进门锁处,肩膀用力一顶,房门嘭的一下开了,提刀冲进卧室,一眼看见方老师精赤着身体仰躺在床上,肖痴鬼也是一丝不挂,嘴里叼了根刚点着的香烟,站在立地电风扇前吹风,数秒钟前听见的撬门声还没让他缓过神,随即看见一脸杀气的陈之新挥舞两尺多长的砍刀,照着自己的面孔,直愣愣砍了过来,慌急慌忙中象举扛领似的,双手抓起电风扇立杆作起抵挡。陈之新出手头一刀砍在了风扇罩上,收回后正要砍出第二刀,小歪头举着砍刀从后面窜了上来,双刀齐下,肖痴鬼这下子招架不住了,将立地电风扇往前一掷,转身跳上靠背凳,一只脚刚踩上后窗台,两把砍刀几乎同时砍在他的后脑袋和肩胛上。他顾不得伤痛,大喊一声;救命啊。随后跳下窗台。
救命啊。方老师跟着发出一声凌厉的惨叫声,话音未落,王大庆手里的军刺戳顶在了她微微隆起的耻骨上;你再敢叫一声,老子戳穿你的子宫。
方老师眨了几下眼睛,恐惧又后悔的泪水扑簌簌地滚出眼眶。
小歪头趴上窗台往下一看,见是一条半米多宽的夹弄,肖痴鬼块头大,正侧着身子往前挪行,不由分说地跳下窗台,追上前去补了几刀。
这时,肖痴鬼才扭过头,用哀怜的口吻,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小歪头,你我前世无仇,今世无冤,何必呐。
你他妈想借刀杀人,唆使我们兄弟俩去砍许成,就是我们跟你之间的冤仇。小歪头说完退到了窗下,被蹲在窗台上的陈之新拉进屋里。
他们随后去绿园酒吧找到许成;我们刚把肖痴鬼给斩了。
许成打传呼把葛子叫了过来;你带他们去湖塘桥蹲几天,正好也把那边的两笔债都给要回来。他又从裤袋里摸出一沓钞票;明天去邮局,给他们每人配只BB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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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头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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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观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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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啥,没头没脑的?
TOP Posted: 05-28 09:58 #65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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