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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客并非如他老子所言,又背了只书包,以流浪写诗的名义出门浪荡去了。 八九年的寒假,阮原带上常客去觅渡画室跳了几场黑灯舞,觅渡画室设在庄公子的家里。画室聚集了一批70年左右出生的艺术爱好者,在他们中间,每年会有几个人考取美院,也有人落榜,落榜原因几乎相同;文化课不过关。也就是说专业都过关,卡在文化考试上了,庄公子便是其中之一。宽敞富裕的环境只是聚集人气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身上浓重的纨绔子弟习气,他老子是物资局长,有人上门送的好烟好酒藏在他住的楼上床底下,他经常拿出来招待朋友,平时出手也大方,朋友进出家里大人也不过问,画室到后来就成了块幌子,实际上是大家平时去吃喝玩乐的地方。常客比他们年长好几岁,社会上的名气与经历,毫无异议地在这伙人中间充当老大哥的角色,有时也要保持些矜持,看着他们抱着勾搭来的女人女学生,在暗黑黑的房间里,脸贴脸地象个醉汉那样摇晃,他便去听庄公子的爷爷讲庄氏家族的历史。庄公子家住西大街上的济美里,济美一词取自于《左传》;世济其美。听庄公子爷爷讲,明清时期的常武,半座城归庄家所有,原先济美里房屋鳞次栉比,假山花树池塘应有尽有,旁边的杨柳巷仅为园中一景,因池塘周围种满了杨柳树而得其名;过杨柳之巷,迎风碧柳垂檐。史书上也有记载;园中池水环绕,轩亭洞明,小桥流水,回廊曲折,花木掩映,园内建有庄氏万卷藏书楼、玉山草堂等,世人比作《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庄氏先人为清代今文经学常武学派的开创人。著有《诗经导窾》等。 解放后庄家才开始败落;日落暮薄啊。 常客后来带庄公子去银行下四班大战,认识了美工叶小平,又替他介绍了在银行上班的女朋友,他俩的关系迅速升温,交往甚密。有次,庄公子在常客的书柜里翻找出当年从福建带回来的黄色扑克牌,馋涎欲滴的神情让人感觉恨不得把印在扑克牌上的祼体女人活剥生吞进肚子里。54张扑克牌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后自作主张地往口袋里一灌;借给我回家看几天。 常客猜出了他的心思,特意关照了一句;千万别讲是我借给你看的。 过了两天,庄公子还给常客却是一堆花花绿绿的碎纸片;给她撕碎了,昨天晚上我特意拿这副牌骗她打关牌冲五十,刚发完牌,楼下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便看见她已经把54张扑克牌撕成碎片,老子当场心痛的想喊救命啊。庄公子脸上现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你把这堆碎片拿给我来拼贴吗。常客听了也是直摇头;跟你讲了多少遍,对女人不能太宠,你一宠她就不把你当回事了吧。 带来给你看为了证明我没有骗你。庄公子从随身包里拿出两瓶西凤酒,三包希尔顿牌香烟往写字台上一放;这个算是赔偿。 你这些东西花钱就能买到,算什么稀奇。常客是嘴上这么说,心里当然满足了,一副拾块钱的黄色扑克牌居然换来了这么多名烟名酒。 还有一件事,我听人讲福建石狮是中国走私之都,这些东西应有尽有,还有港台流行的时髦衣裳鞋子,我想去趟石狮帮女朋友买几身衣裳,替自己买两双皮鞋扑克牌,听你讲福建有朋友,你看这样行不行,陪我去趟福建,来回开销我全包。 好啊,三天之内出发。常客当场答应接受他的条件。他本来就有去趟福建的打算,阿林年初跑到《福建青年》杂志社去做文字编辑,前几天还来信催问他去福州的日期,还把常客诗歌推荐给了由柔之刚主编的《新大陆》铅印诗报,上期的诗报上刊发了他的两首诗歌,柔之刚在邮寄给他的《新大陆》诗报上特外外附言一句,说《新大陆》的诗友们欢迎你有空来福州玩。常客想如果石狮又正好去趟泉州,他跟泉州华侨大学海声诗社的两位诗友互通了半年书信,他们几乎在每封信尾附上一笔,邀请他去泉州聚谈。他找出地图册和火车线路时刻表,制订好出发时间与路线,便分头准备去了。 常武没有直达到厦门的火车,赶去南京搭乘正好去南京艺术学院玩两天。两个人一钻进南艺校门便分头行动,庄公子去美术系宿舍找那伙经常出入觅渡画室的朋友,常客去了校门口的工美系大楼,在教室里找到了忙着补做功课的老凯。上次在南京,他便跟常客讲,说你想要继续写诗,我带去认识个你一定要认识的常武人,南师大美术系的金蜂。常客当时正和油画系的邪头那伙人钻在宿舍帐篷里学打一种叫提壶的牌,输红了眼的他那有心思去见人,除非说去领钞票才肯抬屁股走人。这次来南京时间充裕,所以想去见识一下老凯嘴里非见不可的人长了什么模样。 老凯把常客带到唱经楼17号金蜂租用的画室里,嘭嘭嘭地由轻至重敲了十几下,老凯刚解释了句;他不开门有两种原因,要么床上有女人,要么回学校住了。话音未落,里面有人力不从心地问了句;谁,谁啊,还没到吃饭时间。老凯说;是,是我老凯,上次不是跟你说如果回常武还想继续画画一定要认识一个人,我把他带来了。常客一旁听着门里门外的对话,因为两个人说话都有轻度的结巴,给人感觉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没话找话。门一打开,常客打量了一眼老凯嘴里说的非见不可的人,个子大概要比自己矮五,六公分,齐肩长的头发带有自来卷,络腮胡子,鼻梁上架了副圆框眼睛,他手指伸到镜片下面揉了下眼睛,似乎很吃力地掀上眼帘;你是流氓加诗人,常客。说完觉得初次见面就调侃有失礼貌,又赶紧补充一句;老凯当初就是这么介绍你的,其实我们认识比他更比,我们都是属老虎,上的都是二十二中,我家原来也住尚书街,轮头码头对面的察院弄里,后来才搬到清潭新村,上中学时就听说街东头出了好几个打架凶狠的小痞漏,八三严打抓进去好几个被枪毙被判重刑,你怎么没被抓进去判刑坐牢。 说来话长,我要是被抓进去判刑坐牢,还有今天的会面吗。常客话头一转;你就是艺术家金蜂。 金蜂这时回过了神,双掌一合,露出虔诚的表情;不敢称玩玩的,别站在门口说话,请进。 画室靠墙的窗户下并排铺了两张席子,上面躺着一对男女,被子一半铺垫一半随意盖在身上,女人一条白哲圆润的小腿露在被子外面,显得特别抢眼。架在两张方凳上的画板算是临时饭桌,几只碗里都有些剩菜,好象是故意留给下一顿的,墙角处的两个纸箱堆满了空酒瓶,纸箱四周也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堆空酒瓶。画室中央的画架上有张未完成的自画像。老凯抽完根烟,丢下句.