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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江涛汹涌
  “我没有一丁点关于他们的记忆。”
  聂阳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迄今为止,提到过他们的,也仅有邢碎影而已。”
  赵雨净将腰巾束好,斜坐床边,摸着头发将发钗别好,轻轻哦了一声,权作追问。显然,她也察觉到,聂阳并不想多提此事。
  “照他所说,我的生身父亲正是死在他的手上,不过我的亲生母亲,却是由他报了血仇。”
  聂阳讥诮一笑,淡淡道,“若是这话可信,明早的太阳,我都不知要看哪边了。”
  赵雨净沉吟片刻,小声道:“也不是全无可能,比如……他与你的生母有过什么情份,恨你父亲横刀夺爱之类。”
  “算算年纪,我出生之时,邢碎影充其量是个十余岁的少年,正托孤于仇家默默习武,我父母与他哪里能落下什么情仇纠葛。”
  “那……莫不是世仇?”
  “他父亲赢北周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剑客,生平不知挑战了多少高手,纵然偶有一败,也不能算是深仇大恨。更何况,如果我亲生父母是能打败赢北周的高手,我的身世应该不至于如此毫无音讯才对。”
  聂阳揉了揉额角,“这种全无头绪之事,我实在不愿多费精神。将来大仇得报,狼魂天道之争也能偃旗息鼓之时,我再从头查起吧。”
  他狐疑的抬起头,问道:“赵姑娘,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赵雨净呃了一声,敷衍道:“我……我不过是突然想起罢了。做人家养子的,一般不是都会念着自己亲生父母的么。我也只是问问。”
  聂阳静静地盯着她,半晌,才起身道:“我说的,便是全部了。这事,本就没什么可问。咱们下去吧。”
  “嗯。”
  赵雨净点了点头,起身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面色几番变幻,看着聂阳宽阔背影,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软,低声道,“聂大哥,我……还有一事想问。”
  “说吧。”
  “如果你姑姑生前叫你不要报仇,你要怎么办?”
  聂阳停下脚步,回头望了赵雨净一眼,微微一笑,道:“你说的那个如果,根本不可能发生。”
  “可……可万一发生了呢?”
  赵雨净心中一紧,不自觉脱口而出。
  “赵姑娘,等下在马车上,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太累了。”
  聂阳继续向楼下走去,缓缓道,“我姑姑已经过世了,你所胡思乱想之事,已没有可能出现。”
  他捏紧了拳头,一字字道:“不过就算她在九泉之下发了失心疯,今日托梦给我叫我不要报仇,我和邢碎影,也只能有一人活在这世上。”
  赵雨净怔怔望着他紧握发青的右拳,心头恍若去了一块大石,双肩一松,微微笑了起来。
  聂月儿与云盼情并没想到聂阳只是找个由头将她们支开,便真心实意的去将河港内外探了个遍,也着实找到几个形迹可疑身负武功之人,当下不问青红皂白个个点到,藏进河港货仓之中。云盼情的烟雨抚花手打穴极重,这些人少说也要躺上四五个时辰。
  到了觉得完成任务之时,已经过了午时良久。回到客栈汇合,四人要了壶酒,慢条斯理用罢了饭菜,就此乘车出发。
  龙江沿岸共有三十二处较大河港,其中二十八处兼营江渡,两两相对,分班往返。天璧朝东南水军三度平乱,军中退下楼船二十有余,尽被游龙坞收归己用,改为载客渡船。东鳞北合二郡河港所用,便是两条游龙坞的楼船,载客众多,也不惧江中水贼。且龙江此段浪缓波平,省下无数纤夫。单是江渡一项,便叫游龙坞日进斗金,稳稳坐住龙江水路黑白两道头把交椅。
  以董凡的财力及洗翎园的本事,租下一条渡船藏身,并不是什么难事,终日随着渡船往返于江上,也确实要比在丰州境内躲避安全得多。
  往来商客虽多,在这可载千人的渡船面前,也不致淤塞难行。聂月儿既然已经打探过河港,自然领在最前,径直向着渡口走去。
  在马车中还是叫她看出赵雨净神态倦懒花容娇慵,心头又是一股闷气,气冲冲的连秀足落处也忍不住重重一顿。
  聂阳全神戒备,无心理会,只是留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是否有什么可疑人物。
  看来她们二人清理的倒十分干净,四人顺利登上渡船。甲板上,金翎先一步恭候,俏生生迎在客居通道之外。她身上换了一套罩纱长裙,挽起螺髻,河风吹过,裙衣贴住凹凸有致的丰美娇躯,登时便吸住了过往男客的目光。
  “聂少侠,久等了。”
  金翎上前施了一礼,路人见她对面四人均是一身江湖风尘,身携兵器,便都偷偷吞落馋涎,悄声离去。
  聂阳四下望了一眼,将写着暂歇舱房号码的竹片递给云盼情,低声道:“你们先去休息,小心留意。咱们水性不佳,不要着了道儿。”
  “哥,我陪你去见那家伙。”
  月儿俏目瞪向金翎丰挺酥胸,略有不甘的挽住聂阳手肘。
  “不必。若只是为了杀我,上午直接在江心把船凿沉就是。”
  聂阳安抚的摸了一下妹妹的手背,沉声道,“你们先去等我。我和董凡没什么好说,一会儿就去找你们。”
  “有没有什么好说,总要见了面才知道。”
  金翎笑盈盈的说道,“这位妹子好大的醋劲,这么看着你的情哥哥,可要小心适得其反。男人的性子,从来都是不能抓得太紧哦。”
  聂阳扬手打断道,“不要胡说,这是我妹妹。你带路吧,其他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江面风大,其余渡客纷纷入舱,他们一行不愿挤进人群,便跟在最后。三女相携下舱后,聂阳跟着金翎绕着旋梯上到二层。
  踏入回廊,聂阳便扯去了背后的裹布,将长剑重新配回腰间。
  两列舱房之间,静静的站着十余名少年少女,目光冰冷,默默的望着梯口。
  那种属于死士的气息,就在狭窄的回廊间流动。
  聂阳侧目望了一眼金翎,金翎微微一笑,上前两步,拍了拍手,扬声道:“聂少侠到了。”
  尽头的舱房之中似乎有人沉声说了句什么,回廊两边的十余名死士一起点了点头,退回了各自的房间。
  “大老板就在那里等您。奴家就不再领路了。”
  金翎躬身告退,隐入梯口旁边的舱房之中。
  狭长的回廊,一片寂静。
  聂阳轻轻叹了口气,压下了心中的厌倦,一步步走了过去。
  站定在门外时,他终于听清了门内的声音。
  “你总算来了,进来吧。”
  这不是董凡的声音,这声音,竟然属于另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用另一手推开了屋门。
  舱房并不大,布置的却很完备。矮桌上摆着吃剩的酒菜,精绣的坐垫旁,横卧着一个熟睡少女,仅用一条白单盖住胸腹,露出一片白馥春光。那雪玉肌肤上还泛着香艳红潮,可见也不过才从激情之中平复不久。
  少女身边的坐垫上,盘腿坐着方才出声的人,他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细碎的疤痕,断了一根手指的手掌捏着酒壶,黑黝黝的面庞透着暗红的光芒,显得一道刀疤更加刺目。
  “怎么,我的好女婿,这才多久没见,便认不出我了么?”
  那人嘿嘿一笑,倒了口酒咽下,正是浩然镖局本已该是一个死人的董浩然!
  尽管早已知道在旗门镇那次董浩然九成九是诈死避难,可从之后的种种迹象分析,聂阳也已推测他多半在洗翎园的暗潮汹涌之中丢了性命,没想到此刻他竟然生龙活虎的坐在这里,气色反而比最初见时还要好上许多,像是找到了幽冥九转功的解决之道一般。
  “认自然是认得出,只不过,我分不出你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
  聂阳冷冷答道,关好房门也坐在了矮桌旁边,长剑解下放在手畔。
  “这江湖,有些时候要是想活,往往就不得不死。”
  董浩然又喝下口酒,哑声道,“我已死了两次,这次冒险现身,要是不巧被天道的家伙发现,说不得还要死上一次。”
  “你既然冒险现身,有话就快些讲吧。真有人来杀你,我未必会帮你出手。”
  聂阳手指缓缓抚摸着剑鞘,不耐道。
  “我两个女儿都被保护得很好,我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怎敢再求你救我这条贱命。”
  董浩然抹了一把嘴边的酒渍,笑道,“丰州境内能比燕总管和薛女侠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也只有清风烟雨楼中一处而已。我不过是个小小镖局的总镖头,要不是有你这么个姑爷,她们绝无可能得到此等庇佑。为此,我也要敬你三杯。”
  说罢,他倒满一杯,仰头喝干,往复三次,才哈的出了一口长气,道,“光这三杯酒,自然不及你给我董家恩情的万一,我虽是个淫贱下流的恶棍,知恩图报的道理,也是懂得。”
  聂阳挑了挑眉,只哦了一声,并未接腔。
  只因他还没猜到,董浩然要说什么。
  “这趟船还要开上很久,你要不是很急,不妨听我先把一些事情说给你听。”
  董浩然说着,伸手在旁边那少女赤裸肩头拍了一拍。
  那少女揉了揉眼,爬起来将被单卷在身上,踩着碎步出门离开。
  “我不想听太多废话。你只说有用的事情就可以。”
  聂阳并未放松一丝警惕,肩背的肌肉依旧绷如弓弦。
  “我第一次死遁之后,就不再妄图染指你们手中的幽冥九歌,那东西对我这种小角色来说,太过危险。那时起,董凡就在帮我谋划,借着此次行镖的机会,将中原四大镖局合而为一。当时他已发现龙十九对洗翎园别有所图,就想和我借此机会利用他们的势力达成目的。”
  董浩然顿了一顿,叹了口气,继续道,“哪知道,那在旗门镇中就已与我合作的龙十九,竟早已是天道中人。吞并三家镖局将近大功告成之际,董凡和我才看出异样之处,此后不得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让我再度死遁逃生。为了骗过龙十九这旁门左道的大行家,董凡也只好背起了弑主谋权的骂名。不惜背着我擅自让剑鸣修习了幽冥九转功,来加强背叛的可信。现在,剑鸣一定已经被龙十九引入逆道,且一心要找董凡报仇。”
  聂阳兴趣缺缺的嗯了一声,孔雀郡中的事情既然已经交给燕总管全权处理,他相信一定能得到妥善处理,此刻自然也无心过多关注,“你说这些,难不成是要我去找董剑鸣,告诉他你说的这些么?”
  董浩然摇了摇头,喝了一杯,道:“我那不争气儿子惹出的乱子,自然只有我来亲自收拾。不然,我此刻已经带上欣慈,沿江东去了。”
  他怔怔的端着酒杯,沉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几件事。头一件,便是天道。龙十九的确是天道中人,这意味着,此次的事件从一开始,天道就已暗暗参与进来。我苦心安排的易容诈死恰好与摧花盟的易容潜入衔接的天衣无缝,以至于让旁人假扮成我混入了镖局,现在想想,也惟有天道那个幕后的操控者,才能如此操控。我不妨把那名字说得更加准确一些,仇隋。也就是你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邢碎影。”
  “这我早已知道。”
  聂阳将长剑放到膝上,道。
  “第二件,你一定觉得鸿禧客栈血案,是董凡率人所为吧?”
  董浩然盯着聂阳双目,摇头道,“你错了。我们的确在谋划吞并三大镖局,但若要动手,也不会选在孔雀郡这种惹祸上身的地方。更不要说镖队中还有个惹不起的官爷。我们得到消息赶去救我那两个女儿的时候,客栈中已没有剩下活口了。”
  聂阳这才微微拧眉,道:“不是洗翎园的人干的,那便是天道了。”
  想到血案现场留下嫁祸如意楼的暗记,这个结果,也是合情合理。
  哪知道董浩然又摇了摇头,道:“我原本和你想的一样,只有董凡觉得事有蹊跷,又命人暗中调查了一阵。”
  “蹊跷?”
