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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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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回 轻舞自翩跹


  水月洞天里,兵士们抱着众女子正吃喝玩闹,昨日安分了一晚,今晚又忍不
住寻欢作乐,看见虚竹回来,大厅立时安静,沁香和鹤仙更是不安。虚竹见此笑
了笑,端起一杯酒,叫道:「把酒都给我满上,我敬大伙一杯,必须喝尽,哪个
敢『养鱼』,就罚哪个脱衣服。」众人见他恢复如初,登时喜叫沸腾。

  双儿给虚竹清洗了伤处,陪他在花厅偏间吃饭。

  亲兵奉上来一个锦盒,说是贾知府派人送来的。

  盒内是个看上去极其精致的白玉扁圆玉带,整圈雕刻着花枝花叶,正中镏金
镶着一颗浑圆的红宝石。虚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猜出它的用途,叫双儿散开
头上青发,将这玉带往她头上一套,戴在额上正合适,白玉衬着光滑卷曲的波浪
青丝,使得双儿越显异样娇媚。虚竹欢喜不胜,双眼瞧得直冒火。双儿羞极伸手
要摘,虚竹拦住她道:「好双儿,以后你和我单独在一起时,你就戴上它,我看
在眼里,心里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二人饭后沏上香茶,谈起洞中的惊险。

  「那女子真是厉害,我在杨家时从未听过天山童姥这个名字。」

  「依我看,只是那张琴厉害,今日好在有你,还有宝贝背心。」

  双儿听虚竹说起「宝贝背心」,暗吃一惊,以为他说的是软猥甲,却见他解
开衣襟,露出来黑黝黝的内衣。

  「我这个宝贝背心虽不像你的那样带刺儿,但是刀枪不入。」

  虚竹说完从靴底抽出匕首,在胸腹间划了一下,唬了双儿一大跳。虚竹好生
得意,又笑道:「我这把小刀也是个宝贝,削铁如泥,却削不动它。让我看看你
的好不好,试试这把刀能否割得动。」

  双儿吃惊摇头,瞠目惊道:「这是三少奶奶给的,我可不想把它弄坏。」

  虚竹高叫:「其实我就是想把它弄坏。」

  双儿扑哧一笑,脸上通红。

  虚竹一脸鬼笑,道:「女人脸蛋红,心里想老公。你最近怎么老是脸红?」

  双儿深深低下头,手扭着衣角,嗫嚅道:「公子,你再说我就不陪你了。」

  虚竹见她羞得似要流出泪来,嘿嘿一笑,坐好喝了几口茶,但安静一会儿又
出言挑逗。双儿无奈叹气,心里发愁:「唉!这位公子,只盼他今晚能安安静静
让我睡个安稳觉。」

  双儿回了房间后,虚竹到大厅和众人调侃了几句。沁香和鹤仙笑嘻嘻要陪他
上楼,虚竹将她们推开,笑道:「以后我不叫你们,你们别上去骚扰爷,再闹上
几天,爷就要叫你们掏空了。」

  虚竹上了二楼,忽想起去瞧瞧那些尼姑和道姑,见一干尼姑在念经,一干道
姑在打坐,无人理会他,他便转身上了楼。进房点亮烛火,惊讶看见尤三姐偎坐
在床头,用褥单紧紧裹着赤裸身子,脸颊也整整瘦了一圈。

  「咦?你一直没下楼,整天都坐在这里么?」

  尤三姐没有出声,哭红的眼睛呆呆盯着烛火。

  「哦,我也正要告诉你,我把官府上下打点明白,那腐刑已经免了,改成了
断手断脚。」

  虚竹边脱边说,说完忍不住发笑,刚笑两声便皱眉止口,这一笑牵动得他胸
口一痛。尤三姐仍然没有应声,但虚竹今天心情不错,上前拉起她手,惊觉冰冷
僵硬,心不由一软,安慰道:「这两天,我也发现了,你与别人不同,我以后好
好待你,也好好待你母亲。」尤三姐不躲不避,木头人似的任他亲吻,突然沙哑
说了一句:「爷这就要睡了么,我去倒水伺候。」虚竹听了大出意外,心里又生
不安,忙笑道:「不用你做,你一天没吃饭吧,我叫人把饭菜送上来。」尤三姐
扭头望向烛火,眼中露出一丝哀婉,喃喃道:「那爷要我做什么?去二楼出家还
是去一楼陪酒,只管吩咐。」虚竹听她说的像是气话,心情放松下来,「你哪也
不用去,陪爷好好睡觉。」说完熄了烛火,拥她躺下,一边上下摸着,一边心里
嘀咕:「孟家男人都瞎了么,剩下这样一块好肉,我意外捡了个宝贝,不过她若
像以前那样说说笑笑,那才真正是个宝贝呢。」想到这里,哄着笑道:「那个柳
公子的事儿,我已经办完了,至于你姐姐,听说被藏在什么地窖里,明晚我带你
去救她。好不好?」见尤三姐还未应声,接着笑道:「你交代的事,爷可都尽力
去做了,你尽管安心跟着爷,若生了儿子,爷养你一辈子。」说完抱紧尤三姐亲
了亲,刚有点动火,却觉胸口隐隐作痛,便握着一只乳睡了过去。

  一早起来,仍觉胸口发闷,穿衣时一阵苦咳。

  尤三姐在床上动了动,轻声道:「你叫人把我衣服拿来。」

  虚竹这才知道她没了衣服,难怪一直躲在屋里,他出外叫人拿来衣服,回来
见尤三姐脸上添了两行泪痕,便去替她抹去,笑道:「你这件衣服旧了,一会儿
我带你上街逛逛,多置几件。」

  二人洗漱完毕,叫上双儿,三人一同吃过饭,一起去了城中市集。虚竹大把
花银子,给二人买了许多衣服首饰。双儿看什么都新鲜,又什么都慌乱推辞,尤
三姐始终冷冰冰得默然无语。回到水月洞天,虚竹又拉着二人吃些夜宵。尤三姐
有些坐立不安,突然开口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去?」虚竹一愣,想起答应
她的事,笑道:「今天晚了,那事明天再说。」尤三姐面色一沉,不再说话。虚
竹向她瞧瞧,嘻嘻再道:「一会儿上楼,你给我松松筋骨,咱们嘴对嘴的悄悄商
量一下。」双儿在旁一听,脸就红了,急忙先回了。尤三姐起身不声不语也回了
自己房间。虚竹心里有些气恼:「爷对你好,你就鸟了起来。」

  次日醒来,虚竹胸口依然隐隐发闷,运了一回乾坤大挪移,吃饭时没见尤三
姐下楼,便拉去双儿继续满城闲逛,见双儿不喜买东西,便带她听说书、看杂耍,
又去瞧了一场蹴鞠。双儿这才真正兴高采烈。

