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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2

二百零五

    =================================
==

    韩虚清掌击韩熙,不容他发出半点声响,便已失去知觉。但是文渊虽目不见
物,任剑清、秦盼影却都看得清楚,在前一瞬间韩虚清尚袖手旁观,任韩熙奸污
韩凤,这一掌打得虽快,毕竟瞒不过明眼人。任剑清厉声大喝:「韩师兄,你!」

    韩虚清陡然拔出太乙剑,朝着韩熙骂道:「你这不肖子,又犯下这等恶行,
天地间容你不得!」一剑刺向他背心,风声奇响。任剑清上前一探手,喝道:「
且慢!留他一命,我要问……」

    突然之间,一股暗劲无声无息,藉着太乙剑破空之声掩护,悄然自韩虚清左
掌涌出,直逼任剑清。这一下袭击威力大得惊人,任剑清竟然抵受不住,被震得
反退几步,胸口一阵气血翻腾。

    他正张口欲呼,冷不防韩虚清左掌追击一招,掌心中又生潜劲,如雷疾吐,
一击正中胸口「膻中穴」。霎时之间,任剑清浑身失却主宰,但觉这股内劲犹如
一颗铁球在全身经脉迅速滚动,所过之处,无不如火烧雷殛,恣意摧毁体内血肉,
竟是无可与抗。

    秦盼影见师姐惨遭凌辱,悲愤之际,忽见任剑清受袭,还没会意过来,韩虚
清跟着催出第三重劲,却是打向秦盼影的小腹。便在平时,秦盼影要避开韩虚清
这一手也是千难万难,何况这时她心神正乱?这一击打在她身上,只微微一颤,
便觉脑中一阵晕眩,当堂摇摇晃晃,昏死过去。

    房中骤然一片寂静,韩虚清刺向儿子那一剑,却在离背数寸之处停了下来。

    文渊站在当地,静静地不动声色,脱口便问:「韩师伯,呼延姑娘在这儿罢?

    她怎么了?」

    韩虚清叹道:「当日留下这逆子一命,实在是一念之差,招致大祸。这畜生
竟然对呼延掌门施暴……」

    文渊陡然睁开眼睛,早已毁损的双目直对着韩虚清,韩虚清陡觉心中一寒,
愕然之际,忽听文渊纵声长啸,震遍园林,声音动荡不定,竟充满了悲淒悔恨之
意。

    韩虚清欺他失明,悄悄制住了任剑清、秦盼影,令他们无法声张,此刻又一
声长叹,直欲潸然落泪,道:「渊儿,事已至此,你还要替我这忤逆儿子说情吗?」

    文渊啸声止歇,掩面摇头,咬牙切齿地道:「错了,错了,我害了韩姑娘…

    …」猛然疾指韩虚清,厉声道:「为了顾全师门之谊,我始终寄望你得了十
景缎,便不再耍弄手段,不危害旁人。韩姑娘是你的女儿,你竟然还忍心害她?

    韩虚清,跟龙驭清相较之下,你更不配当我的师伯,我已经忍无可忍,再也
不能忍了!」

    「锵」地一声,骊龙剑出鞘,直指韩虚清,文渊已经豁出去了。

    韩虚清万万也想不到,文渊生平最恨的是奸淫女子之徒,韩凤不但被韩熙强
暴,更兼乱伦,文渊就算自知时机未到,也不能再以大局为重,宁可身死,也要
替韩凤报仇。韩虚清脸色为之一变,随即宁静下来,微笑道:「原来你知道的事
这么多了。难为你隐忍至今!」

    这一句话出口,文渊之前得知的种种图谋,如今都已由韩虚清亲口承认。他
自知先前一阵长啸,只怕已惊动白府上下,韩虚清自当明白,若不能在片刻之间
将文渊灭口,事迹立时彻底败露。这时他凝气於剑,「广陵止息」

    至刚至强的威力如箭在弦,随时都要作舍命一击,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若
非我心软,姑息了韩虚清,韩姑娘也不会受此大辱!我若与韩虚清同归於尽……」

    却听韩虚清笑道:「任剑清该死,这秦盼影也该死,可是我决不杀你。你还
是把一切都忘了,再安分一阵子,直到我大功告成罢!」

    文渊怒道:「忘?你要我忘什么……」说着陡然脑海一掠浮光,暗道:「且
慢,他说要我忘……师兄忘了「天雷无妄」,莫非……」

    电光石火之间,文渊顿觉全身笼罩在一股巨力之下,正是韩虚清出剑,「南
天门」之势浩瀚无匹,太乙剑挟此功力刺出,真有天神之威。文渊不加思索,「
广陵止息」随之出手,双剑将交,忽然另有一道功劲袭来,压制得文渊身形一滞。