  “董凡一直为我搜集武林各处情报,江湖近年来的风波,他大多了解一些。
  天道最初并未显露行迹,在暗处与如意楼作对之时,的确经常做出这种嫁祸手段。
  但江南风波之后,武林人人皆知如意楼正与天道明争暗斗,势不两立,在做出这种布局,很容易便弄巧成拙。董凡由此猜测,有人想在孔雀郡挑起天道与如意楼的火拼。”
  “是谁?”
  难道又是邢碎影?聂阳暗暗咬牙,也不知他惹出这许多纷争,究竟所为何事。
  董浩然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得是谁,我本也以为是他,毕竟他有一重身份在天道之中,行事极为方便。可最后探查的结果,却不像是他在幕后指使。”
  “哦?”
  “那天的所有尸首都被官衙收整,董凡上下打通关节,足足用了千余两白银,才得到一条情报。现场的死尸全部被辨认出了身份,除了镖师和趟子手,剩下的,都是公门中人。”
  “什么?”
  聂阳心中一颤,问道,“那……那几个黑衣人呢?”
  “我们只得到了这些,第二天,那个仵作就悬梁自尽,死在了衙门后院的停尸间里。”
  董浩然用手掌在脖子上比了一下,“杀人灭口,很简单,却很有效。”
  聂阳略一思索,转念间已恢复了冷静,他吸了口气,缓缓道:“这笔血案,既然已找不到凶手,也就不必再提。”
  他知道董浩然在暗示官府很可能已为了六百万两税银动用了真正的手段,可他没空去管,如果鹰横天背后的势力为了这些银两不择手段,那么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必将与他们再次狭路相逢。
  董浩然凝视聂阳片刻,点了点头,道:“好,这第三件,是直接干系你我性命的事。”
  他指向自己丹田,沉声道,“我要说的,正是这幽冥九转功。”
  聂阳双目微瞪,道:“你讲。”
  “幽冥九转功的邪道练法自阴绝逸叛出师门而开始出现,至今也有近二十年了,以我这些年苦心搜集的信息来看,机缘巧合学得了九转邪功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可这二三十人里,除了阴绝逸亲传的几人之外,大都饱受反噬之苦,其中甚至已有几人忍受不了煎熬,自行了断。这些,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聂阳抬手抚着小腹,点头道:“我知道一些。”
  不过,即使无人善终又如何?
  他求的,不过是手刃仇人一事而已。
  “这些年我试遍了各种方法,也没能找出解决之道。我只有相信,一旦修习的那一刻没有用对方法,这九转邪功便会如附骨之疽,跟随你一生一世。我眼睁睁看着老四一点点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天半日离了女人,就和杀了他一样难过。最后我亲手帮他解脱的时候,他与一副骷髅,也已经没有什么分别。”
  董浩然目中浮现一丝恐惧之色,咬牙道:“这幽冥九转功我学的较浅,可也被遗害至今,要不是我纳的那些妾室,和董凡连年不断供给过来的玄阴女子,我也早被这腹中毒龙,一口口活活咬死。即便如此,我第二次假死逃脱之际,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所以,我只想拼着这条老命,在最后找到解开幽冥九转功的方法,好叫剑鸣能靠这门功夫自保一时,将来也不至于后患无穷。”
  他低下头,将酒杯倒满,缓缓道:“我这些日子躲在这边,将能想到的办法全部尝试过了一遍,后来董凡被逼出洗翎园,带着心腹过来与我会合,我们继续商讨,最后,决定铤而走险,尝试这最不可为的方法。”
  “是什么?”
  董浩然抬头,露齿一笑,道:“自废武功。”
  聂阳一怔,探身出手抓住了董浩然腕脉,内力到处,果然空空荡荡,和凡夫俗子无异。
  “这一身功夫,既然只能给我带来痛苦,我为何不肯废掉它?我已经死过两次,又还有什么可怕?”
  董浩然端杯一饮而尽,红光满面,却依旧难掩眼中那抹凄凉之意,“果然董凡所料不差,这邪功反噬,占据心绪一脉,仰仗的是男子兽欲,占据内息一脉,则靠的是被采吸来的阴柔真气。两者相辅相成,互济互进,压下心魔,内息则纷乱难控,压下内息,心魔就会日渐强大。如果不能在两者到达顶峰之前壮士断腕,后果不堪设想。”
  聂阳静静听着,心中总算明白为何自断阳脉之后,邪功的反噬便被压制下去,暂时无从抬头,而心中情欲兽念则与日剧增。如果董浩然所说不假,将来这蛰伏毒龙必然会有东山再起之日,那时,除了自废武功,恐怕就真的别无他法了。
  “废掉这身功夫,就像死过了第三遍一样,没有经历过的人,绝想不到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董浩然说到这里,心有余悸的打了一个冷战,“不过现在,除了我心中兽欲依然比常人亢奋许多之外,九转功的遗毒,已经被清除得一干二净。方才那个女孩你也见到了,我与她只是单纯的云雨交欢,于她毫无损害,反而快活的很。”
  聂阳默然半晌,才拿起一个酒杯,执壶倒满,颔首道:“多谢。”
  董浩然举杯笑道:“我这一生害人无数,只盼能在死前还上几件,权当为我儿女积福。我已有一个女儿做过一次寡妇,我不想她们再做一次寡妇。”
  酒落肚中,董浩然咂了咂嘴,哈了口气道:“我知道,之前说的那些你就算关心,也不会费上太多心思。我要说的下一件,对你来说才是正事。”
  “请讲。”
  聂阳将酒杯扣在桌上,重新握住长剑,道。
  “我要说的,是顺峰镇的聂家。”
  董浩然双目半眯,精光乍现,牢牢锁住聂阳面上神情,一字字道,“也就是你家的事。”
  “我家的事,连我也未必敢说清楚,你又从何而知?”
  “最近的事,我的确不知道,从前的事,董凡早在最初追查邢碎影下落的时候就已经详尽调查过,我原本以为用不上,就没有太过留意,现在想来,也许对你来说有用也说不定。”
  “有没有用,要等你说了才知道。”
  聂阳嘴里依旧是事不关己的口气,握着剑鞘的掌心,却已不自觉地渗出汗来。
  幼时的记忆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模糊,不管是赵雨净提到的亲生父母,还是当年与自己养父母的相处,都如水过沙滩,无痕无迹,仅剩的一点,也不过是对那时的一个笼统印象。
  除了叫他练剑时都毫无严苛之意的父亲,情淡如水尽心尽责的母亲,活泼黏人一刻也不能让哥哥离开视线的妹妹,对他溺爱非常的祖母……他记得的,只有这些,这些,也应该已经足够。
  “我们最初,是急切的想要知道,邢碎影到底是谁的儿子。他与聂家为何会有如此大的仇恨。”
  董浩然回头望着舷窗,一边回想,一边缓缓说道,“至于为何会追查到聂家,你此刻想必已经清楚,我也就不必再提。”
  “董凡行事一向苛求完美,他在与聂家有关的人中苦苦追查,银钱泥土似的撒出,最后竟将这顺峰镇中近五十年数千户人头增减尽数网罗。”
  董浩然凝望窗外,语速愈发放缓,“最后的结果,是聂家从未有任何不相干的外人入户。这结果逼出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邢碎影的身世,他既非聂家亲眷,又不可能是外亲寄养之子,结合年龄与那莫名深仇,便只有赢北周之后这一个可能。而第二件事,我却是最近才恍然醒觉。”
  聂阳本在疑惑,将他所说的每一句都细细咀嚼一遍之后,突觉浑身一阵恶寒,如坠冰窟,脑中犹如雷鸣般闪过那几个字,“从未有任何不相干的外人入户”“你想必也已听出异样之处了吧。”
  董浩然回头盯着他的双目,一字字道,“不错,聂家在顺峰镇居住期间,从未做出过收养过继的事情。当年还是个娃娃的你,就好像凭空变出的一样,出现在聂家。若不是那期间并没有武林人士失踪于镇上,我真要怀疑你是否和邢碎影一样,是哪个武林人士残存的血脉。”
  “莫……莫非是那个……那个自尽的姨娘?”
  聂阳目光凌乱,口唇微抖,颤声自语道。
  “什么姨娘?”
  董浩然追问道。
  聂阳自然没有隐瞒必要,便将云盼情提及的那个丢下周岁幼子自缢而亡的姨娘说了出来。
  不料董浩然神色一片迷茫,沉声道:“莫不是南宫姑娘记错了?顺峰镇上与聂家相熟的几户邻人,没有一个提起过你说的这位姨娘。”
  他略一思索,肯定万分的说道:“董凡不会弄错,聂家五十年间进进出出,仆役、长工计七十三、丫鬟、妈子合八十二,其中能找到的男女共三十七,没有一人提起过聂家凭空多出了一个姨娘,更不要说有个周岁的儿子。”
  “为何……如此肯定?”
