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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啊三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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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高衙内像颗皮球一样跳进来,一脸天真烂漫地叫道:“爹!”
  高俅喝道:“孽障!跪!”
  高衙内被他吓了一跳,委委屈屈地跪下来,小声道:“我叫声‘爹’又怎么了?你不想听,我不叫还不成……”
  “你干的好事!”
  高衙内拧着脖子道:“潞王爷家的老三不是我打的!”
  “谁问你这个!”
  “在翠云楼争风吃醋,打死人也没我的事!都是小梁子他们干的!”
  高俅被这个义子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那把屠龙刀喝道:“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高衙内抬起头,“你说这个?哈,爹,我还没跟你说呢,孩儿看中威远镖局李总镖头的老婆,想把她弄来玩玩,谁知道她有个妹子比她还漂亮几分。孩儿一打听,哎哟喂!你不知道她妹子竟然是林冲的老婆哎!孩儿想到硬抢,怕往爹的脸上抹黑,于是想了个好主意,把这刀给林冲,然后说府里失窃,把林冲当贼抓起来,然后把他老婆抢过来!爹,孩儿够聪明吧?爹,你还没见过林冲的老婆吧?真是水灵!那腰细的,屁股扭的……等孩儿玩过了,让爹你也玩玩!”
  “孽障!胡说些什么!这刀岂是你轻易动的!”
  高俅抓起戒尺,喝道:“把手伸出来!”
  高衙内把手背到身后,叫道:“你凭什么打我!我拿了你的刀又怎么了!你是我爹!你死了这些东西都是我的!”
  “都是我疏于管教,才让你这般胡作非为!”
  高俅说着举起戒尺。
  高衙内见他真的要打,直接往地上一躺,打滚叫道:“打人了!打人了!我又不是你亲儿子,你凭什么打我啊!娘!娘!没娘的孩子真可怜!要被干爹打死了!啊啊……”
  高俅下令杀光所有见过屠龙刀的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称得上杀伐决断,这会儿对着撒泼的干儿子,手里举着戒尺,怎么也打不下去。
  忽然啪啪两声脆响,高衙内肥嘟嘟的脸上多了两个掌印。
  高衙内的嚎叫声卡在喉咙里,呆呆看着那个脑袋上包着纱布,看起来有点眼熟的男人,半响后惨叫一声:“爹!有人打我!”
  说着扑到高俅怀里干嚎起来。
  高俅扔下戒尺,顿足道:“打得太轻了些!来人!快拿冰块给衙内敷上!别哭别哭,让为父仔细看看!”
  程宗扬哭笑不得,高俅这护犊子也护得太不像话了。
  “哭个屁!”
  程宗扬喝道:“再哭还要打屁股!”
  高衙内的干嚎声立刻一顿,带着三分怯意从高俅的怀里偷看着程宗扬,片刻后忽然叫道:“你!你不是那个……”
  “我是高太尉请来的老师,从今往后都由我来管教你!不听话就打,连太尉也不能说个‘不’字!”
  高衙内先看高俅,高俅虎着脸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程宗扬一眼,然后倒在地一通乱滚。“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程宗扬朝他屁股上啪啪打了两巴掌,那小家伙捂着屁股跳起来,带着哭腔叫道:“爹!”
  高俅冷哼一声:“从今往后便由程先生来教你!敢不听话,小心挨打!”
  说罢拂袖而去,将拿来冰块的仆人赶到院外。
  高衙内也想跑,却被程宗扬揪着衣领扯回来。“往哪儿跑?”
  高衙内大喝一声,摆出拳法的架势,叫道:“看我的降龙三十六掌!”
  “啪!”
  高衙内刚摆好架势,脸上又挨了一记。
  没等高衙内哭出声,程宗扬喝道:“哭一声一记耳光!”
  高衙内终于明白爹也靠不住,一手捂着脸,老老实实地闭上嘴。
  “这才乖。”
  程宗扬道:“认出我了吧?”
  高衙内点点头。
  “师师姑娘呢?”
  高衙内指了指外面,哭丧着脸道:“我、我没碰她……”
  “那你太幸运了。”
  程宗扬笑眯眯道:“你要敢碰她,我就把你阉了,送你到宫中当太监。”
  高衙内咽了口吐沫,被打肿的脸蛋微微发白。
  “瞧你那胆量,阉了又有什么?哪天惹得我不高兴,我把你的鸡鸡竖着一切两半,一个变两个,你挺着出去才威风呢。”
  高衙内捂着脸,嘴巴一咧,几乎哭出来,“你别吓我……”
  “行了小子,往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你就叫我师傅吧。”
  “师傅……”
  “我没听到!”
  “师傅!”
  “你是属蚊子的吗?”
  “师——傅!傅!傅……”
  “这才乖嘛。我要去看看师师姑娘,乖徒儿,替为师拿好灯笼!”
  高俅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自己在太尉府内住在一处僻静的独院,却把正房让给儿子去住。
  高衙内从小被骄纵,养就无法无天的性子,他的年纪不过十几岁,门外却站了一排足足十几个姬妾,一个个花枝招展。
  看到高衙内亲自拾着灯笼,小心翼翼陪着一个陌生人过来,那些姬妾不禁面露讶色,但诸女不敢做声,小心屈膝,双手放在身侧,向来人福了一福。
  卧室内灯火如昼,宽大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女子,看容貌正是李师师。
  她衣衫已被剥去,贴身披着一条艳红的肚兜,掩住胸乳,裸露着雪玉般的玉臂和双腿,一副玉体横陈、任君大嚼的美态。
  只是她眼上蒙着一条红绫带,连两只耳孔也被丝巾塞住。
  程宗扬朝高衙内脑门上拍了一把,咬牙道:“小崽子!你不是说没碰她吗?这是怎么回事?”
  “真没有!”
  高衙内叫屈道:“我连根指头都没碰她,只是让人给她换了换衣裳,敢有半个字假话,天打五雷轰啊师傅!”
  “你把她剥这么干净,又不碰她,难不成你下面不中用,只拿来看的?”
  “是这么回事……”
  高衙内贴在程宗扬耳边道:“不瞒师傅说,我把这小婊子的娘弄上手了,那个老骚货浪得很!就这么用了她女儿没什么意思,徒儿想了个主意,把她的头脸耳朵都蒙上,一会儿把她娘叫来,说我新搞了个小婊子,让她娘按着我来开苞。等干过,我再把她头罩解了,嘿嘿……”
  “自家生的女儿,阮女侠会认不出来?”
  “那骚货眼里只有黄澄澄的金子,给她一个戒指,她哪还会看别的!”
  高衙内眉飞色舞地说道:“那骚货真是够味!师傅,你也尝尝?”
  “免了吧。”
  程宗扬冷笑道:“小崽子,这是你的主意?”
  “当然!师傅,这主意好玩吧!”
  “是陆谦给你出的吧。”
  高衙内讪讪道:“师傅,你怎么会知道?”
  “滚!”
  “哎!”
  高衙内如蒙大赦,转身就走。
  灯光下,李师师光洁的玉体散发出如明珠般的肤光。她的皮肤莹白,身材娇小玲珑,整个人如同一只精美的玉坠,让人禁不住想抱在怀中温存。
  程宗扬咽了口口水,先拿了锦被将李师师娇美的玉体盖住,然后才解开她的眼罩。
  眼罩一松,两行珠泪滚落下来。李师师玉颜凄楚,银牙紧紧咬着红唇,不肯作声。
  “是我!”
  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得意洋洋地说道:“惊喜吧!我早说过,你是我盘里的菜!除了我,谁也不能动!哈哈!”
  李师师却没有露出半点惊喜,她闭着眼,泪珠漱漱而下。
  程宗扬一拍脑袋,拍到伤口,先哎哟叫了声痛,接着道:“我忘了,你的耳朵还塞着。”
  “不用了。”
  李师哽咽道:“她们塞得不紧,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程宗扬愕然间,李师师睁开双眼,泪眼模糊地说道:“我想死……我宁可让那个畜牲占了身子,也好过这样丢脸……呜呜……”
  程宗扬的手掌伸入被中,握住她的纤手。李师师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紧紧握住,哭得肝肠寸断。
  “对不起……我……我曾经想利用你,”
  李师师哽咽道:“我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程宗扬笑道:“能被师师姑娘利用,是我的荣幸。”
  李师师的唇角抽动一下,想笑却没笑出来。
  半晌她轻声道:“小时候娘曾经带我去算过命,那个白须飘飘的匡神仙说,我的命是贵人格,十八岁时会有一场大难,而我的命中注定会遇到贵人。”
  程宗扬曾听到阮香琳提及此事,没想到她这会儿主动提起。
  “如果我选择贵人,虽然会小厄,终究可以遇难成祥,父亲也会因此飞黄腾达。如果错过贵人,不但性命不保,甚至还会祸及父母。这些话娘从小就对我讲过,这次镖局出事,娘认定就是匡神仙说的大难。”
  程宗扬玩笑道:“我也算不得什么贵人吧?”