    神不知、鬼不觉,「活判官」裴含英赫然现身,左手「生死簿」页页飞舞,
罡劲铺盖四面八方,判官笔乘势疾点文渊额头。

    「南天门」与「广陵止息」同是寰宇神通的高深境界,一属天字诀,一属人
字诀,各有千秋。可是文渊的功力本就不及韩虚清,「广陵止息」剑气如虹,无
止无歇地朝韩虚清凌厉冲击,然而「南天门」融会了寰宇神通、指南剑两大绝学,
深闳广大,竟能将「广陵止息」的磅礴剑气化解於无形。文渊被韩虚清牵制住,
根本无法避开裴含英的袭击,一笔点中,脑中影像倏地四分五裂……

    韩虚清剑上劲力一吐,猛地将骊龙剑反震回去。文渊被判官笔点中,全身意
志为之崩解,竟无丝毫反抗之力,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颓然倒地。

    裴含英阖上生死簿,笑道:「这小子的武功,可比向扬差得远了。」一指秦
盼影,道:「韩先生,这丫头如何处置?」韩虚清道:「她是生是死,都不影响
大局,连同这呼延凤一并囚禁起来便是。」裴含英一望韩凤,笑道:「韩先生,
你当真舍得令嫒……」韩虚清眉头一皱,似含不悦。裴含英笑道:「好,她不是。

    那么这任剑清呢?」

    韩虚清沉吟道:「若是现下杀了他,不好交代他的去向,姑且留他一命。也
给他「一笔勾消」罢!」

    裴含英点了点头,手中判官笔指向任剑清额头,笑道:「韩先生都这么说了,
任剑清,你就把今天的事忘个精光罢!」一笔点出,突然一只手横里伸来,抓住
笔桿,猛然往回一送,裴含英猝不及防,被这股劲推得倒退三步,一惊之下,却
听文渊喝道:「害了向师兄的,就是你这招「一笔勾消」么?」

    文渊已重新站了起来。

    裴含英被他这一推,险些站立不稳,不禁心下大骇,叫道:「你……你……」

    他并不惊於文渊的功力,而是他中了「一笔勾消」,竟然并不昏厥失忆,难
道自己这引以为傲的奇技,竟然对他无效?

    这「一笔勾消」之技,乃是凝聚独门内劲於判官笔尖,招招攻人头颅。

    一旦内劲入脑扩散,便能对人脑造成损害,消灭人生记忆,自中招之日回溯,
时日或长或短,连出招者都没有十足把握。这门奇技比运气於经脉穴道更加緻密
千百倍,动手过招之际虽无威力可言,但是一旦中招,足可毁人一生,而中招者
尽忘前事,连这一招的蛛丝马迹也说不上来,是以放眼武林,如慕容修、任剑清
这等高手,也不知裴含英习有这门绝技。

    韩虚清与裴含英合作,恃此「一笔勾消」之技,全不惧计划中出现任何破绽,
有谁察觉他的阴谋,能杀便杀,不能杀的就让他遗忘一切。韩虚清为了不造成人
情骚动,当日不杀向扬,便用这「一笔勾消」抹杀了他的记忆。

    但是,文渊与裴含英所遇的任何对手都大不相同。他失明之后,练了「寰宇
神通」人字诀,脑子剧烈变异。常人对自己的筋肉气血控制有限,武学高手却能
驾驭之。不过再厉害的高手,也难以掌握自己的脑子,裴含英学了「一笔勾消」,
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文渊却已踏入这个领域。

    尽管只是初探,但是文渊已能清楚感受到那股「劲力」在脑中四散开来,尝
试侵犯他的记忆所在。韩虚清消解文渊的功力,使他即将倒地之际,他的意识依
然保有清明,将「一笔勾消」的劲力分布如烙印般刻画下来,霎时窥破了其中一
切奥秘,再也不足一哂。裴含英不但没有让文渊失忆,反而使自己的得意本领悉
数泄底。

    文渊重持骊龙剑,面对韩虚清与裴含英,凛然不惧。

    裴含英一身冷汗,脸色惨白,不敢去看韩虚清,叫道:「岂有此理!」

    疾扑上前,又使出了「一笔勾消」。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虽高,但犹不及白超然,之所以能为韩虚清所看重,正是
因为这「一笔勾消」之长。倘若这一招对文渊无用,对其他人也可能失灵,韩虚
清要「勾消」的记忆,必是对他极其不利,而又杀不得其人。如果「一笔勾消」

    已然无用,韩虚清甚至可能怀疑从前亦曾失手,无形中坏了大事,将如何对
待他,实是难以想像。

    他力求取信於韩虚清,这一笔出尽了全力,宁可让文渊忘却生平一切,也要
毁去他的记忆。文渊听出这一笔来得虽快,所含潜劲却极小极奇,当下不闪不避,
任他一笔点中自己额头。