  聂阳眯起双目,反问。
  “最初打探到的两人,本就是聂家老仆与门房,在你聂家一直做到聂老夫人仙逝,才领了一笔银两颐养天年。董凡为了邢碎影的身世,反复确认过聂家是否有突兀出现的子嗣。那两人所答,与董凡此前得来的情报完全一致,仅有送往仇家做养子的那一个而已。”
  董浩然用手指轻敲桌面,道,“结合赢北周一事能推断出邢碎影的身世,可对于你的来历,我才叫百思不得其解。”
  聂阳心头一片茫然,他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身份,自懂事起,父亲从未避讳过告诉他实情,母亲为此对他并不特别亲热,他也一直尽力理解,后逢巨变,也就暂绝了探寻亲生父母的打算,一心报仇。
  哪知道今日此时,竟在这不相干的地方,听到与聂家毫不相干的人说出了这样令他无法明白的事实。
  这若是谎言,所图何事?这若是实情,自己究竟是谁?从何而来?聂家在镇上也是小有名望,凭空多出一个养子,却讲不清来历,聂家的夫人又并非不能生养,镇上的人当作轶闻趣事传讲下来,合情合理。
  反倒是南宫盼那时年幼,兴许将别家的事情错当作身边发生,也不无可能。
  一时间思绪交织,聂阳默然不语,眉心越锁越紧。
  董浩然仰头饮下杯酒,轻叹道:“我冒险现身,想告诉你的也不过这些而已。不论你觉得有用无用,我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董凡所作所为,尽是为我,也求你放他一马,不要取他性命。”
  聂阳怔了片刻,目光渐渐定下,他微微摇头,沉声道:“我若还有机会,将来自然会一件件调查明白。血刃仇人之前,我不会再想这些杂事。”
  他起身走向舱门,略显厌倦的望着手中长剑,低声道:“我不会随便取人性命,杀人,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如果你和董凡还在算计什么,也请离我远些。不要打扰我报仇,多谢。”
  董浩然望着聂阳从门口消失的背影,惋惜的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两个女儿的一生福份,全系在他的身上,老邢,看来我还是不得不找你算咱们的帐了。也好,与你清算了这笔,我三个已在地下的兄弟,就可以瞑目了……”
  自语罢,他手掌蓦然握紧,将掌中酒杯捏的粉碎,一缕猩红,顺着粗糙掌纹,缓缓淌下。
  一出舱房,聂阳就看到了恭候在廊中的董凡。他依旧笑眯眯的抱拳弓腰,看似恭敬地笑道:“给姑爷问安。”
  聂阳不愿与他多言,免得不知不觉间,着了摧心术的道儿。背后董凡压低声音,缓缓道:“聂少侠,董家的事,今后还多有劳烦了。”
  聂阳懒得回答,只是全神贯注戒备着身后,一步步走向狭窄走廊的尽头。
  刚到梯口,就觉脚下骤然一晃,他连忙扶住船舱木壁,稳定身形,另一手紧紧握住了剑柄,一身阴寒内息瞬间便流水般灌入各路经脉。
  紧接着,又是一晃、再一晃,聂阳回头看去,董凡脸色也显得有些惊慌,看来不像是他们捣的鬼。
  此时船多半已到江心阔处,纵然水势平缓,对水性不佳的人来说也是危险区域。聂阳侧耳听了片刻,靠着过人耳力捕捉周围情形,一阵人声嘈杂中,隐约听到金铁交击之声刺耳争鸣。
  莫不是恰巧遭了水贼?聂阳微微皱眉,旋即摇头自否,天璧朝一江两河三条主干水路,都不会有不长眼的水匪贸然向游龙坞这种黑白通吃的势力下手,单是往来商船,已足够他们分金吃肉。
  既然铤而走险杀到挂着九爪游龙旗的客船之上,必定不是单纯水匪蟊贼。
  如若真是武林高手,船上护卫多半要糟。即便实在不愿露面,就冲着师父传下的狼魂教诲,聂阳也绝不能看船上的无辜旅人血溅江心。
  心中打定主意,他纵身窜上木梯顶口,四肢分撑,支在了木门上方,稍稍垂头仰脖,从较暗上角往外看去。
  树大招风,游龙坞包揽龙江客渡多年,又岂会不防有人胆大包天?船上水手大多练过一招半式,一听到动静,就纷纷杀将上来,挥刀御敌,还有四个专职护卫,一有风吹草动,便出手杀贼。
  此刻,这些人都已到了甲板之上,并不太大的地方,已战成一团乱麻。
  没想到,船上来的这批不速之客,对他来说可算不得陌生。
  领先一人驼背弓腰,面上斜挂三条刀疤,一柄马刀使的势大力沉,正是关外驼龙。另一边那位右手仅剩半掌,靠左手握着一把蛇形短剑,人在江中船上依旧身形飘忽如若鬼魅,面上当中一条红疤是薛怜所留,正是鬼王蛇。
  毫无疑问,这些人便是摧花盟残党,不知为何又聚起了一班人马,登船袭击。
  十几个穿着贴身水靠手持飞鱼刺的精悍水贼围住了船头,一个独眼巨汉应该便是他们的头领,一边用手中一柄铁桨搏斗,一边叫嚷着指挥。
  除了那独眼巨汉,林中血战得以幸存的三个铜兵,也都杀到了船上,聂阳并不认得,只是看的出那三个西域大汉一身油亮皮肤面带异相必有蹊跷。
  他上来时已经晚了片刻,地上已有一片血迹,分不出死了几名水手,看对手的功夫,那四名护卫也顷刻就要殒命当场。
  既然是摧花盟的残孽,那他应该脱不了干系,聂阳不能再等,眼见一个护卫被独眼巨汉手中铁桨拍中前胸,向舱门方向直飞过来,惨叫声中,几乎要飞过船舱坠入江心。他双足一松,落地提气急纵,跃出舱门蹿高丈余,双手运起影返暗劲,将那护卫凌空卸下,放在甲板上。
  鬼王蛇哈哈一笑,身形平平移开两丈,到了那独眼巨汉身旁,道:“阎罗王,我早跟你说了,这小子背着狼魂的名头,你根本不用费神下去搜,只消杀上几个水手,他必定出头。”
  那独眼巨汉仅剩的右目一斜,歪着脖子盯住聂阳,沉声道:“你就是聂阳?幽冥九歌和我们摧花盟的六百万两白银,就都指望你?”
  “你们摧花盟?”
  聂阳缓缓站起,讥笑道,“死的死逃的逃,哪里还有什么摧花盟?”
  那巨汉哼了一声,铁桨一顿,驻在甲板上,道:“摧花盟还在,只不过,现在不姓赵了!我混江阎罗,和老鬼、驼龙三个,就是新的摧花盟。”
  原来是混江阎罗这个水路淫贼,聂阳微微皱眉,摧花盟吃了襄郡一场暗亏,又经了那一场血战,剩下的人寥寥无几,看来这三个家伙,就是最后能拧成一股的势力了。
  对方显然也明白自身势弱,才会挑这无依无靠的江心下手,混江阎罗纵横水路多年,占了地利之便,光看他带来的十几名水上好手,就不易对付。万一他在水下还有埋伏,则更加糟糕。
  从刚才的略一观察,聂阳大致估计的出,鬼王蛇右手已残,武功大打折扣,现下至多也就是驼龙的水准,比他还是略逊一筹,可那水上阎罗王却着实不是好惹的角色,一支巨大铁桨看来少说也有七八十斤,在那巨掌之中却使得毫不费力,若在一马平川之地交手,聂阳还有自信靠影返或是剑法以巧胜力,可此刻就在这船上,方圆不过十余丈的空地之外,便是滔滔江水,一旦被迫入水中,必定有输没赢。
  “啊——”
  长声惨叫冲天而起,剩下两名护卫被三个铜兵围在当中逼住,活活被捏碎了头颅,丢下江中。
  剩下的水手心胆俱裂,惊慌失措的退回到舱房门口聂阳身边,慌乱的叫道:“这位少侠,救命啊!”
  “你们先进船里吧。他们是冲我来的。”
  聂阳缓缓走向甲板,脚下木面被江上潮气浸润,滑溜溜难以立足,看对面驼龙、鬼王蛇与那阎罗俱是赤足,倒真是有备而来。
  此次南下来不及多做准备,行迹毫无遮掩,他早已料到途中会有伏击恶战,心中到也并不太慌。他双目在对面众人身上顺次扫过,冷冷道:“你们是要一起上么?”
  看聂阳挡着背后舱门,那几人互望一眼,自然不会想到聂阳是在掩护逃入舱中的众人,只当是有什么埋伏,他们知道聂月儿和云盼情都在船上,看到现身之前,心中有所忌惮。
  那三个铜兵大概是曾在药中泡的太久,脑筋不太好用,一看到聂阳手上拿着长剑,自忖铜皮铁骨安全得很,立刻便有一个走上前去,叫道:“你,我杀!”
  聂阳微微皱眉,倒不是不懂对方的意思,而是在想如何击杀这一身蛮力的怪物。
  那铜兵没耐性等他想好,才走近到一丈之外,就大步一迈,呼的逼近数尺,一拳砸向聂阳面门。
  聂阳不敢太过分神叫那轻功绝顶的鬼王蛇钻了空子,只好沉肩抬肘,双臂一错封住。不料他手上运足了内劲,仍被这一拳打得立足不稳,脚下吱吱有声向后滑去。连忙使出影返卸力,一脚跺下,才站定下来。
  那蛮子不懂什么拳法,但一双赤脚倒也灵活,紧跟着聂阳扑了过来,双臂一圈就要搂他。
  知道这股绞劲着实了得,真被圈实,纵使猛然发力也会有机可趁,聂阳只得足尖一点,离开湿滑船面,右足往舱房板壁蹬去,轻巧一翻,人在空中呛啷一声拔出长剑在手,直刺那大汉天灵。
  这一剑正中百会,不过如他所料,剑尖只不过在那油葫芦上刺出一点凹痕,便滑向一边。他顺势落在大汉背后,剑尖一挑刺入腋下,仍是无功而返。
  那蛮子嘿嘿怪笑,转身又是一拳打来。聂阳微微摇头,留意着鬼王蛇的一举一动,小心的躲向一边,反手一剑斜撩会阴。剑锋带着寸许剑芒扎入裤裆之中,那大汉却连痛哼也没有一声,双腿一夹,反要折他兵器。
  余下两个铜兵互望一眼,大步走来,呈三角之势包抄。
  聂阳心中略一计较,将长剑收回鞘中,向后一提背在背上,顺着一人拳风飘至三人正中。
  此举正中三人下怀,他们面带喜色,呼呼出拳,往中央招呼过去。
  不愿在他们身上耗费太多真力,聂阳等的就是他们全力出手的这一刻,间不容发之际,他双掌交替击出,拧身自狭小缝隙中堪堪擦过,将影返霎时间施展在这三个莽汉巨大的拳头上。
  三个依靠天生神力的铜兵,自然没有那份收发自如的本事,更何况聂阳还顺势加了几分内劲上去,如击败革之声接二连三,三人的铁拳,纷纷招呼在自己同伴胸口。
  趁此机会,聂阳长身纵起,蕴满内力的一掌结结实实的印在其中一个巨汉头顶,翻身站定,又是一肘顶中对方后心。
  “痛、痛哇哇哇!”
  那蛮子痛的呜哇大叫,却并未致命,回身飞起一脚踢向聂阳,另外两人也跟着叫喊起来,双臂一张就去封聂阳左右两侧。
  若是幽冥掌能练到八成火候,真气收放自如,到了隔皮断骨,直伤脏腑的地步,聂阳自然可以将这三人轻易击倒,可如今他内力虽浑厚无比,掌法和行功的手段却还相差甚远。他试探着使出幽冥掌,当先一人种掌之后却只是晃了一晃,依旧凶狠彪悍不见受伤。
  他若是知道孙绝凡当初格毙铜兵之时,全力施为一连击出六十四掌才得以奏效,恐怕也就不会再白费功夫了。
  那三人体形庞大,转眼就将聂阳逼迫到舱门前方,钵大的拳头雨点般挥下,不知疲倦的攻来。聂阳不断用影返叫他们彼此招架,但扭转这三人的巨力,也是不小的消耗,对手力量仿佛无穷无尽,身上连续中了自己人的拳头,仍是一门心思接着攻击。
  这种一根筋的打法,反而叫人头痛。
  这般斗下去,还不等那三个真正的高手出手,聂阳就得大耗真元。
  突然,聂阳背后舱门内一声娇叱:“怪物看剑!”
  旋即一道清风自聂阳身畔缝隙吹出,青光闪动,眨眼便刺到最近那莽汉额角。
  云盼情已在舱内偷偷看了片刻,心中早已计量得当,此刻骤然杀出,根本没有想什么虚招后手,只是把内力贯于清风古剑之中,全力刺出。
  就听中剑莽汉一声惊呼,就地打了个滚,闪向一边,太阳穴外鲜血淋漓,也不知被刺伤了多少。
  余下两人见状,都是一怔,不敢相信竟会被利器伤及。云盼情马不停蹄,甫一落地,便将手中古剑抛向聂阳,叫道:“接剑,我刺不深!”
