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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夜夕雨 [樓主]


級別:光明使者 (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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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2017-03-18

  第十二章 因父之名(1)

  羽静静地躺著,一条黑色宽皮索将他拦腰束缚在调教台上,双腿大大张开分别绑缚以方便调教师使用,手上仍带著镣铐,但没有分开绑缚,只是左手固定在调教台边接受输液。
  忍凝视著吊瓶,皱眉道:“古川医生,这是什麽?”
  古川是龙介介绍的专门为调教所配备的医生,当下答道:“只是一些恢复体能的营养液而已。他的身体没有大碍,就是有点过於激动。我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休息一两天就好。”
  忍松了一口气,展颜笑道:“那很好,多谢你了。”他走到调教台边,凝视著昏睡中的羽。
  羽的面容现在已经完全是他所喜欢的苍白,就连他的唇色也是苍白的,苍白中隐泛玉青,给人一种冰凉而易碎的感觉,宛如春天的薄冰。原本的婴儿肥都退了,精致的五官完全显露出来,配以清瘦修长的身躯,别有一种销魂意态。这才是忍所喜欢的美,苍白、精致、脆弱,如同幻影般的火焰,优雅而悲戚。
  忍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抚摸过他身上那一道道鞭痕,现在已经变成了紫色,雪肤紫痕,象件漂亮的艺术品。这具身体,这颗心灵,就在他手下渐渐地雕刻成形,一点一点地褪去原来的青涩粗糙,变得温顺迷人,慢慢地学会跟随自己的心情和节奏起舞。强若武士刀,终也软弱如樱瓣。这世间,又有谁可以和时间和强权对抗?
  三千世界,众生黩武。
  花魂成灰,白骨化雾。
  河水自流,红叶乱舞……
  忍站起身来,向窗外远眺,太阳静静地挂在天边,映照出远方海滩的汀线,蜿蜒起伏,宛如幻梦与现实的分界。
  “你总是在追寻你得不到的东西……”依稀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过,是谁?
  他还记得那双悲伤的眼和嘴角的轻嘲,在沿著沙砾退走的海浪里若隐若现。
  向日葵。
  脚下是一地的向日葵画像的碎片,每一刀都是自己亲手割碎的,每一刀都用尽了全部力气,仿佛这样就可以割碎世上所有的寂寞。
  破碎。
  毁灭。
  死亡。
  “我只是想要你留下……”他喃喃地道。
  一声叹息。什麽人在离开,什麽东西在迅速消退。他只能看见那缥缈的背影,只能捉住空气里那股淡淡的松针清香。
  “你总是在追寻你得不到的东西……”忍回过头,再次凝视著床上那具破碎瓷雕般的身体。当初看浅见羽的档案时就觉得奇怪,一个12岁的小孩,就算出人头地的雄心壮志再强烈,也不至於有这样强的毅力,每天坚持四点半起床送牛奶,就为了攒钱去东京。也不至於对留他食宿、帮助他入学的一个中学老师如此感恩戴德。
  他在追寻什麽?
  抑或是逃避什麽?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忍相信自己不会看错那一刹那间羽眼里的恐慌。
  孤独的寄宿学校,飞舞的鞭子,下体的灼痛,来自至亲的侮辱……
  於是从信州到东京,从东京到美国,永不停歇的流浪,永不停歇的逃亡,最後回到日本,以为有了事业和财富壮胆,终可以面对过去的噩梦,却在刹那之间,大厦倾覆,梦想破碎,一切恢复原状,甚至更糟。
  如果他本意是为了逃避被养父当作禁脔的命运,而兜兜转转一大圈,却发现自己会沦落成为更为不堪的性奴,命运之神对他的安排也未免过於残酷。
  所以开始他会这麽顽强吧,以为自己只要隐忍,只要努力,总可以抓住机会改变命运。然而一切都已注定,生活并不是八点档电视剧。
  不是否来必然泰来,不是努力就会成功,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不是所有的追寻都有结果。
  有时候上天给你一滴蜜糖,只是为了让你知道日後你品尝的味道会有多麽苦涩。
  他早已知道这一点,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也会逐渐学会的吧!
  这甚至让他有点淡淡的欣喜,毕竟这世上倒霉的不止他一个。
  忍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
  ***********************
  忍让他休息了一天,再次见到他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看到忍的时候,神情居然很平静,没有畏惧、愤怒和明显的悲伤,甚至还笑了一笑。这微弱的笑容绽放在他苍白的脸上,就像在背阳的角落一朵静静盛开的小花。
  然而他是在微笑,毋容置疑的微笑。
  这微笑飘浮在幽暗的背景下,有些恍惚,有些迷离,像一个神秘的手势。
  忍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纤长的手指,第一次触摸到他柔软的唇。

  第十二章 因父之名(2)

  这微笑飘浮在幽暗的背景下,有些恍惚,有些迷离,像一个神秘的手势。
  忍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纤长的手指,第一次触摸到他柔软的唇。
  他有些错愕,但似乎并不反感,并没有退缩或厌恶的表情,只是习惯性地垂下眼皮。
  “你今天似乎精神很好。”
  “是的,谢谢主人。”
  手指抚摸过他的面颊,沿着他的面部轮廓划了一圈:“告诉我,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小时候的事?”
  “是的,比如你的养父。他是怎么对你的,为什么会叫你贱货?”
  沉默。
  过了半天,听到他低沉的语音:“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是的,主人。”他面无表情地道,“主人说过,浅见羽这个人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全心全意为主人服务的奴隶,没有名字,没有过去,除了主人之外,不需要记得其他任何事。”
  忍怔了怔,内心深处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窜动,微笑道:“但是你并没有真正忘记。”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既然不能忘记,何不干脆面对?为了你的主人,也为了你自己。如果不把过去整理清楚,又如何面对你的新生?”
  他不吭声,垂着头,忍看见他脖颈上有些细小的茸毛,在幽微的光影下若隐若现。
  “创伤心理学家Mary Baures曾经说过,真正的痊愈并不是伤口消失或再也不痛,而是指人们在所受的磨难中找到了某些意义,才能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以为把伤口掩埋在表层下,假装它不存在,没有任何作用。它迟早会翻腾出来,带来更严重更尖锐的伤害。”
  “来,告诉我,你有一个听众,就像对一个树洞讲话。你的主人,可以容纳你的一切。”
  他似乎有一些动摇,慢慢地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已经过去。”
  “可是你还在阴影之中,这不应该。讲出来会好很多。”忍微笑,把手放在他的前额上,“你在输液,就以这种方式作为告解模式吧。”
  他笑了一下,又是那种神秘而飘忽的笑:“可是主人看起来并不像个神父。你想知道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很多了。我想你一定很详细地看过我的材料吧。”
  “是的,但我希望你亲口告诉我。这是奴隶对于主人的信任,你必须对主人坦诚,没有任何遮掩。”
  他微笑:“我现在还不够坦诚么?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地躺在主人面前,一块遮掩的布片都没有。”
  忍不为所动,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你也曾经这样躺在养父面前么?在他叫你贱货的时候?”
  他的笑容忽然僵住。半晌,嘴角牵了牵,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这只是偶然,一次意外。他把我错认成我母亲。你知道,男人有时候喝醉了是难免做些荒唐事。”
  “不是每个父亲都会在酒醉后强暴自己儿子。”
  他的笑容越发苦涩,居然尚能维持镇定:“因为我跟母亲长得很像吧。我说过,只是一次意外。”
  他竭力轻描淡写地想把事情一带而过,这让忍越发好奇:“难道你不恨他?”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告诉我,你必须对你的主人坦诚。”
  他默然,终于道:“人总有做错事的时候,他只是因为太爱我母亲。”
  他的神色依然平静,但忍看见他慌乱而恍惚的眼神,仿佛梦境中被海藻缠住脚的人。
  “但是他强暴你,把你视为禁脔,而你只有十几岁。”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带了些怒气:“我说过是偶尔。”
  “偶尔?”
  “只有一次,而且是意外。酒醉后的意外!”他大声说,可以活动的右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挥舞了一下,虚张声势地强调。
  忍瞧着他,突然笑了:“一个醉酒后的男人,意外强暴了自己的养子,叫他贱货,用专门的性虐皮鞭把他打到遍体鳞伤,甚至十年后都能看见伤痕。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
  脸一沉道:“你当我是白痴?”
  羽倒是心平气和起来,淡淡地道:“他没有打我。”
  “当然有。”
  “没有。”
  “用鞭子。”忍的手指轻轻拈起羽的下体,“就在这里。”
  羽苍白的面容上,蓦地闪过一丝讥嘲的微笑:“他没有。不是每个男人都有主人那么……特别的嗜好。”
  忍微笑,手指划过那道陈旧的鞭痕:“你骗不了我,这里有一道很清晰的鞭痕。”
  “主人很喜欢鞭打那里。”
  忍只觉得心火渐渐升起,霍的分开他的体毛,展露出那道淡白色的鞭痕:“这是什么?这绝对是鞭痕,而且是多年前留下的鞭痕!你当我这么多年调教师是白干的么?”
  羽神色不变,淡淡地道:“那是主人瞧错了。”
  忍气极反笑,拿了面镜子对准他下体,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从调教台上坐起来,厉声道:“你自己看!然后告诉我是不是鞭痕?这么多天,你也该对这个痕迹很熟悉了!”
  他盯着那道鞭痕,眼里有过一闪即逝的煌惑,居然面不改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的奴隶很少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下身,也许主人喜欢这么做。”
  忍狂怒,抬手用力地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齿血四溅,厉声道:“到了现在还抵赖!你起过誓终身服从我,对我忠实,就不怕被雷劈死么?”
  他重重地跌倒在调教台上,一缕殷红的鲜血沿着精致纤巧的下巴流下来,无所谓地笑道:“本来就是事实,怕什么雷劈?再说主人都不怕,奴隶怕什么?”
  忍调匀呼吸,盯着他,突然冷笑道:“怪不得你养父说你是贱货,你真的够贱!被人操,被人打,屁也不敢放一个,就知道夹着尾巴逃跑。十年过去,还是不敢面对,甚至连一个恨字都不敢说,还要遮遮掩掩,隐隐藏藏。对了,你后来还给了你养父一大笔钱是不是?被他操上瘾了,感谢他?贱货!活该被人操,被人打!”
  他的脸上霎那间血色尽褪,手背上青筋直跳,紧咬住唇,看得出在拼命忍耐。
  忍冷冷地道:“说!你是什么?”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忍住怒气,麻木地道:“是奴隶,是主人的玩物。”
  忍的唇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意,冷声道:“不,这次换一个说法。”
  他一怔,讶然抬头看着忍。
  忍一字一顿地道:“听好了,跟着我说:我有一个娼妓的身体,我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贱货。”
  “一遍一遍地重复,直到我满意为止。这一次,我特许你用这个‘我’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双手紧握成拳,又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松开。沉默了半晌,艰涩地道:“我有一个……”
  话音陡然而止,他的眼里已蓄满了泪。
  他闭上了眼,再度睁开时,怒火、羞辱、痛苦,已将那张清秀苍白的面孔扭曲变形:“我有一个……”
  他哽咽了,左手猛然一挣,带动得输液瓶架叮咛咣啷地倒下来,还能活动的右手抄起吊瓶就向忍当头砸去,怒骂道:“我操你妈!你这个畜牲!”