    裴含英大喜,叫道:「文渊,这回你可完了!」岂料文渊突然出剑,来势奇
快,骊龙剑尖也点中裴含英额头。他这「神剑点穴」的本事,对龙腾明已然用过
一次,此时更是驾轻就熟,裴含英竟没损伤丝毫皮肉。可是判官笔上「一笔勾消」

    的劲道,却从文渊脑门转上脊髓,闪电般直窜经脉,透臂传出,自骊龙剑尖
重返裴含英额头,直震入脑。

    这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借力打力」。裴含英大叫一声,往后纵跃翻倒,生
死簿、判官笔同时落下。

    文渊垂剑指地,淡淡地道:「作法自毙!」转头朝向韩虚清,虽无犀利目光,
韩虚清却感到极不自在,不禁皱眉,正要开口,却听文渊哈哈大笑,道:「韩虚
清,对一个瞎子而言,带着面具没有用!」

    韩虚清神情一变,心道:「裴含英已不值得信赖,非得当机立断不可。」反
手一剑,倏然斩向韩凤。文渊听出风声有异,抢上前去挥剑一格,韩虚清手中剑
去而复返,转刺文渊,文渊横剑便封,「噹」地各自分开。韩虚清趁势一退,冲
出房外,竟然先行遁走。

    文渊喝道:「到哪里去!」正要追出,忽听一人说道:「韩虚清交给我,你
留下来救人。」

    这声音冷酷阴沉,文渊一听便知其人,不禁愕然止步,只觉身旁似有寒风拂
过,追韩虚清去了。这人之前几乎不出一点声响,似连呼吸心跳都已停止,文渊
这才没有察觉,只听裴含英大声惊叫:「有鬼,有鬼啊!」那声音却显得十分幼
稚,像是小童的害怕惊呼。

    「一笔勾消」毁去了裴含英几十年来的记忆,连同所有武功历练,全都消失
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七、八岁时的回忆。

    只听四处脚步乱响,华瑄的声音当先叫了起来:「文师兄,你还好么?啊,
呼延姑娘!你,你怎么……」又听向扬叫道:「师弟,怎么回事?韩熙那小子呢?」

    文渊一懔,道:「他跑了?我可没察觉。」

    又听紫缘惊道:「任先生、秦姑娘受伤了……」

    众人闻啸赶至,房中霎时乱成一团,紫缘、华瑄等女子慌忙去救韩凤。

    向扬一搭文渊肩头,喝道:「师弟,你跟谁动手了?有没有见到……遇到黄
仲鬼?」一瞥眼间,见到裴含英呆呆地坐在地上,不禁愕然。

    文渊耸然动容,道:「刚才那人……果然是黄仲鬼?」

    向扬道:「是,他来找婉雁……」微一犹豫,道:「这话晚点再说。」

    文渊道:「对,晚点再说。师兄,我要还你该有的东西!」

    向扬一怔,道:「什么?什么东西?」

    文渊道:「你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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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2

二百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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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虚清提剑冲出白府,凭着卓绝剑法,无人能拦,所有见到残影一闪的白府
仆役,尽在眨眼之间命丧太乙剑下。

    打从文渊一语道破其所谋,韩虚清便已决定灭尽白府中人之口,不容任何人
泄漏他的真实面貌。他一出府外,藏匿在白府内外的大批部下便即动手。光天化
日之下,滇岭门人施放毒气,林氏兄弟连放羽箭,无数亲信入府杀人,转瞬间把
广厦府第变做人间炼狱。

    与韩虚清合谋的几名高手分站树梢,守住整个白府的情势。事情被揭露太过
突然,着实也令他们措手不及。虽然这场灭口屠戮发动得相当俐落,毕竟是在意
料之外,无从准备,只不过是韩虚清一声令下,将一切杀人手段全数使出来罢了。

    所以他们才要监视全府,不容一人走脱。向扬失忆,任剑清受袭负伤,韩党
最在意的只是文渊一人。自韩虚清以下的几个顶尖好手,都是一个念头:只须杀
了文渊,白府中便无人能逃。府外街道上行人本疏,这时几名杀手混进人群,转
眼间竟是杀了个精光。

    韩虚清立於白府门前,斜眼自大门望进庭院深处,暗自皱眉,心中却有一丝
悔意。这悔意当然不在於杀伤人命,而是暗想:「失策,这可出来得早了。我只
顾着不露破绽,却没先杀了文渊,徒留后患。」