  李师师流泪道:“娘说那个贵人是高衙内,整日劝我从了他,好让父母飞黄腾达,不然就是我害了他们。”
  “令堂……嘿嘿。”
  程宗扬干笑两声,没再说下去。
  李师师抬起梨花带雨的娇靥,凄然道:“如果不是你,我这会儿已经蒙受一生一世也无法洗脱的耻辱。我现在才发现,即使有身为总镖头的父亲,有受人尊敬的师门,有一个号称英雄豪杰的姨父,自己却没办法改变什么。”
  程宗扬不知道该怎样怎么安慰她,只好道:“别哭了,休息一下。”
  “不,我要说!”
  李师师咬了咬唇瓣,“他们玩过我娘,又想玩我们母女。太尉府的权势和地位那么大,我逃不了,也躲不开……”
  哭泣中,李师师将自己的委屈和遭遇的耻辱一并发泄出来。
  程宗扬可以理解,好好一个大姑娘,母亲竟然抛开贞洁和起码的道德,成为临安城臭名昭着的花花太岁又一个玩物。她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却为了钱财和荣华富贵,委身给一个年纪只有她一半的小衙内。
  “一想到这样的耻辱,我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李师师哽咽道:“我想过去死,我真是太没用了,只有这一件事是我能做到的。”
  “别说傻话了。”
  程宗扬道:“你才十八岁,对吧?这年纪还不算活过。”
  李师师的眼泪仿佛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伸出一只雪白而纤柔的玉手,“救我……”
  她央求道:“把我从这个噩梦里救出来,好吗?”
  程宗扬沉默片刻,然后道:“你能舍弃自己的家人吗?”
  李师师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宁愿从来没有出生过。”
  “你的师门呢?”
  李师师掉着眼泪摇了摇头,显然对师门已经心灰意冷。
  “那好,”
  程宗扬郑重说道:“我的公司缺少一名公关部经理,我代表盘江程氏,诚挚地邀请师师姑娘加入本公司,担任本公司首任公关部经理。”
  “公关……”
  李师师的玉颊带着泪珠,愕然睁大眼睛,“这是什么?我可以做吗?”
  程宗扬笑了起来。“相信我的预感,你会是第一流的公关人才。”
  程宗扬从卧室出来,迎面便是一刀劈下。那汉子生得又粗又壮,两膀似有千斤之力,手中的快刀霍霍生风,但真气驳杂不纯,显然不是什么好手。
  程宗扬避开刀锋,向院中看去,只见十几名恶仆持刀挟棒,高衙内一手捂着脸,跳着脚叫道:“打死他!往死里打!出了事本衙内一个人全担着!”
  这头小猪仔倒是不蠢,眼看斗不过自己,师傅前、师傅后叫得殷勤,转眼就叫来一帮手下跟自己玩命。
  可惜自己今非昔比,想玩命也得有资格。程宗扬有心立威,看那恶汉又一刀劈来,他不闪不避,一拳轰在刀身侧面,真气一吐即收,将那柄钢刀硬生生打得反折过去。
  那恶汉虎口震裂,手臂被弯折的刀锋带到,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众人惊愕间,程宗扬使出太一经的心法,身如鬼魅,一闪掠到高衙内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笑眯眯地道:“乖徒儿,想找为师讨教什么功夫?要不然就是鸡鸡痒了,想一个变两个,一手一个撸着玩?”
  高衙内脸色煞白,片刻后无比心虚地说道:“是那个……那个……老骚货来了……徒儿想请师傅去玩……玩……”
  “师傅看着你这徒儿肥嘟嘟的又白又嫩,像是很好玩的样子,不如让师傅来玩一个?”
  高衙内带着哭腔道:“徒儿一点都不好玩……真的!”
  “玩玩才知道嘛。”
  程宗扬道:“乖徒儿,把裤子脱了,让为师先给你玩个后门别棍!哟,小崽子,你怎么尿了!”
  “徒儿被吓得憋不住……”
  “这样也好,先尿净拉空,免得师傅一会儿把你的屎搞出来。”
  高衙内叫道:“师傅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打死我也不敢了!”
  “师师姑娘今晚就住在这里,让那些丫鬟进去伺候,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敢靠近这里半步,我就把这两颗核桃塞到你的鸡鸡里面。”
  高衙内一愣,“那怎么塞?”
  程宗扬微笑道:“想试试吗?”
  高衙内连忙道:“不想不想!”
  高俅坐在书房生闷气,见程宗扬进来,摇头道:“我这个孩儿啊……”
  程宗扬笑道:“小孩子嘛,必要的时候也该打打。”
  程宗扬心里有些奇怪,原本他以为高俅只是仗着自己的地位骄纵儿子,现在看来,高俅对小衙内不是一般的疼爱。
  别人看屠龙刀一眼,他就要斩草除根;偷了刀出去胡闹的高衙内,他连打都不舍得打一下。别说干儿子,就是亲儿子,溺爱到他这样也算少见。
  高俅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多说。
  程宗扬坐下来。“高太尉既然是自己人,让小弟解开不少谜团,但还有几件事,请太尉指点。”
  高俅拂了拂衣袍,坐直身体:“六朝知我底细的唯你一人,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吧。”
  “第一件,岳帅是生是死?”
  高俅沉默良久。“岳帅那种人岂会轻易死掉?但如果岳帅还在世,这么多年终该有些线索。”
  “我明白了。”
  程宗扬有些头痛的想:岳鸟人的生死看来还是个谜。
  “第二件,岳帅安排太尉进入军界不会只传递一些情报吧?如果有别的用意,太尉能不能告诉我?”
  程宗扬解释道:“我准备在临安做些生意,不知道会不会与太尉的目的冲突?”
  “岳帅吩咐高某的事,高某每天都在做,临安城中尽人皆知,告诉你又有何妨?”
  高俅徐徐道:“你在江州与禁军交过手,觉得上四军如何?”
  “装备精良、衣甲鲜明,但徒有其表,与传说中的禁军精锐……”
  程宗扬明白过来,拍案道:“原来如此!”
  高俅掸了掸衣袖。“这些年禁军表面还有几个名将,但指挥使以下多是趋炎附势之徒,虽然还有上四军的名号,却已今非昔比,军中贪渎之辈横行,所谓精兵不过虚有其表。”
  程宗扬在江州就有所怀疑,捧日、龙卫二军名头虽响,实力却远不及自己想象中的强悍。高俅军权在握,这些年来釜底抽薪,等于是抽掉禁军的脊梁骨。
  高俅道:“还有什么疑惑,一并说来。”
  “确实还有一件。”
  程宗扬盯着高俅的眼睛道:“太尉府走失的那个侍妾,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俅道:“你看到我身边有姬妾吗?”
  程宗扬一怔,这才意识到院中的蹊跷。高俅并不是什么清官,他掌权这些年大肆贪墨,在享乐上的花费没有半点含糊,室中陈设无一不是精致考究。
  但比起高衙内小小年纪就坐拥成群姬妾,高俅这个太尉的身边却显得十分冷清。
  “二十余年来,高某每日如履薄冰,从不敢收纳姬妾。”
  高俅道:“那个侍妾并不是我府上的。”
  “那是谁?”
  高俅吐出两个字:“宫中。”
  程宗扬震惊之余,只听高俅道:“朝中有贾太师的贾党,有王宰相的王党,还有道门弟子的道流。但谁都知道,我高俅是得幸于先主的幸臣,是货真价实的帝党!陛下有什么不好处置的私事都会找我来做,因此我贪墨这么多年,也无人能动我分毫。”
  高俅又道:“陛下生母早亡,幼年继位之后,最亲近的只有一位奶娘,但数个月之前,这位奶娘在宫里突然失踪。事涉宫闱,陛下不好交付有司追查,只好暗地召见于我,让高某查访。”
  “太尉为什么放出风声,死活不论呢?”
  高俅道:“陛下已过婚龄,至今却未纳后妃。岳帅于我有恩,高某不才,又深受先主信赖,为陛下计较,这位奶娘与其活着,不如一死了之。”
  原来梦娘真实的身份是宋主的奶娘。有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我要是宋主也对别的女人不感兴趣啊!
  高俅苦心孤诣,借着宋主的托付,不惜开罪宋主也要了结这桩丑闻,手段合不合适暂且不论,这分心意也算对得起宋主当年的宠幸了。
  只不过梦娘那样一个大美人儿会和宋主那个小崽子有一腿,怎么想都觉得别扭。黑魔海竟能把她从宫中掳走,看来他们的势力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大。
  思索中,高俅道:“你与林冲有些交情?”