  第十二章 因父之名(3)

  忍侧身一闪,吊瓶摔在地上,碎裂成千万片,几滴药剂飞溅上他整洁的衣衫。忍只觉心火大炽,拔出羽手上的吊针,将他双手反铐在身后,戴上眼罩,解开皮索,懒得去拉牵引链,揪住羽的头发便将他从调教台上拖下来,厉声道:“贱货!一天没修理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看你能死撑到什么时候!”
  羽原本是忍无可忍之下一时激愤,话刚出口便后悔了,忍的手段不是他凭意志就可以硬捱过去的,过去的恐怖经历一下子袭上心头,不禁颤声道:“对不起,主人,奴隶错了!求求你,求求你再给奴隶一个机会,你让奴隶说什么,奴隶就说什么……”
  忍反手给了他两记耳光,喝道:“闭嘴!你再敢哼一声试试?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羽不敢再吭声,他目不能视,腿不能行,被忍一路横拖竖拽,头皮扯得发麻。突觉身体一轻,被直掼出去,整个人骤然前扑,头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撞得他两眼金星乱冒。
  忍上前一步,一把扯下他的眼罩。他这才发觉自己被扔在举行收奴仪式时的那间刑房里,眼前赫然是一个齐腰高的木马,背上打磨光滑的圆头柱状突起粗如儿臂,长得也令人恐惧,已被积年鲜血浸染成暗红色。羽倒抽一口凉气,却不敢出声,望向忍的眼里满是哀求。
  忍冷笑一声,拽紧他的项圈,一字字地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贱货?”
  羽未得他允许不敢说话,只拼命点头。
  忍厉声道:“说出来!”
  羽脸色煞白,颤声道:“是……”
  忍瞧着他,突然一笑,道:“现在倒是乖得很,刚才的利爪到哪里去了?下贱东西,你根本不配别人对你好,只有鞭子和刑具才能让你听话。””
  羽浑身不住哆嗦,哪里敢答话。
  忍也不理会,将他的一只足踝扣在地上的铁环里,取下了分腿器和脚镣,将他抬上刑具,用力往下一按,羽惨叫一声,下身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圆柱已直直没入他的体内。忍手下不停,将连接羽项圈的牵引链牢牢绑缚在木马头上,握住他的另一条腿,用力往下拉,将足踝扣在铁环里。
  粗如儿臂的圆柱顿时直插入身体的最深处,羽眼前一黑,疼得险险晕过去,身体因为极度的痛楚而弓起,连脚背都绷得笔直。殷红的血顿时涌了出来,沿着大腿根一路滴下。
  忍反手一记耳光让他清醒了一些,失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忍,瞬即转为哀求。忍微笑,慢慢地道:“这滋味好受么?你养父撕裂你身体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羽的眼里闪出极度的屈辱与愤恨,咬住了唇不作声。体内过长的圆柱让他直不起腰来,加之双手反铐无法支撑身体,只能半伏半趴在木马上,臀部翘起,足尖堪堪触地,姿势奇怪而又痛苦。
  忍目注着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心下怒火更甚,面上笑意却更深,淡淡地道:“或者,是这种感觉?”
  他拉下木马上的机簧,木马上的圆柱顿时一上一下地抽动起来,狠狠地撞击柔嫩的内壁,那痛苦完全非人所能忍受。羽再也无法支撑,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身体奇怪地扭动着,象极被铁叉刺中的鱼。
  忍不动声色地瞧着他,过了五分钟,把木马上的机簧拉回去。他顿时软软地瘫倒下来,像被掏空了的土豆袋,无力地伏在木马上,只有喘气的份儿,一头黑发俱被汗水浸透,一缕一缕地贴在他苍白的脸上。
  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柔声道:“告诉我,你养父撕裂你身体的时候,到底是哪种感觉?”
  他似乎已经听不清忍的话,只不断地道:“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忍只得又给了他一记耳光,他慢慢把目光转向忍,失去焦距的眼里突然现出极度的恐惧,牙齿格格打颤:“主主主主主……人!”
  忍耐心地等他哆嗦完,道:“告诉我,你是什么?”
  “是奴隶,是主人的玩物。”他机械地重复。
  “不,我要的是另外一个答案。”
  他呆住,眼神迷乱而惶惧。
  忍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你学起来真慢。”又拉下了木马上的机簧。
  圆柱再次抽动起来,伴随着羽歇斯底里的惨叫声,脖子、手腕,脚踝,全被磨出了斑斑血痕,他也毫无所觉。
  忍摇了摇头,自己实在该带个耳塞来。这噪音快把他耳膜都刺破了,只得把机簧拉回去,木马上的那个人终于停止了喊叫,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忍伸出手去,他便柔顺地靠过来,眼泪糊满了忍的手,仿佛要把一腔委屈都排泄在忍的手里。
  忍等他稍微平静了一些,才道:“算了,我说一句,你跟着我重复一句。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等到我满意了,这惩罚就可以结束了,你明白了么?”
  他的眼神有种梦游般的茫然,呆呆地点点头。
  “跟我说,我有一个娼妓的身体,我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贱货。”
  “我有一个娼妓的身体,我是一个一文不值的……”他猛然顿住。那个词,象一根尖锐的长刺,即使是在他昏昏沉沉的头脑中,仍然能让他感到锥心的疼痛。
  忍摇了摇头,再次拉下了木马上的机簧。
  骤然而起的剧痛淹没了一切神志,他慌乱地大叫起来:“我说我说我说!我有一个娼妓的身体,我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贱货!”
  “我有一个娼妓的身体,我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贱货。”
  “我有一个娼妓的身体,我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贱货。”
  ……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泪流满面。
  ***********************
  木马早已经停了下来,大腿内侧的血迹也已凝结,羽软软地伏在木马上,整个人似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身体似乎仍能感受到痛苦,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口中仍在喃喃低语:
  “我有一个娼妓的身体,我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贱货。”
  ……
  忍看看差不多了,走上去揪起他的头发,迫使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有一个娼妓的身体。”
  他茫然地看着忍,麻木地道:“我有一个娼妓的身体。”
  忍的双手渐渐握紧:“长着一张娼妓的脸。”
  台词似乎有些不对,羽迷迷糊糊地想着,但管他呢,只要能让这痛苦结束,只要能结束……
  “长着一张娼妓的脸。”他终于柔顺地重复。
  “Yes!”忍在心中呐喊一声,紧紧地盯着那张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脸。
  “你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贱货。”忍慢慢地说。
  曾经那么敏感的词句并没有引起任何反弹,羽单调地重复着:“我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贱货。”
  忍只觉得心越跳越快,目中光芒大盛,一字字地道:“告诉我,你养父侵犯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他呆呆地看着忍,这话似乎已经超越了他的理解能力。
  忍等了一会儿,柔声道:“是不是很痛苦?”
  沉默。
  良久,良久,起码在忍的感觉中是这样,传来了羽梦呓般的低语:“痛苦,意外,愤怒……”
  一阵狂喜袭遍了忍的全身,他知道自己终能入侵到这倔强青年的心灵深处。

  第十二章 因父之名(4)