  晚上回了水月洞天,虚竹在厅堂里喝酒胡闹,尤三姐下楼一回看了看,转身
又上了楼。到了半夜,虚竹推开左拥右抱,独自上了楼。鹤仙含酸道:「大伙瞧
瞧,有了新人便不顾我们了。」虚竹果然来到尤三姐门前,从门缝里看见尤三姐
站在屋内手中举着剑,登时骇了一跳,再看下去,见她只是瞧着剑发呆。虚竹没
有情绪再惹她,回房独自睡了。这一夜过后,始觉胸口舒服了,心想:「看来是
前两日累着了。」吃过早饭还要带双儿出去,双儿推辞说身子不舒服。虚竹问哪
里不舒服,双儿又红着脸不说。虚竹疑惑道:「你不是来了月红吧?」双儿吓了
一跳,退步连连摆手。虚竹大笑道:「哈哈,女人脸蛋红,心里……」双儿不待
他说完,转身跑回房了。

  此时有人来报,说贾知府求见。

  虚竹到了客厅,见贾知府带人抬来两口箱子。一个箱子里装着名贵的各色丝
绸锦缎;另一箱子里却是五彩石子、套圈、红绸等杂耍之物。虚竹一怔,愕然叫
道:「你一直暗中跟着我么。」贾知府忙解释道:「岂敢岂敢,下官只是怕大人
出什么意外,大人莫怪!」二人坐下喝了几口茶,贾知府不断表白自己如何尽职
尽责,如何对皇上衷心不二,尤其点明自己只对皇上和皇太后忠心。原来孟太师
奉旨丁忧已近两月,哲宗开始有所动作,将各地州府的县官知府以及军中参尉以
上的军官,撤的撤,押的押,除掉了一大堆,都是孟太师的心腹。贾知府见形势
风声鹤唳,特来讨好并打探消息。

  虚竹送走贾知府后,闲极无事,溜溜达达到了梨香院。

  原本热热闹闹的梨香院,此时空空荡荡一派萧条,自虚竹将梨香院附近的丝
竹馆改成了水月洞天,孟家就将梨香院的人都搬了出去。

  虚竹先到了薛姨娘房间,然后挨间屋子瞧去,走进较为精致的一间,此间窗
前种满了盛开的兰花。虚竹抽几下鼻子,不禁道声:「好香!」打开窗户,香味
却淡了许多,关上窗户再嗅,发现香气原来是这屋里的,而床边香气最浓,床上
没有被褥,只放了一颗凉席包裹的香木枕头,虚竹往上一躺,顿觉四周萦绕凉丝
丝的清香,浑身说不出的舒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后身上凉嗖嗖的,见屋内
昏暗,窗外已是暮色沉郁,奇怪自己怎么睡了这些时候,急忙向外走去,边走边
觉身上生寒,白天看着明亮精巧的各个房间,此时昏昏暗暗,影影绰绰,明知空
无一人,但仿佛到处都藏了人。虚竹急步穿过两进院落,到了前院堂门,突觉身
侧凉风一抖,转头喝道:「谁?」一惊之后,确信自己不是眼花,窗户上真真确
确闪过一个人影,他又大叫一声:「是谁?谁在里面?」四下里殊无人声。

  虚竹望着越来越黑暗的屋子,心里越来越不安,隐约有了个念头:「莫不是
京城那个假太后?」犹豫一会儿,终不敢再进去探个究竟,转身正要离去,屋子
里突然出来一个人,虚竹不由叫了一声,浑身汗毛直竖。那人也惊恐万分,大张
着口,连连退步,原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掸子,接着走出
另一个老妇,这老妇手里提着一个木桶,一见虚竹,十分惊讶,手指乱划,口中
啊啊呀呀。虚竹定下神后指指自己的嘴,惊问:「你们是哑巴?」两个老妇用力
点头,一个老妇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意指听不到。虚竹松了口气,心想她们既
聋且哑,看样子是来打扫的,但刚才怎没看见她们?兴许是我走得太快,她们在
某个房间低头打扫,自然互相看不见。

  虚竹狐疑着跨出大门,在路上总觉哪里不对劲,忽然想起,先前看见的人影
穿着白衣服,而那两个老妇却都是绛色衣服,而且一个蹒跚的聋哑老妇怎会闪出
那么快的影子来。他心里陡然一惊,急匆匆回到水月洞天,进了自己屋里,便安
下了神,暂将此事放下,洗了把脸,呼唤送来酒菜。过了一会儿,见尤三姐端着
饭盘走进来。虚竹肚中一笑,暗道:「你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

  虚竹一言不发吃了起来。尤三姐坐在虚竹对面,默默看他吃了半碗,轻轻端
起酒壶,为他倒了一杯酒,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虚竹吃惊想:「她不是又要
把自己喝醉吧。」却见尤三姐双手端起酒盅,向他道:「奴家敬爷一杯。」停顿
一下,接着再道:「我母亲前日病重,烧得迷迷糊糊,只说要回敦煌老家。如今
她病好些了,我想求爷放她回去。」

  虚竹放下碗筷,惊讶道:「那你呢?」

  尤三姐毫不犹豫回道:「我当然任凭大爷使唤。」

  虚竹接过酒,仰头喝干,笑道:「好好,你们自己安排,一切费用有我。」

  尤三姐从虚竹手中接回空杯,展颜一笑:「谢过爷。」

  虚竹当即又惊又喜,终于见尤三姐有了笑形,细看她还描了淡妆。尤三姐和
他对视片刻,低头再斟满了酒。虚竹微微一笑,想她会接着求尤二姐之事,不料
听她说道:「爷给奴家买了许多东西,这一杯,再谢过爷。」虚竹怔道:「那算
什么。」尤三姐等他一口喝了,起身盈盈礼道:「爷慢用,奴家下去了。」虚竹
大感意外,叫道:「咦?你别忙着走,再陪我喝几杯。」

  尤三姐稍一犹豫,即含出浅笑,没有坐回原处,而是到了虚竹旁边,斜身挨
他坐下,将他杯子举起,娇道:「爷爷请。」自己却先浅抿一口,在白瓷杯口留
下了一个淡红唇印。虚竹顿生惊疑,不想她突然变得如此乖巧,心道:「莫非她
还有别的事求我,不是那个柳公子又惹祸了吧?」于是顾不上喝酒,笑眯眯捏起
尤三姐下巴,疑惑问道:「你今天心情怎这么好?」尤三姐抬脸相迎,没有开口
应话,只是眼波流萤,便一下子回复了本来的风流韵致,喜得虚竹一把将她搂在
怀里,吐舌就吻。尤三姐婉转相就,香喘微微,不一会儿就面泛娇晕。虚竹的火
忽下烧起,解去抹胸,又摸进小裤。尤三姐扭腿轻轻躲避,媚道:「爷,你再多
喝几杯,我给爷跳舞助兴,好不好?」虚竹喜出望外,见尤三姐走到中央,扬起
手臂,扭动腰肢,无声舞了起来,手腕抖摆,曲腿踏足,跳得是西域风情,身姿
仙美,眼波灵动,更兼一抹雪脯,椒乳诱露。虚竹瞧得舌底发燥,不知不觉喝了
杯中酒,心里赞叹:「乖乖,她这一舞把所有女子都比下去了。」