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好好谈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便拔腿走人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地望了对方一眼,觉得故意找个话题倒象是语文课堂上做造句作业,一时都无可适从,金蜂从地上捡起一盘磁带;齐豫的《九月的高跟鞋》听过没有。随后将磁带塞进录音机,歌声响起时,他跟唱了几句;脱下寂寞的高跟鞋,赤足踏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这里不是巴黎东京或纽约,我和我的孤独约在悄悄的悄悄的午夜.....。一首清雅的歌被他憋着嗓音唱成了重金属;前几天买的磁带,还没学会,不唱了。他换了话题;老凯给我了一本你写的《二十一条》诗论集,他妈的写的太棒了,这本集子被同学借去都传阅没了。 回去后送你一本。常客听了喜形于色。 尤其那两段写女人与诗歌的关系,我非常赞同。 那两段。两个人在席子上盘腿而坐。 就是那两句,原文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意思是说女人是诗歌的失乐园,诗歌是我们的复乐园,复乐园是失乐园的墓园,失乐园是复乐园的伊甸园,好象不是怎么说的,但有个比喻我记住了,你把女人生殖器比作是世俗中的诗意教堂。 可能是吧,可能是吧。《三十三条》大都是常客喝了酒后有感而发,模仿帕斯卡尔《思想录》的风格,随手写下的感慨,后来稍作整理后让叶小平手抄复印的一本小册子,他自己虽然记不出完整句子,但能肯定金锋刚才背诵的句子是经过了自己的后加工。 你搞过几个女人了。金蜂涨红着脸问道。 女人在饭桌上是永远的话题,但象金蜂这样直截了当地问搞过几个女人,常客还是头一次碰到,心想盘算着数量报多还是报少为妥呐,愣怔片刻后耍了个滑头,圆滑地答道;谁高兴去记数字啊。 我猜应该有两位数了吗。金蜂穷追不舍。 差不多吧,你吶。常客把话头引到他的身上。 我还停留在一位数。金蜂似乎很遗憾地猛吸了几口烟,掩饰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窘迫,接着又补充一句.不过也快要接近两位数,国外有个行为艺术家说一个艺术家活到三十五岁,没睡过五十个女人他就不配做当代艺术,听他这么一讲感觉前面十年枉活了。学校一出来就去银行上班,上了几年班后考上大学,上了大学才有种挣脱枷锁,获取自由的感觉。家里娘老子全是老师,老子还是大学校长,平时管教紧,不敢乱说乱动,就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进了大学才敢胡作非为。金蜂用脚背踢了两下躺在席子上呼呼大睡的人;这两个一个是同学,一个是模特,我们从半夜一直喝到了天亮,你坐一会,我去买酒。 常客把籐编书架里的书籍浏览了一遍,金蜂肩扛箱金陵啤酒气喘吁吁进了画室;醒醒吧,常客来了,喝酒。 同学艰难地从席子上坐了起来,醉眼朦胧地问了句,写《三十三条》的常客。 金蜂灌下两瓶啤酒,抹掉沾在络腮胡子的唾沫;我也写了本《裸脸唱经》,唱给你听听。 常客翻了几页油印的《裸脸唱经》,满篇没有标点符号,写的更象是痴人说梦.你写的天书我看不懂。 金蜂一本正经说道;《裸脸唱经》是献给本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萨尔瓦多·多明哥·菲利普·哈辛托·达利-多梅内克,普波尔侯爵。他一手捏着只有三,四页纸的《裸脸唱经》,另一只手象羽毛扇半空中挥来舞去,老和尚念经似地吟诵起《裸脸唱经》,唾沫随着吟诵的节奏,不时地从嘴里飞出来,落到正对着坐在他对面的女模特的脸上和酒杯里。女模特身穿一件宽大的牛仔衬衫,外面披了件米黄色线衫,衬衫上面几颗纽扣没扣,通过敞开的衣领能看到白乎乎的胸脯。她忍着性子听完金蜂的唱吟,将手里的空酒瓶哐啷啷地滚到了墙脚;你继续唱继续吟,我继续睡。 金蜂吟诵完了《裸脸唱经》,似乎意犹未尽,随便找了本书准备继续吟诵;我曾经一口气唱完了《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也只花了一口气。 常客随手从口袋里摸出本日记簿.听我念一段在火车上写的话.词语没有伟大与渺小之区,和诗歌一样它们都是用毁灭来证实存在与虚无,证实性器官是现实的镜子。啊,我欣赏写在水上的词语却拒绝与之共存亡。你信吗,诗歌若不涉及死亡与性不足以称为诗。有如逃避痛苦的灵魂得不到美的毁灭,我终将在梦的尽头扼灭黑暗之光,那是被死亡拋弃的钟声,但我抵达尽头时才发觉我死亡己是梦址。 老凯一身湿漉漉的闯了进来;淋了场及时雨。顺手抄起台上的啤酒,咕噜咕噜灌了两口。 金蜂问;看你比日理万机的伟人还要忙,真的当上了共产主义接班人还是在策划什么秋收起义广州暴动。 刚才去河海大学开会。南京也高校联合会。 什么会,忆苦思甜大会。 南京高自联筹备会。 准备南北遥相呼应啦,你混了个什么职务。 老凯神秘兮兮地说;给你们讲了千万不要传出去,因为还没拿到委任聘书。老凯神秘兮兮地说;南京高校自治联合会联络员。 金蜂说;你改行当政治家啦,联络什么工作。 串联高校上街游行,你就知道躲在象牙塔里玩超现实主义,一点不关心国家大事,北京大学生全出动上街游行,南京方面至今还没闹出大动静。你们继续喝,我回南艺还有事要办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忧国忧民啦。金蜂突然心血来潮地拍了下常客肩膀;走,我带你去南师大转一圈。 金蜂人矮腿短,偏偏又骑了辆28寸的自行车,躬起背冒着霏霏细雨一路猛蹬进南师大校园,七转八弯到了一栋老建筑前停下车后,拿下眼镜,边抹擦镜片上的雨水边问了句;你说女人跟艺术什么关系。 姘居关系。常客心想,你不会骑车带我到南师大来就为了问这个问题吧;女人是后戏,艺术是前戏,完美的过程是天赋所赐予的,所以说天赋决定一切,因为它不需要任何的诠释。常客说着跟随金蜂走到一颗银杏树下。 女人是散落在黑夜里闪亮的珍珠,艺术是串起她们的丝线,艺术家的工作是用这根丝线将散落在黑夜里的珍珠串成世俗的绞索。金蜂走到一张长石凳前,突然双脆作跪地,神情肃穆地对着一米多长,半米宽的石凳连续磕了三个头,然后叫常客也在石凳前跪下,学着他的样子连磕了三个头;我进大学的第二年,在这张石凳上搞过二个女人,其中一个是处女。说完这句话,两个人站在银杏树下神色凝重,抬头望着雨濛濛的天空,若有所思的连抽了几根香烟,金蜂说了句;酒上头了,回画室睡觉。 常客懵了,金蜂带自己来南师大的目的居然给他那张在上面搞过处女的石凳磕头;石凳即幕碑。两个人回到画室一觉睡到天黑,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了过来,常客咕噜一句;有吃的吗,饿了。金蜂开灯一看,同学和女模特把碗里碗里的剩饭剩菜一扫而光后拍拍屁股走人了;带你去喝鸭血粉丝汤。金锋带常客去喝了两碗鸭血粉丝汤外加两笼包子;还想去那里玩。 常客说;去南艺玩。 南师南艺两拨人从来不在一起玩。 