  聂阳双目一亮,伸手一抄,内力到处,剑锋青芒暴涨,嗡嗡有声。一剑挥来,那铜兵脑筋愚笨不知厉害,仍不闪不避一拳反打。
  只听一声惨嚎,青森森的剑锋已砍入那铜兵肋下数寸,一腔深色污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
  驼龙浓眉一皱,摸出一把铁莲子抬手射出,想要救下剩下两名铜兵。云盼情身形一晃闪开门口,一抹紫衣倩影跟着纵身而出,一柄细剑如疾风突卷,叮叮当当将铁莲子尽数击下。
  与此同时,聂阳身形一侧,力贯双臂,将掌中古剑顺着砍出的伤口直刺而入,直至没柄。
  中剑莽汉抬起的拳头僵在半空,双眼几欲凸出,啊啊嘶吼着软软倒下。
  另外两个铜兵再笨也知道神兵利器出现,大限将至,登时慌不择路连滚带爬的冲向船边,也不知是否看稳了下面有没有落脚的小船,纵身便跳。
  聂阳也不追赶,只是拔出古剑,一脚蹬在垂死铜兵身上,让那巨大身躯带着阴柔内劲飞出,直挺挺撞在那刚刚跳起的二人背上。
  就听连声惊呼,接着噗通一声水响,三人跌入江心,霎时便连惊呼也听不到了。
  混江阎罗对那三人死活自是毫不关心,让那三个浑人打了先锋,本就是想看看聂阳武功如何,毕竟他也没实际见过聂阳出手,只听鬼王蛇提过而已。
  “姓聂的,于公,兄弟们都想要那本幽冥九歌,于私,我三个得意弟子死在你的手上,怎么着,你我也要比试一场。”
  混江阎罗呼的一声将那铁桨平平抬起,手臂肌肉暴起,桨头纹丝不动,若不是天生神力,就是外家功夫已练至极致。
  聂阳自然懒得辩驳什么那三人非他所杀,直接将古剑交回云盼情防身,抽出腰间三尺寒锋,冷冷道:“要上就上,摧花盟向人动手,何时还要找个借口了。”
  他低声叮嘱道,“盼情,月儿,你们两个千万小心。”
  说罢,足尖一晃,手中青光直取混江阎罗颈侧,上手便是迅影逐风剑中的杀招。
  “好!”
  混江阎罗一声暴喝,骨节噼啪作响,身形霎那间竟又长了几寸,双臂一挥,铁桨带出一股劲风,横扫过去。
  聂阳虽能先至,却不能拼着受上这力贯千钧的一击,只得猫腰一矮,顺势斩向对手小腿。
  混江阎罗身形巨大,行动却颇为敏捷,桨头扫过击空,紧跟着便转身一脚踢出,好似被那沉重铁桨甩出一样。
  聂阳单掌一推,拔地而起,剑光一转,刺向混江阎罗足踝穴道。哪知道,对方竟如一个转起的陀螺,脚未踢实向下一沉便已转走,另一端加速铁桨则化成一道乌光,势大力沉二度挥来。
  这等长重武器,一旦挥舞起来,带起的劲风都十分骇人,聂阳又怎会硬接。
  无奈足下太过滑溜,对方转起圈子方便快捷,他想要施展身法却平添几分难度,只得膝下发力,蹬蹬退开两步。
  脚下吱溜一滑,险些没能躲开,铁桨几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激起发丝无数,惊出他一身冷汗。
  他不敢再托大冒进,一边后退,一边凌空遥刺,将一道道阴柔真气推出,打在飞过的桨头,就如拨弄陀螺,叫混江阎罗的身形越转越快,被他一步步引到甲板边缘船栏左近。
  眼见离外面江上不足数尺之时,聂阳左手一记幽冥掌拍出,在混江阎罗旋转上又加了一把劲道,跟着一蹬围栏,擦着抡来的铁桨斜纵而出,回手一剑刺向桨柄,积蓄已久的内劲全数用在之后的一拨一带之上。
  这犯险一击将目标放于铁桨,混江阎罗自然并未躲避,影返借此机会倾力而出,拼命将这股绝大无比的力道扭转向江面那边。
  只听嘣嘣几声脆响,那寻常长剑哪里禁得住如此巨力交加,瞬间便断作数段,飞落四散。
  但那一招影返力道已出,仿佛飞快旋转的陀螺被人用力一踹,那铁桨立刻便失了方向,牵着混江阎罗便往江面冲去。
  “喝啊!”
  霹雳般一声大吼,混江阎罗重重顿下巨足,咔嚓一声,双脚竟破开了半尺厚的甲板,噼噼啪啪掀的木块飞溅,竟叫他硬生生停住了身形。
  空中铁桨余力未消,却见他双臂肌肉骤然暴起,被聂阳剑气带到的皮外小伤喷出一股血雾,靠着那无法想象的一股蛮力,又把铁桨横扫回来。
  这次聂阳纵出时不敢留力,人仍在数尺半空,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连忙气沉丹田使出千斤坠,却仍是躲避不及,只能眼睁睁看那铁桨自江面上空画出一个大圈,砸向他的腰侧。
  “哥!”
  聂月儿惊叫一声,疾步抢上,手中软剑挥出,灵蛇般缠住飞舞浆柄,运力便是一扯。
  嘣的一声,那二指虞姬细剑也化作数段断裂,聂阳双掌齐出,接下去势稍缓的桨头。一声闷响,巨力直钻掌心,震的他双臂酸麻,下盘失根,在潮湿甲板上直直向后滑出两丈,咣当撞上舱房壁板。他顿时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好不烦闷,丹田中得自王落梅的残余内力被震得纷纷散开,丝丝缕缕沁入经脉之中。
  “上!”
  觉得并无其他增援,鬼王蛇与关外驼龙互望一眼,抬手一挥,那十几名精悍青年立刻举起手中飞鱼刺,杀了上来。
  云盼情面色微变,抬剑于胸就要出手,这时舱门内也传来一声:“上!”
  接着,就见二十多个少年男女鱼贯而出,或持长剑,或拿单刀,一个个神情木然,怔愣双眼之中,却有一股摄人杀气。他们一出舱门,便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迎往船上敌人。
  鬼王蛇面色登时一变,怒道:“董凡!你也要来趟这道混水不成!”
  董凡平静无波的缓缓道:“这船本就是我逃命藏身之处,你们在这里打打杀杀,我视而不见,岂不是对不起硬着头皮留下我的游龙坞少东。”
  这一句一字字说罢,那些少年男女已和混江阎罗手下水贼斗在一起。
  两边论武功倒是不相上下,一边招数更加纯熟精妙,一边对江上打斗更加熟络,初一交手,倒是不分胜败。
  但紧接着,董凡又一字字道:“这些水贼,杀!”
  此话一出,战局陡然大变。
  一个水贼的飞鱼刺噗的一下刺入面前对手胸口,面上才露喜色,还没来得及疑惑对方为何没有回手挡格,就觉心口一凉,对方的短剑也同样刺进了他的胸膛。
  一个少女提刀磕开敌人攻招,冷不丁便扑身上前,那水贼反手便刺,直指少女咽喉。那少女不闪不避,飞鱼刺洞穿她咽喉的同时,手中刀锋也已割断了对方脖颈。
  死掉的两个水贼还是这群手下中的高手,其余水贼更不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对手,只给敌人留下一两处伤口,便纷纷殒命。
  残余几人吓得面无人色,转身便逃回到鬼王蛇与驼龙身后。
  趁着这短暂混战,月儿连忙冲到聂阳身边,帮他提防面色阴沉的混江阎罗。
  董凡也知道这些部下伤不到真正的高手,立刻道:“护住舱门。”
  那些少年男女也不管身上伤口扔在流血不止,马上举起兵器将舱门紧紧护住。
  混江阎罗扫了一眼甲板上横七竖八的尸身,一张紫铜色的脸平添几分黝黑,手中铁桨一横,道:“先抓下你这小子,我再去收拾里面的王八蛋!”
  云盼情见势不妙,一个斜步冲到守在舱门外的一个少年身边,单掌一托他手肘,已将他长剑夺下,紧接着把手中清风古剑抛向聂阳,道:“聂大哥!剑!”
  混江阎罗方才才见过那古剑厉害,也担心自己铁桨不敌,暴喝一声,箭步上前砸向空中剑身。
  论轻功聂阳自然要比混江阎罗高上一筹,他忍住胸中气血翻腾奔走,强提一口真气足蹬背后板壁,离弦之箭一般凌空跃出,抢先将古剑抢在手中。
  聂月儿担心哥哥安危,一见他飞身抢剑,抽出腰间软剑皮鞘权作武器,跟着飞身而上抽向混江阎罗面门。
  混江阎罗回桨自救,聂阳接得古剑在手,迅影逐风剑不再顾忌兵刃脆弱,与月儿合璧一处,交替进击。
  鬼王蛇斜瞪了关外驼龙一眼,看那驼子依旧稳如磐石不肯冒然动手,怒道:“好个驼子,非要让假阎罗王去见了真阎罗王才肯动手么!”
  驼龙带着刀疤的脸庞狰狞一笑,道:“好,总不能叫咱们才立起的牌子就地散了伙。”
  说罢,他抽出厚背马刀,叫了声:“纳命来!”
  抢步杀出。
  鬼王蛇哼了一声,蛇形短剑凌空划了一下,淫笑道:“清风烟雨楼的丫头交给我!”
  混战将始之际,猛然一声巨响,船身剧烈晃动起来。众人顿时歪七扭八,什么轻功身法也施展不出,乖乖的冲到船边扶住了护栏。
  往外望去,竟是方才被丢下去的铜兵之一浑身湿淋淋的捏着一具尸体,逼迫着方才送这班人上船的小船水手划桨撞了过来。
  混江阎罗早已习惯这种江上异动,一双大脚稳稳站在甲板之上,趁着这出手良机,双臂一挥,铁桨猛然砸向立足不稳仍要逞强出手的聂月儿。
  下盘失衡,月儿避无可避,唯有双手一张,将那皮鞘扯在身侧。
  这又如何挡的住?
  铁桨啪的一声扯断了那薄薄的皮鞘,重重砸在月儿肋下。
  若是硬挺,怕是立时便要脏腑尽碎毙命,月儿只得顺着这一击之威斜飞出去,肋骨断裂声中,她闷哼一声飞出围栏,直直被抛出十余丈远!
  聂阳面色霎时一片惨白,甩手将清风古剑丢向云盼情,拼尽毕生功力跃向月儿落水之处。
  他水性极其一般,纵然水势平缓,也经了几个沉浮,才找到已经昏厥过去的月儿。他将月儿紧紧搂在怀中,费力浮上水面,正要游回大船,却听一声巨响,那客船接近水面之处一阵火光冒出,竟轰然炸开!
  爆炸掀起滔天水波,聂阳勉力凫水,还是被浪头带入江流,越去越远,火光顷刻散开,黑烟弥漫船头,他费力张望,却只见云盼情娇小的身影与鬼王蛇斗在一起,转眼便被黑烟吞没掩盖,再也看不清楚……

  乳硬助性 第七十三章
  (一)赵雨净沉吟片刻,小声道:“也不是全无可能,比如……他与你的生母有过什么情份,恨你父亲横刀夺爱之类。”
  “算算年纪,我出生之时,邢碎影充其量是个十余岁的少年,正托孤于仇家默默习武,我父母与他哪里能落下什么情仇纠葛。”
  “聂大哥,这是古代,十余岁已经可以当爹了。”
  “……”
  (二)“嗯。”
  赵雨净点了点头,起身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面色几番变幻,看着聂阳宽阔背影,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软,低声道,“聂大哥,我……还有一事想问。”
  “说吧。”
  “如果你姑姑生前叫你不要报仇,你要怎么办?”
  “答应啊,那就大结局了。我带着你们回家过有时两次有时三次的生活,不用打打杀杀多好啊。”
  (三)他捏紧了拳头,一字字道:“不过就算她在九泉之下发了失心疯,今日托梦给我叫我不要报仇,我和邢碎影,也只能有一人活在这世上。”
  赵雨净咬牙一字字道:“他不是人,他是禽兽!”
  “哦,好吧。”
  全剧终。
  (四)“这江湖,有些时候要是想活,往往就不得不死。”
  董浩然又喝下口酒,哑声道,“我已死了两次,这次冒险现身,要是不巧被天道的家伙发现,说不得还要死上一次。”
  “你到底有几条命?”
  “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
  (五)他低下头,将酒杯倒满,缓缓道:“我这些日子躲在这边,将能想到的办法全部尝试过了一遍,后来董凡被逼出洗翎园,带着心腹过来与我会合,我们继续商讨,最后,决定铤而走险,尝试这最不可为的方法。”
  “是什么?”
