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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丽人如风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香风涌动,一条飘逸若仙,如同九天玄女一般的曼妙身影,从崖上风驰电掣般急射而至!
  来人一身淡蓝色宫装,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身上散发出阵阵如兰似麝的馨香。
  二人尚未及有所反应,丽人纤纤素手轻挥,指尖在无月百会穴上拂过,他顿感一股强大热流冲向脑际,立时昏了过去,隐隐感觉自己已陷身于一团柔软之极的娇躯之中,鼻端异香扑鼻。
  几乎与此同时,丽人兰花指弹出,一缕指风“嗤嗤”有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击中了柳嫣娘的风池穴,柳嫣娘闪避不及,顿时萎顿于地。
  在无月昏迷前那一刹那,只听柳嫣娘惊呼一声:“您是……?”随即又听见一缕清冷威严的话音隐隐传来:“哼!你以为此地除你之外,就真的无人能来去自如了么?”音若天籁,如同飘在云端,空灵而飘渺。
  飞掠,出手,人倒,一连串动作,全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快!快如鬼魅!快得超出人脑的反应时间!可以想象,面对这样的敌人,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    ***    ***    ***
  黄昏,蒙山脚下,通往泰山的崎岖官道上,一队黑衣骑士策马肃立路边。
  北风呼啸,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猎猎飞舞的衣袂发出呜呼呼之声,然而人如标枪马似铁铸,均纹丝不动,如同路边一排雕塑,别说人声,连马嘶也听不见!
  冻得象冰的淡黄色阳光将左侧山峦阴影投射到马蹄之下,将这排“浮雕”拉出长长的阴影,投射到右侧散发出夕阳幽明清辉的山壁之上,活像一排坚忍不拔的白桦林。
  马队中央停着一辆宝马香车,车中中年美妇和紫衣少女正低声交谈。少女掀开车帘,遥见一条淡蓝身影从山上如飞而来,从一个黑点倏地放大,迅快绝伦地现身于马车旁!
  两位白衣少女以同样快捷的速度闪身而出,接过她手中少年,小心翼翼地将宫装丽人扶上马车后,把状似昏迷的少年也塞进去,软软地斜倚在坐垫一角。
  紫衣少女凝目看向少年,娇躯微颤,脸上一阵风云变幻,怔怔地凝视半晌,秀眉微蹙,陷入沉思之中。
  宫装丽人点点头,两位白衣少女跳上车辕,“出发!”挥鞭驾车向北疾驰而去。
  路边那排“雕塑”闻声复活,所有马匹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簇拥着马车嘚嘚前行,数百铁蹄同时落地引发共振,如同一头蛮荒巨兽正迈着沉重的步伐“咚咚~咚咚~”地前行!
  除了这种有节奏的整齐踏地声和辘辘车轮声、风声和路边干枯枝叶发出的哗哗声,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温暖的车厢中。中年美妇笑道:“娘娘出马、一个顶俩,这么快就得手啦?唉~这少年如此不俗,还真是我生平仅见,难怪嫣娘为了他竟想背叛组织!”
  宫装丽人沉声说道:“若文,看来我猜想得不错,他应该是罗刹仙子的情郎,还是一往情深那种!嘿嘿~这可是条大鱼,值得本宫亲自跑一趟,若把他利用好了,够罗刹仙子头疼一阵子的,乖乖地把吃进去的东西给我吐出来,没准儿还能挖出一条我花了多年功夫、煞费苦心也未能加以查证的惊天隐秘!”
  随即注意到紫衣少女的异状,不禁皱眉道:“缇儿怎么啦?看你这样子,似乎认识他?”
  紫衣少女缓缓摇头,却没说话。
  中年美妇问道:“娘娘打算约在什么地点,去勒索那位凶悍的大美人?”