  尤三姐舞毕,如在台上一样躬身谢客。虚竹呆了片刻,拍掌大声叫好,喜得
嘴都合不上。尤三姐红香满面,笑问:「爷还要么?」说完转身从墙边桌几上拿
起一柄剑来。虚竹顿吃一惊。

  「你干什么?」

  「我给大爷舞剑。」

  「哪来的剑?」

  「午后奴家就来了,见大爷不在,便将剑放在了这里。」

  尤三姐说着轻摇剑身舞了起来。虚竹这回心不在焉,见她舞着舞着剑身横在
了颈前,不由惊叫:「慢着!」尤三姐垂下剑,满眼疑惑。虚竹见她眼神,便知
自己想差了,坐下笑道:「来来,过来歇歇,不要累着了。」尤三姐把剑轻轻放
到桌上,坐回虚竹身旁,媚眼如丝。虚竹心里一荡,却还有些疑虑。

  「你下午拿剑来干什么?」

  「爷自己说过的,要带奴家去的么。」

  虚竹听了会心一笑,放下心来,心想你终于还是说了,笑道:「不错,明晚
带你去。」尤三姐撒娇一般推推虚竹胳膊,眼中露出恳求。虚竹叫道:「你不是
现下就要去吧。」尤三姐贴近他脸,腻声道:「爷,天还早呢。」说完轻轻吹了
口气。虚竹耳朵发痒,扭头一躲,抱紧笑道:「鬼心眼的小东西,回来非要叫你
哆嗦死,你愿不愿意?」尤三姐眯眼微笑,突从虚竹怀里跳出去,道声:「奴家
去换件衣服。」
TOP Posted: 04-21 20:42 #42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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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回 深院锁清秋


  虚竹知双儿身子不爽,没有惊动她,到了大观园院墙,抱起尤三姐一跃而过,
在尤三姐指引下寻到了凤姐的住处蓼凤轩,点晕熟睡的门仆后,见外室楼梯拐角
处亮着一盏灯笼,灯光照出楼梯隔板后的一个暗门,轻轻拉开暗门,脚下便是通
往地窖的木梯,下去几步,即见灯影绰绰,传来鞭打和男人野兽般的粗喘。虚竹
腾空跳下去,想到孟琏正在折磨尤二姐,所见情形却大出意外,眼前一个衣裳不
整的红衣女子,手持一条黑色牛皮鞭,香汗淋淋,娇气吁吁。地上一个全身赤裸
的白净男子,脸向下趴着,背上鞭痕累累,血迹斑斑。

  红衣女子突然见了虚竹,惊呼一声,抖鞭扫来。虚竹两指捏住鞭梢,稍一用
力便夺了过来。女子神色骇异,向后一个空翻,从角落里又抽出一柄剑。虚竹见
了惊慌,连连运气弹指,不想轻易点中了红衣女子的几处穴道,接着点向地上男
子的神枢大穴,抬腿一踢,踢得男子翻过身来,见正是孟琏。孟琏身上尽是赤红
鞭痕,脸上停顿的笑容却是奇异的快活。虚竹无比惊疑之际,听得尤三姐在身后
哭叫一声:「姐姐!」他茫然看向倒地的红衣女子,尤三姐却是转身一头扑向了
墙角。虚竹注目看去,心登时通通乱跳。

  墙角处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瓷缸,缸体细长,缸口刚好伸出一个人头来,那人
披头散发,双目成了两个黑洞,嘴唇黑血斑斑,被几条黑线缝住,整个面容形似
骷髅鬼怪,也许只有尤三姐才能认出她是谁来。尤三姐此刻双手哆嗦,抱着瓷缸
不知如何是好。虚竹暗出一掌,击得瓷缸碎裂,那人咕隆一下滚出来。虚竹惊得
退后几步,见那尤二姐血淋淋得一丝不挂,双臂双腿被齐肘齐膝割去,只剩下了
半个人,双乳却在微微起伏,人竟然还活着。

  尤三姐终于见到了姐姐,却触也不敢触,欲哭无泪,几欲晕去,突地跳到孟
琏身边,咬牙切齿道:「狗东西!我要你死!要你死!」边叫边挥剑乱斩,直至
筋疲力尽,咣当扔下剑,跪到尤二姐身前,捂脸嘶声痛哭。虚竹瞧着血肉模糊的
孟琏,被满室血气熏得欲呕,心里好不舒服,上前拉起尤三姐,慌道:「必定有
人听到了,咱们快救你姐姐出去。」尤三姐哭着站起,慢慢拾起地上的剑,回到
尤二姐身边后,止住哭声,抹了抹眼泪,跪地叫声:「姐姐!」突然立剑刺进了
尤二姐胸口。虚竹惊呼着大吃一惊,傻呆呆见尤三姐起身踹烂了几坛窖酒,又挥
剑打翻墙上的油灯,火势立时燃了起来。

  二人逃出地窖,跑出门外。虚竹忽想起那个红衣女子,回头惊瞧,整个地室
已是一团大火,火苗直窜出了窖口。虚竹惊心之极,眼见这会死了三人,再也不
敢回头瞧那地室,抱起尤三姐飞奔逃窜,跑着跑着一跃几十丈,眼角突见一个白
色影子在夜色中一晃,他心头一惊,这影子好生熟悉,高高跃起再瞧,那影子出
现的地方正是玉香楼,曾有过的惊疑一起涌入脑海,虚竹停步踯躅片刻,实忍不
住疑惑,抱着尤三姐转身奔去了玉香楼。

  到了玉香楼阴森森的院子里,虚竹将尤三姐放下。尤三姐仍沉浸在万分悲痛
之中,看了虚竹一眼,流着泪并不发问。虚竹拉着尤三姐的手到了楼前,见楼门
虚掩,轻轻一推,门吱吱呀呀开了,一股阴风从内吹出,吹的虚竹发抖,但越是
害怕就越想弄个清楚,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可卿的鬼魂。摸黑上了二楼,隐约传来
飘渺女声,咿咿呀呀,似是惊叫又似是吟唱。尤三姐手指冰凉,虚竹手心也出了
冷汗,刚经历了血腥一幕,此际又听见如此恐怖的鬼声,实是诡异之极。但既已
至此,只能麻着头皮,捕捉着鬼声,心惊胆战蹑至三层,听得这鬼声真真切切是
从房里传出来的。虚竹放开尤三姐,在门边听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猛地撞门
扑进去,高叫着为自己壮胆:「什么人?」只觉脚下一软,几乎跌倒,不禁埋怨
自己:以前来过的,这屋里铺着厚厚的毡毯,怎就忘了呢。