  董浩然抬头,露齿一笑,道:“删号重练。”
  (六)除了那独眼巨汉,林中血战得以幸存的三个铜兵,也都杀到了船上,聂阳并不认得,只是看的出那三个西域大汉一身油亮皮肤面带异相必有蹊跷。
  “难道……是GreenDay?”
  (七)混江阎罗对那三人死活自是毫不关心,让那三个浑人打了先锋,本就是想看看聂阳武功如何,毕竟他也没实际见过聂阳出手,只听鬼王蛇提过而已。
  “姓聂的,于公,兄弟们都想要那本幽冥九歌……”
  “等等!想要幽冥九歌就直说,扯什么愚公!我还智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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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TOP Posted: 01-17 12:27 #97樓 引用 | 點評
mmotmard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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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素舒清辉
  “呃……”
  干涩的唇间泄出一道呻吟,聂阳转动了一下脖颈,头痛欲裂,他抬手摸了摸后脑,才想起费力游到近岸之处,却被江流涌动撞上了一块突岩。
  若是水势急些,只怕当场就要脑浆迸裂。
  我……为何会在江中……月儿!脑中骤然闪过一道霹雳,令他浑身一个激灵,立刻睁开双目,往怀中看去。
  怀中紧紧抱着的,确实便是月儿。他这才稍稍安心,连忙起身将面如金纸的月儿平放在地,手指搭上腕脉,将一股真气送了进去。
  月儿双目紧闭,唇角还有一丝鲜血,苗条柔软的身子无一处动弹,乍一看,好似已经过世一般。
  聂阳五内俱焚,连忙俯身贴到她唇畔,等了一会儿,才感到一股微弱鼻息。
  知道她受了外伤在先,江中呛水在后,正是命悬一线的关头,他也不再避讳许多,双手一扯将紧系在腰的绸带解开,匆忙拉松襟口,把湿漉漉贴在身上的内外衣物尽数敞开,单掌运力,贴在她圆润双乳之间,顺着气海将浑厚内力推入肺腑之中。
  这种不沿经寻脉的法子极耗真气,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聂阳额头就已冒出一阵细汗,顶门也蒸腾出微薄气雾。
  足足运了五次劲道,他才把闭在气脉之中的江水逼到喉头,他连忙抬起月儿身子,让她垂首向下,小心的在掌心聚起一股内力,波的一声拍在她背后。
  “唔……唔、咳咳!”
  月儿咳嗽两声,唇中涌出一股清水,垂落的双手跟着动了一动。
  聂阳抹了把汗,不敢稍停,又将她放倒在地,双手按在纤滑腰肢之上,缓缓向上推起。此时月儿上身几近赤裸,肋侧一片紫红瘀伤触目惊心,他心中一阵刺痛,小心翼翼绕开伤处,往上推去。
  双掌自肋中并拢,带着月儿胸腹浊气继续上行,手背不可避免的碰到那两团柔绵弹耸之物,他胸中一荡,连忙凝摄心神,将视线扭向那片伤处。
  这次,从月儿唇中涌出的,却是一股污浊腥血。聂阳连忙撕下一块中衣,抬起她后脑将污血擦净,出指一探,原本游丝般的气息总算粗浊了许多。
  他这才长出了口气,知道妹妹性命无虞,一番运功,身上衣服已被蒸干,他脱下外袍盖在月儿身上,紧绷的心绪甫一松弛,周身的细小外伤纷纷叫嚣起来,加上精力损耗过巨,只觉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软刺痛,登时瘫坐在地,不愿再动。
  歇了片刻,他精神稍稍振作了些,起身摸索一番,身上物件大半丢在江中,银票都被泡烂,只剩下几块碎银,火折也已湿透,不可再用。他又往月儿的暗袋中找去,总算叫他找到两个瓷瓶,一个应该是不巧被铁桨扫到,瓶底碎裂,里面丹药被冲刷成黑色残渣,渗在布中。他把另一瓶拿出,打开塞子嗅了一嗅,是女子爱用的清香创膏,虽然效果泛泛,但总算聊胜于无。
  掀开袍边,他将那些蜜浆一样的浓稠药膏倒在掌心,细细抹在月儿伤处。那药膏香气扑鼻,也不知放了多少香料在里面,让他甚至怀疑这是否就是用药瓶装了女儿家的香膏。
  涂好了药,聂阳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一片碎石浅滩,江边冲积了一层灰泥河沙,沿江还能看到纤夫留下的深深足窝。往里不远,便是繁茂树林,此时已过傍晚,天色昏暗,根本望不清其中情形。
  在数里宽的江面上一番随波逐流,总算也是到了对岸,只是不知此刻身处的南岸,到底位于何处。
  不论如何,总不能在这江边过夜,水面寒风吹来,他身体精壮倒还无妨,月儿昏迷之中衰弱不堪,必定会大病一场。他俯身脱下月儿身上湿衣潮裙,一并用她外衣包了,两袖打结扎好,自己则脱到仅剩衬裤蔽体,将暖干的衣物一件件套在她身上,用手指按了按伤处,确定她虽然伤及筋骨却并未波及内脏,肋侧胸骨应该也只是裂伤,并不碍及搬动,这才放心将她抱起,搂在怀中离开了河滩阔地。
  月儿意识也稍微恢复了些,迷蒙中双手搂住了聂阳脖颈,低低痛哼了几声,仍未醒转。
  江边这片密林颇为蛮荒,往里走了不到半里,就已灌木丛生荆棘密布,连条猎人踏出的小径也寻找不到,聂阳无奈,只得折返到沿江一线,心中仔细思量一番,猜测并未漂出太远,总不会东至泽州境内,多半已经身处翼州北界。
  沿江向东而去,应该能找到渔村寄宿,身上的散碎银子,总够他和月儿安身。
  他判断了一下方向,不愿暴露在河滩之上,便沿着林边一路东行。
  不曾想,这一走,便足足走了一夜。
  一直到天色微明,那仿佛不见边际的森林才总算到了尽头,而近岸处的江面上,也看到了正在撒网捕鱼的小船。聂阳顿时觉得浑身一松,险些软倒在地。
  这一晚不曾合眼停步,又抱着昏睡的月儿,他的体力精气早已竭尽,若不是靠着一股意念支撑,他早已倒下。
  看着远处离江岸不远的几排木屋,他拖着沉重的双腿费力挪了过去。几个正在补网的渔妇远远注意到他们,站起身惊疑不定的往这边张望。
  他尽力又走了两步,张嘴要喊,却觉喉中嘶哑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只寒枭从身后林间发出一声高亢鸣叫,旭日东升,金光破云而下,正射入他向东而望的双目之中,顿时眼前一阵辉光灿烂,周身的力道被抽的干干净净,再也提不起半分,全部的意识,恍若被丢进一个巨大烘炉之中,炙烤消融。
  他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让软倒的身体,垫在月儿身下,不叫她直接摔在这碎石滩头……
  意识被仿佛无穷无尽的痛楚唤醒,一股股阴寒真气在经脉中狂舞,让他的身体好象被丢入了玄冰洞窟深处,找不到一丝热气。
  王落梅内功天赋过人,又是玄阴之体,炼出的桃花内力深厚异常,赵雨净资质平平,但有玄寒体质傍身,功力虽不精纯,那至阴至柔的女子精元却是混然一气,这两股本已大半化入经脉的真气,此刻陡然失了控制,真如五脏六腑间脱出一条荆棘毒龙,令他腹如刀绞痛不欲生。
  身体就在这样的寒痛交加中衰弱下去,他想要振奋精神,四肢百骸却都提不起一点力道,连指尖也无法移动半分。
  “哥,哥!”
  耳边似乎传来月儿焦急的声音,可那声音显得如此遥远,连方向也辨不真切。
  一柄硬物抵在他的唇边,能嗅到鲜美的鱼汤香气。他试图张开嘴,但干涩的双唇好象黏在一起,下颌也使不上一点力道。
  身子好象被扶了起来,靠在了什么东西上。一股内劲暖洋洋的从颈后传来,试探着想要渡过给他,可那些内力才一行到经脉之中,就被奔涌的阴寒真气一卷而空,化为乌有。
  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微微运力,总算让他张开了口,跟着,一勺鱼汤倒了进来。腥香满口,这汤汁意味着力量,意味着生命,他努力想要咽下去,可浑身的肌肉却好像都已被冻僵、麻木,只能绝望的感觉那热汤顺着唇角流出。
  这……这就是失去控制的九转邪功带来的痛苦么?将来真要自废武功之时,是否也是要体会一样的滋味?
  那柄勺子又尝试了一次,鱼汤依旧没能落入腹中,而是顺着唇角尽数被布巾笑纳。持勺子的人似乎失去了耐性,他分明听到了瓷勺被愤愤丢在桌上的声音。
  难道……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么……疲惫开始占据了全部的脑海,他怔怔的想着,心神向着不知何方的虚无飘去。
  这时,他的身体被向前搂去,一只温软的小手按住了他颈后穴道,跟着,他的下颌再被捏开,旋即,一股幽香袭近,嫩若初樱的两片香滑薄唇紧紧贴住了他的嘴,一口鱼汤缓缓哺度过来,颈后穴道一股真气冲上喉头,硬是将那里打开,让这口鱼汤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口中鱼汤咽尽,那樱唇便即离开,应该是去喝了一口,再度喂来。
  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之后,才告结束。
  身体贪婪的吸收着补充来的养分,疲惫渐渐压过了刺骨的痛楚,能迅速恢复体力的沉沉昏睡,终于在唇齿残留的余香中姗姗来迟。
  痛楚再次回到脑海中时,聂阳总算恢复了控制经脉中内力的底限精力,他也顾不上睁眼醒来看看周遭环境,意识混沌未明,身体已经本能的开始去运起幽冥九转功,压制掌控脱缚断缰的奔走毒龙。
  费了一番功夫,内功总算行至正轨,自断阳脉后,功力无法以大周天往复,为了自愈,他唯有以任、督、带、三阴等经脉运小周天循环强行散功敛气。如此疗伤极费精力,不多时,他身上便渗出一层大汗,连被子也黏在身上。
  “哥,你在运功疗伤?”
  耳边传来月儿惊喜的低呼,紧接着又道,“啊哟,怎么汗出得这么厉害?”