    他明知文渊惊动府中,众人转眼即至,一心要尽早离开,以免更多人看透自
己的图谋,却因为这保护身份的念头来得太过自然──便与他平时无数次的掩饰
功夫一样──而使得他没能先击杀文渊。

    韩虚清持剑沉吟,摇了摇头,向已来到身旁的白超然道:「事出突然,难以
两全,见了文渊能活捉最好,捉不到便杀了。唯有我那华瑄姪女,万万损伤不得,
必定要生擒下来。」

    白超然笑道:「韩先生不必忧虑,我已经吩咐过了,谁也不许杀伤了华姑娘。」

    一指白府门户,道:「除了华姑娘之外,谁想生出此门,恐怕难如登天!」

    忽听「啊」地一声惨叫,一名汉子自厅堂直摔出来,在院子里翻得一翻,便
不再动,却是滇岭派的门人。一个灰沉沉的身影自厅门转出,若有冷风随之而来,
面孔一侧过来,冷若坚冰。

    黄仲鬼来了。韩虚清脸色一变,白超然心头一惊,居高临下的诸多围府杀手
尽皆讶然。

    黄仲鬼缓步踏出,足履踏地,便有一阵白雾浮散。待他走到大门,身后已扬
起了长长一道白龙举尾般的寒烟。

    门里门外,互相对峙。黄仲鬼沉声说道:「我不是生人,可要走出此门了。」

    白超然神情僵硬,勉强嘿嘿一笑,道:「只怕韩先生不准。」

    韩虚清乍见黄仲鬼现身,便已飞快猜拟了七八个他可能来此的理由,但是一
加推敲,却难以定论,当即不动声色,笑道:「黄先生,你们皇陵派掌门已然伏
诛,你若还要负隅顽抗,殊为不智。」

    黄仲鬼灰暗的眼珠直视韩虚清,道:「靖威王府的人,是你指使川中萧承月
所杀?」韩虚清微微一怔,却没想到他问上这件事,便道:「黄先生此言差矣,
萧大侠除恶务尽,原是我辈……我辈中人所为。」他本来要说「正道中人」,却
想起白超然在旁,殊难自圆其说,索性省去。

    黄仲鬼目绽寒光,道:「那么是你所谋了。你害得「她」如此伤心……」缓
缓举起右掌,太阴真气满掌攀缠,霎时阴风大盛。只听他冷冷地道:「我又多了
一个杀你的理由。」

    韩虚清猛觉不妥,蹬足疾退丈余,身前寒风如刃,「太阴刀」已在他原本站
立的地方直劈而下,地面遽然陷裂尺许!

    白超然喝道:「黄仲鬼,皇陵派已经败灭,你还逞什么威风?」立刻疾运「
炼血手」拍出。黄仲鬼武功奇高,韩党中没有人希望他这一来是意在动手,也不
想平添强敌,但是黄仲鬼既然出招,就不能不战。白超然一出手,三条人影同时
分扑而来,两样兵器、一记重拳联手合攻,务求片刻之间将之击杀,免除后患。

    黄仲鬼神色平静如故,冷冷的眼神倏然扫过四名敌人,太阴刀也随之扫过一
遍。平平一刀圆弧斩过,激起三声惨嚎,一声狂呼,除了白超然之外的三人都已
被齐胸剖开,创口足可掏心挖肺,「炼血手」的五彩气劲消弭碎散,不复凝聚。

    皇陵派大败,「守陵使」之名已如镜花水月,然而,黄仲鬼还是鬼。这个鬼
彷彿已自更深层的地狱磨砺而回,冷彻绝伦的一刀,毫无破绽!

    白超然的武功虽然足以保命,却已大为震骇,不敢再撄其锋,不由得退了好
几步。黄仲鬼不去理他,阴寒的眼光又转回韩虚清脸上。

    韩虚清淡然一笑,功聚太乙剑,说道:「自来正邪不两立,今日就让我降魔
卫道。」笔直一招指南剑刺出,架势稳凝如山,一招间攻守兼备,的是妙着。

    虽是妙着,却非杀着。黄仲鬼一眼便即看穿,韩虚清这一剑意存试探,一测
出他的功力高低,接踵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杀手。他眼光深沉,再运太阴刀,
却与从前的刀势大相迳庭,迥然有异,一道雪亮精光自手心冉冉吐出,循掌缘窜
昇指尖,赫然迸发出约莫两尺的惨白弧光,宛若一弯月牙,凌厉诡异,寒风四射。

    这是修练太阴真气已达颠峰境界的证明,「太阴刀芒」。

    刀芒一现,不惟旁人惊骇异常,韩虚清亦是一懔:「这廝武功竟如此之高!」

    剑出无回,依然直取黄仲鬼中盘。却见黄仲鬼弯臂斜掌,刀形气芒霍然斩出,
竟然隔空将太乙剑来势硬生生荡开,偏离尺许!