  一阵狂喜袭遍了忍的全身,他知道自己终能入侵到这倔强青年的心灵深处。
  忍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告诉我是怎么发生的?因为他喝醉了?”
  “是的。”
  “你那时多大?”
  他迷蒙地望着忍,眼里有着雾一般的忧伤:“12岁。”
  “他把你当成了你母亲?叫你贱货?”
  即使是在催眠状态下,他的声音仍有一丝颤抖:“是的。”
  “事后他食髓知味,想霸占你?”
  沉默。他慢慢地道:“不,他很后悔。”
  忍一怔,仔细端详着羽,确认他仍在催眠状态中。难道自己竟然估计错了?
  忍皱了皱眉,道:“他有什么举动表明他很后悔?”
  “他送我去了寄宿学校,说我不在他面前晃就不会扰乱他的心神。他说他不想碰我……”陈述陡然中止。
  然而忍已经猜到了下文:“他说发生这种错误是你在勾引他,是么?”
  苍白的面上绽起一丝凄苦的微笑,他低声道:“是的。”
  忍敲了敲手指,重新回忆了一下调教台上的对话,决定再试一次:“可是他并没有中止这种行为,他仍然在继续。”
  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神情有些抗拒,但在忍的提示下不得不继续:“只是偶尔。”
  “偶尔?”
  “在我周末回家的时候。”
  “在你周末回家的时候,他有机会仍然会继续侵犯你,叫你贱货?”
  “只有一次。”
  又是这样!忍只觉得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真想一拳朝他打去。
  是在耍我么?
  可是看对方痴迷的神色似乎不象,但也不能排除假装的成分。忍盯了他半晌,看不出什么破绽,冥思苦想了一阵子,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你是说你父亲叫你贱货只有一次?”
  这回他很顺从地答道:“是的。”
  “就是那次醉酒的时候?”
  “是的。”
  忍吐出一口长气,禁不住笑了起来,喃喃地道:“偶尔,只有一次。你这个疯子,快把我也弄疯了。”
  他呆呆地看着忍,也跟着痴痴地笑起来。
  可是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比如鞭子,比如那个词为何会给他留下那么深的烙印。按道理应该是反复刺激的结果,如果真的只有一次……
  忍心中一动,试探着道:“还有人叫你贱货,他是谁?”
  又是沉默。
  他的脸上有剧烈挣扎的表情,但终于在忍逼人的目光下慢慢软化,低声道:“我继母。”
  “她常常叫你贱货?”
  他苦笑:“除了这个名称,她就没有叫过我别的。”
  “她知道你父亲偶尔侵犯你?”
  “是的。”
  “但她没有阻止,只是侮辱你泄愤?”
  “她有阻止,但是无效。父亲也想让她对我好些,也没有用。”他停了停,道,“他们经常吵架。”
  忍闭上了眼。一个良心有愧尽量自制却仍被少年肉体吸引的中年男子,一个一心要保卫自己家庭的家庭妇女,……似乎,也不能说是十恶不赦的魔鬼。
  但对一个少年的打击却是毁灭性的。
  ——因为无法面对自己,因为无力解决现实,所以把所有的怒火和责难都朝第三者发泄。
  ——谁都可以变成恶魔,只要他放出心中的野兽。
  “你知道,男人有时候喝醉了是难免做些荒唐事。”
  “人总有做错事的时候,他只是因为太爱我母亲。”
  忍突然明白了:“所以,你并不是被逼逃离信州,而是主动离开的。因为那个家里的气氛让你呆不下去?”
  “是的,那不是我的家。”
  原来是这样,自己的估计错误。看来过去的经验也不完全管用啊。还是自己真的把世上的人心想像得太险恶了?
  忍自嘲地笑笑,深深地凝视着羽苍白的面容:“你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所以你一定要离开?”
  他默然良久,淡淡地道:“是他们先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还要留下?”
  “我希望我是他们的亲生儿子。”面具突然碎裂,他小声地哭了起来,声音极其凄惨,“我希望他们爱我。”
  忍只觉头脑中一阵晕眩。
  “我只是希望你留下。”
  “我只是希望你爱我。”
  ……
  是谁在哭泣?是什么东西在消逝?
  忍重重地喘了口气,注视羽的眼睛已变得异乎寻常的冷酷:“可是他们不爱你,他们有自己的亲生子女,你是多余的,只能引起他们的争吵和不快。”
  他咬着嘴唇,泪痕未干的脸上有着倔强的不甘:“我父亲……他还是有一点点在乎我……”
  忍冷笑道:“有一点点在乎你?在乎你的亲生母亲,还是在乎你的身体?”
  笑容更加恶毒:“或者,只是从你的身体上寻找你母亲的影子?”
  他的表情像是被人突然抽了一鞭子,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忍的目光更亮,冷冷地道:“就算他在鞭打你的时候,心里想的恐怕也是你母亲吧?你在他心里,从来不算什么。”
  他的反应很大,激动地叫道:“他没有!”
  还是不承认!
  即使是在理性的主意识被压抑的情况下,他还是不承认!
  是有人封存了这段记忆,还是这经历太过痛苦,因此被他埋藏在心灵的最深处,就连催眠师也不能一窥门径?
  怒火在忍的心头蔓延,他不相信世上还有他破除不了的催眠,还有他不能攻占的心灵。加重了催眠力度,他沉声喝问:“他有。你再想一想,是你养父,他在用鞭子鞭打你的下体。”
  这声音是如此自信而又沉静,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力,他看见羽的神色在自己的强迫性暗示下剧烈挣扎。
  蓦地,羽凄厉地大叫起来:“不,他没有!”这声音撕破了幽暗的刑房,冲破了屋顶,在这一声呐喊里,天空如同裂帛般的碎裂。
  电光火石之间,幻象齐消。羽震惊地盯着他,愤怒和惊惶同时在眼中凝结:“你在对我催眠?”
  忍心里一沉,羽已经自醒,大门已关闭。
  局势再度脱离了他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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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因父之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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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原谅!”忍深深地将头埋进日式浴桶的温水里,良久才猛地探出头来,哗啦啦水花四溅。
  “催眠并不是万能的,只是压抑住人的主意识,而从潜意识中提取记忆,因此只能诱导,不能施加,否则只会得出错误或混乱的结论。”
  “人的天性必须尊重,强行提取被催眠者极不愿意透露的信息,要么导致催眠失败,要么导致被催眠者精神分裂。”
  “除了个体差异之外,被催眠者是否愿意主动配合对催眠成果至关重要,如果不信任你,或者对催眠抱有恐惧和疑虑,恐怕很难收到良好的效果。”
  ……
  这些话语,是他学习催眠术时几乎每天都会听到的话语,也一直牢记在心,所以才会选择羽身心极端衰弱的时候施术,过程中也很小心,本来准备结束时加以心理暗示,让羽忘记整个过程,却在最后关头失去自制,导致羽中途自醒。
  “我希望他们爱我。”
  这句话就像一句魔咒,激发起了他体内所有的暴虐因子。
  是第几次了,他被这个奴隶激得失去自控?
  是因为这个奴隶太不驯服,激起了他的征服欲?还是因为龙介不时的催问让他心烦意乱,狂躁不安?
  他还记得那双眼睛,第一次在电脑上看到就让他莫名排斥。然后在现实中的相见,明明刚经历过轮暴的惨剧,可那眼里的骄傲自信,甚至还有种“我不跟你计较”的轻蔑,还是让他恨不得把那双眼睛给挖出来。
  他看着那双眼睛如何生出惧意,看着那张生气勃勃的面容如何变得荏弱,最后吐血,昏迷,醒来后向他展露出一丝飘忽的微笑。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极致的脆弱。
  然而即使如此,仍然拒绝交出控制权,仍然拒绝向他敞开心扉。
  那微笑分明就是对他的嘲弄和挑衅:
  ——“你可以束缚我的手脚,限制我的自由,降服我的肉体,刺探我的心灵,主宰我的欲望和痛苦……”
  ——“可你永远捕捉不到我的灵魂,就像捕捉不到天边的风。”
  “你总是在追寻你得不到的东西……”
  “我只是希望你留下。”
  “我只是希望拥有你。”
  “我只是希望你爱我。”
  别走。
  不要走。
  为我,停留。
  往昔的一切如丝如缕地缠绕过来,在岁月中编织成绵绵不绝的忧伤和痛楚。
  忍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度潜入水底,感觉到氧气一点点地稀少,头脑渐渐一片空白。
  最近,他越来越爱上了这些极度危险的窒息游戏,爱上了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感觉生命渐渐离体而去,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抽离,宛如梦幻般地飞升,飞升……
  那是一种能够让他忘却外界、忘却身心的极致体验。
  已经有多少年了,不曾有人将他从沉睡状态中唤醒,无论是他的肉体,还是他的灵魂。
  三十四岁。正是经验微微腐臭,内心的麻木日益滋生,过往的欢愉迅速消退的时候。
  即使是sm,那种快感与痛感的尖锐刺激,也不能让他感觉新奇。短暂的官能体验之后,是更加无止无休的空虚与寂寞。
  所以会羡慕龙介,羡慕他活得如此嚣张跋扈,野火般的任性妄为。
  所以会热衷于捕获灵魂,征服,砸碎。那些高傲不羁的灵魂总是让他愤恨难平,就像背负诅咒、注定只能在荒漠中流浪的旅人,嫉妒每一间小屋里的温暖和光明。
  有时不是不羡慕那些奴隶,把所有的烦恼和痛苦交给主人,一切听命安排,张口吃饭,撅起屁股做爱,快活得像头猪。
  不是不羡慕那些吸毒者,吸上两口便魂飞天外,即使用生命做献祭又何妨?反正人总是要死的。
  但他不能。
  因为太清醒,所以难以沉沦。
  因为太骄傲,所以不屑依赖药物。
  于是只有在寂静无人的深夜,一个人潜入水底,在近乎窒息的境界中,追寻那一瞬间的无忧与极乐。
  即使这几秒钟的欢愉可能会让他丢失性命。
  生与死,爱与痛,都由他自己施加,自己感受。
  因为,他的命运,决不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因为,归根到底,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永远不离开自己。
  命运。
  欲望。
  死亡。
  激烈泼溅的水花中,忍霍然起身,赤裸着身体,走入夏夜微凉的空气中,让软弱、犹疑、痛苦、失落……都随着体表温度的下降而蒸发。
  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裸体。浑身上下没有丝毫赘肉,充满了力与美,即使是最挑剔的人,也很难从这具身体上找到一丝缺陷。
  强悍、精致、优雅、完美……有谁知道这具让人啧啧赞叹的身体包裹着这样一颗黑暗的灵魂?
  忍微笑,将带着水汽的前额倚靠在冰凉的镜面上。
  过去之种种,譬如昨日死。
  现在的他,是强势、霸道、无情无欲也无心的调教师。
  他是风间忍。
  ***************************
  看见忍走进来的时候,羽瑟缩了一下,眼里有不能抑制的恐惧和慌乱。他被绑缚在调教台上,四肢张开呈大字型,被撕裂的下体已经上过药,应该不会留下永久性的损伤,只是后庭有好几天不能再使用了。不过后庭调教本来也已经接近尾声,否则酷刑造成的伤害决不止此。趁这段时间,他们可以进行一些别的工作。
  忍笑了笑,坐到他身边,把手放到他的前额。如此简单的碰触也让他一阵痉挛,又惊觉不对,勉强着放松身体,露出一个讨好的、怯生生的微笑。
  忍微笑,淡淡地道:“好些了么?我想现在你已经学会了如何跟主人谈话。”
  黑眸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和屈辱,他恭顺地道:“是的,主人。这是告解模式么?”
  “不错。看来你并没有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这很好。”
  “主人的话奴隶怎么敢忘记?”他那谦卑的语音里充满显而易见的虚情假意,也许他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舔了舔嘴唇,他小心翼翼地道:“那么,奴隶必须视线向下,不能正视主人的眼睛和面庞,因为这是对主人的极大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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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因父之名(6)