  宫装丽人毫不迟疑地答道:“华山之巅。”
  中年美妇诧异地道:“干嘛要约在局面错综复杂的关中地区?何况季无瑕几乎已被罗刹门完全控制。”
  宫装丽人不以为然地道:“对华山派,最近我也下了不少功夫,何况季无瑕有那么大胆量,竟敢对付我么?除非他成心想让华山派关门。”
  ***    ***    ***    ***
  无月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精雕细琢的软塌之上,入眼的第一件物品,是一只形似罗盘、脸盆大小的黄金烛台,上面呈梅花状插着六根儿臂粗细的红烛,熊熊烛火照得满室通明。烛台上刻着一组龙飞凤舞的浮雕,线条曲折繁复,雕工极为精细,尤其那两双龙凤之眼,竟是由四颗人眼大小的蓝宝石镶嵌而成,所谓画龙点睛,看起来栩栩如生,一看即知必非凡品。
  济南周家富可敌国,他并非没见过世面之人,可他也从未见过如此精致奢华的日常用品!他缓缓转动眼珠环顾四周,自己所躺的绣榻乃金丝楠木所制,涂上金黄色油漆,床单和锦被面料均为上等丝缎,点缀以富贵牡丹苏绣图案,与皮肤摩擦间丝滑绵软。
  薄如蝉翼的淡黄色金丝罗帐,绣榻前雕工精致繁复的黄花梨木小几、锦墩。屋顶雕梁画栋,布满繁复精致的雕刻线条构成各种各样的图案,有神话传说中的飞天、龙凤等等。所有家具摆设均只能用奢华来形容,以金黄色为主色调,显示出主人的富贵不凡。房间左右两侧墙角各有一道门,按时下流行的房间布局,右侧门外应该是雅厅,左侧门内就应该是卧室了,他这样想道。
  他想起身下床走走,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尤其双腿似乎不大听大脑的指挥,伸手在大腿上用力掐了一下,居然不疼,颇有点麻木不仁的感觉!
  无月心中骇然!“完了!难道我全身瘫痪,成了残废么?”
  随即心想,但愿自己只是被人下了禁制,功力暂时被封失去行动能力而已?心中胡思乱想一通,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不得已,只好叫道:“这里有人么?”
  ……半晌没人回应。
  他提高声音又唤了好几声,才隐隐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答道:“来啦来啦!你老穷嚷嚷什么?才睡着没多久你就……真是烦人!等一会儿……”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的功夫,才见一个年约十七八岁、作丫鬟打扮的小女孩儿,从右侧门外如风摆杨柳一般飘了进来,只见她瓜子脸,柳眉杏眼,悬胆鼻子,樱桃小口,容貌极美,显得落落大方,脸上潮红,双眼红肿满是血丝,一边走一边揉着双眼,哈欠不断,一付睡眼惺忪的模样。
  无月扰人清梦,也难怪别人颇为不满。看她那模样,若非她那身打扮,他一定会以为这是哪个大富之家的千金小姐!
  见他目光烁烁地盯着自己看,那丫鬟撇了撇嘴,颇为不耐地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么?”
  见女孩儿如此娇憨神态,无月不禁莞尔一笑,眨了眨眼说道:“姑娘不妨设身处地好好想想,当你一觉醒来睁开眼睛之后,发现自己竟处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时身边出现的第一个人,你会不会先好好地打量她一番?”
  小丫鬟歪头想了想,才说道:“嗯!的确有些道理,可你是否也该设身处地替我想想,当你刚刚进入梦乡,正做着美梦,却突然被人叫醒,你又该是什么心情?”
  若论和女孩子拌嘴,这可是他的长项,不禁笑道:“通常我会对你发火,不过若是见你已经残废,何况么……我不仅不会生气,还会陪你好好聊聊。”
  小丫鬟秀眉微蹙,“唉!你这人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何况什么呀?”
  无月很认真地说道:“何况还是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呢!”
  小丫鬟扑哧一笑:“是么?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夸奖。对了,大半夜的,你叫我来有什么事么?”
  无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气结不已,若目光如剑是真的,他已中剑倒地,“半夜扰人清梦,就为了这个?”一付想吃人的模样!
  无月忙陪笑道:“那倒不是,我是想问我这是在哪儿?现在是什么时间?你家主人是谁?”
  小丫鬟道:“你一共问了四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两个。我叫影儿,现在是亥末时分,其余的我无可奉告。”
  无月道:“哦!影儿啊,这名字真好听!你的回答我已经很满意了,不过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求见你家主人,不知能否为在下通禀一声?”
  “深更半夜的,这种无礼要求你居然也好意思提出来!”说归说,影儿还是从来时的门走了出去,出得雅厅,穿过大厅和内花园,站在院子里向东偏北方向张望一阵,回屋对他说道:“算你运气好,我家主人习惯晚睡,那边还亮着烛光。我可以过去替你通报一下,至于主人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言毕又转身走了出去。
  无月心中思潮起伏,暗忖道:“看来这次是落入那个神秘组织手中了,对方到底打算如何对付我呢?唉!身处险地,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看此地排场,其主人必是一个来头不小的大人物,对这个神秘组织的内幕多少知道一些吧?不知能否借机探听一下自己的身世?而且照嫣娘所言,当年惨祸凶手应该是一个杀手组织,那么该组织叫什么名称?老巢在什么地方?既为杀手,自然是受雇于人,那么幕后主使又是谁?身为人子,父母之仇焉能不报?若是能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自己就是吃些苦头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正胡思乱想之间,影儿已经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乘精致的软轿。影儿一边扶他坐进软轿,一边笑道:“算你运气好,我家主人不仅答应了你的请求,居然还打算在“疏影香榭”接见于你!”
