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不想看你这样

　　　　“你来干什麽！”万潇顾见到简墨的第一句，便是毫不客气的驱逐，“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出去！”
　　“顾。”万潇顾的态度第一个惹怒的就是杭寅，虽然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仍是不愿见简墨被他这麽对待。“注意你的用词。”他冷冷地警告着万潇顾。
　　“嗤！”回答杭寅的是一声不屑的冷笑，万潇顾抬手环在胸前，“我就这样，你能拿我怎麽办？揍我？还是杀了我？杭，我原本以为你是我们当中最理智的那个，没想到最後也还是迷上这，不要脸的贱人了。”万潇顾顿了一顿，最後还是说出了那几个字。
　　“杭。”注意到杭寅原就肃冷的表情瞬间蒙上了一层冰雪，简墨忙去拉住杭寅的手，“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跟他谈一谈。”
　　杭寅出去了以後，简墨往病床边走去，走近後她仔细看了看万潇顾，他的胸口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一条腿被吊在空中，满脸的戾气狠盯着自己。这表情看起来跟以前只知道折磨自己的万潇顾很相似。只是那张黝黑的脸上却哪里还有往日的俊俏，下巴上挂着稀拉杂乱的胡渣，看起来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了，人也瘦了一圈，一双乌黑的眼睛没了光彩，凸在脸上，很是憔悴。　
　　见简墨光站在那儿并不言语，只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瞅着自己，万潇顾哑着声音强装出凶狠不耐的语气，“看，看什麽看！还不给我滚出去！”
　　“为什麽不做手术？”简墨在床边坐下，顺手拿了一个苹果削起了皮，“医生说只要动了手术，你的腿还是可以恢复的。”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天生的母性在作怪，万潇顾这幅模样总还是让简墨的心酸酸的。
　　万潇顾狼狈地躲开简墨放柔的目光，气急败坏地吼道，“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我的事不要你管！”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麽落魄的一幕的，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同情。
　　“生病的人就不要大呼小叫的，对你的身体恢复也没有好处。”简墨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一边的盘子里，拣了一块递到万潇顾的嘴边，“吃块苹果吧。”
　　简墨从来也没有这麽对过万潇顾，他一时迷乱了，傻傻地张开嘴，任简墨把苹果塞到了他嘴里。等那甜甜的滋味从舌尖传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你──”他张嘴，想吐掉苹果，可又不舍得，愤愤地嚼了几下咽进了肚子。“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出去！”他转正了身子，目光从简墨的肚子扫过，心像是被人生生揪下了一块，血肉模糊的，就算知道自己的腿以後废了也没这麽痛。
　　简墨又拣了一块送到万潇顾的嘴边，听了他的话，也出神了，“我没有同情你。”她喃喃地说，“只是看到你这样，心里就不舒服……”
　　她……这种感觉就像是脖子被扼住了，快掐到窒息的时候，那扼住脖子的手突然松开了一样。万潇顾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你，你，你说什麽？再说一遍！”
　　“我……”简墨反应过来，看到万潇顾这麽激动，喉咙像被一块棉花堵住了，说不出话来。沈默的气氛笼罩了病房，万潇顾悬着一颗心等着简墨开口，仿佛她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万潇顾眼中交织着热切的期待、乞求，简墨移开了视线，低下头把手覆在肚子上，半晌才抬起头，“万潇顾，我一直不喜欢你，直到现在也还是不喜欢。我怎麽也忘不了你以前对我做的那些事。”
　　万潇顾的眼中一片死灰，他整个人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只是，我再怎麽讨厌你，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万潇顾，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到英国的。也是为了我才弄成这样的。也许是愧疚吧……”简墨慢慢地伸手，落在他吊在空中的那条腿上。
　　他的腿，是已经毫无知觉的。但当简墨的手落在上头时，却似乎有一股暖流从腿部升起，窜遍他全身。这番话让万潇顾的心像是坐了趟过山车，一会儿跌入见不得底的深渊，一会儿又似爬上了天堂，这会儿，他就这麽停在半空中，是上是下端看简墨是如何铺的跑道了。
　　“看你这样，我心酸酸的，我印象中的万潇顾，一直都是那麽嚣张跋扈。”说到这，简墨倒是笑了，“这样的你，还真不像你。你以前那麽蛮横，那麽霸道。那时，我连杀了你的心都有。但现在，我说不出来是什麽滋味，反正就是不愿意看到你躺在病床上。万潇顾，动手术吧。也许你好了，我才能看清楚我到底对你是什麽感觉。”
　　“有你这样劝人的吗？”万潇顾也笑了，他的笑容里有些甜，又沈着许多苦，“也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
　　“我说好听的你能信吗？”似乎是因为话说开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变得轻松起来，简墨还开起了玩笑。
　　“如果，我说如果。”万潇顾咽了口口水，“我听你的，做过手术之後，腿好了，你，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万潇顾的眼里又燃起了殷切的光芒，简墨避开了他的眼睛，“万潇顾，你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不上来。能等你好了以後再说吗？”