  “主人的话奴隶怎么敢忘记?”他那谦卑的语音里充满显而易见的虚情假意,也许他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舔了舔嘴唇,他小心翼翼地道:“那么,奴隶必须视线向下,不能正视主人的眼睛和面庞,因为这是对主人的极大不尊重。”
  忍心中冷笑,淡然道:“这些条例你倒是背得很熟。”
  他的语气里不自禁地带了一丝怨愤和自嘲:“奴隶手册天天都在背,怎么能不熟?”
  到底还是怕惹怒忍,又画蛇添足地加上一句:“当然还不够,奴隶是该天天背的,还要努力学习,以便更好地为主人服务。”
  忍懒得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道:“你很爱你的养父?”
  他似乎早有准备,面上七情不动:“小时候当然爱过,后来恨过,现在是不爱也不恨,他只是个陌生人。现在奴隶的心里只有主人。”
  忍冷嗤一声道:“陌生人?你这么看他的?那你反映那么大干嘛?”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的口气淡然而平和:“以前有点想不开,现在不了。我出来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找过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苍白的面容上突然掠过一丝微笑,他假惺惺地道:“说来还要多谢主人的开导,谢谢主人给奴隶做的催眠,把心里话对一个树洞讲出来,果然好受多了。和主人比起来,外面那些人啊事啊果然是狗屁,思想整理了,心境平和了,现在奴隶的人生目的更明确了,总之一心一意为主人服务就对了。”
  忍假装没听出话里的嘲讽,不受他的激,盯着他道:“他从来没找过你,那么你继承家产后,转了10万美元给你养父吉野茂,是多年之后你们的第一次接触?是你去主动找他,而不是他来找你?”
  他面色微变,而笑意如故:“那时传媒把我继承家产的事情渲染得沸沸扬扬,他不可能不知道。与其等他上门要钱,不如先把他打发了,也算了结了他对我的抚养之恩。”
  忍似笑非笑地道:“是么?你给他钱是为了报答他?”
  “是。”他微喟道,“毕竟,小时候他也曾经真的很爱我。那时候,我觉得天下没有比他更好的父亲。”
  忍淡淡一笑,道:“你曾经骂过我畜牲,说我冷血、残酷、没人性。在你心里,一直认为你在道德上比我高尚是吧?”
  他立刻紧张起来,看来那木马把他吓得不轻:“那是奴隶愚昧。”
  忍冷冷地道:“对我说实话。你很清楚告解模式的规定,你可以说出任何心里话而不受惩罚,除了说谎。”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慢慢地道:“是的,我认为我比你高尚。因为我没有伤害过别人,没有做亏心事。”
  忍悠悠地道:“据我所知,你母亲在诹访湖溺死并非意外,而是蓄意自杀,她带你去见你的亲生父亲浅见平一郎,却被赶走。她是死于绝望,死于心碎,凶手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冷冷地盯着羽,目光如刀:“而你,拿的就是这笔沾血的钱,上面就是你母亲的血。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你背叛了你母亲!”
  他脸上的血色霎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翕动了一下,说不出一句话。
  忍微笑,柔声道:“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接受弑母凶手的馈赠?金钱的魅力果真势不可挡,对不对?”
  他闭上眼睛,默然良久,轻声道:“我曾经拒绝他,不想见他,骂过他。可是,后来中村律师告诉我,他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白木院长也证实了这一点。我……我怎么能拒绝,让他死不瞑目?上一辈的恩怨与我无关,我也从未听母亲很详细地谈过,可是,他到底是我的亲生父亲,无法改变……”
  忍静静地瞧着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有说不出的嘲讽与讥诮:“好,说得真好!真是父慈子孝,人性的闪光啊!”
  笑声戛然而止,耳语般的低声道:“你能不能不那么虚伪?”
  他面色苍白,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咬牙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忍的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要我说得更清楚一点么?你无法拒绝的,不是什么父子亲情,血浓于水,纯粹是无法拒绝金钱的诱惑。你对钱的热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想想看……”
  忍抱着双臂,悠闲地道:“也许是从10几岁刚刚开始打工的时候,累死累活也就赚那么两个小钱,大概每天晚上都会翻出来数数,看看有没有少一个硬币吧。也难怪啊,老妈死了,亲爹不要你,干爹嫌弃你,继母更不用说,三个兄弟姐妹恐怕也把你当外人,这世上也只有钱最可靠了,至少不会自己长脚离开你,对吧?”
  他的表情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脸色铁青,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是小人之心……”
  忍微笑,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羽留着冷汗的面颊:“是么?你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为了这个,你想杀了我,因为你无法面对这么丑陋的自己。”
  他的语音越发温柔:“你说我卑鄙,冷血,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而你呢?还记得你到这里能开口说话对我说了些什么吗?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用钱来收买我,让我出卖自己的主顾,放你走。可见,你做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在你心里,为钱而出卖他人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要告诉我你在商场上有多清白无辜,没有做过贿赂高官收买商业间谍的事。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你背叛了你母亲,接受了凶手的馈赠。既然得不到爱,得到钱也是好的。”
  他深深地凝视着羽,眼里笑意深深:“你说你比我高尚?你只是比我虚伪。你爱钱,可是还不敢承认,硬要给自己戴上一顶高尚的帽子。”
  “如果说我是小人,那你就是伪君子。父子亲情,慈善基金,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而制造的借口而已。”
  “在骨子里,我们都是同一类人,都在妄想用金钱买到安全。”
  沉默。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在幽暗的背景下,凸现着羽尸体一般毫无生气的脸,仿佛全身的每一丝力气都已经被抽干。

  第十二章 因父之名(7)

  良久,他慢慢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称呼“主人”,而是用“你”,仿佛已经疲倦得无法再演戏。
  忍悠然道:“不怎么样。不过既然是婊子,就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个婊子。明明是婊子,还要装出三贞九烈的样子,说别人怎么怎么样,那就比较可笑了。”
  他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很爱钱,觉得金钱真是个好东西。”
  他笑了笑,眼神已变得朦胧:“其实,十岁以前我根本没有金钱的观念,想吃什么东西,想要什么玩具,不管有多贵,父亲也会立即给我买下来。他的寿司店一直很成功,不少人劝他开分店,或者跟大食品公司创出品牌,他总是笑笑,理都不理,仿佛只要守着我、守着我母亲,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虽然他后来对我做了一些不可原谅的事,但还是要说,他是个好父亲、好丈夫。直到……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虽然已经事隔多时,他的声音里仍有一丝颤抖,顿了顿,才接下去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这父爱既然是偷来的,他要收回去也是应该的,但当时很想不通。就算要一根课堂用的直尺,也要千恳万求,就差给他下跪。好容易得到了,第一件事就是伸出手挨二十下手心,作为不小心弄断上一根直尺的惩罚。那时我就想,要是自己有钱就好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再看别人脸色。后来就开始打工。”
  他疲惫地笑了笑,仿佛已经不胜负荷,所以干脆投降:“你看,我对金钱的贪恋比你想象的还早。想用金钱买到安全,觉得世上只有钱不会自己长脚离开我,你说得都对,这就是我的想法。”
  “不过,这世上有多少人不爱钱,专门跟钱过不去的?”第一次,他抬起深墨色的眸子看着忍,“如果说爱钱就是婊子,那这世上有多少清白的?主人都说你也爱钱,而且敢于承认,难道主人承认自己也是婊子?”
  不待忍发作,他立刻补充道:“只是玩笑,主人不必生气。当然我才是婊子。我有一个娼妓的身体,我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贱货。”
  他自嘲地笑笑:“你看,我已经能够很流利地说出这句话来了。我已经说了几百次,还可以说几千次,只要主人高兴。你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婊子就婊子,我怎么敢不承认?”
  忍古怪地看着他,想要看到他的心里去:“的确人人都爱钱,可是为了钱而宁愿放弃杀母血仇的可不多。为了钱出卖自己倒也罢了,出卖别人也可以理解,可是连至亲都能背叛,还自认为自己高尚,那就比较有趣了。”
  羽安静地看着忍,目光竟然没有一丝不安和怯意,淡淡地道:“我母亲之死是个悲剧,可不是凶案。她已经死了,我做什么也挽回不了她的生命。如果我想找借口的话,甚至可以说,她本来就希望我们父子相认,我这么做不过是了结她的心愿而已。”
  “我也没有办法把浅见平一郎怎么样,甚至母亲重新活过来,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因为那是母亲爱的男人。如果他不是心存歉疚,我怎么骂他,拒绝他,都谈不上报复,因为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如果你是我,你又能怎么样?杀了他?不仅触犯刑律,而且他本来就要死了。”
  “我是爱钱,没有狷介到因为母亲的死而拒绝接受遗产,死者已矣,我想活得更好。这有什么不对?不偷不抢,别人送给我,我接受。既不违反法律,也不违反道德,他本来就欠我们母子的,我心安理得。”
  忍一怔,拍手道:“精彩!能把这么强词夺理的话说得振振有辞。可以想象你商场上的谈判对手有多可怜,面对这么厚颜无耻的谈判者。”
  脸一沉,道:“别告诉我你在商场上贿赂收买别人也叫合情合法!”
  他古井无波地道:“不合法,但合情,这就是商场上的潜规则。人人都这么做,特别已经开口讨要的时候,我不这么做,别人不会说我高尚,只会说我是傻瓜。如果有人因此受到伤害,我会抱歉,但不会内疚,做这一行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医生不会为手术台上的每一次失误而内疚,教师不会为他给每一个学生打不及格断绝了别人的升学希望而内疚,我为什么要内疚?我又不是圣人,不比别人更高尚。”
  他瞧了一眼铁链加身的自己,淡淡地道:“但也不比别人更卑鄙。至少,我没有用枪逼着他们收受贿赂,没有用锁链拴着别人,威胁说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强奸你。”
  他再一次抬头看着忍,突然一笑,道:“其实如果这番话是别人责备我,也许我真的会内疚,但从主人的口里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就算我拒绝继承遗产,主人也会说我让一个老人死不瞑目有多残忍冷酷,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等等等等。你根本就是想让我难受而已。”
  笑意里已多了一丝嘲弄,他慢慢地道:“现在主人一开口说要跟我谈心,我就紧张得不得了,翻来覆去地只是想:他又想伤害我,他又想刺痛我。别理会,想想这些话里有多少恶意的欺骗。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控制不了大脑的本能反应,就像现在一挨鞭子就会大叫谢谢主人,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忍没想到他如此刀枪不入,一时竟有些找不到话说,冷笑两声,道:“果然是虚伪到一定级数了,居然还有整套理论支持!你还有没有羞耻之心?”
  羽茫然地盯着虚空,自失地一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苦涩和疲惫:“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有羞耻之心。整天赤身露体像狗一样被人操来操去,不,连狗都不如。只是泄欲的工具,容纳男人精液的容器。羞耻心?就算本来还有,也早被磨光了。”
  那些自我贬低、自轻自贱的话语,就算已经武装好自己,日复一日的重复才知道有多伤人,特别这些话语是如此接近他真实的生存状态。自我尊重有什么用?别人确实是把他当最低贱最下等的生物在使用啊。
  人的价值,究竟取决于自我判定,还是社会或他人对你的评价?
  长久以来,他一直努力奋斗,苦苦挣扎,目的就是从他人仰望羡慕的眼光中印证自身的价值,他似乎成功了。
  但眨眼之间,就被人打入地狱,被囚禁,被虐待,被轻贱,被侮辱,这是否就表示他真的已经一文不值?是否表示这么长久的努力都是白费?
  疑虑像杂草一样在羽的心里丛生,是世事定理与自我的对立,如上空与平地,相隔着无限距离。
  忍忽略了他这一瞬间的走神,只当他又是故意把示弱当武器来回应自己,冷笑连连,道:“这不是你应得的待遇么?人之至亲至爱莫过于父母,为了钱,你背叛你母亲,把杀母凶手认作父亲,就是你的养父,你又是怎么对待他的?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记恩不记仇,你给他钱,根本就不是为了报答什么养育之恩,而是想羞辱他。人家根本就没来找你,是你自己上门去招惹人家,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家看见你现在有多风光多如意多快活,不是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羽疲倦地道:“是的是的是的,主人说得都对,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卑鄙我无耻我下流,谈话可以结束了么?请主人允许奴隶睡觉。”
  虽然忍已经无数次地告诫过自己要冷静,可看见他那恹恹的神情还是不由得火冒三丈,他那样子好像是在说:“行了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专讲废话的傻瓜,现在我懒得理你。”一把揪住羽的项圈,迫使他抬起头来,厉声道:“你送上门去给他钱,根本就是在自我炫耀。你不是去报答他的,是去羞辱他的,拿着一笔肮脏带血的钱,去羞辱对你有养育之恩的养父!”
  近乎窒息的痛楚终于让羽回过神来,面色由苍白转为铁青,又有铁青转为紫色,忍这才放过他。他呛哑地咳了几声,轻声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他微笑,声音大了些。
  “你期待我说什么?”声音一次比一次高。
  “我现在就告诉你,完完全全地告诉你。”
  强行剥落那镀银的记忆上谎言的锈斑,满腔的怒火突然喷涌而出:“我就是去炫耀,去羞辱他的,这又怎么样?我就是想把大把大把的钞票扔在他脸上,看他后悔的样子,谁叫他不爱我!是他强奸我,不是我强奸他!是他看着那女人动不动叫我贱货,打我,侮辱我,是他把我送到寄宿学校不闻不问,是他任我十几岁就在外面漂流,吃尽苦头!我还能怎么对他?没有仗势欺人,逼得他破产跳楼已经很对得起他!”
  泪水在他苍白的脸上肆意横流,那些绝望的记忆,那些噩梦的来源,突然从牢牢封锁的冰层里迸溅而出,迅捷而狂猛,如同风起时咆哮的海浪,席卷了他全身,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全都冲刷得七零八落,只留下他赤裸着身体,赤裸着心灵,和一心想征服他的调教师,正面对视。