  作为习武之人,上个软轿居然也累得一身臭汗,可想而知心中有多么窝囊!好在他生性乐观,性格中有点随遇而安、逆来顺受的倾向,倒也不以为意,闻言奇道:“在那儿接见我难道有何特别么?”
  软轿已经起行,影儿手提灯笼跟在轿边,答道:“那当然啦!那是娘娘平时休闲之处,闲暇时在里面品茗读书,累了也会在里面休息。每次她在里面的时候,禁止任何人靠近周围十丈范围内,违者杀无赦!以前曾有人无意中闯入,结果个个无声无息地就死了,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即便我有急事求见,都必须先经过娘娘同意,方敢入内。我想,今晚娘娘选择在那么一个地方接见于你,兴许是要和你谈一些机密之事吧?”
  说话之间,软轿已出得雅厅,穿过大厅和穿堂,进入一座花园之中,走在一条雕梁画栋为顶的花间回廊之上,头顶月光下,由光滑大青石铺就的甬道蜿蜒曲折,如一条乳黄色小溪无声地流淌着,在转折处这条淡淡闪亮的小溪被廊顶阴影十分突兀地截断,转过去之后才又柳暗花明,映入眼帘的,是个由片片黑色阴影所点缀的、幽暗银灰色的朦胧世界,压抑、深沉、看不清前路。
  无月皱皱眉,收回目光看向左右,回廊两侧每根金黄色廊柱上,均龙飞凤舞地题着一首诗,寓意或深远、或雅趣,笔迹苍劲、铁划银钩,显然是书法名家手笔,长长的围栏上精雕细琢,刻着各种吉祥神兽,形象生动、栩栩如生。
  这座花园其实是一座布局巧妙、玲珑别致的小型园林,一路所见,清澈水池、假山怪石、亭台水榭等一应俱全,建筑物以红木为主,墙上多题有娟秀诗词点缀,处处透出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一路曲径通幽,向南出得一道圆拱门之后,门外由一排翠绿修竹环绕,软轿迎着月光折向东北方向而去。
  无月发现又已进入一座规模更加宏大、金碧辉煌的大型园林之中,大约六七十丈之外耸立着一座数十丈高、怪石嶙峋的小山丘,也不知是天然山丘,还是人工筑成的假山,岩石间长满青松翠柏,显得峰峦滴翠。山腰间有几处泉眼,清冽的泉水潺潺,汇聚成一条九弯八拐的小溪,顺着小山蜿蜒而下,最终注入山前一泓碧波荡漾的湖面之中,为这座金碧辉煌的园林增添了一些自然野趣。
  整个湖面呈“之”字形,依山环绕半圈,约占地三亩大小,小湖往东靠山一侧,以十余根粗大的石柱架起一座古朴清雅的水榭,水榭四面环水,仅有一条九曲木桥与小山之下的山径相连。
  无月环顾四周,见园林中遍植着四季花木,不过在此初冬时节多已枯萎,光秃秃地在北风中显得萧索而寂寥,廊亭迂折,多为木制建筑,根据居住、读书、抚琴、弈棋、品茶、饮宴、憩游等功能要求,建造有厅、堂、轩、馆、楼、阁、榭、舫、廊等,均掩映于树丛或竹林之中,有些建筑仅露出一角飞檐。
  软轿沿着回廊,穿行于亭台楼阁之间,直向湖边行去,但见沿途所经过的建筑,其门窗、栏杆均雕刻精细,多以象征富贵的牡丹、桂花、海棠等图案装饰,还有不少著名文人的墨宝和故事图。
  无月抬头极目向小山之上的远处望去,在圆月清辉下,暗云浮动之间,绵延起伏的山峦若隐若现,看似与园中小山相连,小山上的清泉和小溪之水,应来自那些群峰之上。眼前美景,令他心中顿生置身仙界之感,不由纳闷地想到:“这座规模宏大、美轮美奂的园林,其建筑规格之高,连我也从所未见,至少也要达官贵族才能拥有,可就是这么一座园林,为何看起来竟象是位于群山环绕之中呢?”