  程宗扬道:“有一点。”
  “当日你在情报里让我调查林冲,我以为他给你们惹了什么麻烦,正好犬子闹出这档事,准备借机除掉他。既然如此,便把他放了吧。”
  “这倒不用。”
  程宗扬一边消化高梂吐露的秘闻,一边道:“林教头这边倒要请太尉帮忙……”
  高俅听了片刻,点头道:“此事不过举手之劳!”
  秦桧讶道:“刺配筠州?”
  程宗扬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林教头再怎么样也是执刀进了白虎堂,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秦桧沉吟半晌,“如此也好,只是高衙内那边未必肯罢手。”
  高俅的身份属于绝密,他已经潜伏二、三十年,总不能自己一知道就大嘴巴地满世界乱说。如果不出意外,程宗扬打算这辈子都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从太尉府离开时,程宗扬把李师师留在府中,委托高俅照顾。眼下司营巷的林宅已经回不去,李师师又与父母一刀两断,宁死不肯再回威远镖局。自己的住处秘密太多,暂时不好让她住进来,只好先留在太尉府。
  不过有高俅在,李师师留在府中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比跟着程宗扬还安全。
  程宗扬道:“不用担心,高衙内现在见我可亲热得紧。”
  “哦?”
  秦桧惊讶起来,“公子是如何做到的?”
  程宗扬哈哈笑道:“我当着他的面掏出家伙,把一碗水吸得干干净净,他就拜了我当师傅。”
  秦桧莞尔而笑,只当家主是说笑而已。不过家主一转眼就能把高衙内那个跋扈的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这分神出鬼没的手段连秦桧也不得不深感佩服。
  “子元呢?”
  “子元从凤凰岭脱身出来,还好伤势并不太重。”
  秦桧顿了顿,“另外两位已经殉职。”
  这仇连报都没地方报去。当时高俅知道内情,脸色也极不好看。
  在太尉府的强力封锁下,凤凰岭的事并没有传扬开,外界只听说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因为执刀夜闯白虎堂,被军士擒获。高太尉仁慈为怀,斟酌再三,给了林冲一个“误闯”的罪名,免了他的死罪。
  “云六爷到了吗?”
  “已经到了梵天寺。公子出事,云六爷已经听说了,本来派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几名护卫来助公子,被属下婉言谢绝了。”
  “做得对。”
  程宗扬道:“凤凰岭的事只是个意外,咱们真正的对头恐怕还没有出手,这个时候云六爷的安危比我们重要。备车!我这就上梵天寺!”
  秦桧提醒道:“公子,此刻已是子时。”
  “没关系,我想云六爷也不会见怪。”
  云秀峰果然一夜未睡,一直在等程宗扬平安的消息。在梵天寺一处禅院中,程宗扬第一次见到这位云氏商会的当家人。
  论年纪,云秀峰比云苍峰小了十几岁,两人的相貌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棉袍,靴子、袜子也是平常的布鞋、布袜,若不是腰间悬的那块玉佩随时都能调动数万金铢的巨额财富,谁也看不出这个面带沧桑的中年人会是云氏的家主。
  云秀峰的行踪遍及六朝,随身带的护卫足有上百人之多。一般商家的护卫大都是在外招募的武者,或者从晴州雇来的佣兵,云秀峰身边的这些护卫全都是云家的世仆,忠诚度全无可疑。
  云家的护卫布置了明暗五重防护,将一座小小的禅院守得密不透风。除此之外,禅房外还有八名僧人分据四角,两两相对盘膝而坐,显然是梵天寺派出的守卫力量。
  与道家的六大宗门不同,佛门的十方丛林更像一个松散联盟,属于十方丛林的寺庙行院远不只十座,其中也没有明显的层级划分。
  梵天寺论规模尚不及近在咫尺的石佛寺,却是宋国十方丛林的核心。云秀峰入住梵天寺,也是向外界表明自己的实力。
  夜已深,又赶了一天的路,云秀峰却没有丝毫倦意。他从头到脚打量程宗扬一遍,细致处连自己颈中那处奴隶烙痕也没有漏过,挑剔的眼神让程宗扬忍不住腹诽:大家又不是没见过,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伤势如何?”
  程宗扬摸了摸脑袋上的绷带,苦笑道:“无妄之灾,还好没把脑袋丢掉。”
  “会留疤吗?”
  程宗扬愕然片刻,“应该不会吧?伤得又不深……”
  心里嘀咕道:连会不会留疤你都问,难道你想挑女婿?大小姐那脾气……还是免了吧。
  终于,云秀峰露出满意的眼神,“坐。”
  晋国的习俗是屈膝跪坐,云秀峰用的却是宋国惯用的座椅,反映出商人是最容易接受新事物的群体这一事实。
  程宗扬已经透过水镜术与云秀峰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不喜欢说废话,当下也不客套,坐下来道:“下午的事已经弄明白了,动手的是宋国禁军,但目标不是我们。原因是禁军一名教头出事,我们正好去拜访过那位教头,受了牵连,现在误会已释,对生意不会有什么影响。”
  听程宗扬说得笃定,云秀峰也放到一边。“如此便好。筠州之事孙益轩已经跟我说了,你处置得不错。”
  程宗扬笑道:“幸好有孙兄帮忙,不然光筠州的地头蛇就够我头痛了。”
  “没有云家帮忙,你一样能解决,”
  云秀峰又道:“客气话不用多说。”
  一名家仆送上茶来。云秀峰道:“三哥从南荒回来便对你赞不绝口。你在建康不过数月,就有拉链坊、水泥坊、丝织坊和临江楼诸事。云某原有心把你收入囊中,直到玄武湖一战方知程公子非是池中之物。”
  “云六爷过奖了。”
  云秀峰道:“临川王临阵退缩,若不是你从中穿针引线,我云家未必容易这么下台。”
  这倒是实话,云家插手晋国宫闱之争,已经犯了大忌,即使能够脱身也免不了元气大伤。
  云家与萧侯原本没有什么交情,但因为程宗扬的缘故,双方顺理成章地联手,才避免玄武湖一战后的清算。从这个角度来说,云家帮萧侯,也是在帮自己。
  云秀峰道:“既然无法收入囊中,程公子又是可交之人,大伙不妨一同做番生意。”
  “云六爷快人快语!”
  程宗扬放下心来。虽然有云苍峰的照顾,与云家的合作中,一切决定都由他自己作主。
  但程宗扬心里明白,自己手里所有的资金几乎都是由云家出借,说云家是自己的债主更准确一些。云秀峰这番话等于正式表明态度,认可自己是彼此平等的合作伙伴。
  程宗扬心情大好,意气风发地说道——“那大家就谈谈做生意的事吧!”
  “要谈的无非两件,云家能为你做些什么?你又能为云家做些什么?”
  “好!先从眼前说起,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这笔战争财。”
  程宗扬道:“贾师宪穷兵黩武,自己后院起火还要兴兵讨伐江州,现在已经是泥足深陷。不知有多少商家盯着宋国这块肥肉想赚上一笔,但多数人盯着的都是军械生意,云六爷这次来临安,也是为了军械吧?”
  “不错。宋国急需一批精铁,云某为了这笔生意周旋数处,此间辛苦一言难尽。”
  程宗扬拍手道:“正是如此!军械生意虽然利润丰厚,但大家都盯着这笔生意,做下来反而不易。宋国各地都有常平仓平抑粮价,再加上牵涉范围极广,表面上看,粮食生意是最不好做的,但真做起来反而不引人注目。更何况宋国的粮食只有我们能做,别人想做也做不来。”
  程宗扬道:“做粮食生意,首先要有大笔资金,其次要有遍及各处的商号,这两项便堵住一般商家插手的路子。但如果只是这两点,宋国也尽有资本雄厚的大商会,再加上晴州那些钜商,未必弱于我们在宋国的影响力。”
  云秀峰抚摸着腰间的玉佩。“我担心的正在此处。只怕我们辛辛苦苦,却给了别人做嫁衣。”
  “所以我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优势——”
  程宗扬从容道:“我这些天一直在看各地粮价,可以断定除了我们制造的波动以外,并没有其他商家插手宋国的粮食生意。为什么江州之战打了快三个月,直到现在也没有其他商家大举来倒卖粮食?”