  鬼声戛然而止,黑暗中一个拖着长发的白色人影,飘忽扑过来。

  虚竹浑身血液一股脑冲到额头,却见那鬼似被什么从后拉住,到了近前就再
不能前行。虚竹惊极之中,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突然瞧清这鬼挥舞的手臂竟
是降龙十八掌,且没有丝毫掌力发出,当下心神大定,想到:「既然会使阳间的
武功,那么多半不是鬼?」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大叫:「是你!史朝云?」

  白衣人影停下手臂,立定不再动弹,慢慢退回去了黑暗中。

  这时,尤三姐不声不响寻到门旁烛台,摸索出火石。待烛光亮起,虚竹看得
清楚,屋中女子确是给自己解读降龙十八掌的史朝云。但与之前判若两人,散乱
着枯草般的长发,脸颊瘦成了两条,满含惊惧的双眼越发大得出奇,而且脖上竟
然锁着铁链,长长得拖在她身后,另一端牢牢锁在墙壁里。虚竹大为震惊,不由
轻轻地再唤几声。史朝云听着他的呼唤,眼色由惊恐转为迷茫。

  突然,窗外跃进一人,纵身挡在史朝云身前,手握一柄明晃晃长剑。

  虚竹仓皇退步,正要大惊发问,尤三姐却先叫了出来:「柳公子?」那男子
向尤三姐一瞧,二人都惊讶之极。

  安静中,史朝云轻轻说话了:「你又来了,你是谁?」

  男子转过身,温柔无比道:「梦姑莫怕,梦郎在这里,梦姑莫怕。」

  史朝云呆呆盯着那男子,喃喃道:「真的是你来了?你的眼睛……好亮,梦
郎……我的梦郎……」史朝云的话声越来越低,目光越来越温柔,霎那间重现了
从前的美丽妩媚。

  虚竹呆呆瞧着,记起了那个火辣辣的夜晚,心神为之一荡。

  原来那晚史朝云被虚竹吸走功力,体内热毒是解了,但伴之而来的云雨使她
心神顿滞在了那一刻的紊乱,整日呼唤着「梦郎」,疯疯癫癫乱跑。孟家以为她
得了花痴怪症,将此事当作不可言说的家丑,便在可卿死后,把史朝云锁到了玉
香楼。柳湘莲夜探山庄,寻找传说的宝藏,不经意闯到了玉香楼,对神智不清的
史朝云既好奇又怜惜,每夜偷偷来望,竟尔渐生情愫,乃至不能自拔。

  此刻,尤三姐看着柳湘莲的举动,吃惊之极。

  「柳公子,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柳湘莲转头对视尤三姐,目光冷漠,充满敌意。

  尤三姐见了,难过之极,轻声道:「原来……你们孩子都有了,那你为什么
还说喜欢我?」虚竹闻言诧异,这才发现史朝云的小腹明显隆起,登时心里极为
不安。而柳湘莲受害吃了官司,对孟家已是厌恨之极,气冲冲道:「不错,我是
说过,但并非出自真心。」举剑向尤三姐一指,又道:「谁不知孟家除了门口那
对石狮子是干净的,其余都污秽不堪。谁不知你们姐妹都是孟家的野种,竟又任
由孟家子弟玩乐,简直天理难容!我柳湘莲是光明磊落的堂堂大丈夫,怎会喜欢
你这样一个丧尽廉耻的淫贱女子。」尤三姐听了柳湘莲这番铿锵有力的话,脸色
惨白,难过道:「我天理难容?我淫贱无耻?你看不起我也就罢了,可为什么欺
骗我?居然还说自己光明磊落?好一个堂堂大丈夫!」尤三姐越说越怒。柳湘莲
沉默片刻,冷冷道:「我起初并不知晓,后来既清楚了你,也清楚了她。」说到
这里,柳湘莲深情看向身旁的史朝云,语气变得温柔:「她虽然病着,但她的心
是干净的,她是我的梦姑,我是她的梦郎,我承诺过,只要我活着一天,便要照
顾她一天,绝不让她和她可怜的孩儿再受人伤害。」尤三姐听柳湘莲说完,身躯
颤个不住,手捂上胸口,越揪越紧,好似心痛之极,强忍哽咽道:「自从你送了
我这把剑,我就把一颗心放在你身上……我安分守己,小心度日,只想拣一个真
心实意的人跟他去,不料到头来,命中注定,终归白活一世……」尤三姐说着话,
泪珠滚滚而下,把剑慢慢举起,泣声再道:「如今,我已不再奢望,但绝不由你
瞧不起!」说到这里提剑一横,双手握住抹在颈前。

  虚竹的心正怦怦乱跳,见此惊呼:「不可!」伸指一弹,指风正中剑身,嗡
得一声颤响,尤三姐握剑不住,但剑刃已在她脖上划出了一道血痕。虚竹接着踏
出凌波微步,飞快闪过尤三姐身边,伸手将剑夺下,脚步稍稍一停,又冲向了史
朝云,慌张叫喊着:「你们听我说,你们都错了……」柳湘莲举剑相刺,虚竹挥
剑一格,随即弃剑,柳湘莲猝不及防,被他一指点倒。虚竹抓住史朝云双臂,焦
急大叫:「你跟我走,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史朝
云惊恐万分,挣扎嘶叫,根本不听他说什么。柳湘莲在地上怒叫:「淫贼,不许
欺辱她!我绝不放过你……」

  「放开她—!」

  尤三姐突地顿足尖叫,甚是凄厉刺耳,虚竹吃了一惊,史朝云趁机向他手臂
狠狠咬下。虚竹一疼,内力自发震开了史朝云,一丝猩红从史朝云唇间溢出,衬
着她疯狂的面色,望之十分恐怖,房内一时安静,只听得尤三姐大叫:「你把他
们放了,我此后生死都随你意,绝无半句怨言。」接着又向柳湘莲叫道:「你说
得不错!我是污秽不堪,我是不干不净了,但我做出的承诺,绝不食言。你既承
诺于她,何不带她逃走?」柳湘莲吃惊瞧着尤三姐,惊疑道:「我何尝忍心看她
这样受苦,只是……这铁链精钢所制,我……」虚竹此时听了尤三姐的话,心里
已是一动,再瞧史朝云,心里又是一疼,想起了木婉清也如这般的疯狂、这般的
憔悴。他忽然点倒史朝云,接着从靴中抽出匕首,在史朝云耳边轻语道:「我才
是真正的梦郎,梦姑不记得了么?不要怕,我放你们走。」说完挥起匕首切断了
史朝云脖后的铁链,起身抱起尤三姐,匆匆从窗户跳了出去。