那去南大玩,这届作家班里有五,六个常武人。两个人淋着零星小雨,一路散步进了南大生活校区,一路打听到作家班所在楼栋,走进楼道正好看见有人拄着拐杖从一间宿舍里出来,便上前问;这是作家班宿舍吗,我找沙立。挂拐杖的人回了句;他人不在,你们坐进去等一会。 宿舍里只有一个人坐在床上哐啷哐唧地弹琴,中间抬起头问了句;你们找谁。 常客说;沙立。 他回家结婚了,据说今晚赶回学校。他看了下手表;再等半个小时,九点之前赶不回来,就要明天中午到了。 你弹的是什么琴。金蜂好奇地问了句。 冬不拉,我老家东北的乐器。他说完又哐啷哐唧地弹琴。 沙立果然在九点之前赶回学校,看见常客和一个生人坐在他的床铺上,惊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你要喜糖吃。常客把金蜂和沙立作了相互介绍。 金蜂抢先说道;约两个中文系女学生去喝咖啡,下回你去南师大我来请。 沙立说;中文系女学生没有上眼的,一个比一个长的丑。 金蜂说;丑的就不要约了,跟我们回南师大,我来约两个上眼的女学生去喝咖啡。 常客默不作声,等着他俩最后的决定。 沙立迟疑了一会;走,我认识外语系的两个学生长的不错。 常客一听是外语系顿时来了精神,吼了句;走。三个人站到一栋黑黝黝楼房下,沙立煞有介事地数着亮了灯光的窗户;左边数过来第六扇,上面数上去第三扇窗户,对,就是那扇窗户。他撕开喉咙连喊了几声;小琴。窗户后面倒是有人影晃动但没人接应,金蜂象是鼓舞士气给沙立点着一根烟;你不是说认识两个女学生。 沙立猛抽几口烟,镇定下颇感失落的情绪,接着吼叫另一个名字;小丽,小丽。常客,金蜂紧跟着吼叫了两声;小丽,小丽。听见窗户里传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他们喜出望外地仰头盯望窗口,看见从窗口飘出几片黑乎乎的东西,以为是送出的什么礼物,常客抢先接住一件,拿到有亮光的地方一看,原来是块破烂的布鞋垫,金蜂接住了只臭烘烘的袜子,顿时气的惦起脚尖怒骂道;我操,操,操,我操你全家操你祖宗十八代。 窗户哐的一声关上了。 我认识的那两个人可能做家教还没回宿舍。沙立尴尬地辩解了一句;你们去玩吧,我今天太吃力先回宿舍睡觉。 金蜂一付贼心不死的样子;你这朋友也没有花头,我们自己去找地方玩。两个人走到仓库门口,常客看见路灯下停了辆卡车,顺手掀开遮盖的帆布,车厢里有一堆铁皮罐头,吩咐金蜂望风,自己爬进车厢,往一只空袋子里塞了五,六听铁皮罐头,拎在手上若无其事的晃出校门,一本正经地将袋子交到金蜂手上;初次见面,没带见面礼,这袋罐头食品留着慢慢享用。 金蜂客气了几句,随后说道;走,带你去鼓楼咖啡馆,那地方南京诗人的据点。 鼓楼咖啡馆在一幢大楼最低层,大橱窗与围墙之间一扇不起眼的单扇玻璃门上方,挂了一排满天星彩灯,咖啡馆里灯光昏暗,五,六个男女围着张圆台叽里呱啦地争论,台上酒瓶林立,音响里播放着摇滚乐,金蜂和常客坐在另一侧的卡座,每人喝了两啤酒,其间看见有人站着大声朗读流派宣言,有人神情颓丧,有气无力地朗读诗歌。金蜂说坐过去跟他们谈谈,常客说不如带几瓶啤酒回画室继续谈我们的女人。两个人拎了几瓶酒和花生米回到画室,金蜂说开一听罐头食品下酒,乱翻一气没找到开罐头工具,盘腿坐在席子上喝了瓶啤酒,说实在喝不下了,今天的量己是平常的双倍。常客说我也累了,睡吧。每人各占据一张席子,拉上被子,不出一刻钟便进入梦乡。第两天醒来,常客见他仍在呼呼大睡,没打招呼出门直接去了南艺,在黄毛的宿舍里找到了庄公子,一见常客他便嚷叫起来;你要是再晚回来几个小时我就要去退掉车票回家了。 小马就在南艺小食堂里请常武老乡吃了顿饭,六个人正好坐满张小圆台,常客看中他脚上穿的一双耐克球鞋,缠着要换穿,他死活不肯,最终给了半条外烟算是交易。吃完饭匆匆赶去车站,在火车上的三十多个小时里,两个人除了喝就是睡,火车停靠厦门站是凌晨,人刚走出车站,就被几个妇女连拉带拽推上面包车,然后再问要去的地方,一听是去泉州,有个中年妇女哇啦一句,另外两个妇女象牵牛似的又把他师拉上另一辆面包车。常客摸出写在信封上的地址,我们要去城南巷。 中年妇女说.我们汽车就停在城南汽车站,下车后再叫辆三轮车,五块钱保证送你到家门口。 他们到达泉州时天己大亮,换乘辆三轮车到城南巷口,庄公子看了下手表才七点钟,说先找地方吃早饭。两个人吃饱后看见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开张做生意,一排都是木雕店,店堂里摆放的都是精雕细镂的木雕,有精伦绝妙的小件,也有叹为观止的帆船寺庙,船上庙里数百号人物栩栩如生,维妙维肖,庄公子最终给爷爷选了件佛像。 常客手上有两个人的地址,男的地址是华侨大学教师宿舍楼,现在去找女的名字叫薛焦,她说名字用的是父母两个人姓氏。城南巷的房子墙基都是用的多是长条麻石,一,二米以上才红砖,看上去家家户户都是像地主老财。薛焦家住在23号,他们在20号至30号之间走了好几个来回,唯独不见23号25号。每家大门紧闭,庄公子说敲门问吧。常客这时已经走到弄堂中间的公共厠所门口,说等我大便完了再敲门问吧。他刚把裤子脱到膝关节,隐约听见有女声在和庄公子讲话。随后听见他喜出望外的喊叫;常客,快出来,我碰到你要找的朋友了。 常客顾不及大便,系上裤子从厠所直接冲到她的面前,故意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照片上的薛焦梳了根长辫子,现实中的薛焦却是短发,你会是冒牌货吧。 照片上你的头发也没这么长啊,昨天才收到你的信,;胖楠让我给你请个假,他老婆生孩子赶回老家四明,你们先去我家喝杯茶。薛焦作出个请的姿势。 我们在弄堂里走了好几个来回,就是找不到23号。庄公子说。 21号到27号都是一个家族,造围墙时只留了一个门牌号。薛焦解释道。 中午饭是薛焦的男朋友请客,见面就打趣道,说自己是个木匠,不会写诗但喜欢诗歌特别崇拜诗人,所以找了个会写诗的做女朋友。 薛焦说;你们这几天吃住行由他负责,巷子对面有间准备用来结婚的房子,你们可以住那里,想去那里尽管跟他讲。 庄公子说要去石狮买衣裳鞋子,常客说看了电影《惠安女》,想去看看现实中的惠安女,庄公子又接上说,我想看海上日出。 男友说;这三个地方都在泉州境内,明天早上先去崇武看海上日出,然后去石狮走私市场,后天去惠安看现实中的惠安女。 吃完饭跟着男友去他家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坐在门口看街景,坐等通知按排。黄昏时分,男友开了辆面包车接上他们,又去华侨大学接了薛焦的四个同事,三女一男,驱车去住在海边的朋友家吃海货。庄公子看见一下坐进了三个女的,顿时莫名的亢奋,见有人也喊他诗人,激动的连续更正了几遍;我是画家,准备考南艺的画家。 海边人家吃饭喝酒,上菜都是大盆,吃了一盆再上一大盆,盛菜盆子有小脸盆那么大,一盆里面有好几种海货,酒只有一种,是用糯米酿制的黄酒,一坛五斤。