  程宗扬给出答案:“因为他们不知道战局如何。即使知道战局如何,也不知道战争会持续多久。也许今天刚大举买入粮食,明天江州之战就已经结束,巨额资金都打了水漂。所以我们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江州。”
  程宗扬还有一半的话没有说出来:现在自己的优势又多了一个宋国的太尉府。
  一个操控棋局两端的弈手还会在粮战中落败,简直没了天理。
TOP Posted: 06-01 11:14 #21樓 引用 | 點評
我是啊三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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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2022-03-23

  第四章

  程宗扬与云秀峰的会谈一直持续到上午,经过将近五个时辰的交谈,双方都没有一丝困意。
  这次会谈中,云秀峰身为云氏的家主,允诺包括此前所有的借款在内,一共向盘江程氏投入三十万金铢,由盘江程氏全盘操持,并且全力支持江州的物资供应。
  盘江程氏承诺在半年之内归还所有借款,作为借款的条件,粮食生意所得利润将由双方均分。
  云氏商会指定大执事云苍峰为合作代表,同时接手云苍峰在盘江程氏的半成股分。程宗扬投桃报李,将云苍峰转来的拉链利润分成改为买断费用,盘江程氏不再涉及云氏的拉链生意,同时将水泥坊在宋国的专卖权出让给云氏。
  从梵天寺出来,程宗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己一文不名地来到这个世界,从一开始险些成为奴隶,到现在终于有了能与云氏平起平坐的资格。
  程宗扬与云秀峰会面时,没有第三人在场,但秦桧长于察颜观色,云秀峰亲自送程宗扬出了禅房,他便看出些许端倪。
  离开梵天寺后,秦桧对程宗扬道:“云六爷似乎有话要对公子说。”
  “是吗?”
  程宗扬沉浸在喜悦中,没有留意云秀峰的神色。但这也无妨,云秀峰还要在临安停留一段时间,两人已经商定过几日再见面,有什么话到时再说也一样。
  “什么时候了?”
  “将近午时。”
  程宗扬伸了个懒腰。“我先回去睡会儿,醒来还要去翠微园。唉,这日子过得比打仗都累,不知道今晚有没有运气能睡一觉。”
  程宗扬踌躇满志的时候,司营巷的林宅却遭遇灭顶之灾。前一晚主人奉命前往太尉府,一夜未归。接着天一亮就有一班禁军闯入宅中,将女主人、使女和老仆一并带走。
  鲁智深直到次日午间才得到消息,等他带兄弟急匆匆赶来,林宅早已人去屋空。
  鲁智深四处打探,好不容易得知林冲因为执刀闯入禁地白虎堂,已经被下狱,等候发落,林娘子、使女锦儿和老仆却不知去处。
  林冲的罪名暂时还没定下来,但执刀闯入白虎堂是板上钉钉的死罪,鲁智深想尽办法也不能进入狱中见他一面。眼看夜色已深,只好让手下几个泼皮在牢狱外守着,等待太尉府的消息。
  西子湖畔的翠微园此时张灯结彩,临安城中号称“十三太保”的一帮恶少欢聚一堂,各自拥着美婢艳妓寻欢作乐,一个个调笑无禁,滥饮不休。
  不过上首的主位这会儿还空着,十三太保的老大花花太岁高衙内一直没有露面。
  梁公子抱着一个酥胸半露的艳妓,一手伸在她怀中摸弄着,一边道:“老大怎么还不出来?”
  “你不知道?老大刚得手一个美人儿,这会儿正在里面调教呢。”
  梁公子来了兴趣,“谁家的女人?”
  “林冲林教头知道吗?”
  梁公子想了半晌,“没听说过啊。”
  “是禁军的一个小教头,老大看上他的老婆,施计把林教头下狱,问成死罪,转手就把他老婆抢来,正在里面快活……”
  旁边有人道:“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五岳楼那档子事?”
  “可不是嘛!一个小小的教头,芝麻绿豆大的小武官也敢和老大作对。这下子命没了,老婆也被老大玩了,哈哈!”
  这种事高衙内干得多了,梁公子也不以为意,他喝了几杯酒:“今天大伙儿到这么齐,怎么不叫姓阮的那个老骚货过来?”
  十三太保排行第二的蔡公子笑道:“小梁子还惦记着李总镖头的老婆?忘了你上次‘一、二、三……’没几下就被捋干净的糗事了?”
  梁公子辩解道:“那次是我喝多了酒!”
  笑闹间,高衙内得意洋洋从里面出来,他挺着皮球一样的圆滚滚肚子,右手搂着一个丰秾丽丽的美妇。
  众人的目光都被他身边那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吸引过去,那美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眉枝如画,杏眼桃腮,生得花容月貌。
  她半边身子贴在高衙内身上,微微低着头,玉颊带着醉人的红晕,被一个比她矮半头的小屁孩搂着,一副娇滴滴含羞带怯的美态。
  高衙内大模大样地往椅中一坐,后面的侍女捧来圆凳。
  高衙内拍了拍大腿,美妇红着脸坐在他腿上,那种娇羞柔婉的模样引来周围一片猛咽口水的声音。
  “老大!这样的美人儿都让你搞上手了!”
  “那还用说!”
  高衙内眉飞色舞地说道:“小梁子,这娘子比你怀里的粉头强吧!”
  梁公子怀里的艳妓望着林娘子,露出又羡又嫉的眼神。
  听到高衙内的调笑,林娘子愈发羞涩,低着头不敢抬眼。
  席间道喜声、恭维声、艳羡声、欢语声响成一片,中间夹杂着高衙内得意的笑声。
  “本衙内好不容易才得了这美人儿,哪儿能不好好乐乐!”
  “你们没见到,这娘子身子那个白……那个嫩……真真是美死我了!”
  “身上的肉比脸蛋还美,下面的妙物比身上的肉还美!”
  高衙内说到得意处,一手搂着林娘子的腰肢,一手拍着她的屁股:“……干进去,老子的鸡巴都快化了!”
  众人轰笑声中,在暗处冷眼旁观的程宗扬却感到一股冰凉的寒意。
  高衙内肚子里不知对程宗扬这个便宜师傅骂了几万遍,整死他的心都有。
  但听到程宗扬说让他放手去搞林娘子,这小崽子立刻来了劲头,把程宗扬大大引为知己,一大早就派人闯去林宅,把林娘子抢到翠微园。
  看高衙内的神情,显然对刚才与林娘子的春风一度满意到极点,在席间说起方才交欢时的快活,得意无比,似乎在林娘子身上尝到十二分甜头。
  但程宗扬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高衙内压根儿没有碰到阮香凝!他说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幻想!
  程宗扬一直在怀疑,黑魔海为什么把丝毫不会武功的阮香凝安排在临安这种紧要的地方,直到目睹方才的一幕,他总算明白过来,这位凝玉姬真正的能力不在武功,而在巫术。
  阮香凝天一亮就被带到翠微园。有了程宗扬这个便宜师傅的吩咐,高衙内没有十分急色,一直到程宗扬从梵天寺回来,准备停当,高衙内才去找阮香凝,准备好好享受一番。
  进房间时小崽子还志满意得:堂堂的镖头夫人阮女侠都被自己干了,何况一个小教头的老婆?
  高衙内一脸淫笑的进门,正要按住林娘子猛肏一番,但坐在床边的阮香凝只是抬眼一笑,高衙内的淫笑就凝在脸上。
  接下来的一幕让程宗扬浑身都是冷汗。
  面对如同堕在梦中的高衙内,阮香凝用梦幻般温柔的口气道:“衙内不是要来干妾身吗?还不脱了裤子?”
