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谈判的筹码1

　　
　　云燚瘫软在书房的椅子上，嘴里嘬着香烟，桌上堆满了烟头。
　　　
　　“叩叩叩。”站在书房外的人敲了几下门，见没有人应声，就径自推门走进来。“咳咳咳。”满室的烟雾熏得她喘不过气。她抬起手扇了几下，一股烟钻进她的鼻子，熟悉的气味教她愀然变色。她大步冲到云燚的桌前，从他嘴边把香烟夺下，“哥！你应该知道这烟被掺了海洛因，为什麽还抽！”这大概又是司徒动的手脚！她拿起那根烟，搁在鼻子仔细地嗅了嗅，一根烟里含的剂量非常小，如果没有仔细闻是绝对闻不出来的。但是他们从小就被训练辨别各种毒品，而且云燚一下子还抽了这麽多，是不可能察觉不到的。“哥！”见云燚又拿了一根烟，她忙连烟带盒都抢了下来，在手里攥紧。
　　　
　　“明若，还我。”云燚伸直了腿，架在桌上。他声音懒懒的，肤色发白，摊开的手指也在微微发颤──这分明吸食海洛因後的症状。见云燚如此自暴自弃，明若的心被扯得发疼，眼眶也湿热得发烫。她别开眼擦掉即将夺眶的眼泪，将皱成一团的烟盒扔进垃圾桶，清扫了桌面，打开了落地的玻璃窗，流通室内的空气。她平静地完成这一系列的事情後，在云燚的对面落座下来。
　　　
　　云燚抬眼，目光靡乱。他的目光落在明若身上，却又似穿过她落在别处。那双眼睛，干涩无神，曾经洋溢的傲气、风采、算计，都荡然无存。明若的眼泪终於还是没有忍住，这个人，还是她那位唯我独尊，不可一世，遥不可及的堂哥吗？爱新觉罗家族的最後一位王者，居然变成了一滩烂泥！她又哭又笑，司徒遐，原来你对明毓爱真的如此深厚。为了毁掉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用爱情做诱饵，诱惑我、利用我，让我成为你步步为营的棋子。而我也真傻真蠢，明知是满盘皆输的赌局，也要放下自己所有的筹码去赌一场。
　　　
　　“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明若喃声说道，她垂着头，满面泪颜。
　　
　　　
　　万潇顾是坚决不同意简墨去找杭寅帮忙的。杭这个人的心机并不比云燚浅薄，他看不出来他对简墨到底存了什麽心思，但从十年前跟十年後发生的事情上推论，可以看出他对简墨的感觉估计是跟自己一样，有些复杂。因此在并不清楚自己的真实心意前，他并不希望简墨身边有太多头饿狼出现。目前有他和莫奚悠两人就已经太过拥挤，他可不想发展成十年前的状况。万潇顾左思右想，决定先找杭父探探路子，毕竟实权是掌握在杭父手里。
　　　
　　万潇顾坐在杭家的客厅里，心里有些忐忑。他与杭父并不熟悉，事实上，万家道政商关系的建立全部都是靠古易熏一手打理的。即使这些年他已经圆滑了不少，可如果要他低声下气去跟那些披着面具的政商大佬虚与委蛇，还不如让他单枪匹马去挑个帮派来得容易。但今天，为了简墨生的那个臭小子，更为了自己的性福，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装回孙子。
　　　
　　在万潇顾还在构思自己待会儿见面的笑容时，杭父已踏入了客厅。
　　　
　　“伯，伯，父，您好！”万潇顾忙起身正正式式地跟杭父鞠躬问好，那态度倒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对待老师般的恭敬。可是个人都知道万潇顾这小子从小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横样，在他绿豆大的脑子里哪有什麽尊师重道的概念呀！
　　　
　　杭父微微颔首，在万潇顾对面的沙发落座。他的长相与杭寅极为肖似，俊美惑人，但又有些不同，比如说那双精烁的眼神，周身散发的威严气质。
　　　
　　万潇顾被看得不自在，想好的说辞一时也说不出口，支支吾吾，挠头搔耳的如同一个毛头小子一般。但这也怪不得他，因为这男人可是整个国家的领袖（我再度汗……），关於他的生平简直就是一部传奇，在他年仅25岁的时候便已登上了如今这个位置，并风雨不动地守了这麽多年。这种男人，他虽不亲自动手杀人，可积累在脚下的白骨却叠得恍如天高。
　　　
　　他并不害怕杭父，如果能让他们生死对决，他是乐意之至。只是，与他交易，并不是只有钱财、性命这麽简单。每一场的交易，他要得到的是，控制的是完整的人心。万潇顾在犹豫，自己为简墨向杭父索讨人情的举动，会不会太过贸然？被别人掌握脉门的滋味，很糟糕……
　　　
　　万潇顾的犹豫被杭父看在眼里，他缓缓开口，“你可以回去了，我不会帮忙的。”原本他是可以借此机会向万潇顾索要一些代价，比如万家道上下的完全臣服，甚至是更多。古易熏这人太过聪明，也非常懂得利益均分，与他交往，他占不到太大的便宜。可万潇顾就不同了，看他如此在意那个女人，这真是个极好的机会。只是可惜，有人先他一步来了。那个人提出的回报，诱惑更大。
　　　
　　“你……”万潇顾皱紧眉头，见杭父离去，他第一次感觉到挫败。也就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必须变得更强大！
　　　
　　与此同时，简墨也在为云嫋的事情而奔波。此刻，她正坐在一座和式庭院的回廊上，并排坐着的，是一个俊美清逸的男人──杭寅。
　　
　　庭院里，粉樱飘落。