开喝之前,薛焦便关照说这是客家黄酒,后劲特别大,当地人一般喝了一斤多便停杯。台上五男四女把一坛酒分喝了,主人家说不能喝酒的便换喝乌龙茶,薛焦男友酒量应该不错,又去开了一坛,说有诗人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亦乐乎,喝了两杯后才喝乌龙茶,说再喝害怕开车把你们全送到海里去。席间有个身穿牛仔套裙,眼睫毛纤长微卷,鼻子挺刮的女人,夸了几句庄公子, 说他长的特别象台湾某个歌星,这句话如同让他喝了一罐头蜂蜜,频频向她举杯敬酒,谁知她也当仁不让.两个人一杯顶一杯,第两坛快见底时,主人家又去拎了一坛,被薛焦摆手示意不能再喝并提醒常客;我这位同事酒量特别好,你朋友这么跟她喝肯定要喝醉。 庄公子其实己经喝醉了,拉上常客去外面小便已经站立不稳,单手撑墙,边尿边吐。常客劝他别再喝不要现场出丑卸台型。回到台上又开口要通信地址,她说.那你先敬我姐姐一杯酒.庄公子为了显示豪气,端起她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将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喊出一个姐字,便捂住嘴往门外冲,常客刚想起身,见她紧跟着跑了出去,便对薛焦和她男友表示谦意,说这回来给添你们麻烦了。 薛焦说;我只担心你朋友不要喝伤了。 常客说;他年纪轻无所谓,睡一觉就没事了。 庄公子第二天果然精神抖擞,醒过来后把常客捅醒,说小林是不是答应和我们一起去崇武,石狮。常客被他问的莫名其妙,说小林是谁的事。他说.就是昨晚把我灌醉的那个女人。常客说.你俩约好的事我怎么知道。 天蒙蒙亮时,薛焦和她男友开车来接他们先去崇武,坐在海边礁石上看过日出,开车去了石狮,在路上薛焦叮嘱庄公子,说石狮人会宰生客,你看中的衣裳由我去跟摊主讨价还价。逛到中午,已经采购了一大包衣裳,经过一家旧西装专卖店,看见招牌上写着衣裳称斤两出售,觉得好奇,庄公子挑了三件,老板说挑件一律不称斤两出售,讨价还价后收了四十块钱。薛焦一旁提醒说,这些旧西装都是被当作垃圾从日本运过来的,都有病菌,回家一定要放在锅里煮上一刻钟,消毒后才能穿上身。常客买了件牛仔风衣,经过卖音像制品的摊头,庄公子终于看见黄色扑克牌画报,刹时两眼发绿,吩咐常客支开他们俩,象偷抢似的顾不得讨价还价,买了一大包扑克牌和画报。一大包扑克牌和画报。 后面两天的按排是游玩惠安和泉州,庄公子不想去惠安,说去看扛石头的女人还不如躺在床上欣赏黄色画报,常客便和薛焦男友乘公交车去了惠安,在采石场看见穿大裤管,露了肚脐扛石头的惠安女,又爬到山崖上,坐在舍身跳的石崖上让他拍了张照片,中午在县城里吃了顿便饭后回了泉州。 离开泉州的前夜,薛焦帮庄公子约上小林,去客家菜馆吃了晚饭,吃完后去了文化宫广场上的地摊市场逛了一圈,小林提议去舞厅,常客说不会跳舞,她拉上庄公子说.我教你。薛焦说,那我们就在旁边的咖啡馆里喝咖啡。 他们两人在咖啡馆里泡了一个多小时,舞厅才散场,庒公子搂着小林的腰肢,意犹未尽地在咖啡馆里学走起舞步;明天我们去厦门鼓浪屿玩一天,后天劳动节去福州玩上两天后回常武。常客跟她讲了后面几天的行程按排。 上月在福州参加了新大陆诗会,跟柔之刚,阿林一起待了两天,见到他们代我问好。薛焦后来又说了句;明天有课,我就不送你们去车站了。 第二天中午,两个人到了厦门后先去轮船码头,庄公子在售票处见有下午一点开往南京的船票,临时起心变卦,问了句;一起跟我走就买两张船票。 常客说;不是事前讲好要去趟褔州。 庄公子说;我没有这么多时间陪你玩,回家还有其他事要办。 常客破口连骂了几句,一赌气扭头就走,搭乘渡轮去了鼓浪屿,摸钞票买渡轮船票,数了下口袋里的钞票不足百元,自我安慰了一句;坚持混到褔州就有钞票了。在鼓浪屿岛上逛玩了一圈,黄昏时分,在流动滩上买了三瓶啤酒,二袋鱼片,尾随着其它游客去了海滩,背靠在礁石上观赏海上日落,直到夕阳消隐,夜色渐渐降临海滩,他蓦地意识到可能错过最后一班渡轮,一路狂奔到渡轮码头,只看见茫茫夜海上飘浮着有两,三米高,白色的KENT牌香烟灯牌广吿浮标,售票处的黑板上写着渡轮运行时间,上午六点-下午十八点。有人上来搭讪问要住旅馆吗,三十五块钱一夜。听到这个价格,心里主意已定,不如用住旅馆的钞票买啤酒喝,在海滩上躺一夜。 码头旁边的小吃店里吃了一大碗海鲜面外加两个茶叶蛋,拎上五瓶啤酒去了海滩,发现在海滩上过夜的远不止他一个人,只不过别人都是成对成双或是一伙五,六个人,围着挂在三角支撑架上的渔灯,有说有唱其乐融融地喝着啤酒。他选了两块礁石间的一块空地作过夜营地,把啤酒瓶埋进沙砾,露出半截瓶口,披上新买的牛仔风衣,绕着眼前的海滩走了一圈,途中碰到有个戴着白色鸭舌帽,一头长发披挂胸前的中年人,坐在半人高的礁石上,沙哑的嗓音又吼又唱,他好象是用什么地方方言唱歌,听不清唱的什么歌词,礁石前站了十几个人跟着他一起撕心裂肺地吼叫,常客听了只觉得很过瘾,站在后面瞎起哄。有人从递给他一瓶酒,他起身站起,脚下的礁石感觉就象他的舞台,摇晃手里的酒瓶;谢谢啤酒,再唱一首崔健的《一无所有》;噢……你何时跟我走,噢……你这就跟我走,噢……你这就跟我走。崔健?常客头一次听到这个歌手的名字。歌词最后两句配上沙哑的嗓音,让他血脉贲张,忘乎所以地参与了大吼唱。 常客回到当初选定过夜的那片区域,找不到掩埋酒瓶的位置,借着稀薄的月光,围绕数十块礁石摸了个遍,连个瓶盖子也没摸到,却摸到了一坨臭哄哄的屎。他懊丧地抓了把沙砾,狠狠地搓洗掉满手的屎,背靠礁石,有节奏的潮汐声里,迷迷糊糊地一觉睡到天亮,赶乘上头班渡轮回到厦门,随即去长途汽车站买了去福州的车票,长途车在路上颠簸了六,七个小时,到达福州已是下午,按阿林给的地址,赶到得贵巷27号,看见门口挂了好几块出版社编辑部的招牌,《福州青年》招牌在里面是最小的一块,常客找到门上钉了块《福州青年》编辑部招牌的房门,笃了几下,有人吗。 里面的人先问后开门,什么事,今天是劳动节,编辑部全体放假。 我找阿林。常客说。 阿林啊,他去北京声援学潮了。 什么学潮?常客一脸茫然。 你不看电视报纸吗?这人鄙夷地斜视着他。 常客耳朵里全是嗡鸣声,感觉有种回音掏空了脑子,他都忘了跟这人打招呼便退出办公室,坐到门外台阶上把口袋里数了两遍,不足五十块。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买车票回南京,他估计身上的钞票应该买得起一张车票,如果不够也只能去找家旧货店,卖掉戴在手腕上的手表,这只手表是去年底在百货公司花了六十五块钱买的,对折出手应该没问题。二,照着柔之刚的通信地址,直接去福州海关找他,如果也找不到他便直接去火车站。主意已定,喊上辆三轮车直奔五四路上的福州海关。 海关的两扇铁栅栏门紧闭,门卫说;劳动节全体放假。 常客重复了两遍;我找柔之刚,能帮我打听他的地址。 门卫手指十几层的海关大楼;这栋大楼里有几百人上班,我去跟谁打听呐。 