  回到水月洞天,尤三姐一言不发进了自己房间,门刚阖上,里面便传出她的
闷声大哭。虚竹回房一头栽到床上,也是好生郁闷,既没救出尤二姐,还白白丢
了那个梦姑,突然吃惊坐起,自语道:「不对啊,不对!」他忽然想到:「史朝
云被锁在屋里,那么楼外的人影自然不是她了,那影子又明明是个女子,当然也
不会是柳湘莲,那又会是谁呢?」此时桌烛燃尽,火苗跳了两下熄灭了。虚竹眼
中一黑,头皮顿麻,盯着灭烛的一绺青烟发呆,始终不敢合实双眼,迷迷糊糊见
到窗外发亮,下床去了尤三姐房间,扑住哭成软泥的尤三姐,径直挤进她干涩的
体内,揉磨着,亲吻着,断断续续,久久不肯消停。

  渐渐地,尤三姐泪痕未干,又添上了一层细汗,也绝了所有心念,到了虚竹
哼哼灌注之时,流泪抱住他,抬起臀股,哽咽着收下小腹深处的一涨一烫,身子
热了起来,心底却更加冰凉。
TOP Posted: 04-21 20:43 #43樓 引用 | 點評
武当山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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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回 醉打子规啼


  清晨,虚竹被躁声吵醒,推开窗子,遥见庄前高高飘起七个白纸灯笼,下面
搭起了一座高大灵棚,其内诵经声声,香烟缭绕。虚竹忙穿好衣服,下楼叫亲兵
前去打探。

  亲兵回禀:「孟家昨夜失火,烧死了二公子孟琏和老太太的侄女史夕雨,现
正操办丧事。」

  虚竹听了心里石头落了地,寻思:「看来孟家并不清楚二人的真实死因。但
孟家这鬼地方总是透着几处邪门,孟琏和那叫史夕雨的女子虽非自己所杀,可如
同己手,我不妨前去吊唁一番,免得鬼魂总来骚扰。」洗漱吃饭之后,回房翻出
几张银票,叫来双儿,吩咐交给尤三姐安排尤夫人返乡,随后带上水月洞天的一
干尼姑去了灵棚,路上嘱咐,要她们把经多多念给那个史夕雨。

  到了灵棚,虚竹径行走到灵前鞠躬。孟家众人勉强回礼,对他厌恶之极,肚
中全在骂娘,脸上的愤恨之色毕露无遗。虚竹对此全没往心里去,他一看见凤姐,
便忘了自己来此作甚,只见凤姐殇眼迷离,反添了几分羞美,月白缎袄,白绫素
裙,头上皆是茭白银器,俏若三春之桃,丽若九秋之菊。

  虚竹拜祭后躲去一旁,眼里瞄着凤姐,心里刺痒道:「若要俏,一身孝,此
话当真不假。」见凤姐身旁立着一个怀抱婴孩的女子,也是一身孝装,楚楚动人,
温婉非常。问了尼姑得知,此女是孟琏的小妾,名唤平儿,不禁嘀咕道:「有妾
如此,当真可心之至,这女子叫人一见就想欺负欺负,但她胸前鼓鼓囊囊的一点
也不平,怎么偏偏叫做平儿?」心里存了疑惑,便不住打量这个平儿,越瞧越觉
动人,但见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眉眼口鼻个个剔透,但这些精致同时聚到一起,
反倒显不出每一处的美了,只有细细把玩才能品出个中滋味。这叫平儿的女子被
他瞧得惊羞万分,低头躲去凤姐身后。凤姐却也不敢与虚竹对目,心里正又恨又
愧,她并不知孟琏的真正死因,但恨虚竹害得孟琏残废,不然孟琏也不会深更半
夜跑去酒窖,招致失火惨死;而她心里的愧则是愧叫这个无赖污了身子。

  此时又来了当地一干官员,虚竹与他们寒暄一番后,告辞离去。孟家遗属循
礼跪伏送客。虚竹经过凤姐身边时,突然俯下头去,鼻子伸进凤姐后衣领,只深
深嗅了一下,便嗅出一股如兰似麝的浓浓腻香。凤姐吓得面色如纸,抬头见其他
人都低着头,幸好无人发现,不料又听虚竹低声道:「我有要紧话说,在池旁假
山处等着姐姐,姐姐千万要来,不然我可要来当面说了。」凤姐被他这话唬得脑
中一片空白,醒悟过来顿急出了眼泪,不由掩面恸哭,恨不得就此死了,真是一
失足成千古恨。众人七嘴八舌安慰,自是以为她为了亡夫伤心。凤姐大哭一场也
没能哭出个主意,想这泼皮什么事都做得出,好不好真得又闯来了,此际众目睽
睽之下,可不能叫他闹出什么事来。

  凤姐跪立不安,终编个理由出了灵棚,心惊胆战来到假山旁,环顾一下没见
人影,不禁长吁口气,突然被人从后抱住,心里登时如坠寒冰,惊得嘴唇也失了
血色,挣扎低叫:「要死了你,什么时候?你疯了不成!」虚竹哪里管她说什么,
拖进假山中间的阴隙,压在石上揪扯起来。

  凤姐死死护住身上孝衣,急气万分道:「你这是干什么,不是有话要说么?」

  虚竹粗气道:「那阉鬼死了,姐姐再不用和我偷偷摸摸,这不是要紧话么?」

  凤姐一听,恨不能一口咬死他,切齿去咬他手,气极道:「你再如此,我宁
死也要喊人了。」虚竹见她疯了似的乱咬,一把掐住她脖子,叫道:「也罢!尽
管来,我说过的……要光明正大的肏!」凤姐听了心头巨颤,喉咙又被用力一捏,
几乎昏厥过去,一下失了力气,泣道:「你害了人家……又如此欺辱……你就不
怕……鬼来缠你。」虚竹抽回手继续扯她衣服,哼道:「你知不知那两个死鬼临
死前在搞什么名堂,他这样的鬼早下地狱了,我怕什么?」凤姐心里一酸,气苦
道:「还有脸说,若不是你……他怎至于变了性情,你这该千刀杀的,早晚也是
下油锅……」凤姐说着忽睁大了凤眼。原来虚竹抓住她的手,一下塞进了自己裤
裆里,凤姐一触他那条惊心火热,顿心慌意乱,不觉止了哭泣。