    韩虚清手臂一麻,心中大吃一惊:「果然厉害!」顺势转身卸劲,转折之际,
再出一剑,这一招却是气象雄伟,无数后着宛若重重堂庑,一进比一进开阔堂皇,
已经用上了「南天门」境界。

    黄仲鬼凝视剑光,冷冷吐出一语:「我一定杀得了你!」太阴刀如幽灵之飘
昇,如星殒之崩落,手掌一抬一劈,刀芒又破一重剑气。一刀既出,又是一刀,
黄仲鬼单凭一只右掌凝聚之刀芒,一刀、一刀、又一刀,「南天门」有多少重劲,
便给他破了多少重去,竟是不能稍加摧挠刀势,刀锋直逼太乙剑──

    陡见剑光一弹,太乙剑又被震偏,「南天门」赫然被破,黄仲鬼目中光芒大
盛,太阴刀芒已横过韩虚清咽喉。韩虚清大叫一声,猛然向一旁翻倒过去,「砰」

    地摔在大街上。

    黄仲鬼正要上前补上一刀,突然止步,凝目盯着韩虚清,反而后退一步,冷
冷地道:「这是「黄袍加身」。你练成了……「皇玺掌」?」

    韩虚清虽然摔得狼狈,但是这时缓缓起身,一抬头,嘴角竟存笑意,目光十
分深沉。他右手依然持剑,左手轻轻一摸脖子,并无半分血痕,反而似有光华浮
动,气象威严,正是运起了皇玺掌护身秘诀「黄袍加身」的形象。

    黄仲鬼沉声道:「除了皇陵派掌门,世上竟还有懂得皇玺掌的人?」

    韩虚清微微一笑,缓缓地道:「自然是有。比如说……皇帝。」

    文渊掌按向扬左右「太阳穴」,内力有若无数游丝,渗入他头脑血脉之中,
遇阻即绕,已然穿越头骨之内,四散探索。两人对坐在地只不过片刻,却都全身
汗水淋漓,如在大雨之中,神色凝重。

    如文渊先前所说,他正帮向扬「回复记忆」。他掌握了「一笔勾消」的奥妙,
心知这是让向扬重拾记忆的唯一希望,只要向扬唤回「天雷无妄」的神功境界,
这等连龙驭清都无可匹敌的威力,韩虚清无论如何不能小觑,已方的胜算全看这
一着。

    只是这脑中抢救记忆之举才开始,两人宛若神游太虚,不觉外物,敌人便已
大举攻入。

    韩虚清的同党杀入白府,华瑄急使「八方风索」替两个师兄护法,又得保护
紫缘、任剑清安危,登时忙得娇喘吁吁,几乎不敌。韩凤已经穿好了衣裳,披上
金翅刀,面无表情,大开杀戒。赶来助阵的柳涵碧、柳蕴青还不知道师姐发生了
什么事,一边应敌,一边叫道:「呼延师姐,你……你下手怎么这么狠?啊,呀
呀呀!你砍掉那个人的头了啦!」

    韩凤给韩熙制住之前,并未负伤,这时咬牙连出狠招,招招都是杀手,转瞬
间把六、七个滇岭派的好手毙於金翅刀下,脸色满是痛恨悲愤之意,柳家姊妹面
面相觑,不敢多问,只是忙着保护秦盼影,四下乱斗。

    穆言鼎年老气衰,虽然功力深厚,伤势总是复原较慢,这时只回复五、六成
功力,虽然足堪自保,但是对方忌惮他是皇陵派守陵使,来围攻的好手格外的多,
却也斗得颇为艰难。他一招「五音弹指」无声弹出,击得一名黑衣汉子吐血而退,
口中喝道:「文公子、向公子尚未大功告成么?」

    华瑄急道:「这……这……应该快了罢?我、我哪会知道!」啪的一鞭,打
倒了一个刚伸出毒掌的滇岭门人,只听一旁哇哇虎吼,苗琼音护着赵婉雁也来到
这处厢房,小白虎随之断后,居然有模有样。

    原本这里是囚禁韩熙之处,此时众人反而被围困在此,难以脱身。华瑄打得
急了,叫道:「那个黄仲鬼干嘛那么快就追出去!现在……现在可好了!」此言
果然不错,若是黄仲鬼在此,这许多敌人只怕皆如纸糊草紮,不堪一击。

    只是黄仲鬼是敌是友,华瑄实在不甚了了,只是刚才听向扬说黄仲鬼来看赵
婉雁,并无敌意,而又急追韩虚清而去,总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异人似乎该伸出援
手,一清群敌才对。