  第十二章 因父之名(8)

  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终于承认了?面对自己就这么难?总是戴着面具过活你就不觉得累么?”
  羽喘了口气,过度的折磨和激动让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累,当然累!交出自己的控制权,事事听凭别人安排就不累,主人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他的眼里已多了一丝讥诮:“所以家猪永远比野猪快活,只要不计算到头来那一刀。要想不累,何不去变猪?”
  忍微笑,轻轻地抚摸着他已被冷汗浸湿的黑发:“你以为你还能算人?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锁在这里一动也不能动,能做什么?不管是家猪野猪,都过得比你快活……”
  慢慢地加上一句:“也比你自由。”
  羽疲惫地笑了笑,闭上了眼,淡淡地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自由和快乐。如果要求心灵的绝对服从换来身体上的自由,不过是更深层次的奴役罢了。至于快乐,吸毒者也可以通过药物得到快乐,那种虚幻的快乐,还不如清醒着痛苦。”
  他霍然睁开眼睛,盯着忍,一字字地道:“不管是快乐,还是痛苦,那都是属于我的,是我的一部分。你休想把它夺走!”
  有一瞬间忍以为自己已经惊跳起来,接着才发现仍旧好端端地坐在扶手椅上,盯着调教台上那个不驯服的奴隶。
  这年轻人的话语就像一根尖锐的长针,总能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刺进他的心里。
  是的,这就是他拒绝吸毒的理由。宁肯痛苦地活着,也不需要瞬间的迷醉。
  是的,这就是他固执地保留自我、拒绝信任他人的原因,因为他绝对绝对不要他人来控制和影响他的生命。
  他有些恍惚地盯着羽,仿佛透过时光轨道,看着年少时的自己。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所有的伤痛可以弥补,是否他也可以如这年轻人一般,拥有这样凛然无惧的眼眸?
  他默然良久,俊秀的面庞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奇怪的、扭曲的笑容,淡淡地道:“是么?那是因为你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地狱……”
  苍白的手慢慢划过羽的脖颈、胸膛,却让羽的全身都起了一阵战栗,那只手仿佛带有魔力,能让人清晰地体味到主人心灵的颤动。
  “你觉得这样的挣扎有意义么?你不觉得你的人生很可笑么?属于?世间有什么东西真正属于你,永远不离开你?”
  忍在他耳畔喃喃低语,声音低沉、优雅、柔和,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清冷意味,仿佛春天吹碎一池薄冰的风:“如果你的母亲真的爱你,她就不会轻易自杀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这世间。如果你的亲生父亲真的对你有亲情,当初就不会狠心赶走你们母子。如果你的养父还有一点点在乎你,他就不会任你在外漂流十年不闻不问。”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伤到他?真是幼稚……只有真正在乎你的人,你的一举一动才对他有意义。”
  “而你现在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他有他的生活,根本不需要你……”
  忍低低浅笑,笑声温柔,却又那么残酷:“想知道吉野茂拿了钱之后做了什么吗?其实你也知道了吧?他既没有因为良心不安而拒绝,也没有因为想拿更多的钱而向你摇尾乞怜,他根本就没有再来找过你……”
  说着按下了遥控器,墙上的大屏幕清晰地现出吉野寿司店的照片,忍边看边微笑着讲解:
  “你瞧,他先用这笔钱翻修了店面,又开了两家分店,经营状况都很好。现在吉野寿司店在信州也算出名了,导游带团有时候都会去光顾。”
  屏幕一暗,接着现出一个笑容满面的少年,正在打棒球,吉野茂一旁看着,眼里的宠溺和疼爱几乎可以流淌出画面。
  “这是你的弟弟,还记得他么?吉野茂送他进了一所昂贵的私立学校,还是一个棒球名校。他的成绩不错,虽然比你还差一大截,却已经让吉野茂骄傲万分,对他的疼爱,是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得到的。”
  画面再度变换,是吉野茂一家五口的照片,大概在给谁庆祝生日,画面中是两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小姑娘,样子看起来也很相似,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是可爱,一个在吹蜡烛,一个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抓蛋糕吃。
  “你的双胞胎妹妹。那个抓蛋糕的就是以前那个有先天性兔唇的,有点不一样了,是不是?你继母为了这个孩子受了你老爸不少气,有段时间说话都小小声,对你也客气了几分,于是你都对这小妹妹另眼相看,多了几分疼爱,是同病相怜吧?她现在已经做了矫形手术,完全恢复正常了。看看你继母,她笑得有多欢。”
  画面切换到一旁切蛋糕的中年妇人身上,她的眉梢眼角已经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体态也微有发福,但此刻无疑是满心喜悦的,嘴角微翘,注视着孩子,眼中爱怜横溢,正和天下所有慈爱的母亲没有丝毫区别。
  “这就是那个永远只会用‘贱货’称呼你的女人,她过得还真是不错,心宽体胖的,没什么烦心的事了。丈夫现在对她死心塌地,再不出去沾花惹草,更不会在家里猥琐男童,小女儿的病也治好了。”
  忍嘲讽地笑笑:“当然,用的是你给的钱。”
  关掉遥控器,深深地凝视着羽,忍慢慢地道:“感觉如何?他们既不因此而感激你,也没有什么内疚后悔的表现,就象中了一张十万美元的彩票,兴高采烈地安排起自己的生活。”
  “他们的人生里,根本就没有你。”
  “你一直都是多余的。没有你,看看他们过得多幸福。忠实的丈夫,贤惠的妻子,慈爱的母亲,沐浴在幸福中的小孩。是你的存在,扰乱了他们的平静。”
  “你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如果这世上没有你,所有人都会松了一口气,他们会过得更好。”
  “是的,不管你承不承认,根本就没有人需要你。”
  羽的脸色,一变再变,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四围寂寂,只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沉重,而有节奏,仿佛应合着天地间某种奇特的旋律,充斥着不可言说的神秘。
  忍一时竟有一种错觉,明明是一个幽闭狭小的空间,却有深山幽谷的感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努力着,挣扎着,就要破茧而出。
  他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却不知道来自于哪里,手紧紧地抓住扶手,前额竟然微微见汗。
  调教台上的那个人,呼吸已经渐渐变了,变得急促而热烈,仿佛非洲热带高原上渐渐高亢的鼓音。
  忍的情绪,也不禁受到感染,心越跳越快,死死地盯着羽。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却是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
  蓦然间,唇角一勾,勾起一丝笑容,仿佛冰封的湖面,突然间有了裂痕。
  是的,那是笑容。
  笑意渐渐扩大,一点一点地加深,终于他泪痕阑干的脸上,都充满了这真心的、喜悦的笑意。
  他笑着,呛咳着,再度睁开的眼里已经没有阴霾,如同暴雨洗过后的天空,纯净而明朗:“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你想让我痛苦,你也知道这段记忆让我痛苦。”
  他微笑着道:“可是你并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而痛苦。”
  他微微一叹,低声道:“就连我以前,也不知道……”