  虚竹这时已裸出凤姐双股,匆匆摸了摸雪腻阜底,迫不及待分开浓毛,将茎
头对准那只浓艳淫糜的玉蛤,挺腰收腹慢慢推了进去。凤姐不禁低呼一声,周身
骨头酥了一半,自上回失身给他,白天里恨了多少回,夜里便想了多少回,此际
再得这种塞涨欲裂的梦里滋味,玉蛤登时湿透。虚竹运足腰力,连连深捣,几下
便觉没了纠紧,茎沟里刮出许多滑腻花蜜来,心里一荡,叫声姐姐,手探进袄中
拿着了酥乳,开始时疾时徐,用心挑逗,但觉被一个奇异肉垂磨得极痒。凤姐闭
目饮泣,心中虽恨,熟透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只好悄悄握紧了拳心,偷偷忍得不
痛不快,突被一股有力滚烫喷上了欲吐未吐的花心,一惊之后失了神,娇呼着尽
数丢了出来,而虚竹仍意犹未尽,猛冲猛撞,凤姐好不容易熬到他射了,一把将
他推开。

  「该死的,尿也尿过了,还不快罢手。」

  虚竹的油茎叫风一吹,缩回去了一半,但他仍存心戏弄,突然用指捏住凤姐
脸颊,迫她张开嘴,耸身将浪荡肉头塞了进去,接着运起半吊子神功,茎柱陡地
亦粗亦坚,抖得凤姐牙根发麻。

  「啊呜- !哦哦……」

  凤姐毫无防备,一下子口喉皆满,呛下一串精珠后,挣出来伏地大呕,呕涌
酸泪呕红了脸,余下的精珠便溅在了头上,眉梢和眼睫也挂上了几滴。虚竹终于
心满意足,坐在石上大口喘息,笑嘻嘻瞧凤姐呕出一线长长的粘白。凤姐待缓过
劲来,呜咽几声,羞恼之极狠狠捶了虚竹两拳,「无赖,如此糟蹋人!真真不叫
人活了!」骂完这一句,惊慌瞧瞧四周,收拾衣裳仓皇逃去,一面心惊肉跳地怕
人看见,一面用衣袖把脸鼻抹干净,担心离开时间长了引人疑虑,顾不上回房换
衣清洗,带着一身精渍和精液味儿回到了灵棚,悄悄跪下后见无人留意,这才心
神稍定,看着眼前灵柩,却又羞愧之极,一声泣嚎,气悔之极,想自己被这个泼
皮缠住,还不知如何收场,要是没有女儿巧姐和平儿怀里的珠儿,还不如跟着短
命鬼去了,免得以后没脸见人。

  平儿见凤姐哭得凄惨,也抹着眼泪跟着死嚎,众女无不被她们姐妹引得心酸
落泪,纷纷抱住她们恸哭,灵棚里一时哭成了昏天黑地。

  虚竹这时心情十分畅快,他心底里始终嫉恨孟家的奢侈富贵,也始终忌恨孟
宝玉抢了木婉清的心,更是愤恨孟家瞧他不起,还挑唆木婉清刺他一剑,他不管
不顾戏辱凤姐一回,既是喜她孝装俏丽,也是暗存报复之意。畅快之后,却又有
些失落,念及史朝云这个梦姑,没听到孟家说起她,那想必是被柳湘莲带走双宿
双栖了,自己总算做了一件好事,不过再能见到,可就说不定了。想到这,不禁
失笑,心想那个柳湘莲也真是奇怪,放着尤三姐这坛醇香的女儿红不要,死活非
要史朝云这顶红帽子,而且还戴得十分彻底,母子一块收了,至于那孩子到底是
谁的,也不大好说,孟家帽子满天飞,只有亲娘是真的。

  虚竹回到水月洞天,向双儿问起尤三姐。双儿说尤三姐郁郁不乐,有时呆呆
傻傻地发愣。虚竹听了心惊,不会像木婉清那样疯了吧。双儿又说尤三姐准备后
天一早送尤夫人回敦煌。虚竹又吃了一惊,心道:「我可没说让她送,这不是肉
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么。」转而想到尤三姐有些呆傻,再寻思道:「她性子刚烈
倔强,昨日又扭屁股又劝酒,不过是哄我去救她姐姐,如今姐姐死了,情人也变
了心,尤夫人再一走,她更没了牵挂,日后说不准还要闹死闹活,尤其她还喜欢
舞个剑,瞧她昨日那么疯狂,睡在身边也真令人提心吊胆。」虚竹想到这些,断
然道:「也罢,我好人做到底,你去让她把自己的衣服首饰全部带走。」双儿答
应道:「听说这一路好远哩,我也想送送她们。」虚竹吓了一跳,急忙拉起双儿
的手,叫道:「你也要走?这可不行,我绝对不许!」双儿笑道:「我当然只是
说说,我是想路途遥远,她们孤女寡母的,真是让人担心。」虚竹再叫道:「我
另派人去送,总之你不能去。」

  晚饭间,众人说起尤夫人此行要经过京城,虚竹便决定将地方官员送的礼物
和特产顺路捎去玉花轩。沁香和鹤仙听说此事,一左一右揉在虚竹腿上,哀求去
瞧一眼花花世界。虚竹张口准了,沁香和鹤仙欢天喜地去收拾行李。虚竹随后想
到该给花姐捎个凭证,苦思良久,开颜一笑,叫人拿来纸笔,他先在纸上画了一
个大大的圆圈,再在这大圈里又画了上下两个小圈,然后端起纸张看了看,接着
提笔将其中一个小圆圈涂黑了,这才觉得满意,折好装入信笺,叫来鹤仙令她收
好送给玉花轩的花姐。

  第二天,虚竹亲自挑选了十个亲兵,要他们护送尤夫人和物品到京城,又买
下几个奴仆并一笔重金赠予尤夫人安家,最后叫来沁香和鹤仙,嘱咐她们路上小
心收敛,不得放纵狂妄,尤其不得惹恼尤三姐,那可是能够狠心杀人的主儿。

  众人忙了一天后,水月洞天比平时多升了几个大红灯笼,辉煌红亮,连平常
昏暗的三层,今晚也灯火通明。虚竹吩咐摆宴给尤夫人送行,因此除了尤三姐和
双儿留在各自房间,其她人都聚到了大厅里。众女和尤夫人相处日久,自然恋恋
不舍;道尼们感念尤夫人的日常照顾,也到楼下祷祝。厅堂里人来人往,灯影下
花枝招展,丝竹声声,杯觥交错,顿成了水月洞天最热闹的一夜。而远处的孟府
灵棚,香烟渺渺,冥钱飞扬,诵经不绝于耳,哭嚎时响其中。在暗夜无垠的郁郁
苍苍中,一红一白,相映成对;一喜一丧,各自欢悲。