  聂阳全神贯注,既不想也不能回答。月儿也知道利害,不再作声,怕他走火入魔。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经脉中恢复的真气总算超越了流窜的阴柔内息,一点点收束起来,强行押入气海。待到大功告成,他彻底放松强提的心神,直觉周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酸痛难当,浑身脱力,唯有灵台一片清明,倒不至于再昏睡过去。
  “月儿……”
  他开口唤了一声,喉中一片干涩火烫,声音低哑刺耳。
  “先别说话,我去给你倒杯水。”
  脚步声先远后近,伴着月儿喜悦的话音,“十八个时辰,你就喝了一碗鱼汤,现下出这么多汗,不喝点水,岂不是要活活干死。来……”
  他虚弱的被扶起,顺从的靠在妹妹身上,一小口一小口将清水抿入唇中。
  真未曾想到,受伤的明明是月儿,最后虚弱不堪倒下来的,却是他。虽然自嘲,他心中倒也明白,落水之后后沿江漂流,水性平平的他已经损失了大半体力,上岸之后大耗真元向月儿施救,之后又赤身露体沿江奔波,行至晨曦降临之时,便已透支了所有精元气血,全凭着一股意念才没有倒下。
  若不是丹田中有尚未收归己用的几股真气趁机作乱,反而激活他周身血脉的话,他这次绝不会如此昏睡一场就能痊愈,怕是少说也要大病缠身数月。
  几口水下去,他稍稍精神了一些,双目眼皮黏连,睁起来竟还有些费力。他想抬手揉去眼前干涩,手指动了一动,上臂一酸,还是没运上力。
  月儿将他放下,柔声道:“你等下,我去去就来。”
  “嗯。”
  不知她要做什么,聂阳也不愿多想,自顾将残余的丝缕内力运至双臂,一点点流过胳膊上的筋肉,让麻木的血脉随之渐渐畅通。
  这时身上一热,一块热乎乎的布巾盖了上来,月儿一边为他擦着身子,一边轻笑道:“上次见到哥哥这么光溜溜的模样,好象还是八年前呢。”
  聂阳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或者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月儿只是照顾他这病卧在床的哥哥,他若出言抗拒,反而显得心中存了邪念,只好默不作声,随她去做。
  热巾子一点点擦干他身上汗渍,怕他着凉,月儿没有撩开被子,而是将手臂探入被中,由胸至腹,从腹到胯,转分双腿,沿外侧而下,连他足趾脚底,也都擦得干干净净。又洗了一把之后,这次却连他双腿内侧也未曾避开,将突起的筋肉擦拭干净后,顺势连胯下那处也抹了一把。
  她也不觉难堪,反而略带羞涩的轻笑道:“好大的汗腥气,等你能动弹了,可要好好洗个澡才成。”
  将布巾丢开,月儿坐到床边,掌心运上一股柔劲,帮他仔细按揉着各处肌肉。
  从前月儿还未去风狼处拜师时,聂阳练功累极,瘫躺在床上,她便会坐到他的床边,用一双小手帮他一处处按摩过去。
  “哥哥,我给你揉揉,就没事了。”
  曾经的稚气言语,与此刻的柔声呢喃重于一处,让聂阳恍惚间一阵暖意。
  “唔……”
  虽仍酸痛难忍,但四肢确实已渐渐能够动弹,聂阳忍着筋骨酸麻,用力一挺,终于坐了起来。他抬手蒙在眼上,眼角积了厚厚一层干眵,用力一揉,纷纷碎落,这才如释重负,将双目睁开。
  这是江岸渔村常见的平顶木屋,看上去已有些年头,墙壁满是潮痕,几串干鱼吊在窗外檐下,随风轻晃。屋内陈设更是简单,一桌一凳一床,皆是原木糙制,屋角一张木柜,也已坏了柜门,仅剩抽屉可用。
  看四处蛛网落尘,到也不像有人长居的模样,多半是他临时躺了进来,才有人草草收拾了一下。
  “非逼着我伺候伺候你,才肯睁眼。”
  月儿轻声笑道,起身从桌上端来一个破口瓷碗,“喏,再喝点水,你出汗出的连布巾都拧了两水,可别再吓我了。”
  聂阳接过水碗,手腕一软,晃了一晃,月儿连忙在旁扶住,索性抱着他的肩背,端碗喂了过来,“你可别把被子洒湿了,这里夜风凉的很,没可换的,非要再病不可。”
  他侧目望了月儿一眼,抿了口水,缓缓吞下。
  来时被他包入外袍夹在腋下的那包衣裙也想不起是半途掉了还是带到了这里,月儿此刻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粗布小褂,腰上系着粗麻,修长双腿裹在一条黑色布裤之中,裤腿挽起,外面围着件灰色围裙。她一头如云乌发都包在一块花巾中,露出小巧双耳,和一段如玉似雪的颈子,猛一眼看去,真是个俏生生的渔家少女,丝毫察觉不到江湖气息。
  “怎么?我穿的粗陋了些,哥哥就不认识了么?”
  月儿将空碗放回桌上,倒满热水晾着,口中打趣道。
  挽起的裤腿下,是一截浑圆紧实的小腿,纤巧的足踝下,赤裸的脚掌踩着一双木鞋,白生生的水嫩动人,聂阳不自觉望了过去,心神微荡,连忙将视线抛向别处,道:“咱们……这是在哪儿?”
  月儿回身坐回床边,笑道:“已经是翼州地界了。咱们本就靠东,你那晚走了一夜,若不是转了向,肯定抱着我走进泽州境内去了。”
  “转……向?”
  聂阳皱了皱眉,只记得那晚不停沿着河流方向东行,早晨也是面朝东方,不曾记得绕过弯子。
  “你开始是沿着龙江没错,可你又没抱着我再渡一次水,那是怎么过了金翅河的?”
  月儿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拆出一块烧饼,想来是早就揣在怀中暖着等他醒来,“呐,喉咙没那么干了吧?来吃点干粮,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醒,不敢留多了。”
  聂阳接过咬了一口,明白了转向指的是什么。龙江在翼州境内有条向南支流,也就是月儿说的金翅河,那晚他无心细想,只是一路望水而行,不辨方向,结果跟着金翅河的流向,先往西南绕了一个大弯,最后才折回东路。
  也好,真要到了泽州,按顺峰镇的位置,他还要折向西南,斜穿大半个卫州,途经中京都城,平白多费了无数路程。
  “这里的人心地很好,哥你放心养身体就是。”
  月儿怕他噎到,起身又把水碗端了过来。
  “你呢?你的伤怎么样了?”
  聂阳咽下口中食物,侧头看着妹妹问道。
  月儿笑嘻嘻的起身站定,回头望了一眼门外无人,刷的一下将那小褂撩起一截,露出肋下一块巴掌大小的乌青,“你看,已经没什么了。挨那一下的时候我还以为骨头断了,醒了后我自己摸了摸,应该只是裂伤,亏得哥哥及时给我上了药。谢家给的伤药,还真挺有效。”
  “好好,你快放下吧。”
  月儿撩的甚高,那掀起的布褂下,几乎看到了一团白生生的物事,沉甸甸露了一个小边,聂阳连忙错开视线,道。
  月儿低低笑了一声,将小褂整好,过来坐到聂阳身边,细声道:“哥,我被打到江里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当然,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救你的。”
  聂阳轻轻叹了口气,展臂环住了妹妹的身子,互相依偎。
  眼前,不自觉地又滑过了当年的那一幕,赤裸的母亲、横死的父亲、呜咽声被他死死捂在口中的妹妹和几乎咬碎了口中牙齿的他……他晃了晃头,驱走了那些回忆,担心的问道,“也不知道,盼情他们现在是否平安无事。”
  月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口气依旧温柔无异:“盼情妹子武功高强,就算敌不过,脱身总不成问题。至于那赵姑娘,她是死是活,又有什么紧要。”
  说到最后,终究还是对一路与聂阳同寝的赵雨净流露出鲜明不满。
  聂阳也不愿对她详说客船底舱炸裂之事,既平添几分不快也于事无补,索性先放到脑后。
  但想要暂时忘却对云盼情的担忧,又谈何容易,那被滚滚浓烟吞噬的身影,只要闭上双目,就会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体力恢复大半之后,聂阳总算与渔村中的诸人打了照面。这村子尽是些生性朴实的渔民,拢共不过几十户人家,彼此都沾亲带故,依水傍林,在这金翅河畔与世无争,过的倒也安详平和。
  村中大半姓章,连同人数较少的刘、陆两姓,便是这里全部人丁。章姓虽然人多,公推而出的村中领袖却是陆家族长,负责断理村中诸事。聂阳暂住的那间陋室,原本是那位族长次子卧房。那儿子自幼喜好冒险,总想着习得一身武艺闯荡江湖,年纪轻轻,便跟着偶然途经此处的跛脚剑客一去不返,只留下一间空屋、一把木剑和一只他大哥为他编的草蝈蝈。
  平时那里总是放些杂物,村里人救下了聂阳兄妹无处安置,这才搬了几件家具过来,腾出地方让他们二人安身。
  陆家长子、三子都已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两个女儿一个远嫁他乡,一个嫁入村中章家,这诺一个家中,也就剩下那年过五旬的族长,与他身边的一妻一妾三人而已。
  聂月儿与那族长远嫁他乡的女儿年纪相仿,几句柔声细语,便轻易便讨得了那三个寂寞老人的欢心,恨不得将这两人永远留在家中,当作儿女对待。
  月儿醒后从不当着人面叫聂阳哥哥,陆家老者自然不疑有他,只当是江湖上的落难侠侣,清处房间后,还特意叫人抬了一张宽敞些的木床,好叫他二人可以共寝。
  此前那晚,月儿就是躺在聂阳身旁,搂着他的胳膊香甜入梦。
  月儿如此一说,聂阳自然也不好揭破,幸而月儿并未提及自己姓氏,聂阳报上姓名也不会被疑同宗,不好让妹妹背上兄妹同寝的质疑目光,聂阳只得对其他青年投来的艳羡目光照单全收,将错就错认下了情侣之事。
  私下本想与月儿好好说清,哪知道她一阵娇笑,紧紧搂住了他臂膀,将饱满柔软的酥胸毫无空隙的贴了上来,布褂之中并无兜衣,他手臂几乎能感觉到似有一颗软中带硬的花苞,正贴着他轻轻摩擦。
  还想再做说明,就听月儿抢道:“哥,你那么讨厌我么?只是装作一对寻常男女,你也不愿意么?”
  聂阳偏头看去,就见月儿一张俏脸满是委屈,杏眼泪光盈盈,眉心那一抹幽怨直透入他心湖深处,激起轩然大波。
  心头一软,他忍不住盖上月儿手背,轻轻抚着,低声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月儿幽幽的望着他,默然片刻,突道:“哥,你我本非兄妹,对么?”
  聂阳一怔,心中微感慌乱,道:“我既是……”
  他才开了个头,就被月儿抬手捂住了嘴巴,她直直紧盯住他,声音温柔无比,轻轻道:“哥,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了。我不理会你有多少妻妾,我知道,我一定是与他们不同的那个。你我不是亲生兄妹,我会如现在这般对你,而就算你我真是亲生兄妹,我也绝不会改变半分。爹娘惨死之时,天地之大,世人之多,却只有哥你紧紧抱着我,保护在我身边。那如今我要爱你,与你同生共死,与他们又有何干?”
  月儿目光闪动,恨意微浮,咬牙道:“若是不来烦我,倒也罢了,若是抬出伦常大旗想要将我赶走,莫怪我没学会什么叫手下留情!”
  这话她明里在说世间旁人目光,暗里指的什么,聂阳却是清楚无比。他稍觉心惊,想要劝说妹妹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真硬要说和月儿之间仅是纯粹的兄妹之情,怕是连他自己也骗不过去。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见他们半晌未曾出来的老妇颤巍巍探出了半边身子,唤道:“月儿,来吃饭了,净是腻着情郎,叫你男人饿了肚子,你还要心疼。”
  月儿甜甜应了一声,拉着聂阳手便往外走去,笑道:“是是是,到头来还是我自己心疼,多谢陆妈妈提点,我们这就来啦。”
  这江边小村平常大概也轻易不见什么外人,这一顿饭,陆家子女都到了不算,还来了几个近亲,足足在围篱小院里坐满了三桌。
  被江水泡湿的脏衣早已被热心的老妇洗净晾干,聂阳穿回一身劲装,束好外袍,虽然还是显得有些疲倦,但在这院中已是足够出挑的英俊青年。月儿很乖巧的没有换回本来衣裙,仍穿着陆家女儿年轻时穿过的粗布衣裤,就像这村中出落的一个俏美渔家少女。
  或是羡慕或是暧昧或是祝福,被这样认定的眼神所包围,让聂阳略感尴尬。
  不过饥肠辘辘,粗茶淡饭他也吃的香甜。
  他并未受什么内伤,精气神饭后便飞快的恢复,月儿咯咯笑着陪陆家老人聊天,他便回到房中盘坐调息。
  足足半个多时辰,月儿才微红着双颊兴冲冲的回来。
  聂阳吐一口长气出来,收功坐定,看月儿十分高兴,不禁问道:“聊了什么,叫你这么高兴?”