  第十二章 因父之名(9)

  他笑着,呛咳着,再度睁开的眼里已经没有阴霾,如同暴雨洗过后的天空,纯净而明朗:“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你想让我痛苦,你也知道这段记忆让我痛苦。”
  他微笑着道:“可是你并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而痛苦。”
  他微微一叹,低声道:“就连我以前,也不知道……”
  “长久以来,我一直不知道我对吉野先生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恨。我想我是恨着他的,因为他对我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可是十岁以前的记忆是如此美丽,这一生我再也不曾那么快乐过。”
  “我曾以为我恨他,是因为他强暴我,苛待我。现在我才明白,我真正恨的,是他十几年对我不闻不问,恨他再也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待我。在恨着他,盘算着报复他的时候,我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感情在他身上。”
  忍悠然道:“可惜你不管是爱他还是恨他,他根本就不在乎。他有他的家庭,他的子女,他从头到尾都不属于你。”
  “是的,不管我怎么做,过去的爱已经不可能重来。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有他的生活,我对他来说只是个误会。”羽平静地说,无喜也无悲,只是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
  忍淡淡地瞧着他,眼里似怜悯又似讥诮:“可怜的家伙!你这些年这么努力,大概也是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吧?可惜啊可惜,就算你再成功,在他眼里也只是个屁。”
  羽笑了起来,那是轻松的、解脱的笑:“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从小被人骂来骂去,所以我的自尊心比一般人还要强烈,很怕被人瞧不起,一心想做出点什么给别人看,也包括给他看。看着别人仰视的、尊敬的眼神,很是心满意足。直到来到这里……”
  他的眼神已变得悠远,似已陷入沉思中:“我一直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是不是别人当我是狗,我就真的是狗?别人说我一钱不值,我就真的什么也不是?当然不是,我还是我,别人的贬低,不能让我变得更低贱,别人的尊敬,也不能让我真的就高贵起来。”
  忍嗤的冷笑一声,道:“你还真会自我麻醉。说穿了是因为你得不到你继父的注意,干脆说这些其实无关紧要吧?”
  羽淡淡一笑,道:“我会痛苦,是因为以前我真的在乎他。如果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他怎么看我,又有什么要紧?”
  “过去一年,是外人眼里我最风光的一年,可是我知道,自己并不快乐。周旋在那些人和事之间,做了很多自己并不愿意做的事情,仔细想来,还不如十岁以前的我那么自在快乐,因为那个时候,有那么多人在真心疼爱我。”
  他看着手腕上的镣铐和皮索,淡然道:“虽然你不曾告诉过我你的委托人是谁,我也大致可以猜到,多半跟这笔飞来横财有关。看来,钱不仅不能给我带来快乐,甚至不能给我带来安全。既然如此,我以前花费那么多精力去追逐财富,去赢得那些陌生人的尊敬,岂不是很可笑?”
  他果然笑了起来,眼神已变得异常温柔,喃喃地道:“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傻。希望不曾因此错过那些真正值得我珍惜的,也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看着他苍白恬静的面容,忍只觉心火在渐渐升起,冷冷地道:“因为他不爱你,所以就成了陌生人了?这样自欺欺人未免太可笑了!活那么大,没有一个人真心爱你,你不觉得你活得很失败,很可怜么?”
  羽安静地道:“他爱过我,但这只是一个错误,而且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看了那些照片,如果我还要认为他是我父亲,还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才叫自欺欺人。再说……”
  他的唇边慢慢浮现起一丝微笑,低声道:“再说,你怎么知道没有人爱我?”
  他眼里的惶恐、警戒、和寂寥,已经慢慢被一种近乎痛楚的温柔和悲哀所取代。深深的眷恋和无尽的哀伤自那双眼里流泻而出,没有人会怀疑,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正在被人深爱着。
  莫名的酸涩和愤怒攫住了忍的心,本能的就想讽刺,又勉强忍住,低笑道:“爱你?谁爱你?你母亲?你父亲?你的那些兄弟姐妹?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
  羽微笑道:“你不承认有什么关系?你对我而言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那段过去埋藏在我心里已经很久,快要发烂了,如果不是你强行闯入我的记忆,用这么残酷的方式逼我直接面对,我大概永远也没有这个勇气再来回忆分析,也就永远不会有真正的解脱。”
  “是的,就算再不舍,童年已经过去,吉野先生终究不是我父亲。”他心平气和地道,“与其总是为逝去的东西愤愤不平,还不如把握好手中的幸福,再不要错过。”
  他又笑了起来:“拿钱去羞辱他,想触动他,这想法真的很幼稚。不过现在我倒是庆幸没有采取其他极端措施,如果真的逼他破产跳楼,只怕这一世也走不出他的阴影了。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他沉思着道:“真正的痊愈并不是伤口消失或再也不痛,而是指人们在所受的磨难中找到了某些意义,才能继续生活下去。这话是你说的吧,很有道理的一句话,我会记住的。”
  忍直气得浑身发抖,居然尚能维持风度,沉着脸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调教师成了你的心理医生?”
  那语气的冰冷让羽陡然回过神来,眼里已多了惊恐,呐呐地道:“其实我是真心地感谢你,不过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好吧,主人,请惩罚你的奴隶吧,但能不能不要用木马?这身体真的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了……”
  他越说越是小声,到后来几乎低如虫鸣:“当然,你是主人,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惩罚你的奴隶。我还是会哭泣,会求饶,会为了能让你大发慈悲而出尽丑态……”
  他苦笑道:“反正在你面前,我也早就没什么尊严可言……”
  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如果不是镣铐和皮索的拘束,恐怕早就缩成一团了。但这就和因为性爱的愉悦而战栗一样,身体的恐惧和屈服并没有任何意义。
  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
  忍大步走在回廊上,愤怒和挫败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撕裂。手机不合时宜地在此时响起,传来龙介焦急的语音:“阿忍,你哪里进行得怎么样了?警方把浅见羽失踪的消息公布了,这段时间财团的股票跌了很多……”
  满腔怒火一齐宣泄出来,忍怒道:“你家的股票下跌关我什么事?你那什么怪物弟弟,软硬不吃,他吃准了我不敢掐死他么?”
  龙介一呆,半天才试探着道:“阿忍,你怎么了?”
  忍喘了口气,冲着话筒大吼一声:“去死!”抬手将手机扔了出去。手机撞在墙壁上,摔成两半,机盖正好砸在探头出来看热闹的木户脚背上。木户吓了一跳,立刻把头缩了回去,不敢招惹暴怒中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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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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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夜夕雨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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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面具下的男人(1)

  忍静静地坐在木桶里,让温热的水蔓延过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是真的有些累了呢。那个新奴隶,还真是挺难缠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潜入水中,把头靠在膝盖上,在水中载沉载浮。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之一,宛如婴儿沉睡于母体,感受到水波的轻轻摇曳,慢慢地带走深入骨髓的疲倦。
  怎么会这样呢?十几年的调教师生涯让他深信童年被养父侵犯的经历绝对会造成羽严重的心理阴影,左思右想也觉得自己挑选羽的养父作突破口没有做错呀。
  突然经历丧母的伤痛,养父就是羽唯一的亲人,却被至亲背叛、伤害,这痛苦必定非常人所能忍受。从羽的自述来看,这的确是他长达十年的执念,为什么会在一朝之内看破?
  得知自己被爱恨纠缠、身心备受折磨,而对方却完全不在乎你,生活得那么快乐,一般说来只会让人更加沮丧,被嫉妒和仇恨煎熬得几欲发狂,为什么羽竟会突然放手,不再痴迷?
  真是个很奇怪的人呢。
  当然了,放过别人就等于放过自己,这句漂亮的话谁都会说,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忍还真没见过几个。经过了大悲大喜,被伤心的火细细烤过,才会知道能果断放手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佛家讲在人的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识深处,还有第七识末那识,即人的自我意识,以及第八识阿赖耶识,即如来藏。
  如果说阿赖耶识是我们清净自在永恒常在的真如本性,那么末那识就代表着我们为世事所污的痴迷与执着,由此诞生出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等人生诸苦,如能看破,那已经接近涅磐了。
  传说,这纷纷扰扰的物质世界不过梵天的一个梦。一旦梵天清醒过来,这世界便将归于寂灭。
  传说,这无常变换的世事不过是因陀罗大神的一张网,一切有情众生都粘附在这张网上。可怜的人类便象坠入蛛网的昆虫,再怎样挣扎也无能为力,只能慢慢地看着生命渐渐枯萎。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无非缘起缘灭。这层层无尽的因陀罗网便是缘起,蕴含着世间的一切悲苦与寂寞。
  近乎死亡的窒息快感如闪电般掠过全身,忍猛地探出头,黑发扬起一串水珠。他精疲力尽地搭在木桶边缘,肩部以上浮出水面,慢慢地调匀呼吸,对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微笑。
  不,他不认为羽有这样的智慧。
  看破?若真的能看破,这世间都会随着梵天的清醒而化为乌有。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不,更准确地说,究竟是什么人,能让羽摆脱过去,欣然放手?
  吉野茂是羽的养父,是他十岁以前心目中的完美父亲,那么最大的可能是羽已经找到了他的真正父亲,才能代替吉野茂的地位。
  但忍并不认为浅见平一郎就是这个人。亲身父亲并不等于羽心中的真正父亲,这是两回事。
  “我也没有办法把浅见平一郎怎麽样,甚至母亲重新活过来,也不可能把他怎麽样,因为那是母亲爱的男人。”
  “这财产我不偷不抢,别人送给我,我接受。”
  从这些淡漠的表达来看,羽就算原谅了浅见平一郎,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和亲情。那么,是谁占据了吉野茂的位置,成为羽心中的父亲呢?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即羽虽在亲情上留下了遗憾,却从其他人身上找到了新的寄托,才有勇气告别过去,专心去营建自己的幸福。种种迹象显示,这种可能性极大。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爱我?”说这句话时他那略带着悲哀的幸福表情真能看得人发狂。
  虽然调查资料显示出羽并没有情侣、亲人、和密友。在调教初期,忍也确实感觉到那具身体对情欲的陌生。但忍坚信,一定有这么个人存在,这就是羽的精神支柱,支持着他能够笑对过往,也支持着他撑到现在。也许,他正盼着这个人来救他吧。
  忍冷冷地笑了。如果是这样,他迟早会意识到这想法有多天真。这世界,谁又会是谁的神?那么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找出这个人,帮羽打碎神像,帮他清醒一下。
  That’s all.
  忍抹了一把脸,拖过旁边的移动茶几,在浴巾上拭干了手,随手在便笺上写下几个字:
  真正的父亲?
  新的精神寄托?
  他凝视着这两行字,陷入了沉思。
  也许……两者兼有?
  那也无所谓,只是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心力而已。占据了外部环境的绝对优势,他不觉得这会是问题。
  忍笑了笑,再度潜入水中。