18.阴谋1

　　　　虽然万潇顾有些失望，但能得到这样的答案他也有了些许安慰。简墨陪着他听了医生的诊断报告，医生表示万潇顾的膝盖骨属於粉碎性骨折，周围软组织损坏，而他又拖了这麽久，至现在软组织已经坏死。做手术的结果会有5成机会恢复走路功能，但即使复健没问题，以後走路肯定还是会有些跛。而如果不做手术，他的那条腿就算是全废了。
　　万潇顾听到这里的时候看了看简墨，见她望着自己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就回了她一个安抚笑容，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手，见她没有躲避就得寸进尺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医生，你安排时间吧。”他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简墨，既然简墨要他动手术，他做就是了。他想着，如果简墨能给他一个陪在她身边的机会，即使他的腿真废了也无所谓。
　　原来深爱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即使不能拥有她的全部，不能得到她的爱也甘愿守在她的身边，只要她还愿意偶尔看他一眼就幸福地跟拥有了整个世界一样的满足。
　　就当万潇顾这边正如火如荼地筹备手术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正有一个不可预知的危险正在悄悄接近。
　　“少爷，都准备好了。”
　　“很好，吩咐下去，等我命令。”
　　“是！”月黑风高夜，才是谋财害命时。但他们这位少爷却偏是喜欢在白天日头高的时候动手，躬身听令的黑衣人在退下之前，偷着瞧了眼男人的表情──那张俊美的娃娃脸分明是扬着笑容的，可那灿烂的笑容怎麽就连他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人看了都背脊心发凉，心里犯怵呢？
　　这日，杭寅一早接到商务邀请，就要出门。他原想把简墨也带上，但考虑到简墨大着肚子不方便走动，而自己的公事一谈也不知道要谈多久，怕累着她，因此再不情愿把她跟万潇顾放在一起，也只能把她留在医院。再者万潇顾身边人手多，有他保护着不会出什麽事，而且这正好是医院，要是简墨身体不舒服还能及时医治──杭寅思及这两点，即使心里再怎麽别扭，发酸，也都强压下来了。他腻着简墨说了一早上的话，千交待万交待的，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简墨送到医院，看着她离开。
　　杭寅这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简墨一想起杭寅早上缠着自己做的那些事，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脸颊就发烫。这融了冰的火，真是热烈地让人受不了。
　　到中午时分，用过午餐之後，万潇顾提出想到楼下散步，简墨就推着他到了花园里。这时节刚好是秋天，医院里植有大片大片的梧桐，草坪上铺了一层半脚高的落叶，看不着半点的绿色，只有满眼的黄。简墨推着万潇顾找了一颗最大的梧桐树，把他从轮椅上扶下来，两人一起坐在了落叶上。那层叠的落叶，一屁股坐下来会发出“喀拉”的响声。两人背靠着粗壮的树干，肩头微微挨着，这样平静的相处，让万潇顾的心温暖地快要溢出来了。简墨抬起头，大片大片的梧桐叶挡住了正午的艳阳，黄叶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发亮，煞是好看。
　　“诶，你说，这里堆了这麽多的落叶，是不是因为医院的清洁工犯懒没有打扫呀？”万潇顾没想到简墨会问出这种问题，咧着牙就笑了出来，“挺好看的不是？”
　　“嗯。”简墨点点头，“这里的景色确实挺美的。”她眯起眼，把目光投向远方。他们坐的位置正对着医院，那座灰扑扑的建筑与这灿烂的景色显得极为不和谐，突兀地矗立在中间，像是故意破坏这幅完美的午後秋日图一般。简墨心中有些不悦，还有些不安。
　　然後一切都像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一样，几个黑衣人平空出现，二话不上，就冲向万潇顾，个个都配着枪，却也不使。一群人围着他们，像猫抓老鼠一样逗着玩儿。这情况直到万潇顾从一个人手里抢下一只手枪时才开始发生改变。万潇顾撑着一条腿护着简墨，开枪打倒了两个，在准备开第三枪的时候，他余光瞄到了一黑衣男人从身後接近了简墨，简墨被他推了一把，撞到了树上。她只觉肚子一阵刺痛，从下腹涌出了滚烫的液体，血红血红的……
　　她的孩子……
　　简墨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後一个画面，就是万潇顾扑到了自己身上，他牢牢地抱着她，咧开嘴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
　　简墨，下辈子我要在所有人之前遇到你……
　　哎呀，万潇顾，你讲得太大声了！那枪声都没有你的声音响！我的耳朵都被你吵得嗡嗡叫了！
　　让我亲一个，盖个戳儿……
　　性感坚毅的嘴唇堵住了简墨的樱桃小口，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鼻息间流窜……
　　好啦，等我下辈子去找你吧！
　　云燚，又是你吧？一枚刻有爱新觉罗家徽的印章从她眼前落下，掉进了落叶堆里，没有了声响。算了，不跟你计较了，诶，万潇顾，我觉得肚子好疼，心也好疼，我也要死了吧？你等等我呀~~
　　简墨，我爱你……
　　喂，万潇顾，你别走得太快了，这里黑蒙蒙的，我会害怕啦！