常客只觉一阵头眩,靠在人行道的大树上,埋头抽了几根烟,又回到门卫室,毫不迟疑地勒下手表;师傅,这只手表才戴了几个月,现在没钱回家,对折三十五块卖给你。 你是没路费来找他借钱的吧,门卫狐疑地望着他;你出门往右走上五十米,十字路口再往右走五十米看见到一个院子,那是海关宿舍,你去那里找人打听他的地址。 常客进了海关宿舍,伸手拦下打听的人正好是柔之刚的邻居,热情地将他带到一间宿舍门前,喊了声;诗人,有朋友来找你。 瘦弱的柔之刚戴了副茶色近视眼镜,微笑着出现在门口;你是。 我是常客。常客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 我就猜你是常客,请进,诗人常客。柔之刚进屋后先介绍妻孑,这是我新婚妻子,她是个医生。 常客打量了他的新房,统共就一间房,中间铁丝上挂了块塑料面,隔出两个房间,靠里的一间正好放下大床和衣橱,外面一间用作厨房兼客厅,墙角煤油炉上的瓦罐里,煎煮的中药飘出怪怪的香味。在家里坐了一会,柔之刚去邻居家借打了两个电话,骑上双人车又把常客带到得贵巷里的海峡出版社招待所,新大陆诗友吃晚饭前赶到,阿弗就在对门的《中外电枧》做主编。 晚上由柔之刚作东,除了常客,还有五,六位新大陆诗友,之前只是读过作品,各自谈了些诗歌创作的体会,话题一转到北京学潮,一会热血沸腾,一会义愤填膺,说这场运动将会开创新纪元。柔之刚说接到厦门大学同学的电话,五四青年节这天也将上街游行,声援北京。有人说福师大也在这天游行声援北京学潮。常客原本认为学潮跟自己毫无关联,后来从他们的慷慨陈辞中,才听明白学潮是一场推助政治改革的运动,便说;五四青年节那天我也跟着你们去游行。 当晚,常客喝的酩酊大醉,被诗友们扛头扛脚抬到了招待所,后来的两天里,他天天躺在招待所看亦舒和琼瑶的书,这批台版书是从阿弗编辑部里找来的,听他讲海峡出版社准备出这两个作家的选集,他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两个作家,先挑了两本回招待所当晚就看完了,觉得这些书正好用来消遣,随后又去借了一大叠,夜以继日地地看完了。五月三日的晚上,柔之刚送来了明天下午从福州去南京的车票和他翻译出版的国内第一本超现实主义诗集《西方超现实主义诗选》;明天上午十点钟,福州大学生在市政府门口静坐声援北京学潮,新大陆诗人到时都在场,到时见。柔之刚临走前又往诗集里夹了二十块钱.车上买饮料和点心。 五,四青年节的大清早,常客起床收拾好行李,留下两本琼瑶小说塞进旅行包,准备带到火车上去消磨时间。留了纸条给阿弗,在上面写了几句感谢和后会有期的话。在大街上的拉面馆吃了半斤牛肉拉面三个茶叶蛋,站起来连打了两个饱嗝。走到十字路口,刚想找人打听市政府的方向,忽然听见高亢响亮的口号声,扭头看去,有支游行队伍群情鼎沸地走了过来,公交车和其它车辆亦步亦趋地尾随在队伍后面。走在队伍前面几排的人举着三,五米宽的红色横幅,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标语口号。常客顿时觉得体内热血沸腾,怀着一股莫名的兴奋混进游行队伍,紧握起拳头,撕开嗓门跟着大学生们喊起了口号;你们是去市政府门口示威吗。他问身旁的学生,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一路喊着口号游行到了市委门口,门前空场上人头攒动,口号声此起彼伏,有五,六面校旗舞的猎猎作响。他在人堆里象条泥鳅钻来挤去,挤的口干舌燥,出了几身臭汗,也没见到柔之刚和新大陆诗友的身影,后来索性钻出人群,踩到垃圾桶上面,看着大学生在市政府门口摇旗呐喊的画面,心想这他妈到底发生了事,真要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崭新的就此要诞生了?他从垃圾桶上跳下的一瞬,突然看见林立旗帜里,有面静静横示的旗帜,上面写着鲜红的六个字;不自由,毋宁死。标语右下方有排小字,新大陆诗社。目测了下自己所站位置至旗帜的距离大概有十米,大学生们为了防止人群涌挤,自发地手拉手形成一个包围圈,他默默地朝新大陆诗社旗帜敬了个标准礼,挤出一堆后看见有人蹬了辆三轮车来给大学生送馒头和矿泉水,常客伸手要了两个馒头和矿泉水,起身去了火车站。 南京学潮要比福州更猛烈,刚乘上公交车,开出几百米就被游行队伍围堵在十字路口,售货员不断的提示,本趟公交车开到鼓楼前一站便回转了,鼓楼广场已经被游行和绝食大学生占据了,公交车象蜗牛往前爬行了两站,常客索性让售票员打开车门;我步行回去吧。一走进南艺便感觉到有种特别的冷清,音乐系宿舍前山坡上的琴房,鸦雀无声的象座空房子,他开始以为是因为学潮而提前放暑假,在美术系宿舍里找到小马,他正躺在床上睡午觉,喊醒了他后咕噜一句.停课闹革命去了,我准备过两天回家了。 其他人呐。常客问。 去省政府,鼓楼广场上静坐了,黄毛在对面宿舍打牌,车轮战打了几天几夜,把我这个月生活费全借去输光了。 他们打什么牌。 南京人玩的提壶,还有沙哈。 要是玩沙哈,我去帮你们把输掉的都赢回来。常客跟老雁在沙哈上学了两招,心想我学的这点三脚猫功夫蒙大学生应该十拿九稳吧。 黃毛己经输光身上钞票,垂头丧气地靠边站了,常客挤到台前,一看玩的居然是二八杠,做庄的是外号叫邪头的前南艺油画系的学生,推了个烂庄急的是满头大汗,他在南艺,老乡之外就跟邪头玩的近,按小马的说法,两个人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他又不好意思押庄,兔得被人说是乘人之危。南艺人对邪头有两种评价,有天赋的画家和脑子有病的画家。说他是前南艺油画系的学生,因为去年因违反校规已经被学校开除。邪头有个嗜好,一看到上眼的女人,就不管这女人是谁,次次见面便会伸手去裤裆里拔根卵毛,当是稀世珍宝小心翼翼,毕恭毕敬放到她的掌心,说这是见面礼,下回见面一定替你画张肖像。因为这个恬不知耻的举止行为,这两年里不知跟人打了多少顿也不知用这手段睡了多少个女人。有人说他幸亏毛发旺盛,要不然裤裆里早剩一根孤独的青龙。当然,他不是因为在同学中间瞎闹乱玩被学校开除。南艺举办校庆暨名家画展开幕式的上午,他捧了速写本在展览馆门前转悠,经过接送领导的专车,正好遇见领导年轻貌美的女秘书从轿车里钻了出来,他春天不问路地上前紧握住她的纤纤玉手,劈头盖脸地一顿乱夸,闭花羞月沉鱼落雁之类的词对她一阵狂轰炸之后,将她拉到一旁;我要替你画张速写。碍于礼节,女秘书尴尬又勉强地答应了。 邪头在速写本上唰唰唰涂了数分钟便完成了速写,签名下面写上他在南艺的通信池址,撕下速写稿,然后手伸进裤裆里拔下根卵毛,用唾液粘在速写稿上,神情严肃地说了句;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下回我想帮你画张人体。 一旁的领导铁青着脸,抓过邪头手上的速写稿,撕成数十张碎片,煞唬着脸掉头就走,院长见此景状,全身不由自主地哆嗦。 