  虚竹最喜偎红倚翠的热闹场面,不知不觉放开了酒量,除了那次和薛蟠比酒,
就数这次喝得最多,吐了喝,喝了吐,大醉之后更加收不住,喝酒就像喝水一样
变得没滋没味。众人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机会耍他,有意让他出丑,见他不省人事
了,还往他口里灌酒。虚竹仰面倒在污秽之中,死鱼似的张嘴咕咕直漾,几个较
忠厚的亲兵看不过眼,将他抬回了房中。

  众人继续欢闹,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散去,水月洞天静谧下来,突然传来嗷嗷
高叫:「给爷喝了……你回来……你喝不喝,滚蛋!滚!」原来是虚竹在房中嚷
起了醉话。众女惊醒,在各自床上屏息静听,扑通一声,好像是虚竹重重摔在了
地上,随即乒乒乓乓,翻桌倒椅,听他含糊不清地不住叫骂:「小骚货……你的
心思,爷知道,爷最恨人瞧不起,也最恨人戏弄,爷就是不让你走……」接着传
来咚咚敲门声,震声如雷,见虚竹耍起了酒疯,谁也不敢出外照面,恐他再掷出
一把剑来,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听到半晌无声了,才松了口气继续睡去。不料咚
咚声再次响起,震得满楼乱响,停歇片刻,又是「砰- !」得一声巨响,众女都
大吃一惊,听见了尤夫人和尤三姐的哭叫,还有虚竹的大叫:「把你们扔出去都
摔死了吧。」众女心头一紧,都惊慌万分,听得叫骂声渐渐含糊不清,哭泣声也
越来越细,终至寂静无声。众人不禁可怜尤氏母女,好生担忧,有的迷迷糊糊不
觉睡去,有的打着哈欠一直熬到天明。

  一夜过后,虚竹哼哼着翻个身,但觉昏昏胀胀,浑身无处不疼,头疼得尤其
厉害,不由握拳敲敲额,待睁开肿眼,顿茫然一惊,见自己手上都是血迹,忽地
坐起,张开双臂一瞧,不仅双手,连臂膀上也粘着一块一块的血迹,接着发现自
己下身精赤,上身只穿着那件除了睡觉从不离身的宝贝背心,慌张四下一瞧,发
现这里也不是自己的房间,只见空空荡荡,橱柜大开,桌子翻了,椅子倒了,像
是遭了劫一般,双手一按床板,又触到一块冰凉的粘渍,低头见床单上麻麻点点
的血迹,而那点粘渍却又像是交媾的遗迹。虚竹瞧得心突突乱跳,慌忙下床,脚
一着地,头疼欲裂,踉跄推开窗户,才知这是尤夫人的房间,外面艳阳高照,楼
里院内都安静异常。

  虚竹匆匆找到裤子穿上,出屋一瞧,整楼空无一人,待回到自己房间,更是
吃惊,见同样是桌翻椅倒,床上乱糟糟的也有一些血迹。他一屁股坐在床边努力
回想,脑中昏昏沉沉,记忆零零碎碎,只想起昨夜喝酒时的几个片断,至于怎么
到了尤夫人房里,怎么弄得满身是血,却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再仔细查看手臂
伤处,见血迹下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登时愣住,张口结舌,骇然大叫:「双儿,
双儿……」边叫边跳了起来,却见双儿悄然出现在门口。

  双儿端着水盆走进来,瞧了瞧虚竹,只说了一声:「公子,你醒了。」然后
放下水盆,不慌不忙浸湿毛巾,又道:「公子,你举起手臂,我给你擦擦。」

  虚竹愕然坐回床上,见双儿走来神色平静,但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他举起
一只手臂,狐疑道:「我……我昨晚怎么了?」说着胳膊不由一缩。

  「公子疼吗?你昨夜可是真醉了。」

  「哦,我醉后都做什么?」

  「啊?难道公子不记得了?」

  「我真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我这一身的血……双儿,你为什么扎我?」

  双儿惊讶地瞧瞧虚竹,突然委屈地红了眼圈,低头继续给他清理伤处。

  「那些事不记得也好。」

  「不行,你跟我说说,我是不是……?」

  虚竹说着向双儿上下一打量,小心问道:「我对你……对你做了……?」

  双儿脸上通红,急道:「公子不记得了,自然就没什么事。」说完挣出手去
洗毛巾。虚竹继续猜测:「我知道了,我醉了去找你,你就拿刺扎我,双儿好狠
心哩。」双儿跺脚娇叫:「哪里是狠心?我能有什么办法。」这句正是双儿平时
的语气,虚竹放下心来,笑道:「我被你扎疼了,便去尤夫人……不对,我该是
去她房里找尤三姐,是不是?」双儿没有应声,接着给他擦拭血迹。虚竹自认说
的不错,接着寻思:「那粘糊糊的东西是尤三姐的?还是尤夫人的?也有可能是
自己留下的,但怎么桌子椅子都倒了?」忽然吃了一惊,问道:「尤夫人和尤三
姐哪里去了?还有楼里其她人呢?」双儿答道:「她们母女刚刚走了,其余人到
山门去送,都还没回来。」虚竹哦了一声,觉手掌和胳膊被双儿一擦,麻嗖嗖疼
了起来,心里又起疑惑:「怎么伤得这么重?」但又不知如何问起。双儿给虚竹
清洗完毕,说道:「公子好好歇着,我去盛热碗银耳汤来。」

  双儿出了房门,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道:「看样子他真是全不记得了,想不
到酒能把人醉成这样,昨晚他不要死活得真是吓人,也真怕他说起哩。」

  今天一早,双儿小心去瞧了瞧尤三姐,见她神色清冷,虽然描了浓妆,但掩
不住哭红的眼,大热天的穿了件高领衣服,但也遮不住脖上一块通红的咬痕。尤
夫人跟尤三姐一样肿着眼,强打精神与众人告别。双儿没心情随众人远送,悄悄
躲回了房里,好生不安,直到听见虚竹大叫,她才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似的,端盆
进去服侍,看到公子身上前两日的针孔未愈,现又添了一片一片的新伤,双儿好
不容易才忍住了眼泪。