  第十三章 面具下的男人(2)

  忍笑了笑,再度潜入水中。
  调教以来的过程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刚开始一切顺利,羽很倔强,但仍在状况内,意外发生在什么时候呢?应该是他一会儿“偶尔”一会儿“只有一次”、看起来明显矛盾的说法,把自己激怒了吧。催眠之后才发现,原来他说的都是实话,是指养父偶尔强暴他,但叫他“贱货”只有一次。
  但自己的错误也许在那之前就犯下了,看见他突然被揭破幼年往事呕出鲜血,自己也吓了一跳,让他休息了一天,怕他承受不了。毕竟原意只是想把他打破后重塑,并不想把他打碎变成疯子,医生可以接续好断骨错位生长,但再高明的医生都无法把一滩肉泥重塑为人。
  事实证明忍低估了他的底线,他的精神比自己想象的强韧得多。那口鲜血大概只是他为了强忍住情欲咬破舌尖喷射出来的吧,倒被自己误会了。
  同样的错误也发生在他被自己施以木马之刑后,也是让他在调教台上休息了一天一夜,给了他充分的时间缓解压力、思考对策。有些人就是这样,压力越大,反弹越大,只有连续毫不停歇的打击,不给予他思索的时间,才能彻底击溃他的意志。
  错误不只这一处。忍露出水面吸了口气,自己在催眠时太急于求成,对自己太有信心,以至于忽略了奴隶的心理变化,在问到羽下体鞭痕来历的时候逼迫太急,导致了他中途自醒。
  可是,他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奇怪,承认了养父的性侵犯,却不承认性虐?
  水珠沿着忍的胸膛向下滚落,略略有些发痒。忍瞑目沉思着,幽暗的灯光下,浴室里弥漫着如烟如雾般潮湿的水汽。
  偶尔……
  只有一次……
  下体的鞭痕……
  你一定看错了……
  他没有打我……
  忍脑海中灵光忽现,他一直认为鞭打羽的是吉野茂,但羽死不承认,但如果羽说的是实话呢?
  吉野茂原本是异性恋,可能惑于羽和母亲极为相似的容貌而克制不住,可他从哪里学来的性虐手法呢?
  因此执鞭的完全可能另有其人,羽并非不承认,而是自己的提示出了错,才导致了羽的自醒?
  仿佛一滴新鲜的墨迹滴落在洁白的云纸上,鲜明而光润,忍精神一振,长久以来的疑虑一扫而空,不觉笑了起来。
  是啊,自己就是太自信,太依赖于过去的经验和主观直觉,才会认为羽是为了逃避养父将他视为禁脔的命运被逼出走,才会认为羽在自相矛盾的说谎,跳出习惯性思维,换个角度去看,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忍微笑,在便笺上写道: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经验和直觉。
  想了想又在下面加上一句:信任这个奴隶,他说的可能是实话。
  忍回想起他和羽打交道的一幕幕场景,毫无疑问这个年轻人有极强的道德感和羞耻心,虽然他掩饰得很好。口口声声说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是常态,但显然仍让他感觉痛苦,所以他才会说他过得不快乐。养父的背叛也让他难以忍受,只有当他把吉野视为陌生人时,才能真正释怀。这样看来,他倒是个待人宽厚、责己甚严的人呢,对于自己和自己亲爱敬重的人怀有那么一点点并不讨厌的道德洁癖。
  这样的人,说的话应该是可以相信的。细细想来,他至今还没有真正骗过自己。到底还年轻啊,即使知道必要,还是很难生活在谎言中。
  忍微笑着叹息着,看着便笺上那几行字。突然,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经验和直觉。
  ——信任这个奴隶,他说的可能是实话。
  任何一个调教师都知道,调教奴隶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打击奴隶的自信,让他失去对事物的掌控力,怀疑自我,否定自我,最终放弃自我,转而信任调教师,心甘情愿地化为调教师所代表的绝对力量的一部分。而他现在在做什么?
  ——不要太相信自己……
  ——信任这个奴隶……
  忍双手抓住木桶的边缘,指节已因过于用力而发白。万籁俱静的深夜里,仿佛有小虫子啃噬树叶的沙沙声,这声音越来越大,一点一点地逼近,仿佛就在自己的血脉里灵魂里啃噬。
  不要太相信自己……
  信任这个奴隶……
  他只觉一阵晕眩,令他震惊的是他不仅这么想,而且真心实意地打算这么做。这个奴隶,竟然动摇了他对自己的信心,而且让他信任和安心!
  他和他……
  主人和奴隶……
  调教师与受训者……
  引导者与接受者……
  究竟谁在调教谁?谁在破碎谁?
  苍凉的夜空里,仿佛有谁在放声大笑。那宛如泼墨般的天之尽头,有种他从未意识到的、更深沉、也是更本质的东西,带着他所不了解的巨大的恐慌,缓慢、沉重、然而毫不停顿地向他步步逼近,没有谁能阻止,没有谁能挽回。
  ******************
  杯里还有一点酒,殷红的液体,就像血。
  忍端着酒杯,轻轻摇晃,看着大屏幕上那个被缚的人体。
  那是羽。
  双手照例被反铐在背后,用一个短链条连接在项圈上,迫使胸部向前突起。整个人像狗一样趴跪在地上,臀部被天花板上垂下的铁链拉扯,不得不高高抬起。他侧着头睡着,没有戴眼罩,面部正对着镜头,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他的脸。
  他的面容苍白,苍白中隐泛玉青,青涩都已经褪去,眉间微颦,坚强中隐含脆弱,精致得仿佛玉雕。脖颈、双肩、臀部,线条历历,宛如名画。雪色的肉体,在黑暗中闪映着微弱的光,象这混沌荒谬的世间一闪即逝的希望。
  忍目不转睛地看着,仰首饮尽杯中酒,把酒杯往台上重重一顿,反手拔出了常年系在后腰的手枪,对准屏幕上羽的面庞连开三枪。
  三声枪响,羽的面庞开始裂开,接着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花四溅,昂贵的电子屏幕化为漆黑一片,子弹打裂的地方露出丑陋的电线和集成板。
  这一连串巨大的声响在深夜里听来尤为恐怖,过了一会儿,木户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叫道:“老板……”
  他一呆,忍正坐在吧台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木户咽了口唾沫,困难地解释道:“我在监控室值班,突然看见……”
  看着忍平静得让人恐惧的脸,木户顿了顿,聪明地决定转移话题:“呃,老板,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
  “没什么,手枪走火了。你打电话给浅见龙介先生,让他再送一个新的电子屏幕来。”忍淡淡地道。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一句:“对了,以后我想专心调教那个新奴隶,没什么要事的话,俱乐部的主要事务就交给杉下处理吧。”
  他起身,拂了一下衣上的微尘,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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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面具下的男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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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雾凄迷。天地间仿佛有风,伸出手臂,可以清晰地感知五指间空气的流动。
  羽叹了口气。又是同样一个诡异的梦境,又是同样一个他急于逃避的幻象。
  黯淡的舞台,苍白的聚光灯,飞舞的皮鞭,有谁在哭泣?
  鞭子如同灵蛇般跃动,跳跃的青铜面具在黑暗中浮沉,前额四菱形的武田家徽被奇异而阴郁的微光映照,闪动如鬼魅。
  那带着青铜面具的男子蓦然欺身向前,整个身形从阴影中凸现,仿佛画中的妖魔突然脱离了纸卷,直直地逼近,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
  那样熟悉的眼神,是谁?是谁?
  羽转身欲逃,却完全迈不动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男人向他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形遮挡住所有的光线……
  羽流着冷汗从梦中惊醒,重重地喘着气,这个梦他不是第一次做,但这次却显得异常清晰。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纤毫毕现,几乎像是真实发生的事件。就连挥鞭击中自己下体的疼痛,都强烈分明得宛如现实。
  “这里有一道很清晰的鞭痕。”
  他想起忍曾逼使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拨开体毛,那里确实有一条极淡极淡的白色痕迹。
  那……的的确确很象一道多年前留下的鞭痕。
  那么这到底是真实?是梦境?
  如果是真实,为何他全然没有印象?
  如果是梦境,为何确有鞭痕存在?
  在这漆黑的夜里,他突然感觉很冷,很冷。
  那个布景拙劣的舞台,岂非正是他少年时就读的寄宿学校那间破败的礼堂?
  樱之吹雪,岂非正是事故发生前,一家三口去东京观看的歌舞伎演出?那是他们一家享受的最后一次天伦之乐。剧中讲述兵败绝望的武田胜赖,发现妹妹松姬竟然企图投奔情郎,也就是自己的仇人织田信忠,于是把她缚在樱花树上,斥责她忘却家族大义所在,被情欲冲昏了头脑。
  羽还记得观看这一幕时父亲坐立不安的样子,他原本以为是名伶鹤川的表演太过传神,现在想来,大约是父亲借这一幕劝说母亲珍惜这个家吧?可惜,一切还是无可挽回地发生了。
  于是慈爱的父亲变成了冷酷的暴君,温馨的家变成了冰冷的寄宿学校,华丽的东京大舞台演变成了狭小昏暗的学校礼堂……
  他的人生,从此彻底颠覆。
  无数碎片在羽的脑海中掠过,孤独、绝望、被忽视的悲伤、被侵犯的痛苦……忍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话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尽管理智告诉自己一切已经过去,他也准备好了潇洒放手,重新开始,然而即使剜除腐肉,那种连皮带肉活生生撕扯下来的痛苦,实不足为外人道。所幸他性格坚韧卓绝,几番起伏,终可强压下去,笑着面对咄咄逼人的调教师。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只要还能微笑,就绝不能在外人面前哭泣,只因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义务为你拭去眼泪。
  何况他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冷酷的调教师,暴露出自身的软弱非但引不起任何同情和怜悯,反而会招致更猛烈的攻击和羞辱,直至被彻底击溃。
  基于同样的原因,他才能面对忍的激将,强忍住绝不吐露清孝的名字。直觉告诉他,调教师知道得越少,自己就会越安全。那些温暖与柔情,他拒绝与任何人分享,一如内心深处的伤痛,他也只会在寂静无人的深夜,独自一人轻轻舔舐。
  也许,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有经历过泪水的洗礼,人才能变得更加坚强。所以如果这噩梦真蕴含着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他宁可自己想起来,好过被调教师恶意揭破。就算最终能解开心结,也像没有施麻醉药直接做手术,那种血淋淋的滋味他实在不想尝试第二次。
  在幽暗的阴影和苍白的聚光灯之间跃动的青铜面具,面具下那仿佛极熟悉又象极陌生的眼神……
  羽只觉头痛欲裂,好像头脑被人用利斧劈开,在那诡异的青铜面具下,似乎有种悲惨的命运正等待着他,只待他揭开,便会将他无情的吞噬。
  面具上武田家的割菱家徽在凄冷的光线下时隐时现,带着挑逗,也带着恐吓。他想揭开,可是又不敢,从未有过的软弱和矛盾攫住了他的心。也许,也许他不必那么急?
  “是啊,你应该好好休息,不要把自己逼迫太甚。”有人在耳旁轻轻安慰着他,带着令人安心的奇特力量。
  “睡吧,不要担心。你还有拥有很多东西,你有清孝,还有我。”那声音在喃喃细语,低沉而又柔和,令他不自觉地阖上了眼睛。
  “是的,我应该好好睡一觉,有充足的精力和体力,才能撑下去。”他在心里说着,“谢谢你。你是山下老师么?”这其实是他早已肯定的事实,但不知为什么,就想从对方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那人似乎在轻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快睡吧,不要想那么多了。我是你的朋友,一个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人。”
  这回答令他宽慰地一笑,听着自己平稳有力的心跳,他渐渐沉入了梦乡,并不知道几乎在同一时间,忍对着大屏幕上自己的影像连开了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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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有时候人因为种种原因而忘记的一些经历,会以潜意识的形式出现在梦境里,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梦境并非现实经历的真实再现,而经过一定的扭曲和改装。比如一个心理医生梦见在街上看见两母女,女儿是个病人,真实情况是他的一个女病人向他抱怨母亲反对她继续来医生这里治疗。弗洛伊德曾经就梦的来源和改装写过一本《梦的解析》,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看看。在这篇文里面,羽做的梦也不是真实经历的原装再现,而是多个令他痛苦的经历的集中重组,包括寄宿学校的孤独,养父的背叛,等等。不知道这样解释大家能明白么?
  其实催眠也存在扭曲现实的情况,原因可能是催眠师技术不到家引发误导,也可能是有意为之,故意强加一段不存在的记忆。所以警方会利用催眠技术寻找线索,但催眠而来的信息不能作为法庭上出示的证词,也就是说,法律上并不能作为可靠有力的证据。