邪头并没有就此罢休,人来疯似的回画室搬了张刚创作完成的油画《鸨母》,扛到了展览大厅,画面上那个皮肤松弛,胸前挂了对瘪嗒嗒的乳房,年老色衰的老年妇女人体,明眼人一看这个鸨母的脸不论形似还是神似都象某个伟人,特别是下巴上的黑痣如同点睛之笔。这张油画当场引起轩然大波,差点成为了政治事件,院部顶不住有关部门的施压,终以严重违反校规纪律将邪头扫地出门,被开除出校的邪头无处可去,便赖在校园里象无头苍蝇瞎撞胡混。 常客和黄毛一旁抽了几根烟,听见邪头不住地用地道的南京话哇啦哇啦嚷叫,黄毛说,他嘴上说特意输钱改善同学们的生活,其实是输了发急,最近几天输了有两千块。 他最近发财啦,那有 他那来这么多钱输,是不是最近发旺财了,上回一见我就开口借十块钱说身上三天没一根香烟。 他泡了个隔壁省教院的老师,比他大十岁的老阿姨,老阿姨请他去画张肖像,结果把老阿姨画到床上去了,按他说法输掉的是卖精子的钱,他有的就是精子,所以输钱不愁。 没过一会,邪头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又输了个比光毛光,饭钱都输掉了。 晚上又要去老阿姨那儿卖精子了。常客调侃了一句。 老阿姨回合肥老家了。邪头忽然灵机一动.我听讲躺在鼓楼广场上绝食的人可以领营养口服液,老子也去加入他们的队伍。 你别散布谣言了。 混到这么个绝望的地步还有力气造谣吗,我做了面祭旗打算挂到广场旗杆上去。邪头说。 走。常客几个人借了自行车,带上邪头去了鼓楼广场,一到广场,他从裤袋抽出块靛蓝色布匹,抖开之后才看清象是以前插在饭馆门口的酒旗,只不过酒字换成了大大的黄褐色奠字,他象猴子爬树赤溜赤溜爬到旗杆中间,用绳子将奠旗绑上旗杆,赤溜一下滑到地上,陪他去了设在广场一侧的高联会临时办公处,摸出已经作废的学生证,说了一番豪言壮语.我要绝食,以死捍卫自由。 接待邪头肘是个在读博土生,说话语速特别快并带有强烈的煽动性,常客听了都想借张学生证,跟着一起去绝食,邪头从他手上领了件工作大衣,用于晚上当被子盖,里层口袋里灌了数十支营养口服液和一扎吸管;天,就要亮了。 鼓楼广场中间的花坛里己经躺了二,三十个绝食的大学生,邪头披上大衣绕了花坛走上一圈,最终躺在女学生旁边,挥舞双手,悲壮地吼了句;永别了,同学们。 黄毛回了句.永别个屁,躺不到天亮就要做逃兵,灰溜溜地跑回了。 果不出所料,邪头半夜带了两个南航的女学生窜回南艺宿舍,看见常客坐在台上沙哈,指着面前的一沓钞票.赢了还是输的。 常客回道.五十块本钱。 妈的,赢了有好几百,把这伙坏蛋狠狠地杀一杀。邪头说着抽走了几张拾元票面,拍下肩膀示意他出来,常客跟他走到宿舍走廊;那两个是南航的学生,带她们去玩。 常客问;深更半夜去那里玩。 省政府门口热闹的象是在开联欢会,听同学说凌晨六点准时吹响进攻号,带她们去那儿玩到天亮,然后一块去我租的画室里去喝酒睡觉。 常客回到宿舍,黃毛已经坐在了他的位置上l我来赌几把。 常客抽走了两百块;我身上一分钱也没了,跟他在一起玩肯定是我全开销了。 省政府门口站立了一个班赤手空拳的武警,手挽手站成一道人墙,南艺学生坐在最靠前的一排,音乐系的学生扛来一只两个人才能合抱的大鼓,放在中央,每隔一段时间,便轰隆隆捶敲上一阵,鼓声震的耳膜嗡嗡作响,时有男女学生走到武警前面,吹吹笛子萨克斯管,拉上一曲小提琴。他们几个人坐在大鼓后面,感觉象是看文艺汇演,邪头叽里呱啦跟南航女学生吹嘘南艺校园里的奇闻异事,说到后来又故伎重演,伸手到裤裆里拔了根卵毛放到她的掌心;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现在不能看。女学生象个听话的乖孩子握紧了拳头。常客和另一个女学生刚说上几句,她突然低下头,红着脸说.我实在憋不住了,我想小便。 常客站起来环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一筹莫展地说;出去了就难挤进来。 那怎么办呐。她紧皱起眉头,着急地问。 有个办法,去围墙下面小便,我用衣裳替你挡眼。 她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只能按此照办,走到墙脚处,常客脱下身上的牛仔风衣,做成挡眼的屏风,然后背朝女学生。随后就有女学生效仿他们的动作,在墙脚处蹲成了一排,尿臊味也在夜风里弥散开来。 黄毛在天亮时乘着学校食堂送早点的三轮车,来到省政府门口,一见到常客便开骂小马,说这狗日的每天一大早就活作发神经,在走廊里敲门刮饭盆,大喊集合了游行了革命了,把别人吵醒后自己躲起来睡大觉。 邪头问;刚才上台赢了没有。 黃毛得意洋洋地说;时来运转赢了二百块。 赞助二十块生活费。邪头伸手跟他要钱。 老凯挤到学生会主席跟前,神情肃穆地叮嘱了几句,走之前煞有介事地打了个招呼;有急事,常武见。 邪头点评了一句,老凯绝对是常武人的骄傲,刚才在鼓楼广场一见我就喊口号,革命尚未成功,同学仍须努力,他绝对是个不安定分子,唯恐天下不乱。 有人吹了声长哨,哨声一停,手提电喇叭开始喊叫;同学们,全体起立,准备冲锋。紧接着是一阵暴风骤雨式的鼓声。常客手着地连撑了几下,站起来发觉脚站不稳,想到冲锋号己经吹起,自己身处前排,后面的人往前一涌一推,肯定要被人踩踏成肉饼,霎时惊出了一身虚汗,手搭上女学生的肩膀;赶紧扶我到围墙下面去,我右脚坐麻了,没有知觉。 武警手挽手拉起的人墙形同虚设,见大学生们哄的一下往前涌来,明知阻挡不住汹涌而来的人潮,便松开手闪躲到一旁,大学生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冲进政府大院后开始为憋了一夜的尿寻找排泄之地,眨眼功夫,一,二十米长的围墙前站满了男生,他们提着裤子等空位,有几个男生爬进花坛,脱下裤子做出蹲坑的姿势,尿嘘如雨声响成一片,尿液如汩汩溪流,沿着围墙流到大门外的人行道上。女厕所门前排起长龙,她们皱起眉头,着急地抖着脚,组织者一看因为撒尿这件事,影响扰乱了整场运动的进展及严肃的气氛,按排人员撬开东面的两间办公室作临时厕所。女学生们自觉地在办公室前站起一道挡眼的人墙,就地解决大小便。有人不知从门卫室里搬出了办公台和凳子,办公楼前的空地上成了组织者的讲台,站在台上用嘶哑的嗓子领头高喊口号,神情激奋的演讲者让常客联想到电影《大浪淘沙》里的画面。安静如山丘的办公大楼如同一座无人居住空建筑,和群情振奋的大学生们形成强烈的反差,他们在院子里闹腾了一个小时,听见组织者对着电喇叭吼叫道;同学们,走,我们去在鼓楼广场静坐的同学。常客一听要散场,拔腿跑到院门口,眼看着人群散去,武警们锁上了铁门,就是不见邪头,黄毛他们的身影,觉得待在南京跟着大学生屁股后面瞎起哄也没啥意思,决定一个人去火车站买车票回家。 常客一到常武,先去纺工职大找时英,见他正和其他几个诗社成员在电教化室里商量以诗社名义去各院校怂恿煽动大学生们以实际行动声援学潮,见到常客突然出现,便要拉他入伙加入组委会,常客说;如里是工潮我肯定参加,大学生掀起的运动,我一个小学毕业生屁颠颠地混里面瞎起哄,别人还以为我在冒允大学生,我就一旁看看热闹吧。