  此后虚竹安安分分养伤,问起醉酒后的详情,双儿死活不说,其她人也都推
说睡了不知,但其眼神都含着暧昧。虚竹努力回想了好一阵儿,终于有个片段隐
隐约约浮出来,那是白白翘翘的一对乳,圆圆滚滚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还有大颗
的晶莹泪珠滑下来,但只见其乳不见其人,虚竹捶着头再想下去,又恍惚记起来
几声哭泣,倒像是双儿的声音,一惊之后,又觉得像是尤三姐,但那滚圆的双乳
不是尤三姐的,那就只有是尤夫人了。虚竹恍然大悟,难怪众人不说,母女同奸
当然是件丑事,由此认为自己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但他向来记性极佳,凡事过目
不忘,此时平白空去一大块,令他总觉不安,也知那晚必定吓到了双儿,便刻意
哄双儿高兴,耐心听她讲忠臣良将的故事,还和双儿扮作大将军操练剩下来的二
十个亲兵,并让其她人统统扮成杨家女将。虚竹尽情发挥口技功夫,模仿各类人
物惟妙惟肖,家妓们也有作戏功底,众人将一出「杨家将大破天门阵」演绎得有
声有色。双儿到底童心未泯,一来二去被虚竹哄得兴高采烈。于是乎,水月洞天
锣鼓阵阵,尘土飞扬,娇叱怪叫,杀声震天,搅得山庄鸡犬不宁,孟府人人头顶
冒烟。操练之暇,虚竹跟双儿学会了解穴门道,他也将凌波微步和拆花指教给了
双儿,二人练习时,虚竹虽不敢触及双儿的软猬甲,但可以在她腿上点来点去,
待双儿吃惊逃走,还可以追上去在她臀尖捏一把,但觉其乐无穷。双儿怯生生得
无可奈何,见虚竹追得真个急了,只得红着脸停下脚步,由他抓住小手吻下脸蛋,
反比以前更加乖巧,平时服侍也更加尽心尽力。

  到了孟琏和史夕雨烧「三七」那天,贾知府来孟府吊唁,并来看望虚竹,见
双儿带领女兵女将正玩得不亦乐乎。贾知府微笑着越瞧越诧异,惊问:「她们自
称杨家将么?」虚竹笑道:「是啊,正在模仿几十年前杨家将的故事,虽然说书
的惯于编造夸张,但也有许多是真的,我的双儿就是杨家出身。」贾知府听了大
惊:「杨家早被定为忤逆大罪,大人难道不知吗?」虚竹得意洋洋道:「我怎会
不知道,当时我就在皇上身边,还训斥了孟太师几句。」这时他见双儿正往这边
瞧来,便故意放大了嗓门,再道:「杨家是遭了奸臣诬陷,如今皇上亲政,我正
准备上奏朝廷,要给杨家平反昭雪。」贾知府听得惊心不已,正欲告辞,见一个
太监被孟三老爷领过来,是皇上有给虚竹的密旨。

  虚竹跪接圣旨后,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瞧了瞧,眼中射出光芒,然后笑眯眯收
在怀里,叫亲兵领传旨太监去休息。贾知府过来试探道:「皇上对大人连连委以
重任,真是法眼圣明,人尽其才。」虚竹嘿嘿一笑,暧昧道:「哪里,哪里,该
来的终于来了。」贾知府和孟三老爷闻言皆失色,但他们在虚竹脸上只能见到一
派高深莫测。贾知府慌张回府,孟三老爷也急忙回去派人往京城送信。

  贾知府和孟三老爷走后,虚竹急忙叫双儿随自己回了房间,拿出密旨叫她念
给自己听,他适才虽然瞧了瞧,但没找到一个眼熟的字,不料双儿念出一大堆严
厉之辞,斥责虚竹作威作福,贪图安逸享乐,不图报效天恩等等。虚竹越听越沮
丧,他见圣旨上黑压压写了许多话,猜想多半是要对孟府治罪了,却万万没料到
是要治自己的罪,忙到传旨太监那里,亲手送上银票,晚间摆上盛宴,不停说自
己如何忍辱负重,如何为圣命殚精竭虑。那太监微笑道:「耳闻不如目睹,大人
不必多说,小的来时已然看见,自会向圣上禀明一切。」虚竹听了大喜,心想来
得早不如来得巧,皇上听说我在孟家后院操练人马,一定龙颜大悦。

  次日一早,传旨太监刚走,贾知府便派人来请,并没说明是什么事儿。

  虚竹备了简单礼物到了贾府,说过几句热络话,贾知府命人摆上酒席,八菜
四汤,不大像隆重请客的样子。酒过三巡,贾知府看了看虚竹,郑重道:「下官
今日请大人来,是有一件大事要说。」说完犹豫一会儿,才又道:「京城传来一
封密函,孟太师要我掌控应天府兵马,一但有变,即刻响应。」虚竹一听,差点
喷酒,惊问:「有变?什么有变?」贾知府含糊道:「这个信上没说。」虚竹想
了想,忽然喜形于色,叫道:「也没说什么时候么?」贾知府见了他神色,心里
纳闷,谨慎回道:「信上也没说,但意思是最近了。」虚竹点头寻思着:既是孟
老贼的密信,说明皇上并不知道,皇上给了我三月期限,现下也差不多了。忙又
问道:「你什么时候接到的密函?」贾知府吃惊道:「就在前两日,大人难道没
听说什么风声么?」虚竹瞧瞧贾知府,心里突然明白:他早接到了密函,昨日见
我收到密旨,拿不准皇上是否得知,于是来个告密,实是给自己留条后路。想明
此节,虚竹淡淡一笑,说道:「我没听说什么,不过皇上心里肯定有数,大人说
是不是?」贾知府惊疑地连连称是。

  回到水月洞天,虚竹用心再想,这段日子自己在孟家这么折腾,始终不见南
唐公主和李梦如露面,连金陵女侠也没有影子,实是很奇怪,莫非他们已筹划好
了造反,恐怕打草惊蛇?虚竹越想越惊喜,喜的是只要孟太师造反,皇上肯定要
砍他的头,抄他的家,从而也就去了自己的心头大患;而惊则是担心孟老贼造反
成功怎么办?

  午后,又意外收到了花姐信函。双儿看过后,说道:「信上说木姐姐病重,
不知公子能否赶回去瞧一瞧。」虚竹立时惊慌,心想:「如果不是很严重,花姐
不会派信来,木婉清怎就病重了?是疯病发作,还是其他什么急病?」虚竹焦急
一想,眼睛突然发亮,掐指一算,不知不觉发了痴,原来自他将木婉清掳到玉花
轩已过足了九个月,忽又想到那几天和香菱也有过一次,她会不会……?不禁呵
呵笑起来,觉得这个想法甚是滑稽,难以想象小香菱挺个大肚子的模样,随后又
十分不安,接着想到就算自己那次没有,薛蟠也决不会放过机会,香菱这碗汤又
鲜又香,这么多日子以来,怕是早被那呆霸王喝了个底朝天。

  虚竹走来走去,突地一拍桌子,叫道:「打道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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