    赵婉雁听得华瑄呼喊,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但愿黄先生报了仇,千万
……千万不要死……死……」手中紧紧拿住一物,却是一本灰黑封皮的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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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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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府内外激战,向扬、文渊身处其中,却都置身事外,对身外一切置若罔闻。

    两人精神之所关注,只在找回失落的记忆。

    在文渊的引领之下,向扬的脑中涌出无数回忆,犹如天光云影,变幻无定,
自童年至今,各种大大小小的经历接踵浮现。一切的情境,全都重现得巨细靡遗,
甚至连飘过眼前的几缕发丝都历历在目。

    许多被向扬埋藏在记忆深处、无关痛痒的小事,也一并倾了出来。在无穷无
尽的回顾中,突然出现一团朦胧扭曲的异象,无从辨认……

    一瞬间,向扬陡然重获意识,心中似有个声音狂呼:「就是这个!这正是我
所遗忘的一切!」他急欲将之取回,但它却迅速在记忆的洪流中飘离而去。文渊
送入向扬脑中的内力,就在此时发挥奇效,似在这虚无之境伸出了无形的双手,
要将那记忆拾取回来……

    终於到了最后关头。

    向扬,缓缓睁开眼睛……

    「轰」的一声,太阴刀芒、指南剑气再次交锋,两股惊人威力震荡之下,一
旁的白超然亦不禁退开数步,以免遭余劲波及。

    一运起「黄袍加身」,韩虚清再度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连接黄仲鬼三刀,
势均力敌,不复落於下风。

    黄仲鬼收势沉思,不再妄攻。「皇玺掌」乃皇陵派镇派绝学,向来只有掌门
能够获传,韩虚清如何得练,委实难以理解。倘若韩虚清习得了整套皇玺掌,那
么他的功力绝不逊於龙驭清,更可能超乎其上……

    灿黄真气突然一晃,韩虚清身形倏起,一招「指南剑」出手,剑光迸射,奇
快奇猛。黄仲鬼眼中寒光一闪,掌上刀芒一落,正要迎上剑锋,忽听一声厉喝:
「不能接!」

    白光一闪,黄仲鬼同时看出危险,手腕一翻,没有硬接太乙剑,侧身退开一
步。但见太乙剑上光芒大亮,凝聚着的真力激荡剑脊,嘤嗡响动,这一击恐怕已
非太阴刀芒所能凭空拦截。黄仲鬼要是与之硬撼,只怕要当场赔上一条手臂。

    韩虚清微微一笑,望向声音出处,只见穆言鼎自白府之中走出,白髯飘飘,
目光严厉。他与黄仲鬼目光一交,说道:「黄尊使,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本派变
故迭生。你若感念掌门恩情,须得保全有用之身,不可为此小人而平添伤残。」

    黄仲鬼冷冷地道:「不劳费心,我早已不算活人。」眼望韩虚清,道:「这
里也只有我能制他。」

    韩虚清面怀笑意,似是不以为意,心中却颇存疑:「白府里应当已凶险无比,
这穆言鼎何以迳自出府,竟不助他们?一群伤残,如何能敌我手下精锐?」

    一声威猛之极的长啸陡然自府中深处传出,直欲冲霄,赫然回答了韩虚清。

    白超然脸色一变,道:「白府里还有这等高手?这,这人却是……」

    院子里突然骚动起来,无数韩党杀手发喊,却又在转眼之间,悉数灭绝。只
见向扬大步迈出,气流滚动浑身衣衫,脸上虽无怒容,目光却像是灼人烈焰,直
逼韩虚清。

    「我全想起来了。」

    向扬缓缓开口,沉声道:「若不是我失忆,那一晚你们早该原形毕露。现在
一想,当夜陆道长必是受你所害,才会死在萧承月刀下……」言语至此,想到了
赵婉雁伤痛欲绝的神情,向扬怒意更炽,一字一句狠狠吐出:「韩虚清,我饶不
了你!」

    刹那之间,向扬提起右掌,神态稳敛沉着,绝无狂怒暴躁之象,但却深不可
测,气势广无边际,有如万里云空。精纯无比的玄功内力畅流全身,宛若新生─
─这正是「天雷无妄」。

    韩虚清不禁为之耸然,手心竟捏了一把冷汗。他见到裴含英的「一笔勾消」

    对文渊无效时,便已想到向扬重获记忆的可能,不过反正自己的企图已被文
渊揭破,向扬是否恢复记忆已无关紧要。

    但是,他却十分忌惮那大败龙驭清的「天雷无妄」。当夜他以「南天门」接
了向扬一招,还是佔了向扬不知他有此修为之利。如今的向扬,却必定将他视为
比龙驭清更甚的强敌,一出手,必然全力以赴,「天雷无妄」将发挥多大的威力,
着实难以估量。