51.谈判的筹码2

　　他们盘腿坐在蒲团上，坐前摆了一张质地滑润的白玉茶几，茶几上整齐地排开一套天青色的汝窑茶具。杭寅挽起白衬衣的衣袖，在手腕处工整的打了个褶，接过一旁佣人手里的银壶，提高水壶，将烧开的清泉缓缓倒入茶壶中，脉脉的水流在壶中绕了一圈，然後从壶口徐徐淌出倒入茶杯里，静置片刻後用茶夹夹住边缘倒去杯子中的水，搁在茶巾上，细细抹去残留的水滴。他把擦干的茶杯放在一旁，呈一字排开，然後拿起右手边的茶荷，将茶荷的引口靠在茶壶上，用茶匙拨出一些茶叶。茶叶落在茶壶中，散开一股浓郁的
　　干香。
　　　
　　简墨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心说，这男人的举手投足真是优雅，那一招一式倒比茶道的师傅还要讲究。只是纵使他的外表再如何清雅俊逸，也掩盖不了他冷血残忍的行径！一想到这，醇香扑鼻的茶水顿时变得难以入口了。她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杭先生……”她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杭寅打断了。
　　　
　　“简墨。”他念出她的名字，没有迟疑，想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已经有所了解。“无论公私，你的份量都不够让我跟燚翻脸。”他单刀直入地切入话题，截断了简墨的寒暄说辞。他的语调平缓，眸光淡然，似乎只是在平铺直叙地点出眼下的状况。但看在简墨眼里，怎麽都觉得他的话语中带着些轻鄙。
　　　
　　只不过是个靠家族背景吃饭的大少爷，凭什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简墨压抑住心中的不屑与愤恨，软言开口，“杭先生，我知道您跟爱新觉罗.云燚的交情不斐，那麽於私，我们自然是没有大多交集，我也不好腆着脸皮用私交之谊来求您。但若是於公的话，我们可大有谈处。依我了解，您近年来在商界大有建树，您名下的微电子技术有限公司也是大展风头。只是形势喜人，形势逼人，在微电子行业中，爱新觉罗集团财大势大，多年来一直是业界的领头羊，那麽贵公司想要有所突破，必然会受到多方制约。因此我今天来，并不只是单纯地求您帮忙，我这里有一份莫氏集团的合作提案，请您过目。”她从提袋里拿出一份纸制的合同，递给杭寅。杭寅接过，顺手翻开。
　　　
　　简墨虽然极力想表现得沈静，可是藏在桌下微颤的手仍是泄露了她紧张的情绪。她在来之前见过莫奚悠，刚才那番话就是他教的。虽然那男人的态度令人不敢恭维，但她看得出来他是好意的──想必为了找出杭寅秘密开公司的消息就费了不少劲，而且竟愿意为了她让出莫氏集团的合作案让她做为谈判的筹码。他所做的一切令她十分惊讶，莫奚悠对她一向没什麽好脸色，他们多次见面都闹得不欢而散，那麽他这麽做应该是为了小喵吧，简墨想着，也只有这麽解释莫奚悠的举动了。
　　　
　　杭寅草草地看完了合作的条款，把合同递还给简墨，面色如常，却不发一语。简墨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做何考量，只见他举杯品茗，动作闲适悠然，不由暗暗着急，脱口而出，“您要是不满意这些条件，我们可以再另外详谈。”
　　　
　　如此躁进的态度，犯了谈判的大忌。幸好杭寅并不是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否则简墨当下就被吃干抹净了。或者说，他只是不想再跟简墨扯上关系，再次被拉进混乱的怪圈。莫奚悠、顾都已经是她的入幕之宾了？他的眼里确确实实地闪过一丝蔑意，她不仅是容貌改变了，连性格也变了。多年前那位纯真的女生早已消失，眼前这成熟的女人，已变得跟云燚相似，同样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用自己的美色、肉体做为征战的利器。
　　　
　　杭寅深深地吐纳了几回，平复心头窜起的无名怒火。他只是对曾经认识的简墨有过少许的好感与愧疚，而那些情绪并不投射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而另一方面，他早已说过，他对云燚已经仁至义尽，有所残存不舍的，不过是幼时那段美好回忆罢了。因此即使莫奚悠提出那麽诱人的条件，他也没有兴趣再跟简墨、云燚这些人有所牵扯。他站起身，衣装笔挺，利落的线条如同雕刻出的完美，那片淡色的冰冷薄唇吐出无情的拒绝，“我没兴趣，你可以走了。”说罢便欲转身离开。
　　　
　　“杭寅──求你！”简墨心一慌，顾不得礼数，伸手死死拉住杭寅的袖子──这是她能留住云嫋的最後一个希望了！简墨半跪在地上，抬着泪眼，露出乞求的目光，“我只要云嫋！只要把云嫋判给我，其它的我什麽都不要！求你，只有你能帮我了！”她一着急，眼泪就扑漱漱地落下。她嘴唇打颤，哽咽着，“求你……我只要云嫋……”
　　　
　　简墨晶莹的泪眸映入杭寅的眼帘，那双像沾了露水的眼睛让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16、7岁的女生。他有片刻的恍神，但之後依旧断然拒绝了简墨的请求──他不想掺和进去。他抽回自己的手臂，被简墨握过的地方，残留着淡淡的温度，透过衬衣，渗进了他的皮肤。他拉平了袖子，背对着简墨留下寥寥数语，略含劝慰，“这场官司，即使我帮忙也无济於事。我父亲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你赢不了云燚，主动和解是最好的方法。若不然，你连探视权都会失去。”只是依他来看，燚的计划里不论简墨是否和解，估计都不会让她享有孩子的探视权。