  第十三章 面具下的男人(4)

  羽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嘴里叼着一根塑料狗骨头,头上戴了两个黑色的狗耳朵,皮质项圈上多了一个做工拙劣的铃铛,前胸乳头上夹了两个黑色绒毛的乳夹,乳夹中心的金属环上也各自挂了同一系列的铃铛,一看就是那种一元店里一套四个或六个狗铃铛的廉价品。分身被黑色的缎带缠绕束缚着,顶端打了个蝴蝶结,蝴蝶结的中心也系着一个铃铛,正好堵住尿道口。他四肢着地俯趴在镜前,忍给他后穴上好了药,小心地嵌入一个中号肛塞,露出体外的部分是个毛茸茸的狗尾巴。
  “来了这么久,你虽然也习惯了一些犬类生活方式,却始终没有进入状态。狗对主人的忠诚和信任,你根本没学到半分。我们不得不从头开始,练习最基本的爬行。”
  忍示意他以展示模式直跪,用一个细链系在两个乳夹的金属环上,将二者连接在一起。长长的牵引链顶端有个S形的搭扣,挂在分身根部的锁阳环上,与乳夹间的细链相连接,这样羽全身最敏感的三个点就被连接到了一起。
  忍近乎温柔地给他戴上了眼罩,拉起牵引链,敏感处传来的剧痛顿时让羽不能自持,就算嘴里还含着塑料骨头,也情不自禁地闷哼出声。
  “对了,就是这样。你不需要思维,只需要把自己完全交给主人就行了。跟着主人引导的方向爬行,就再也不会痛。”
  “我会牵引你爬过走廊,如果你能做到跟着主人亦步亦趋,就不会撞倒旁边的保龄球瓶,否则就会有惩罚,明白了么?”
  羽忍痛点了点头,带动得一身铃铛叮当作响,他又是尴尬,又是难堪,脸腾地红了。
  “别忘了你现在是人形犬,得学习一些犬类的语言。”忍的声音里有着温和的警告,“要表示明白了,就摇两下尾巴;表示谢谢,摇三下;表示对不起,摇四下。”
  羽沉默着,过度的屈辱让他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潮红,虽然再三告诉自己不必计较,可他到底是个22岁的年轻人,不是木头,又怎会没有感觉?
  忍并不催促他,只是拉了拉牵引链,剧痛再次袭来,羽只觉乳头和分身快被撕扯开来,全身都冒出了细密的汗水。他本能地想咬住唇,却只能咬到无机质的假骨头,粗糙的表面和怪异的塑胶味令他几欲呕吐。他勉强忍住,慢慢地摇了摇臀部,按照忍的要求要了两下,听着全身铃铛发出下贱而淫靡的声响,一时真恨不得就此晕死过去,再也不要面对这样悲惨的现实。
  “好,开始了。”忍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慢慢地走着。羽不得不跟上去,他其实希望自己真能做到亦步亦趋,什么也不思考,这样就不会痛,可是长期形成的习惯仍会不自禁地摸索前进。理智与本能的相互矛盾,让他爬行一步都如同在地狱中煎熬,一路只听到乒乒乓乓的木瓶倒地声和铃铛声,也不知道撞翻了多少。等到忍最终停下脚步,他的身体已如刚从水里捞出一般,全被汗水所浸透。
  眼罩被取下,忍的声音仍然淡漠得没有起伏:“你自己看看你的成果。”
  羽回头看着那道不足30米的走廊,一地都是横七竖八的保龄球瓶。他沉默着,摇了摇四下尾巴。
  “躺下。前胸。左右各五下。”忍简洁地命令道,取下了他口中的假骨头,也摘下了两个乳夹。两个乳头已经充血肿胀,因为刚才的撕扯和乳夹上的尖刺,根部似乎已有血珠沁出。
  鞭打不算用力,但饱受刺激的乳头已经疼痛不堪,羽一声不吭地强忍着,只有紧攥的拳头和不时抽搐的身体暴露出他的痛苦。
  .
  “再来。”忍再度给他戴上眼罩,拉紧了牵引链,这次只连接着他的分身,疼痛却丝毫未减。无可名状的剧痛和深深的屈辱,应和着极具羞辱性质的铃铛声,渗入他的心头。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狗,还是最卑贱的那种,忍话音里的冷漠和无动于衷让他感到自己的痛苦,自己的努力,自己的挣扎都是那么微不足道。他有尽量配合,他不能适应,他很疼痛,他忍受不了……这些在别人眼中都无足轻重,好像他只是个被训练的物件,只是个物化的东西。
  可想而知,这一次的结果并不比上次好多少,他无法做到忽略自身的感受,让大脑一片空白地就跟着忍亦步亦趋,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木瓶倒地声,忍取下了他的眼罩,淡淡地道:“看看你的成绩。”
  深吸了一口气,羽缓缓抬头,整个人突然僵住。这不是刚才那个走廊,这是当然的,方向不对。这是一间屋子,四面窗帘低垂,光线极为幽暗。但让羽震惊的,是这屋子四面墙上,地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有各式各样惨白的能剧面具,有狰狞的中国傩戏面具,有西方万圣节的假面,还有古代铜质和铁质的盔甲覆面,那瞪着他的眼部空洞,裂开的嘴,仿佛都在冷冷地嘲笑着他。羽只觉一步踏空,脚下是无尽的深渊,无数双有形无形的手就要把他拉扯下去,他拼命地控制住自己,才能忍住快要冲出喉咙的那声尖叫。
  忍就站在他身前,因为自己跪着,仰视的角度越发显得高大挺拔,背后是无数奇诡阴森的面具,整个人看来极不真实,像是地狱中的恶神,又像只是一团烟雾凝聚的人形。
  忍的眼睛正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那是屋里那么多面孔上唯一灵动的眼眸,那眼里饱含着轻蔑、嘲弄、羞辱和一丝他所不了解的情绪,唇边慢慢裂开一丝笑容,仿佛僵硬的假面突然活了:“喜欢我的收藏么?挑出你最喜欢的一个面具,交给我。”
  羽突然意会:也许,忍蒙住他的眼睛,让他承受难当的痛楚,就是为了让他在懵然无知的情况下,突然置身于这个冷森森的面具堆里。
  突如其来的恐惧席卷了羽的全身,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魔,怎会窥视到自己的梦境?
  在那冷淡宁定仿佛智珠在握的假面下面,他到底了解自己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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