    向扬踏步上前,赫然出掌。韩虚清左掌拍出,「皇玺掌」劲力出手的同时,
右手太乙剑隐蕴功力,双掌相交的同时,一剑急掠向扬颈侧。

    向扬大喝一声,左臂疾振,瞬间轰出「雷车奔轨」猛招。这一招本需凝劲良
久,方能发挥巨大威力,但在「天雷无妄」境界催动之下,却是应手而发,而威
力绝无稍逊,犹有过之。雷掌猛劲隔空重击太乙剑,韩虚清骤觉掌心剧烈撼动,
急催神功握稳剑柄,转腕卸去向扬后劲,抽掌退开,心中暗惊:「天雷无妄果真
厉害,这小子也将「天字诀」修得十分透彻!」

    韩虚清所学的「寰宇神通」天字诀,乃是从太乙剑中自行参悟而来,虽以此
得窥指南剑的「南天门」境界,精微之处,更胜龙驭清所学之心法,但说到应用
变化,却也只在指南剑一项,用於指掌招数之上,竟是难有大成。

    向扬修练的是师传正宗的心法,又参透了「天雷无妄」,天字诀境界远胜龙
驭清。

    韩虚清知道自己的「南天门」未臻完美,这才辅以「皇玺掌」出招,初次交
手,不分高下。向扬却甚是诧异,心道:「韩虚清居然也会使「皇玺掌」,这却
是何道理?」一招「雷鼓动山川」击出,掌影铺天盖地而至,韩虚清剑掌并施,
一一破去。

    就在此时,文渊、华瑄等亦走到门口,静观此战。文渊为了挽救向扬记忆,
大耗心神,此刻犹如虚脱,光是走几步路便有力不从心之感,华瑄、紫缘在旁搀
扶,才不致腿软跌倒。他听见两人激斗的风声,只觉力不从心,难以辨明局势孰
优孰劣,当下低声朝华瑄问道:「你看师兄……他现在如何?」

    华瑄用力点头,道:「好,好得很,一点也没弱了!」文渊有气无力地一笑,
轻声道:「还好!」

    白超然见文渊等人出来,知道府中的杀手必然已被重展功力的向扬牛刀小试,
尽遭歼灭。府外同党中高手虽然不少,但实力顶多与自己相去不远,同样不是向
扬对手,却已足以对付韩凤、华瑄等人。此刻向扬与韩虚清交手,白超然心觉机
不可失,悄悄打了个暗号,伴随几个人影一齐冲上前去,毒掌挟腥风扑出,极其
凌厉。

    林秀棠、林秀棣兄弟跃上院中树木高枝,各挽硬弓,抽箭连射。韩凤舞开金
翅刀,拦住了一边箭丛,另一边也给华瑄挥鞭挡住,穆言鼎出指弹向白超然,指
劲如剑,正敌住白超然的毒掌。

    赵婉雁心系向扬安危,也已来到门口,眼见混战一片,惟独黄仲鬼冷观韩、
向交手,无人敢招惹於他,微一踌躇,轻声叫道:「黄……」稍微提了提声音,
道:「黄先生,你没事罢?」

    黄仲鬼斜眼回瞥,突然身形晃动,只一闪便到了赵婉雁身前。赵婉雁吓了一
跳,张口欲呼,忽听旁边「刹」地一响,一枝羽箭给黄仲鬼抓在手中,反手一掷,
树上林秀棠一声惊叫,手中弓弩已被来箭掷毁,折了个对半,自己幸得及时一个
翻身,没给洞穿胸膛,却已惊出一身冷汗。

    赵婉雁看的心惊胆战,口中嚥了一嚥,悄望黄仲鬼,低声道:「多谢。这、
这书……」将那本灰皮破书递了出去,道:「我想,我还是别收的好。这是你练
武的凭藉……」

    黄仲鬼道:「我练完了。你用不着,向扬也不会练它。你不喜欢这自损性命
的「太阴真气」,自可以将它毁了,好让我死后再无新鬼。」赵婉雁面有不忍之
色,轻声道:「你……你不练的话,就不会死……」

    文渊在一旁听着,也听出了一些端倪,心中大奇:「难道黄仲鬼这一来,竟
是为了要把武功秘笈交给赵姑娘?」他之前听向扬说过黄仲鬼救了赵婉雁,又对
她自述修练「太阴刀」的经过,此时又以毕生所学相赠,听其言语,竟似自知来
日无多,交代后事一般,不觉开口问道:「黄先生,你这是为什么?」

    黄仲鬼转头一望,冷然不语。

    他自从在巾帼庄一败,伤癒之后,便潜心练功,将自身武功中种种不足之处
一一弥补,终於在日前将「太阴刀」修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练就刀芒之境。