52.失去1

　　
　　简墨从杭寅家走出来的时候，手脚冰冷，她在想杭寅的最後一句话是什麽意思，如果自己不主动和解，以後连云嫋的面都见不到了吗？云燚，他不会……？不，他会的！想起云燚的那些手段，她就心里发寒。他会怎样对付自己呢？法律明文规定，无论是否和平离婚，孩子监护权属於哪方，另一方都该享有探视权才是。即使云燚的势力再如何强大，聘请的律师再怎麽厉害，也更改不了这条律法，不是吗？只是，她好害怕！小笨鸟是她的儿子，她不敢想象失去小笨鸟後的生活！自己该不该後退一步……？
　　　
　　“喂！”莫奚悠坐在车里等了半天，明明已经看见简墨从杭寅家大门里出来，可半刻锺过去了都没见她的人影。他有些坐不住了，便下车来找她，不想在街道的拐弯处看到了人。简墨蜷着身子蹲在路边，莫奚悠蹙紧眉走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却不见简墨有任何反应。怎麽了这女人？莫奚悠也就地蹲下，稍稍迟疑地伸手覆在简墨的肩头上，轻咳几声缓和他了冷硬语气，“怎麽了，是谈判失败了？还是，杭寅为难你？”掌心下的女人浑身打颤，任凭他怎麽追问都一语不发。
　　　
　　莫奚悠有些急了，他硬是掰开简墨的肩膀，强迫她的脸从膝盖间抬起来──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惨白一片，张着一对晶莹的水眸，显得无措、茫然，斗大的泪珠顺着长长的睫毛颤颤巍巍的流下，笔挺的小鼻头被膝盖压得发红，轻轻地扇动，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的一副画面。
　　　
　　当女人呀，真是占便宜，受点委屈只要流点眼泪、装下可怜就自然会有一群自命不凡的骑士替她披荆斩棘。莫奚悠酸涩地想，自己便是那群骑士当中的一员了，看到她这幅模样，他的心便像被揪掉一块一样的痛，骨子里暴力的因子不受控制的乱窜，急欲去将那些欺负她的人千刀万剐！他将简墨打横抱起，手掌托住她的脑袋轻拍着安抚，心中滋味莫名。明知道这女人对自己没有好感，甚至排斥着自己的接触，可仍旧抵不住内心那股想要接近她的欲望。贱！他凝着脸色，唾弃着自己这番犯贱的行为！
　　　
　　他把简墨轻轻地放在副驾驶座上，侧身帮她系好了安全带，并不急着开车离开，只安静地陪坐在一旁。他握住简墨冰冷的手，无声地给予安慰的力量。
　　　
　　“我……会不会失去云嫋？”简墨稍稍地平复了心情，语调干涩地开口，“我，我好害怕！”眼泪又涌了出来，止不住的掉落，浸湿了整张脸。简墨用手捂住嘴巴，牙齿狠咬在手心里，努力不让呜咽声流出，泄露了自己的胆怯。
　　　
　　“我不会让他这麽做的。”莫奚悠把简墨揽进怀里，低头亲吻着她的额角。此时的莫奚悠决定，既然玩明的他稍逊一筹，那就来暗的吧。以他的身手来讲，要探入爱新觉罗家的大宅偷一个小孩出来并非难事。确实，如果是平时偷人，应该不难。可现在这种时期，以云燚的心思，又怎麽会考虑不到这一步？因此此後莫奚悠多次探入大宅都无功而返。
　　　
　　同时，不打无准备之战从来不是爱新觉罗家的风格。“咯嚓咯嚓”几声，莫奚悠拥抱着简墨的画面被摄入了相机里，刻意的选角就成了有心人搬上法庭的有利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