19.阴谋2

　　　　不是说不爱就不会伤心吗？她不爱万潇顾，也不爱肚子里这个孩子，为什麽失去的时候心里还是会好难受好难受，心口跟堵了块石头似的，喘不过气呢？简墨醒来的时候杭寅已经赶回来了，才几个小时没见，他就像老了几十岁一样，苍老的厉害，哪里还有翩翩若仙的俊俏模样。
　　“墨墨乖，别伤心，我们还会有其他孩子的，别伤心了。乖，不要伤心。”杭寅向上拨开简墨的头发，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吻，“我只要你没事就好。啊。你没事就好~~”他捧起简墨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孩子没有了会有的，会再有的~~”
　　孩子没有了，那万潇顾呢？也死了吧？
　　简墨很想开口说，我才不在乎那个孩子呢，没有了就没有了呗。本来就是设计好要报复你的工具。这个时候，最好能配上一个笑容，好好的讽刺下杭寅。可是，嘴角却怎麽也提不起来。她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我不会伤心，一点也不会伤心，孩子没有就没有了，万潇顾死了就死了。伤心的从头到尾只有你杭寅一个人罢了。
　　那，那是眼泪吗？杭寅把脸埋在了简墨手掌间，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沾湿了她的手心，从她的指缝间滴落。
　　他这麽伤心呀。看来，她的计划一步不差嘛。怎麽样，这种感觉是不是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把你的心挖出来了，然後胸口缺开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口子，空落落的绝望呀？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她很开心，她应该开心的。
　　可是，为什麽，心，好痛好痛，痛得快要发疯了??
　　小喵要是知道简墨会出现在万潇顾身边，他还会布下这个局吗？小喵听到黑衣人报来的消息後，略一思索，便猜到那个女人就是简墨。他确认过简墨没事後才狠舒了口气，手下的人见他这样就猜出了他跟那女人关系匪浅，不由捏了把冷汗──要是被他知道了那女人流产的事，怎麽办？如果被他知道了??想起这男人的手段，黑衣人就浑身打寒战。他们虽然是莫奚悠底下的人，但自从被指派给这男人之後，他才见识到什麽叫可怕。他对待敌人的那些逼供手段，残忍地连他们这些杀人杀到麻木的机器都禁不止畏惧三分。
　　如果被他知道是他们害得那女人流产的话，那，那??之前有一个人落在他手里之後，硬气的什麽都不肯说，後来他的手指一根根被他涂上了浓硫酸，腐蚀到只剩下五根光秃秃的骨头。想起那个画面，他就想吐。
　　幸好这次的事情小喵没不分青红皂白，怪到下属身上，冤有头债有主，他知道这事应该找谁算账。他刚让黑衣人退下，就接到了莫奚悠的电话。
　　“颜端遥！你知不知道你害她流产了！”
　　“哇塞，小悠悠，你怎麽有空打电话过来呢？”
　　“颜端遥，你别跟我装傻。你别仗着有我手底下的那群人就能无法无天，要知道只要我一个命令下去，你连一秒也活不过。”
　　“
　　很好，小悠悠。”小喵露齿一笑，娃娃脸越发显得天真，“要不是你瞒着我墨墨来英国的事，墨墨现在会出事吗？”
　　莫奚悠浑身一凛，握着话筒的手汗津津的发潮。
　　小喵不等莫奚悠解释，就挂了电话。他紧抿着唇，牙齿狠咬着下唇，半晌功夫就从嘴边流出了一道刺目的血印。他松了牙关，微启着唇，下边的嘴唇是一排骇人的牙印。
　　墨墨，对不起，你失去的那个孩子小喵亲自还给你好不好？他，必须要把这件事给盖过去！小喵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现下，他只能这麽做了。
　　再说另一边，莫奚悠听到简墨出事，是怎麽也坐不住的。他打了几个电话，连夜处理了手边几件要紧的公事，然後划了一星期的假去英国。他不放心英国那边的医生，想把司徒也一起带过去。却没想到在他开口之前，司徒就主动要求跟去英国。
　　莫奚悠心急如焚，等不到天亮，就趁夜乘了直升飞机赶往英国。
　　万潇顾的葬礼没有在英国举行，古易熏负责举办了一个简单而隆重的告别仪式，遗体最後还是要装入棺木运回国内。简墨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装入棺木，早已疼痛麻木的心还是狠揪了一下，眼泪在她冰冷的脸上划开两道刺痛的印子。万潇顾，再见！她在心里默默的告别。对不起，到现在我还没有爱上你。但是下辈子，我会等你来找我的。
　　缓缓的哀歌响起，她把手盖在棺木上，有微风吹过，它调皮的吹开了覆在她脸上的黑色面纱，她的眼泪被风轻轻抚干，简墨闭上了眼，微仰起头，微风在她的唇间跳跃，印下了告别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