    太阴象月亮之意,月亮光华最盛之际,在於满月,但此后便将逐渐消减清辉,
太阴真气亦是如此。黄仲鬼修练此功,大伤其身,功力大成之后,虽身负绝世神
功,但是亦可预见死期。他自知离死不远,於是前来将「太阴密籙」交给赵婉雁,
以为遗物。赵婉雁若留下它,日后向扬武学见识渐高,或能另闢蹊径,将密籙中
的武功创出不伤人和的路子来。若是赵婉雁不留,将之毁去,亦自无妨。

    说到底,他只想在手刃仇人、静待身死之前,找个再见赵婉雁一面的理由。

    这个在他当「鬼」之后,唯一触动过他心灵的姑娘,对黄仲鬼而言,只想断
绝她走上他这人中之鬼覆辙的一切可能──其他人都无所谓,唯有赵婉雁不能像
他一样,变成一个鬼。尤其在靖威王府上下惨死、向扬遽失记忆的这关头。

    现在赵婉雁似乎已好得多,黄仲鬼看在眼里,向来不起波澜的心似乎更安稳
了些。他一看向扬,重拾「天雷无妄」之后,功力之强,比起上回败在他手下的
时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黄仲鬼一瞥赵婉雁,淡淡地道:「我该走了。」

    他举步走过穆言鼎身旁,太阴刀芒挥出,一招便将白超然的左手臂劈断,刀
芒之锋锐竟无异於钢刀。白超然骇然惨呼,暗着血流如注的断臂,痛得几乎当场
昏晕,穆言鼎弹指连环,登时将他胸腹重创,委顿倒地。

    黄仲鬼脚下不停,继续朝韩虚清走去,挥掌劈出。韩虚清大吃一惊,挺剑相
抗,喝道:「好,你们倚多为胜!」向扬厉声道:「用不着人帮,我一人便足以
对付你!」掌心「夔龙劲」吐出,九重内劲层层叠叠,猛地将太乙剑震飞脱手。

    黄仲鬼一攻即退,不再上前。却听远方一人喝采:「打得好!」

    韩虚清脸色大变,双掌齐推,皇玺掌劲力暂阻向扬猛攻,眼角余光一扫,却
见小慕容远远飞奔而来,慕容修、萧承月和巾帼庄四名庄主均随后而来。文渊听
出她的声音,叫道:「小茵,你回来了?」小慕容笑道:「回来啦,人也救到了,
事情也说清楚了!」一看韩虚清,颇为幸灾乐祸地笑道:「韩前辈,您也该倒楣
了!」

    韩虚清脸色更是难看,眼见凌云霞随众人回来,萧承月怒目望向自己,慕容
修冷笑一声,手中抛出一物,在地上滚了一滚,一停下来,赫然是吴公公的人头。

    只听他狂笑道:「韩虚清,你让这等货色来算计咱们?算了罢!好歹来几个
手底硬点儿的,杀起来还痛快些!」

    那日小慕容追上巾帼庄众人,说明原委,把韩虚清的图谋一一告知,其中萧
承月本来不信,后来寻得吴公公所率领的皇陵派门人,慕容修捉来一一盘问,吴
公公吐露实情,萧承月方知自己上了韩虚清的大当,愧怒之余,随众火速赶回京
城,一见白超然倒地,韩虚清与向扬交战方炽,登时忍不住怒喝:「韩虚清,你
当真……呸,我竟然被你骗得杀……杀……」一见赵婉雁站在远处,更是难以成
言。

    到了这个地步,韩虚清心中已是焦虑异常,好不容易觅全十景缎,只待破解
其中奥妙,多年苦心便可大功告成,岂知转眼之间变故横生,环望四周,自己竟
将近孤立无援。此时向扬固然缠斗不休,黄仲鬼、慕容修分佔前后,萧承月已不
可能再相助於己,莫非自己真要功败垂成,一切图想化作镜花水月?

    已到成败关头,韩虚清再也无法从容伪装自己,霎时目露凶光,厉声大喝:
「谁也阻我不得!」拍出一记皇玺掌中的猛招,将向扬稍阻一阻,欲窜身冲出重
围。黄仲鬼横出一刀,韩虚清随手招架,只化解三成威力,刀芒余势已扫过他的
左肩,登时皮开肉绽,鲜血迸散。

    韩虚清忍痛吃了一招,但也争取到一丝逃出生天的余暇,飞奔而去。向扬拔
足欲追,却听身后风声大响,林家兄弟袖箭自半空打来,分封他前后各路。向扬
雷掌吐劲,随手尽摧来箭,但只这稍许耽搁,韩虚清已凭绝顶轻功遁逃入巷弄之
间,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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