  高衙内像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老老实实地脱了裤子。
  看着他的小家伙,阮香凝露出一丝不屑的目光,然后道:“自渎吧。”
  失去神智的高衙内在阮香凝的命令下,一连打了三次手枪,射到无精可射,阮香凝才让他穿上裤子,然后用温柔地声音告诉他:“衙内,你刚刚和妾身经历生平最酣畅淋漓的一次交合,对妾身的服侍满意得紧呢。”
  高衙内傻笑道:“真爽啊……”
  “现在你该带妾身去见你的朋友们。”
  阮香凝微笑道:“记住,妾身是不能分享的哦。”
  高衙内如鸡啄米一样的点头:“谁也不能给,只有我才能用……”
  阮香凝嫣然一笑,“你现在可以醒来了。”
  高衙内像踩到弹簧一样浑身一抖,接着眼中恢复神采,脸上又露出得意洋洋的淫笑。阮香凝则低下头,像刚被迫失身的妇人一样含羞带耻。
  阮香凝精彩的表演瞒过所有的人,那种娇羞的神情让每个人都以为她无力抗拒太尉府的权势,已经与高衙内上过床。只有程宗扬知道,在她羞赧的外表下有着怎样的冷笑。
  程宗扬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巫术,但能看出这种巫术的效果与自己听说过的催眠极为相似。
  高衙内与她目光接触的一瞬间就被催眠,剩下的都是被阮香凝灌输的意识。他以为自己与阮香凝春风一度,在她身上为所欲为,享尽人间极乐,却不知道自己只是对着空气比划。
  想到催眠术的后果,程宗扬禁不住狠狠打了个冷颤。为了安全起见,自己把李师师留在太尉府,本来准备摸清凝玉姬的底细,再去太尉府见李师师。
  不料阮香凝竟有这样的手段,不但没打着凝玉姬这只鸟,反而把高衙内这把猎枪都丢了。
  高衙内虽然是个笨蛋,但他在巫术的影响下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凝玉姬只要把他口里的情报一对比,不但能摸清自己的底细,甚至连潜藏多年的高俅也有走漏风声的危险。
  一旦高俅的身份被黑魔海知晓,这样的后果单是想想就知道有多可怕……
  程宗扬长长吸口气,稳住情绪。李师师迟早是自己盘里的菜,眼下最要紧的是凝玉姬,如果抓不到活的,必须杀了她。
  一向慷慨大方的高衙内居然没有在席间让兄弟们享用他新得的美人儿,让十三太保的众兄弟都有些失望。
  不过老大才刚刚上手,新鲜劲还没过,依老大的性子,等个三五天,大家就该尝到林娘子这块美肉。抱着这样的念头,众人尽欢而散。
  送走宾客,高衙内带着阮香凝回了卧室,淫笑道:“美人儿,和本衙内再来一次……”
  阮香凝微笑道:“衙内该睡了呢。”
  语音未落,高衙内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陷入静止。
  阮香凝收起笑容,淡淡道:“去研墨。”
  高衙内机械地拿起墨锭,在砚中研磨起来。
  “名字。”
  “高智商。”
  阮香凝皱了皱眉头:“这么古怪的名字,谁给你取的?”
  “爹爹。”
  即使心情像走钢丝一样,程宗扬还是忍不住想笑。给高衙内这小崽子起名叫“高智商”除了岳鸟人,谁还能干出这种鸟事?
  “年龄?”
  “十六。”
  “你生父是谁?”
  “干爹的兄长。”
  “还记得他吗?”
  “……忘了。”
  阮香凝停下笔,然后轻轻一笑,柔声道:“你会想起来的。仔细想想,那个人是谁……长得什么样子……”
  高衙内用力想了一盏茶时间,胖脸上的汗几乎都下来了,最后还是说道:“想不起来。”
  阮香凝在纸上画了一个四乘四的方格,一边用充满诱惑的声音道:“看到这些格子了吗?它是你从出生到现在经历的所有年数,我每涂掉一个格子,你的年纪就会小一岁,就会想起更多的事……”
  阮香凝一格格地涂着格子,到最后一格的时候,高衙内的眼球快速转动起来,忽然用一种童稚的声音道:“我想起来了!他长得高高的,鼻子很挺,头发长长的,干爹叫他……叫他……岳……”
  阮香凝手一僵,惊愕地转过头。
  “岳帅……”
  吐出这两个字,高衙内脸上露出婴儿般如释重负的笑容。
  高衙内的身世居然与岳鹏举有关,这个秘密对任何人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以阮香凝的冷静,乍然听闻也脸色大变。
  程宗扬没想到她能这么轻松地从高衙内的记忆深处翻出这个大秘密,一听之下也心头狂跳。
  高衙内话音出口,程宗扬便从梁上掠下,一言不发地抬掌朝阮香凝颈后切去。
  幸运的是,阮香凝不会武功,这个秘密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出这个房间。
  也许是出身巫宗、精研巫术的缘故,阮香凝虽然不会武功,知觉却出人意料的敏感,程宗扬身形刚动,她就警觉地扭过头。
  巫术比武功发动更快,阮香凝扭头的刹那便目露奇光。只要与她的目光相触,即使林冲那样的豪杰也无法抵御,不知不觉间便着了道。
  阮香凝扭过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一双眼睛,她嫣然一笑,巫术全力发动,随即她看清了那双眼睛。
  阮香凝眼中露出一抹恐惧的震惊,紧接着她的微笑、恐惧和震惊都凝在脸上。
  程宗扬等了一分钟,没有看到阮香凝有任何反应,才把遮在脸前的镜子慢慢放下。
  这位凝玉姬依然国色天香,眼中却失去神采。她呆呆地坐在桌旁,手里的毛笔悬在半空,一滴墨汁从笔尖落下,在素白的纸上溅开。
  接着一只手伸来,接过她手中的毛笔。
  “名字?”
  “阮香凝。”
  “年纪?”
  “二十九岁。”
  “身份?”
  “黑魔海御姬奴。”
  “亲眷?”
  “夫君林冲、姊姊阮香琳、姊夫李寅臣、外甥女李师师……”
  “为什么会嫁给林冲?”
  “是教中的安排。巫嬷嬷说,林冲是一个要紧人物,让妾身监看他。”
  “林冲只是一个教头,有什么要紧的?”
  “因为武穆王曾经说,他是未来的豪杰……”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岳鸟人难得夸奖谁,结果活活把林冲坑死了,不但在官场中倍受排挤,连老婆都是假的,整个人生都成了一场悲剧。
  程宗扬上下打量着她,忽然道:“你是处女吗?”
  凝玉姬带着空洞的笑容柔声道:“是的。”
  “你们两个成婚十几年,林教头难道没有起疑过?”
  凝玉姬轻声道:“他以为每晚都和妾身欢好的。”
  “干!你们也太缺德了吧!”
  程宗扬忍不住道:“有这么玩人的吗!”
  阮香凝没有回答,只微微低下头。
  程宗扬冷静了一下:“这是什么么巫术?”
  “瞑寂。”
  “瞑寂?有什么效果?”
  “中术者如坠梦中,受人驱使而不自知。”
  床榻上忽然传来鼾声。程宗扬出手制住阮香凝后,就把那个可怜的高智商赶到床上睡觉。这会儿高衙内肥脸带笑,不知道做着什么美梦。
  程宗扬回头看着阮香凝,过了会儿道:“把手抬起来。”
  阮香凝顺从地抬起玉腕。
  “笑一个。”
  阮香凝嫣然一笑。
  “如果从瞑寂术中解脱出来,不施术还能进入睡眠状态吗?”
  阮香凝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么你听着——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程公子,夫君的朋友。”
  “不对。”
  程宗扬用温和的声音道:“我是你的主人。你会觉得你的一切都属于我,无条件的服从我的所有命令,明白吗?”
  阮香凝迟缓地说道:“明白了……你是我的主人……”
  “现在我们换一种方式。”
  程宗扬道:“当我说‘会飞的都是鸟人’,你会醒来,在清醒的时候,你会忘掉所有在梦境中的事,但潜意识中知道我是林教头的好友,对我很有好感,不会做任何不利于我的事,像正常交往一样,保持适当距离。”
  等阮香凝接受自己言语中的讯息,程宗扬又慢慢道:“当我说‘多啦A梦’,你会进入一个无法摆脱的梦境——就是你说的瞑寂。在这个梦境里,我是你唯一的主人。”
  程宗扬吸了口气,慢慢道:“现在听我说:会飞的都是鸟人——”
  美妇空洞的眼神微微一亮,重新焕发出光彩,然后流露出讶色,“程公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妾……”
  “多啦A梦!”
  阮香凝声音一顿,整个人仿佛陷入梦境,眼中刚刚流露的光彩随即散失。
  程宗扬匆匆上了马车,“回去。”
  来自星月湖的驭手立即驾车离开。
  留在车内的秦桧坐起身,问道:“如何?”
  “你猜呢?”