他嘴上这么讲,时英后来策划了一场在文化宫广场上的声援演讲,还是兴致勃勃地赶去了,那天晚上,他们从学校里搬去了两张板凳,时英站到凳子上先撒了几把传单,然后开始了激昂慷慨的演讲,除了诗社成员们鼓掌喊好喊口号,应者寥寥,他后来又把常客拉到凳子上,说你的摇滚嗓比我的奶油嗓更有煽性,常客拍了几下胸脯,先来了段开场白,说来来来各位看官,本人初到贵宝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不论你来自乌鲁木齐还是去过佳木斯.....。时英听了他的吆喝,赶紧阻止,说你怎么能把卖狗皮膏药的那一套在这里乱喊。常客说你不是要聚人气,我这么一喝人不跑过来听了吗。 这是,有人边拉他们裤管边厉声呵斥;快走吧,再不走便衣要抓人了。 他们耷头搭脑地扛上板凳,一路唉叹着回了纺工职大。 没过几天,时英又去找常客,说今天下午全市各大院校学生上街游行声援北京学潮,我们诗社应该紧跟形势,积极响应,我己经约了几个诗社成员,下午两点准时在双桂坊路口集合。常客说我们也应该打出诗社的旗号。他翻箱倒柜找出一条格子床单歹二姐穿的医用白大褂,问时英那个更适合做旗帜,他说白大褂更震撼,两只长袖正好系结在两根约有三米长的晾衣竹竿上,中间一块白布上用大红颜色水彩写了句;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几个大字,最后两个大字下面写了;扬帆诗社。准时二点,双桂坊路口聚了八,九个诗社成员,时英负责领喊口号,分配给常客和诗社副社长的任务是做掌旗手;人在,旗不倒。他告诫道 你当我是英雄王成啊。常客回了句。这时,正好看见常技院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地由南往北走了过来;上,我们做开路先锋。他们展开旗帜,排成的一列队伍占据了整条马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市政府进发,走进北大街后发觉通往市政府的局前街上早己坐满了大学生,市政府门口红旗招展,震天响的口号声此起彼落,他们收起旗帜,在人行道上贴墙移步到了大光明路口,那里更是人挤人水泄不通,常客将旗杆插进垃圾桶,背贴墙壁当起了看热闹的观众。 时英出事的消息是市中医院研究所的曹折帆吿诉常客的,那天,市中医院研究所和中医院团委为本院时珍诗社新出的诗刊举办了一场诗作者联谊会,曹折帆是诗社社长,他选发了两首常客的诗歌,常客也在十数位受邀作者名单上,会场设在院活动室,现场有两张可疑的陌生面孔引起了曹折帆的注意,他问常客是不是他带来的朋友,常客说我不认识这两个。曹折帆便过去问,是谁叫他们来参加会议的。其中一人回答,说我们是诗歌爱好者我们自己来的。过了两天,曹折帆跑去常客家里,见面就嚷叫,说我们诗社被强行解散,安全局专门派人去找院领导,说诗社混进了社会上的不法分子,写反诗的阶级异已分子。 常客说,写反诗的异已分子说的就是我吧。 曹折帆说.当然了,他们给你的诗歌定性为有严重的资产阶级自由倾向,到处散布无政府主义言论。他随后讲了时英的事情;我们研究所有个研究员的丈夫在安全局工作,她出于好心把他的事情吿诉我,劝我远离打着诗歌旗号,暗地里违法乱纪的诗人们。她说前几天安全局破获了一个隐藏在纺工职大里的违法诗社,在电教室里抄出了上百本非法印刷品和两盘黃色录像带,他们把这个诗人抓去一审讯,承认了用公家录像机看黃色录像的事实。 他现在人呐。常客焦急地问。 后来我打电话问时英,他说警察给了三条意见,如不答应就要拘留。一,解散扬帆诗社。二,不再参予任何民刊编印工作。三,收集你们这种人的无政府主义自由化言论。他前两条都答应了,后面一条说要考虑几天再给答复,你以后也不要口无遮拦地到处瞎说八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就烦了,祸从口出啊。曹折帆连叹了几口气;前天他到研究所里找我借了辆三轮啪啪车,把学校里的东西都拖到威墅堰家里去了,说是下学期调到铁道技校上班了,以后不来常武串联给别人添麻烦了。 那就散伙吧,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各自为战各扫门前雪。常客苦笑着吟了句鲁迅的诗。 礼拜天的上午,常客家里也来了三位不速之客,一位中年人,另外两位一看就是精明强干的年轻人,自称是文学爱好者,慕名而来想找他探讨文学创作,上门即是客,常客泡茶敬烟热情招待,后来发觉他们提出的问题跟文学丝毫不搭界,倒象是密探在打听别人的隐私,一会儿问他在常武跟谁联系密切,阿林外地本地的朋友认识那几位,一会说我们掌握了你跟外地诗社诗人联系地址,最近有什么新动向和搞活动的计划。这些问题引起了常客的警觉;来者不善,当听见说掌握了自己跟外地诗社诗人联系地址,令他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也是有两个面熟陌生的诗友,带了几首写了惨不忍睹的诗稿,找上门来说探讨文学创作,常客后来去厨房换了只热水瓶重回到房间,这两人神色慌张地往外走,说你忙我们改正再来拜访。常客听了莫名其妙,说我不忙啊我是去换只热水瓶给你们泡茶啊。那人前言不搭后语,又说我们有急事要办。他们一走,常客随后发觉平时就扔在写字台上,一本烟壳大小的通讯簿不见了,当时只以为乱塞在那个抽屉里了,前天,这两人又来了,没说上几句话又说有急事要办走了,常客一眼瞄见写字台上的通讯簿,心想他们是把上次偷走的通讯簿,又给偷偷地还了回来,当时只以为他们偷通讯簿无非是抄录诗报诗刊投稿地址,现在把这两者结合起来一想,原来是把通讯簿交给有关部门邀功请赏去了。这几个人随后趁着常官跑到后门外去小便的空隙,擅自翻箱倒柜搜查书柜写字台抽屉,待他回到院里,听见娘正跟他们争吵,说你们想借书跟我儿子当面讲,怎么可以趁他不在的时候贼头鬼脑地随便乱翻他的抽屉。有人回道.我们有权利搜查他的物品。 这句话证实了常客之前对他们的判断;安全局人员冒充文学爱好者上门来找麻烦了,他把娘又劝又拉到明堂,然后回房间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何必这样做呐,到底想干什么直接跟我讲。 中年人回了句,我们想要知道你思想新动向。 常客说;我的思想死了,一秒钟前死的,死于思想。 他们最终从家里抄走了两捆诗歌交流资料,中年人临走前才自我介绍了一句;我是安全局的,姓郭,有事还会来找你,你以后要是离开常武去外地,先去派出所登记,回来后把车票和住宿发票证明交给户籍警。 常客看着他们把辛辛苦苦收集来的诗歌资料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忽然有种预不祥的预感;阿林肯定也出事了。随即赶去了阿林家,阿林娘一见他哭哭啼啼地拿出明信片,常客接过一看,是阿林从沈阳看守所寄出的明信片,信上说五月十三曰在北京被捕,现转押至沈阳看守所,让家里寄生活费和衣裤;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打架斗殴警察上门抓人,现在家里看书写诗,安全局又上门抄家找麻烦,这不是存心不让人过安稳日子。他迷惘又愤懑地眯起眼睛,抬头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