  月儿嘻嘻一笑,坐在桌边倒了碗水,喝了一口,才道:“陆妈妈偷偷对我说,他们这村子水土养人,女人成亲后都生养的十分顺利。他们这儿有很久没办过喜事了,说要是咱们不介意,不如在这里成亲,一定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聂阳微皱眉头,道:“那你怎么说?”
  月儿瞄他一眼,别开头道:“我能怎么说,只有笑而不答咯。我说好的话,你肯和我在这里拜堂么?”
  “说什么傻话。”
  聂阳轻叹道,“咱们明天就该离开了,别再乱想,好好休息吧。”
  “哥,为了你,我也可以喊董家姐妹一声姐姐的。”
  月儿撑着脸颊,歪头看他,发上的头巾顺手解了下来,黑瀑顿时散在背后,清亮月光下更显光华。
  聂阳心中微乱,道:“按礼数,你还是叫她们嫂子的好。”
  他这才注意,月儿的脸颊似乎红的颇不寻常,“你……喝醉了?”
  月儿吃吃笑道:“陆姐姐带来的家中私酿,喝起来香的很,不过劲头那么小,我又怎么会醉?”
  聂阳不愿与她再多纠缠,说得越多,他心中的悸动便愈发明显,不经意间,甚至想起那晚在城外野郊心神动摇的激情,登时面皮微烧,扭身躺倒床内,也不宽衣,贴在墙边道:“早些睡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天上路再聊。不快些去找盼情他们,我终究没法安心。”
  屋中静谧片刻,月儿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缓缓躺了下来。她看了看聂阳让出的大半空间,唇角微翘,径自挪了过去,胳膊直接搭在了哥哥身上,呵出的温气轻轻喷在他颈后。
  聂阳后背一紧,鼻息也重了几分,却并未拿开她的手,也没有说话。
  她并没继续,而是了解了什么一样微笑起来,翻身躺回到另一边,自语般低声说道:“其实,若是不理会江湖上那些烦心的事,也不去想什么血海深仇,就这样没有旁人,只有哥哥和我,一起生活在这种安静偏僻的村子,才是最让我感到高兴的事呢。”
  “我还有一个师妹,一个师弟,风狼的名号,本就不适合我,要不是为了早日出师好回去找你,免得一年只能见上几面,我根本就不想习武练功。父亲母亲都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现在连姑姑也不在了,这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真的在想,你我费尽心思去手刃了仇人,就能真的快乐么?难道……不是咱们能生活得更加愉快,才是最重要的么?”
  月儿低声说完,也不管聂阳是否听了进去,便将薄被展开,轻轻铺在两人身上,闭目睡了。
  聂阳悄无声息的翻身过来,看着月色下妹妹沉静安然的睡颜,有那么一瞬,竟真的想到了放弃这一切,就这样静静的生活在一个这样的村子里。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转眼间,邢碎影温文尔雅的笑容便又浮现在眼前,彻骨的恨意顿时让他捏紧了拳头。
  之前昏睡了将近二十个时辰,再怎么平心静气,一时半刻聂阳也难以入眠,索性闭上双眼,将那幽冥九转功又运行起来,安定经脉心神。
  到了中夜,聂阳正进入天人合一之境,气血顺畅无比之时,突然听到身边传来极轻的声响。他微微睁目,往侧方扫去,却见月儿悄悄掀开被角,轻轻摸下了床,将头发在背后束拢挽起,踩在地上将那双木鞋拎起,轻手轻脚溜出房门。
  这是要去哪里?
  听到门外竹篱吱呀作响,显然月儿并非仅仅到院中而已,而是出了家门,不知往何方而去。
  聂阳翻身坐起,犹豫片刻,明知此处无人会武,月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心中还是有几分担心,穿好鞋子也跟了出去。
  木鞋鞋印在月光下极为清晰,虽然月儿的人影已经走得看不见了,追寻过去倒也不难。
  他却没想到,这一路跟随,竟走出了数里之遥。
  越走心中疑惑越重,他忍不住放缓脚步,仔细观察周围环境,慎重考虑起来。
  最初还是沿着河流漫步,接着好像发现什么一样,脚印骤然转向,走向一片稀疏矮林。他打量一下周围,倒是有几个可以用作明显标记的地方,想必是提前问好了地方,到这里确认后才改变了方向。
  月儿不是第一次到这渔村么,那她会出来找什么?
  江南夜风微凉带润,吹得他也彻底清醒过来,小心的顺着林间松软泥土上的足印,一步步跟入。夜深无人之地,正是他过人耳力极易发挥的环境,一时间虫鸣鸟啼、叶摇兽语,尽数落入他耳中。
  沿着足印走出半里有余,那金翅河的水浪之声反而又变的清晰起来,他不禁疑惑的皱了皱眉,总觉得那水声似乎有哪里不对。
  出了矮林,才发现并非金翅河的河流水响,而是面前又多了一条小河,从一座山脚后蜿蜒流出。
  这里比起金翅河畔更加安静荒僻,不过看那河边草坡斑驳,像是经常有人会过来这边。
  他疑窦满腹缓缓走了过去,藏身在山坡一处突起山岩后,往后方开阔处望去。
  小河源头是一处水潭,上方山崖泉水流成一道飞瀑,源源不断灌入潭中,两面环山,一面是清脆草坡,草坡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堆衣物。
  看到那衣物,聂阳顿时心中一震,暗道不妙,但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飘向了潭水之中。
  果不其然,波光粼粼之中,月儿正垂手撩着潭水,一捧捧擦洗在肌肤上。她不着寸缕的赤裸娇躯恰立在山崖投影与皓白月光照耀的潭水之间,水波闪动,她被垂下长发挡住的半边面孔也跟着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岁看不清她面上神情,可在这种距离下,水面之上露出的大半娇躯,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此时此刻,与江边危急之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那半隐于水面的丰翘裸臀,盈盈一握却又极富柔韧之感的腰肢,举手抬臂间犹抱琵琶的隆挺酥胸,都在散发着极其危险的诱惑。
  这已不是那个会骑在他的头上又笑又闹的娃娃,也已不是那个扯着他衣角终日跟在身后、连他练功也一定要坐在一边看着的女童,这已是一个苗条健美,无一处不真正成长成熟起来的曼妙少女。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几日未修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之中。仿佛唯有那痛楚,才能让他从眼前美景中移开,定下已经蠢蠢欲动的心神。
  他转身靠在那山岩上,不敢再看那边,粗重的鼻息一下下喷出,胸腔中鼓荡着被激起的情欲。
  不行,再不离开,就太危险了……面对月儿,聂阳始终难以凝聚起真正足够的定力。他平复着胸中激荡的热血,定了定神,准备离开。
  不料,这时就听一声巨大水响,在这安静夜里显得极为刺耳。他连忙探头望去,就见潭水上一层层水波荡漾开来,方才还在静静沐浴的月儿,竟消失不见了!
  糟!难道是有什么水下猛兽?聂阳心中大急,立刻展开轻功飞纵过去,几个起落,就已到了潭边,先是叫了几声“月儿”不闻回应,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去脱身上衣物,估摸了一下方才月儿洗浴时的位置,飞身跳入水中。
  那水潭最深处也不过没颈,月儿所在的地方更是不及腰部,聂阳一扎一窜,便已到了那里,双手一张,闭住气息便蹲下在水中摸索起来。
  除了些卵石泥沙,什么也摸索不到。
  他哗啦钻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正要再潜下去,就听斜后方一声娇柔低语,如风过花丛,拂进他耳中。
  “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他猛地转过身来,月儿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手臂挡着丰白酥胸,笑吟吟的望着他,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颈后,根本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你……知道我来了?”
  月儿俏皮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微笑道:“我的耳朵虽然比你差些,可也差的不是太多。”
  “我……”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骤然间,月儿的赤裸娇躯就这样近在咫尺,让他登时忘记还有什么话可说,喉中一阵干渴,忍不住咕噜咽了一口唾沫下去。
  “只要是我的事,哥哥一定会不假思索过来的。”
  月儿缓缓走向他,水纹在两人中间的水面上一层层漾开,“这种村中少女过来洗澡的地方,怎么会有危险?你若是仔细想想,便知道我在骗你。”
  她从水中摸到聂阳的手,拉了起来,放在自己抬起的手臂下,少女充满弹性的青春淑乳,就这样直接放进了他的掌心,“我知道,即使我骗了你,你也不生我的气的。这世上,只有你永远不会怪我……”
  热血奔腾着流入四肢,清凉的潭水也无法压制他升腾的心火,他的手指情不自禁的蜷曲,颤抖着握住了月儿送来的嫩滑乳丘。
  “月儿……”
  他开口唤道,声音略显嘶哑,“你的伤……没事了么?”
  月儿笑弯了双眼,轻声道:“原本是痛的,哥哥一摸,就好多了。”
  这是上次在孔雀郡外,聂阳情关失守前月儿说过的话,此刻一模一样的语句,在类似的情境下说了出来。
  而这一次,绝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绝对不会。
  薄弱的心防终于崩碎,他展臂抱住月儿,情潮开始在周身奔流,他低下头,忘情的亲吻着妹妹还沾染着潭水的肩头,润泽莹白的肌肤被他吮吻过去,便泛起一片细小红晕。
  月儿细细轻喘,咬了下唇瓣,从水中搂住哥哥雄腰,低声道:“哥,水里好凉,去……去岸上吧。”
  “嗯。”
  聂阳茫然应了一声,搂着她便要转身。
  “哥,我要你背我。”
  恍若回到了曾经的时光,月儿撒娇一样的笑道,看聂阳转身微微弯下身子,立刻笑出一双月牙,哗啦一声赤条条跳到了聂阳背上。
  上到草坡,月儿刚一落地,便从背后搂过他腰前,柔声道:“对不起,害哥哥身上湿了个通透,月儿这就给你赔不是。”
  说着,双手一扯,已将他腰带拉开,外袍剥下。
  聂阳站定不动,听任她上下忙碌,只在裤子褪下后,抬腿挪开,顺势蹬掉了脚上布靴。
  银盘之下,两人终于变得一般赤裸,犹如初生婴儿,一丝不挂。
  月儿贴在他背后,撩起他的湿发,樱唇微分,吻在他颈后,嫩滑丁香夹在唇间,仿佛要品尝他身上淡淡汗咸般,一口口往下亲吻过去。
  “嗯……”
  聂阳轻哼出声,双拳紧握,身前杂乱乌毛当中,那一根阳物已经昂然竖立,盘错青筋亢奋凸起,好似夜下蛟龙,自乱草间显出身形。
  月儿虽然大胆,于男女之事,却始终还是似懂非懂,在聂阳背后亲吻一番,转到面前仍要如法炮制之时,垂目望见那根粗长物事,着实吓了一跳,掩口道:“这……这东西,怎会……怎会变成这样?”
  记忆仍停在幼时所见的她,怕是还以为那只是根手指大小的玩意,怎知道如此吓人。特地向陆家老妇旁敲侧击打探了一番的她,一想到阴阳交泰竟是这么一根巨物,顿时只觉双膝一软,险些没能站稳。
  聂阳深深吸了口气,艰涩道:“你……若是怕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纵然欲火难平,他也不想让月儿受半点委屈,哪怕为此今晚就走火入魔,他也在所不惜。
  月儿愣愣望着聂阳胯下雄物,夜风一吹,发丝扬起拂在脸上,她将头发往后一拨,咬了咬牙,颤声道:“我才不怕,世间女子都禁受的住,我又怎会不成?”