  “公子神情似忧似喜,如有所得,如有所失。”
  秦桧这番话跟没说一样,但此时正契合自己的心境。程宗扬靠在车厢,沉默良久,然后道:“巫宗果然没闲着。翻江会和太湖盟已经被剑玉姬收入囊中,雪隼团遇袭就是他们下的手。”
  秦桧呼了口气。“找到凶手便好。属下只怕这件事是哪个不知底细的敌人做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轻松不了。”
  程宗扬道:“虽然是巫宗指使翻江会和太湖盟下的手,但那个一招击败薛延山的棘手人物却是从外面请来的,除了剑玉姬,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秦桧虽然没有与剑玉姬交锋过,但这些日子来的各种听闻也让他对这个巫宗行动的主使人物心存忌惮,闻言挑了挑眉毛。
  程宗扬十指交叉,下意识地流露出戒备。阮香凝虽然使用瞑寂术作茧自缚,对自己再没有秘密可言,但不知道剑玉姬是早有防备,还是作风如此,连阮香凝也不知道太多内幕。
  在程宗扬的询问下,阮香凝毫不保留地吐露自己的目的。早在威远镖局失镖之初,她就判断出这是太尉府设下的陷阱。
  阮香凝之所以没有阻止高衙内,是因为来自黑魔海高层的命令,要她设法接近太尉府。
  高衙内的胡作非为恰恰是一个绝好机会,黑魔海甚至表示,必要时可以放弃林冲这枚已经掌控十几年的棋子。
  由于不知道高衙内会采用把林冲引入白虎堂的手段,直接将他下狱,黑魔海的命令出现一个误判。
  程宗扬在凤凰岭遇袭的同时,阮香凝刚刚接到黑魔海一则新的命令,要求她透过林冲与皇城司的关系,探知云秀峰的行踪。
  从阮香凝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程宗扬只觉得背后发凉。
  黑魔海表面上没有任何强硬的回应,暗地里的出手却一点不软。伏袭雪隼佣兵团,一举消灭掉江州的援军;现在黑魔海又把目标放在云秀峰身上……程宗扬想想剑玉姬的手段就觉得不寒而栗。
  作为黑魔海行动的核心,剑玉姬已经成为程宗扬的心腹大患,但他对她的了解几近于无,只能透过她的种种手段捕风捉影,寻找其中的蛛丝马迹。几方面综合下来,非但没有了解更多,反而更觉得这个剑玉姬深不可测。
  秦桧说的没错,她像一个高明的棋手,每一着都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即使自己占尽上风也禁不住提心吊胆,生怕她在终局时放出胜负手,一击必杀;因此明知道凝玉姬脑中的讯息是座难得的宝库,但程宗扬丝毫不敢久留,经过半个时辰的询问之后,便解除阮香凝的瞑寂状态,好让她按照黑魔海的命令继续与高衙内周旋,造成一切正常的假象。自己立刻离开翠微园,准备召集部属,策划对黑魔海的反击。
  当然,解除阮香凝的瞑寂状态之前,程宗扬没有忘了发指令,封闭她半个时辰的记忆——但这种模仿催眠术的拙劣作法有没有效果,自己根本没有时间验证。
TOP Posted: 06-06 09:54 #22樓 引用 | 點評
我是啊三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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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回到居处,秦桧奉命召集众人。程宗扬先到内院整理思路,刚一进门,程宗扬的眉角不由得突突跳了两下。
  一个老者负手立在院中,仰首观赏天际一弯残月。他皓首长须,身上穿着淡青色的道袍,颈后斜插一柄拂尘,银白色的拂丝随风而动,怎么看都像个大有德行的有道之士。
  程宗扬在心里骂一句“皓首匹夫”脸上堆起笑容,打着哈哈道:“原来是蔺教御!晴州一别,没想到教御又来了临安,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蔺采泉仰天叹道:“小友只道是有缘,却不知老夫下了多少力气才找到小友的踪迹。”
  自己的住处虽然隐秘,但太乙真宗想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全力搜索一个人,既算躲进大内也未必安全。
  “久闻太乙真宗是宋国第一大道门,看来半点不假。我才来临安几天,蔺教御就摸上门来了。”
  程宗扬道:“我猜蔺教御半夜来访不是为了喝茶,咱们就免了茶水吧。”
  蔺采泉转过身,神情自若地说道:“礼法岂为吾辈所设?”
  蔺老贼就是有这本事,不管什么尴尬事、龌龊事,他都能说得冠冕堂皇。
  “蔺教御有什么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指教不敢当,只是说些闲话而已。”
  蔺采泉道:“听说小友与明庆寺的挂单僧人鲁智深结交,不知小友可知晓这位花和尚的来历?”
  “蔺教御消息真灵通。”
  程宗扬道:“花和尚的来历我也听说过,据说他原本是个军官,因为打死人、吃了人命官司,不得已投了佛门,这些年四处挂单修行,年前才到明庆寺,当了看菜园的大和尚。”
  蔺采泉频频点头,然后道:“小友可知花和尚为何不在本寺修行呢?”
  “多半是那庙里管得严,不让他吃狗肉吧。”
  “花和尚剃度的寺庙乃是五台山大孚灵鹫寺,拜的师傅乃是大孚灵鹫寺方丈智真大师。”
  蔺采泉悠然道:“花和尚这些年四处挂单,与其说是修行,不如说是逃命。”
  “还有这种事?他是偷吃方丈养的狗,还是打死哪个不开眼的沙弥,让人追杀这么多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蔺采泉捋了捋胡须,谓然叹道:“花和尚错就错在他一个半路出家的野和尚,却继承智真大师的衣钵。大孚灵鹫寺乃是十方丛林中的名刹,岂能容一个好酒好肉的和尚窃占方丈法衣钵盂?智真大师圆寂后,花和尚存身不住,与师弟臧和尚一起逃下五台山。臧和尚入了岳鹏举的星月湖,花和尚却不肯给人惹麻烦,孤身一人云游至今。”
  程宗扬啧啧道:“佛门清净地,怎么闹得和宫廷内斗一样?这些和尚也太利欲薰心了吧?”
  蔺采泉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小友何必叹息?”
  程宗扬笑道:“蔺教御这趟来又是为了什么利?不会是半夜睡不着,找我来讲故事吧?”
  “老夫此来,不过是与小友谈笔生意。”
  “这个我爱听!什么生意?”
  蔺采泉淡淡道:“当然是小友的性命。”
  程宗扬看了他片刻:“蔺教御,你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小友可知,你已是怀璧之罪?”
  程宗扬双手抱胸,倚在柱上。“说来听听。”
  蔺采泉接下来一句,就让程宗扬变了脸色。
  “九阳神功。”
  蔺采泉摘下拂尘,在手中轻轻摇着,淡淡道:“江州城外,九阳神功横空出世,小友可知在天下引起何等轩然大波?单是太乙真宗门下,想取你性命的何止十万?”
  自己为了救小狐狸的性命,与秦翰交手时使出九阳神功,当时没有十分在意,这时被蔺采泉点醒,程宗扬才意识到其中的危险。
  九阳神功是太乙真宗镇教神功,别说寻常门人,就是宗门精英也不见得能修习,流传至今,九阳神功已经成为一种象征,可以说修习九阳神功是掌教的必备资格。
  现在太乙真宗正为掌教之位斗得不亦乐乎,九阳神功却在江州出现,一旦处置不当,这场风波就会演变成一场野火。
  鲁智深好歹还是大孚灵鹫寺方丈的弟子,照样被追杀这么多年;自己和太乙真宗一点屁的关系都没有,竟然使出镇教神功,用脚后跟想想就知道太乙真宗那帮人的反应。
  程宗扬一脸愕然地说道:“竟然有此事?难道是贵教哪位高人到江州作客了?”
  蔺采泉一挥拂尘,眼中透出精芒,片刻后哑然失笑。
  “程小友何必隐瞒?”
  程宗扬这才想起蔺老贼用过类似的法术辨别自己言语的真伪,看来是瞒不住他了,只好干笑几声。
  蔺采泉沉声道:“九阳神功在江州出现的消息如今已经风传天下,小友想让太乙真宗十万弟子蜂拥赶往江州,与宋军合力破城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不过这威胁的力度真不小。太乙真宗如果站在宋军一方,参与江州之战,大伙儿唯一的选择是立刻扔下江州,有多远跑多远。
  太乙真宗甚至不用全力出手,只要蔺采泉一系的弟子投入宋军,就够孟老大喝一壶了。
  程宗扬哈哈笑道:“蔺教御既然是来做生意,总得把交易的货物拿出来让在下看看吧?”
  蔺采泉从容道:“这笔生意对小友百利而无一害——只要小友承认掌教真人当日许诺由蔺某接任教主,在江州动用九阳神功的便是我蔺采泉。蔺某不但替你挡下所有质疑,并且宣布我太乙真宗将全力支持江州。”
  良久,程宗扬吐口气,然后挑起拇指:“姜还是老的辣!蔺教御好手段,我程宗扬佩服!”
  蔺采泉这一着可谓绝妙,不但解了自己的困局,又在他的掌教之争中投下重重一枚砝码。难怪他如此笃定这样的交易,自己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但程宗扬在六朝混了这些日子,不至于像刚来时一样,别人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
  程宗扬话风一转:“不过太乙真宗表明态度全力支持江州,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蔺教御不怕别人起疑?”
  兰采泉慨然逍:“我太乙真宗前任掌教王真人与武穆王的交情义薄云天,世间尽人皆知,蔺某此举不过是追慕先贤之义。”
  程宗扬点点头,“这个解释不错,但还有一桩——当时和我交手是秦翰秦大貂珰,蔺教御让我编个故事出来好办,但想堵住秦大貂珰的口,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你我所言,自然便是真相。秦帅虽然勇武绝伦,终究是个阉人,他的说词未必便有人信。”
  蔺采泉胸有成竹地说道:“更何况秦帅未必肯蹚这浑水。”
  “蔺教御一开场的故事讲得真不错,我这会儿想不答应也不行了。也好,我得太乙真宗的支持、蔺教御得了掌教的位置,这笔交易大家算是双赢。”
  程宗扬说着竖起一根手指,“我只有一个要求。”
  “小友尽管道来。”
  “太乙真宗宣布支持江州的时间,要由我来决定。”
  蔺采泉抬起手掌,“一言为定!”