6月4日的早上,常客拖了翻斗车刚走进煤场,科长紧跟着进来,从公文包里拿出张表格;我提前把分房表格从厂办要来了,上午填好后交给我去帮你换钥匙。 常客满怀感激之情地接过表恪,象擂鼓一样把胸脯拍的邦邦响;科长,一切尽在不言中,以后有用得着常某人尽管开口,滚钉板浸油锅刀口上舔血,一句话,万死不辞。 我们还用得着客气吧。科长忽然沉下脸,说;我正有件事想请你出面帮忙,前提是办得成办不成你千万要给我保密。 这个用不着告待,讲,那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保证让你满意。常客捏紧手上表格,信誓旦旦地说道。 科长腆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讲了一套绕圈子话,最终说出了实情;科长的第一个老婆是成品车间工人,结婚后生了个女儿,调到科室后看上了小自己十岁的老婆女徒弟,前几年跟老婆离婚后娶了女徒弟做老婆。这个小老婆谁知也不是省油的灯,婚后给科长戴了好几顶绿帽子,最终总是以保全家庭而忍气吞声地收场。这次更为嚣张,搭上了淸凉文化站的一个也是离了婚的老师,吵了几场后索性住到老师家里去了,偶尔回来就是以离婚挟胁;你要帮我做两件事,一是把我老婆逼回家,就说以后只要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另外,替我教训那个老师,警告他以后不准再睡我老婆。科长苦笑几声,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条办事烟。 常客伸手一挡;我们用不着客气,把地址给我,晚上保证把你老婆押送回家。 科长从口袋里摸出张便条,常客接过一看,老师家庭地址在劳动新村22幢,立马想到了也住在劳动新村李爱国;小事一桩。 你别上班回家吧,我按排别人来拖煤。科长又关照了一遍;办得成办不成你千万要给我保密。 常客一出厂门直接去了李爱国家;晚上再叫上两个人,我要找住22幢的狗日的算笔帐。 待天一夜,常客,李爱国和他两个叫大蟹,小蟹的朋友直冲冲地闯进了老师的家,老师在厨房里哔哩啪啦地炒菜,客堂间的台子上已经摆放了三,四样菜,两瓶啤酒.狗日的蛮会过小日子。常客上前端起铁锅扔进了水池,然后一把头发把老师从厨房拽进卧室。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一看这架势,脸都吓的变形失色了,跳起来惊叫一声,被小蟹用军刺指着坐回原来位置,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常客将老师的头颅摁到她的裤裆处,厉声地问道.这个女人是你老婆吗。 不是。老师声音打颤;我劝她回家可她就是不肯回去,我也没办法。 李爰国顺手取下挂在墙上的小提琴,狠狠敲打老师脑袋,结果用力过猛把琴把也给敲断了.别人的老婆你当是夜壶,想玩了就往里撒泡尿,不想玩就还给人家。 老师说了句.我错了。任凭怎么骂也不回嘴出声。 常客卡住老师的喉咙,把他整个人顶在墙上,李爰国上前对准他裤裆猛踢一脚,老师两手护裆哇哇叫了两声,大蟹又用铁尺硬顶塞进他的嘴里;再叫一声,老子捅穿你的喉咙。 李爰国对准他的裤裆又是猛踢几脚.老子今天要把你卵子踢散黄了。 常客轻轻拉了下李爰国的衣袖,意示吓唬的差不多了;走,我们去客堂间抽根烟。 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办。大蟹坏笑着说,他从老师嘴里抽出铁尺,嬉皮笑脸地说;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把你日脏了的比弄干净。 老师怯弱地问了句.怎么弄啊。 用你的舌头去舔干净,用你的牙刷来刷干净,用香皂毛巾洗干净,日别人老婆不用教,叫你把别人老婆舔干净你就不会啦。大蟹用铁尺啪啪拍着老师的脸颊 。 常客打开台上的啤酒.菜还没人动筷,我们吃。 李爱国打开电视,新闻联播里正在播放今天凌晨时分,解放军清理天安门广场的画面,画外音在讲解,说在中央英明决策指挥下,解放军指战员如何制止平定了一场什么暴乱。常客盯着画面看了数分钟,感慨道;现在的大学生们都成了暴徒暴乱分子。 李爱国说;我也弄不淸你到底想干什么,是混社会还是流浪写诗。 常客从碗里夹拣出一块五花肉送进嘴里,竖起耳朵听了会从卧室里传出的哀求声和恶作剧的坏笑声.打个比方吧,社会和写诗是两个女人,那个好玩便玩那一个,今天觉得眼前社会这个女人好玩便玩社会女人,明天觉得写诗女人好玩便玩写诗女人,不要给自己人为设置,率性行事率性玩,目标在不确定中才有意思。 讲的太深奥了,我听不懂。李爱国抹掉嘴唇上的酒沫;我进去看看他们把这对奸夫淫妇玩成什么样子了。在卧室里待了数分钟,回到客厅时手里拿了一沓钞票;这是老师赔偿你朋友的损耗费,三千块。 还有这好事,你们拿二千,留一千给我朋友。常客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还能敲诈一笔钱,将一千块钱塞进口袋,起身走进卧室,声色俱厉地问科长老婆.你打算知错悔改吗。见她双眼含泪,鸡啄米似的不住地点头,又吼了声;认真写份具结悔过书,对自己所犯错误作深刻检讨,写好后我送你回家。 小蟹咧嘴笑着说道;在我监督之下,老师已把她的比又舔又刷清洗的干干净净,还散发着一股香味,你朋友今晚就可以好好享用了。 大蟹出门去喊了辆三轮车,把她带到科长家门口,常客让他们在门外等,自己把她带进科长家里,主动先把悔过书念给科长听了一遍,临走前又警吿了一句;好好跟科长过日子,如果再跑出去发骚,就不会这么客气,今天要不是看在科长面子上,他们准备在你那里点大炮仗了。 她听后全身一颤,低头不语。 科长把常客送到门外,讨好了一句.我可能要提升做副厂长了,房子拿到后装修的活我叫里厂里瓦工木工帮忙去做。 常客做出摸钞票的动作;哦,老师还补贴给你了三千块损耗费。 老子收这狗日的钞票倒真的成了乌龟头,你们留着花吧。科长愤恨地骂了句,最后象又郑重其事地关照了一句;人要脸,树要皮,这事千万不能外传,厂里要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讲,我来替你摆平。 天知,地知,我知,地知。常客手捏着裤袋里的一沓钞票,心里喜滋滋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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