  她伸手握住阳根,用手指确认了一下粗细,知道此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今夜这般绝好的机会,将心一横,投入聂阳怀中,紧张道:“哥,只要是你,怎样我也能受的住。不经上这一回,你……你怕是这一生都要将我当作妹妹。若是那样,我……我还不如就在这潭中死了的好!”
  连日来对聂阳身边各色女子的嫉妒之情随着这一句尽数宣泄出来,那满腔的委屈皆凝在她唇畔,她小口一张,恨恨在聂阳肩上咬了一口,“哥,我不愿意仅仅做你的妹妹。我想一直在你身边,至死方休。”
  聂阳轻轻叹了口气,抱住月儿翘臀,两人的裸躯紧密无间的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空隙。
  “若是天理不容,就让我一个人粉身碎骨好了。”
  在心中缓缓说道,他手上加力,手指陷入妹妹柔滑弹手的臀肉之中,那一丘软玉湿气犹存,细嫩无比。
  “唔唔……”
  不愿意只是被动等待,月儿一边细声呻吟,一边抬头求索着聂阳的双唇。
  他叹息般的吐了口气,低头将她嫩红唇瓣压住,舌尖微吐,沿着她的唇线轻柔拂扫,即便胸中已燃起熊熊烈火,他的所有动作,也依然满含温柔。犹如怀中所抱着的,其实是精美瓷器,稍加不慎便会轰然破碎。
  “哥……我什么都不懂,你怎么才会快活,也教教我吧。”
  与他缠绵细吻着,月儿含含糊糊的问道,双手不断在他紧绷的后背上下抚摸。
  胯下已经勃然欲裂,聂阳也无法再忍耐压抑,听她如此开口,便抓着她的纤细手腕引到双腿之间。湿腻掌心在巨棒周遭摸了一圈,才试探着轻轻握住,那棒儿最粗之处,竟让她纤长手指也差上一点不能握拢。
  见她握住,聂阳接着拉住她的手腕,教她前后动作,月儿心思剔透,立刻便明白过来,五指纤纤将那根东西圈在掌中,来回套弄。
  这般亲吻片刻,聂阳喉间咕哝一声,双手一搂,已将月儿打横抱起,大步走向那叠放整齐的衣物。足尖轻挑,把布褂布裤草草铺开,弯腰将月儿放下。
  她躺在铺垫衣物之上,心中还是感到紧张,双腿不自觉蜷并起来,柔白胸膛急促起伏,带动双乳之上两点蓓蕾晃动不休。即便如此,她仍不忘叫哥哥快活这事,手臂伸展,照旧握住那根阳物,汗津津的揉搓滑动。
  聂阳挺着腰背让她捋动片刻,静静享受了会儿,才俯下身子,双手撑在地上,低头吻上那两瓣饱含期待的樱唇。
  唇舌嬉戏一番,他向着胸前挪去,舌尖一路滑过浮现一片红晕的颈下凹处,钻入圆润双峰间随着躺卧而展开的山谷。那里聚了一些薄汗,舌尖舔过,湿滑咸香。
  “呜……哥哥,胸前……好痒。”
  被舌尖撩拨之处泛起一阵酥痒,月儿微微抬头,手掌抚捏聂阳颈后,眼眸蒙起一层雾色,水漾动人。
  他埋头在那对嫩乳上流连,单掌撑住身体,腾出的一手由上而下,细细的抚摸着月儿每一寸赤裸肌肤,仿佛要将那周身细嫩触感,牢牢地印在自己掌中。
  尽管没有丝毫动用九转邪功,这温柔爱抚也一样足以令怀春少女彻底情动,月儿只觉四肢百骸无不酸软倦懒,肌肤热烫,腹中恍若有一处嫩肌随着乳尖被吮入口中而细细抽搐起来,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身子中心漾开,潭水似的流动出来,不知不觉,就润湿了股心那一腔柔嫩。
  单是手掌已无法让勃然巨物感到纾解,聂阳皱了皱眉,略一思索,侧身躺下,在她那块乌青上轻轻亲了两下,向着臀股处吻去,同时腰部前挺,将那根阳物,送到月儿脸颊旁侧。
  月儿正被哥哥唇舌抚慰的通体酥麻,酸软在地不知所措,骤见那巨物逼近,茫然嗯了一声,仍是抬手握住,套弄把玩。
  聂阳也不开口说明,只是一路往深处吻去。月儿被吻遍大半个身子,心神俱醉,在哥哥面前本就不留几分的羞怯早已抛入九霄云外,那亲吻越向中心推移,就越觉得舒畅无比,索性也跟着侧转身来,任他随意舔弄。
  早已对女子身体熟悉非常,他刻意在腹股沟壑间徘徊一阵,又往柔嫩的大腿内侧转去。月儿自小习武,双腿紧实柔韧,肌肉充满弹性,舌尖擦过,便能感到滑腻肌肤下似有活物在微微抽动,美妙绝伦。
  女儿家股间方圆之地,皆是敏感非凡的要害,被舌尖如此抚弄,自然酸麻彻骨,酥痒的甜美感觉拧成一股细线,沿着脊骨一路上攀,爆竹般炸在脑海之中。
  月儿禁不住轻轻娇吟起来,握着聂阳的手指,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用指尖探了一探,细细草丛之下,已是一片温腻,他在口中将舌尖润了一润,缓缓凑了过去。品玉含琴,本就令女子极难禁受,舌尖一勾,才在溪谷顶端相思嫩豆上略略一扫,月儿立时便如遭雷击,周身一颤,一声醉人吟哦自唇中流泄出来。
  见她并未抗拒羞处被亲吻一事,聂阳放下心来,一手揉着她的嫩臀,面颊埋入她腿间,同时当做提醒,将腰胯又向前挺了一挺。
  胸涨腹紧,气促目湿,月儿心头被满满的喜悦充塞,丝毫不觉羞耻,反而因那一阵一阵的快活恨不得将双腿彻底张开,好让哥哥能动的更加顺畅,这时那根巨物挺到面前,几乎压在她唇上,若是还不明白,那也就不是月儿了。
  她学着哥哥的样子,双唇张开,探头吻上他腹底,依样画葫芦,一口口亲向那巨物根部。可到了中心要紧之处,两人的模样完全不同,她只好自行发挥,将那棒儿横在唇前,嘶溜溜舔了上去。
  虽被潭水洗过,那里仍带着淡淡腥气,满是男性雄健味道。初时略感难闻,可埋头其中嗅的久了,却让她莫名感到好闻起来。舔过满是突起血脉的肉茎,丁香小舌紧接着贴上龟首,那处与旁边皮肤截然不同,光滑紧绷,好似一个胀鼓鼓的血紫煮蛋,让她好奇的多望了几眼,顺势探出舌尖,挑了挑黑洞洞的马眼。
  聂阳舒畅的浑身一颤,怒茎在月儿手中跟着跳了一跳,他心神激荡,吮住那颗小小蓓蕾吸含舔吻,手指也摸到两片柔嫩花唇之间,贴合着滑润溪谷上下轻揉。
  月儿唔唔连声闷哼,翘麻流遍全身,快活的她连一双白玉般的嫩足也绷紧挺直,凌空虚蹬。她握着棒根,想到手指圈环套弄的动作,福至心灵,松开下颌,试探着向前一探,费力的将那巨物,含入口中小半,学着前后捋动的模样,吮紧了面颊,以口唇包裹上去,前吞后舔。
  银盘高悬,皓光如纱,霜白照耀之下,男女裸躯头脚相错,缠绵互吻,你在我的舌尖,我在你的口中,浓情炽烈,到真应了阴阳和合一般。
  月儿口舌之技全然不懂,能给聂阳带来的愉悦自然有限,可心神上的满足却是极其强烈,聂阳消受片刻,就觉浑身畅快,脐下憋胀,好似阳精蓄积,已经按捺不住。
  他撤开下体,起身覆在月儿上方,向前一挺,已挤入她本能想要并拢的双腿之间。满是月儿津唾的滑溜肉龟,慢慢顶在了湿淋淋的花径之外。
  “哥……”
  她双手握住他的手臂,紧张又期待的望着他,白嫩的身子,在他身下微微颤抖。
  “已经……来不及停下了。”
  聂阳叹息一样的沉声说道,俯身压住了她,一边亲吻她的颈侧,一边将腰臀向前推去。
  昂扬的阳根缓缓撑开好似涂满蜜油一般的紧窄膣口,温柔小心的侵占入内。
  “哥,”
  月儿眼角闪动着泪花,忍着腿心一阵强过一阵的胀痛,颤声道,“让我、让我做你的女人吧……”
  “月儿……”
  聂阳低沉的唤着身下的妹妹,低头吻住她的樱唇,将身体稍微向后拉开。
  隐约间,危险的预感徒劳的在心底预警,沸腾的血脉中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传达着不安。
  可已没有什么能再阻止他。
  他盯着月儿泪盈盈的双眼,紧紧抱住她,用力将昂扬的怒龙送入温暖湿润的窄小蜜穴深处。
  “唔——唔啊啊啊——”
  痛楚,但满含喜悦的娇美叫声,从潭边陡然升起。
  一朵轻云缓缓飘来,一点点遮住了空中高悬的明月……

  乳硬助性 第七十四章
  (一)“呃……”
  干涩的唇间泄出一道呻吟,聂阳转动了一下脖颈,头痛欲裂,他抬手摸了摸后脑,才想起费力游到近岸之处,却被江流涌动撞上了一块突岩。
  若是水势急些,只怕当场就要脑浆迸裂。
  “幸好我是主角,自带水、火、坠落免疫啊……”
  (二)歇了片刻,他精神稍稍振作了些,起身摸索一番,身上物件大半丢在江中,银票都被泡烂,只剩下几块碎银,火折也已湿透,不可再用。他又往月儿的暗袋中找去,结果摸出两本被泡透的画册,打开一看,尽是些俊美男子,鸳鸳相抱。
  “糟……她什么时候腐了?”
  (三)“哥,你在运功疗伤?”
  耳边传来月儿惊喜的低呼,紧接着又道,“啊哟,怎么汗出得这么厉害?”……
  “呃……原来只是闹肚子么……”
  (四)月儿笑嘻嘻的起身站定,回头望了一眼门外无人,刷的一下将那小褂撩起一截,露出肋下一块巴掌大小的乌青,“你看,已经没什么了。挨那一下的时候我还以为骨头断了,醒了后我自己摸了摸,应该只是裂伤,亏得哥哥及时给我上了药。XX贴骨通,真有效。”
  (五)月儿低低笑了一声,将小褂整好,过来坐到聂阳身边,细声道:“哥,我被打到江里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当然,你最喜欢的事情不就是偷看剧本。顺便给我也剧透一下吧。”
  (六)这话她明里在说世间旁人目光,暗里指的什么,聂阳却是清楚无比。他稍觉心惊,想要劝说妹妹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真硬要说和月儿之间仅是纯粹的兄妹之情,起码也先要让下面已经硬了的那根东西软下来再说。
  (七)到了中夜,聂阳正进入天人合一之境,气血顺畅无比之时,突然听到身边传来极轻的声响。他微微睁目,往侧方扫去,却见月儿悄悄掀开被角,轻轻摸下了床,将头发拨到脸前垂下,踩在地上将那双木鞋拎起,轻手轻脚溜出房门。
  “这丫头……半夜扮鬼吓人的毛病怎么也改不过来了。”
  (八)他猛地转过身来,月儿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手臂挡着丰白酥胸,笑吟吟的望着他,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颈后,根本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你……知道我来了?”
  “当然,我都偷看过剧本了,怎么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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