  两人轻击一掌,敲定这笔交易。
  蔺采泉大袖一摆,洒然离开,一边道:“有劳秦小友久候,老夫告辞。”
  秦桧回来复命,一见院中有生人立即潜踪匿形,以他的身手想瞒过旁人并不算难事,谁知被蔺采泉一口叫破,只好现身出来,拱手笑道:“蔺教御一路顺风。”
  “借秦小友吉言。”
  蔺采泉收起拂尘,从袖中取出骨笛,身形飘然而逝,片刻后,一曲笛声响起,在月下渐行渐远。
  “同样几十年修行,师帅修成圣哲,姓蔺的这老家伙倒修成老妖精了。”
  程宗扬揉了揉脸道:“我原本还想让卓婊子或者秋小子当掌教,把太乙真宗拿到手中,幸好没干,不然他们两个加起来也斗不过姓蔺的老狐狸。”
  秦桧琢磨了一下,“蔺采泉做这个掌教未必就是坏事,毕竟公子与他打过交道,总比旁人当上太乙真宗的掌教强些。”
  “没错。老蔺虽然不是好鸟,但是个明白人。老蔺对九阳神功的眼红,傻子都能猜出来,可他跟我扯这么久,硬是绝口不提九阳神功的着落,啧啧。”
  作为太乙真宗的镇教神功,九阳神功对蔺采泉的诱惑可想而知,如果对换角色,程宗扬认为自己会不管成不成,肯定开口以索要九阳神功作为交易条件。
  蔺采泉偏偏能忍住,可见这老家伙确实是懂分寸、知进退,好一个成精的人物。
  程宗扬一半安慰自己,一半认真地说道:“的确不一定是坏事。真说起来,和他打交道还比小秋子省心点。”
  “假如蔺教御果真依诺而行,江州又得一大助力,但公子为何不立即宣扬此事?”
  “这么够分量的消息,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扔出去。投机生意赚钱靠的是什么?波动,有波动才有利润。”
  程宗扬若有所思地说道:“奸臣兄,咱们该琢磨球磨,怎么利用这个消息让宋国的粮价好好地波动一下……”
  程宗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临安之行会变成一场接一场的见面和谈判。
  来临安不到十天,自己分别与薛延山见面,接手他的雪隼佣兵团;与鲁智深、林冲见面,大伙儿攀上交情;与高俅见面,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与云秀峰见面,谈定云氏商会与盘江程氏的合作;又与蔺采泉见面,用一个为自己解困的谎言帮助他登上太乙真宗的掌教之位,换取太乙真宗对江州的支持。
  不算自己与李寅臣、廖群玉、陶弘敏等人见面的小事,其中任何一桩泄漏出去,都会在六朝产生巨大的波澜。
  什么时候自己拥有这样的能量,足以在六朝这个世界中翻云覆雨了?
  “龙之变化,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芥藏形。隐则藏于波涛之内,升则飞腾于宇宙之中。呼吸生风云,鳞爪动天地。天龙一吟,八荒皆应”“行了奸臣兄,吹这么大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公子龙口一开,属下不胜惶恐。”
  “你这个死奸臣,拼命架梯子让我往上爬啊?我若当了皇帝,第一个先把你阉了,收进宫里当太监!”
  “唔……”
  秦桧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家主既有此意,看来秦某该先找个浑家,传宗接代。”
  “秦兄,你早该这么干了!”
  程宗扬来了兴致,“看中谁家姑娘了?跟我说说,如果是咱们自己家的,你尽管来挑!”
  “倒是有一个……但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迟些属下再向公子禀报吧。”
  虽然已是深夜,程宗扬在临安所有的人手,包括受伤的俞子元都已经赶来,秦桧、林清浦、敖润、冯源、俞子元、金兀术、豹子头、青面兽,加上鹏翼社两名星月湖的老兵,也济济一堂。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江州又多了一分胜算,坏消息是云六爷被黑魔海盯上了。”
  程宗扬简短介绍一下目前面临的形势,略去如何得到情报的细节,然后告诉众人,现在要做的首先是保障云秀峰的安全。
  江州方面已经失去雪隼团的外援,云家的支持是重中之重,绝不容有失。
  以俞子元为首的星月湖等人看法一致:查清黑魔海在临安的底细,动用临安鹏翼分社、雪隼团临安分号,以及在座的所有人马,把黑魔海在临安的势力连根拔起。
  程宗扬心里苦笑。俞子元虽然是人才,但比起杜元胜、苏骁等人还是差了一些。
  黑魔海在临安潜藏这么多年,一个岳鸟人随口提到的林冲就派出教中御姬足足监控十二年,不显山不露水,想查清他们的底细谈何容易?一动手就可能打草惊黑魔海打的如意算盘是坐山观虎斗,让星月湖大营在江州与宋军死磕,自己只捡漏洞下手。
  俞子元的主意也不算错,把可以调动的实力都集中起来,与黑魔海斗一场也不是不可以。可一旦做得不干净,逼急他们,等于又在临安开了一个战场,到时候两面作战,能打赢才见鬼了。又不是生死关头,这样图穷匕现式的孤注一掷,过于冒险。
  敖润和冯源的念头与俞子元相近。团长薛延山被杀,等于整个雪隼团覆灭在黑魔海手中,双方仇深似海,能有机会报仇,敖润和冯源都不肯错过。
  秦桧、林清浦则和程宗扬的看法差不多,认为现在若与黑魔海全面交锋,天时、地利、可以动用的人手均不合适。
  既然黑魔海的目标是云秀峰,己方还藏身暗处,不如利用这一点先设法保住云秀峰,以守代攻,等江州大战尘埃落定,再与黑魔海来算这笔帐。
  豹子头和青面兽最干脆,两人一共凑出六根手指头,然后说:“四只羊!你要我们打谁,就打谁!”
  只有金兀术没吭声,两只兽眼凶光毕露,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程宗扬道:“狼主,想什么?”
  “野猪林。”
  金兀术声音嗡嗡地说道:“他们不会放过林教头。”
  程宗扬一拍脑袋,没想到是智商不超过七十的兽蛮人一语点醒自己这个梦中人。
  黑魔海放弃林冲这枚棋子并不代表会放过他,很有可能是解决林冲,然后让凝玉姬搭上高衙内这条线。
  现在林冲既然是刺配充军,程宗扬有九成把握,黑魔海会选在野猪林动手。如果把握住这个机会,即使不能重创黑魔海,斩断它几条触手还是能做到的。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当所有细节安排停当,天色已经黎明;众人离开后,不知道是这一日一夜的经历过于峰回路转,以至于情绪亢奋,还是别的原因,程宗扬怎么也睡不着。
  在床上辗转半夜,程宗扬仍没有一点困意。前天在凤凰岭遇袭,身上受了不少伤,好在没有伤筋动骨,经过一天的休息,伤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额头被刀气切开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几乎看不出来。
  想到屠龙刀无坚不摧的锋芒,程宗扬不禁想起背包里的那个鬼东西,眼看天色将亮,左右是睡不着,程宗扬索性爬起来,打开背包拿出光秃秃的刀柄。
  刀柄上的红色符咒已经散碎,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这只刀柄是程宗扬在建康时,从那个什么乱波上忍飞鸟熊藏身上得来的。在晴州时,黑魔海的巫嬷嬷也曾提到它,似乎是件很重要的东西。
  程宗扬已经见过这个邪门兵刃的三种状态:空柄、电光刀刃和凝出的实体刀刃。直到现在,自己对刀锋出现时的一幕记忆犹新。
  当时这把鬼刀几乎把他所有的真气全部吸干,先出现未定形的电刃,然后才有那个黑白花纹的刀身。
  难道这把刀解开封印之后,与执刀者的修为相关?持刀人有什么修为,刀柄就会出现什么样的刃身?
  程宗扬握好刀柄,试着把真气注入其中。这次他十分小心,为了防止刀刃逸出伤人,他特意把刀柄朝下,结果电光飙射的刹那烟雾四起,用青砖铺成的地面立刻被刨出一道五尺多长的沟。
  秦桧听到动静,闪身而入,只见室内砖屑纷飞,程宗扬一边挥着灰尘,一边咳嗽,在他脚边的地上多了一道笔直的刀痕,整齐得像用尺量过一样。
  旁边掉着一把刀,刀身挺直,顶端微弧,一眼看去便能看出黑白相间的剑身有种诡异的美感。
  秦桧在殇侯身边追随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但看到这样的刀身仍禁不住失声道:“这是什么刀?”
  程宗扬全身的真气都被抽走,差点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不是电光凝出的刀锋足够锐利,这下反弹可能就要了小命。
  虽然被这把鬼刀搞得一片狼狈,程宗扬还是笑出声来。他现在最缺的不是钱和人才,而是一件可靠的武器,每次动手,他都拿着十几个银铢一把的破刀,没面子不说,也太浪费,用过的刀不是折断就是卷刃、彻底报废。
  打到激烈的时候,一场战斗就得换好几把刀,比起孟老大的天龙霸戟、侯二哥的玄武槊,他用过的刀都能开废品收购站。有嘴损的已经给程宗扬起外号叫“战场破烂王”这把刀能一下就把屠龙刀打出缺口,绝对不是凡品。听到秦桧的询问,程宗扬傲然一笑:“它的名字叫……”
  程宗扬脸一僵,发现竟然把它的名字忘了。当时巫嬷嬷那只老河马提到过,但自己半点都没往心里去,这会儿怎样都想不起来。
  秦桧等了半晌不见下文,试探道:“莫非此刀尚无名号?”
  “有。”
  程宗扬不动声色地说道:“这把刀叫雷霆!”
  秦桧狐疑地说道:“与臧上尉的战刀同名?”
  干!我说怎么听着耳熟呢!
  “错了,此刀黑白天成,有个名号叫混元一气阴阳神刀!”
  “这个名号却与崔中校的混元锤相似。”
  “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它的名字叫不疑刀。”
  “补一刀?”
  “叫黑白刀!”
  “黑白道?”
  程宗扬咬牙切齿地说道:“激光宝刀!”
  “如雷而射,好名字!”
  秦桧犹豫了一下道:“不过以属下之见,换作雷鸣亦可。”
  程宗扬将那把好不容易起了名字的刀抱在怀里,眼泪几乎流下来了。
  “你知道个屁!这跟雷没关系!你这个文盲!”
  豹子头风风火火地进来,粗声大气地说道:“公子!有人来访!”
  说着他压低嗓门,“那人有些不对,公子多加小心。”
  程宗扬不由得对豹子头刮目相看。“老豹居然长心眼了,哪里不对?”
  豹子头一脸神秘地说道:“那人姓得古怪——竟是姓尿的。”
  “尿?”
  程宗扬都震惊了。这是什么尿性才起这姓啊?
  豹子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接着程宗扬和秦桧一起反应过来:“廖——”
  “会之!我看你得开个班了,”
  程宗扬边走边道:“给这几个牲口讲讲千字文、百家姓,要不这日子都没法子过了:”
  秦桧谦虚地说道:“秦某一介文盲,不若公子亲自来讲。”
  “哎哟你这个死奸臣,我都被你逼到墙缝里,憋得一身的汗,发个火都不行?好好好,刚才的话我收回,我跟你说,老豹、老兽、老术这智商只有你能教了。”
  豹子头不服气地说道:“吾不用教!吾识得字,数得数!一、二、三、五、七……吾能数到一百有一:”
  程宗扬黑着脸道:“教你数数的绝对是个大师!全是奇数数着快是吧?”
  “廖先生大驾光临!失迎失迎!”
  廖群玉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棉布长袍,坐在客厅等候。见主人出来,他站起身,文质彬彬地拱了拱手,笑道:“程公子瞒得我好苦!”
  程宗扬心头微凛,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廖群玉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书坊掌柜,似乎说不上瞒不瞒的。
  程宗扬一边转着念头,一边打着哈哈道:“廖先生说笑了。”
  “当日晴州偶遇,敝东家便对程公子和秦先生念念不忘,今日方知程公子得滕知州推举,已经有了官身。”
  廖群玉道:“论起来该称呼公子一声‘员外’了。”
  自己来临安这些天,还是头一回有人登门提到自己的官职。不过廖群玉在临安做生意,重视自己的官身也不意外。
  程宗扬坐下来道:“廖先生消息倒是灵通,一个客卿的虚职,让廖先生见笑了。”
  廖群玉文绉绉地道:“单以人才而论,客卿的俊杰之士也不逊于科举。如今宋国有贾太师禀政,百废待兴,程员外若是有意仕途,前程大有可为。”
  程宗扬笑道:“廖先生也是大才,又是宋国人,为何不去科考做官,却只当个书坊掌柜?”
  廖群玉一怔,然后哑然失笑,“正是正是!程兄此言,令廖某汗颜。”
  秦桧微微欠身,“前日拿了廖先生几卷书,敝家主无以为报,特意准备几件薄礼,还请廖先生笑纳。”
  程宗扬暗赞一声:还是死奸臣想得周全!不过看到秦桧拿出的礼物,程宗扬不由得一愣。
  两副白夷族出的湖珠手串、一株碧鲮族出的珊瑚树,都是南荒特产,虽然在临安市面上价格不菲,但称不上十分名贵,抵一套《金瓶梅》也算有余。
  不过此外还有两只尺许大小的罐子,镂刻精细,通体莹白,别人可能不太清楚,但程宗扬一眼就认出这是用自己从荆溪带来的猛玛牙雕成。
  象牙在临安不算稀罕,但荆溪的猛玛牙体积更大,牙质也比一般象牙更为出色。这两只罐子看不出有什么用处,价钱可不便宜,死奸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
  廖群玉本来带着客气而礼貌的笑容,但这两只罐子拿出来,脸色不禁凝重起来。他仔细审视片刻,然后赞道:“好材质!好手艺!”
  秦桧道:“数日前才拿去雕琢,时间仓促,未能尽善尽美,还请廖先生不要见怪。”
  廖群玉叹道:“如此大小的象牙,连廖某也未曾见过,程员外和秦先生这般厚礼,廖某代敝东家谢过了。”
  程宗扬忍不住道:“这是什么东西?”
  秦桧道:“此物也不十分罕见,在临安更是抢手之物,只是时令不对,要过了夏才能用。”
  “你说半天,我还是没弄明白这是干什么的?”
  秦桧咳了一声,低声道:“蛐蛐罐。”
  程宗扬脸都黑了。上好的猛玛牙拿来做蛐蛐罐,有这样糟蹋东西的吗?就是像死丫头那样做根按摩棒,也比这个强啊!
  廖群玉却对那两只蛐蛐罐十分重视,小心装入盒子,让随从仔细拿好。
  廖群玉诚意十足,不仅亲自来请,还带了车送两人赴宴。已经约好的饭局,程宗扬不好再推辞,客套几句便随廖群玉一起登车;俞子元受伤未愈,由敖润带着青面兽担任护卫。程宗扬带来大批金铢,原本想如果云家资金周转困难,先偿还一部分,但与云秀峰的会晤中,这位云家的当家人承诺全力襄助,这笔钱也不急着归还,因此还留在宅中,由冯源带着金兀术和豹子头看管。
  上次廖群玉的东家就在城中,因为有事在身,双方未能见面。这次那位老东家不在城内,一行人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来到临安西北的葛岭。
  葛岭邻着西湖,马车一路行来,碧波映着翠竹森林的山路,半山半水之际犹如画中。车过西泠桥,向北进入山间,远远便看到山间一片建筑。
  大门处挂着一块匾,上面用碧纱笼罩,隐约写着“后乐园”三字。
  园中的仆役早已接到消息开门迎宾,车马毫不停歇地从大门驰入,一路车轮滚滚驰过以古松得名的蟠翠堂、生着满院数百年古梅的雪香榭,然后是翠岩堂、倚绣堂、挹露阁、玉蕊亭、清胜台……
  马车向南一转,从后乐园来到养乐园,景物也从山间到了湖畔,一路上仍然是亭台楼榭相望,马车驰过光漾阁、春雨观、养乐堂、嘉生堂、秋水观、第一春、梅坞、剡船亭,还有两处院落:水竹院和隔居的香月邻。
  路上程宗扬一开始还和廖群玉有说有笑,这会儿只剩下瞠目结舌。目睹园中的富贵,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廖群玉的东家并不是普通的书肆老板。
  这处别业虽然比不上石胖子家的金谷园披金挂玉,恨不得连树都砍了换成金的,可这风雅的富贵气象却是石家比不上的。
  这还不算完,马车继续前行,路过有声在堂、介堂、爱此亭、留照亭、独喜阁、玉渊阁、漱石台、宜晚亭……数十处连绵不绝的建筑、景观过后,终于在一处挂着“半闲堂”的院落前停下。
  廖群玉下了车,抬手道:“两位请。”
  程宗扬此时也镇静下来。自己连晋国的内宫都逛过,不至于被这一番富贵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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