  思忖之间软轿已踏上山径,来到湖边,上了那道九曲木桥。木桥桥脚由环抱粗的结实圆木组成,桥面是条木拼合起来的,条木之间留有明显的缝隙,低头就能看见桥下清清的湖水。
  在疏影香榭中坐下,无月举目四望,但听水榭边石壁流泉,风声作响,颇有“一池香榭一首诗”之幽远意境,可见主人品味之雅致。
  他刚坐下不久,一位身材欣长、面罩白纱的宫装丽人,在一行手提灯笼的宫装女子簇拥下姗姗而至。在月光和烛光的交相辉映下,但见她身穿一袭淡蓝色丝质宫装,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裙幅褶褶轻泻于地,使得步态显得愈发雍容柔美,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龙眼大小、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两缕青丝分左右垂于胸前,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因为有面纱覆面,看不出有多大年纪。
  宫装丽人在他对面的锦墩上坐下,素手轻扬,那些女子弯腰一福,退出了“疏影香榭”,看似莲步姗姗,实则行动快速,眨眼间便走得不见踪影。
                           


第013章 天之娇女
  无月忙拱手说道:“多谢姑娘赐见!在下行动不便,无法起身见礼,尚祈见谅,恕在下冒昧,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蒙面丽人轻笑一声,说道:“萧公子乃我家贵宾,不用这么客气,就叫我姑娘挺好啊!”话音颇具穿透力,显然功力不俗,却又不失柔和悦耳。
  无月全身动弹不得,听得贵宾二字,但觉有些刺耳,不禁皱眉道:“在下身为阶下囚,这一点我倒是清楚得很。”
  蒙面丽人似乎有些吃惊地道:“这个地方任你自由出入,你身无枷锁,住得也并非牢笼,何来阶下囚之说?”
  无月说道:“不久前在下曾有一个朋友告诉过我,“世上之事,亲眼所见未必是真,亲耳所听也可能是假,要用心灵去看、用脑子去听,才能看穿事物的本来面目。”不错,表面看来,在下的确身无枷锁,住所也堪称奢华,可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连行动之能都被剥夺,手和脚想挪挪地方都得要人帮忙,这和囚犯有什么区别么?”
  丽人答非所问地笑道:“萧公子所说的朋友,大概就是指柳嫣娘吧?她为你不惜背叛地门,看来在意你得紧哩。我真的有点好奇,她年纪大公子那么多,你俩之间怎会产生那样的感情?”
  无月面有难色,不由得沉吟道:“这个么……”无论如何,柳嫣娘都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虽然这是拜桃花散所赐,难道他能告诉丽人,这并非自己本意么?这不是他的性格。既然做了,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无月正沉吟间,却见门外又进来一位体态欣长、轻盈柔美的蒙面少女。少女头上柔细长发编作三股,一股盘于脑后形似宫髻,上面插一支闪耀夺目的金丝八宝珠钗,另点缀珠翠无数,雍容而华贵,另外两股柔发则随意飘散在肩前,鬓边尚残留着耸耸乳发,更显肌肤娇嫩。上身一件玫瑰紫缎锦袄,上面绣满了繁密的花纹,衣襟上镶着翡翠,外罩金边紫貂收腰长袍,愈发衬托出欣长的体态。在蒙面黑纱和衣领之间,露出一片欺霜傲雪的冰肌玉肤,举手投足间仪态万方。
  无月胸中如遭雷殛!心头倏地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    ***    ***    ***
  铅灰色朦胧混沌之中……黑云翻滚,惊雷如魔鬼般咆哮,震耳欲聋!只有神话中炼狱才会有的,漂浮于无边无际、波涛汹涌的血海之中的刑架……足有三层楼高的巨浪,一浪接一浪呼啸而来,幻化为同等大小的巨锤……
  沉闷的巨响,与其说捶打的是躯体,不如说是灵魂,因为躯体的痛楚早已超越极限,变得麻木不仁,留下遭受重创却永不消失的意识……意识离体而去,恐怖而荒诞……远远的、昏暗中,一条扭曲飘忽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的躯体似被一种无形的强大力量所阻隔,不断地挣扎着、呼唤着……
  ***    ***    ***    ***
  自有意识以来,如此梦境便一直伴随着他的成长,半夜里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吓醒,在黑暗中孤独地颤栗,浑身冷汗直冒,无助地倾听着砰砰心跳!梦中场景虚幻飘渺,然而灵魂所受的煎熬却残留在心灵最深最深处,无从记忆却痛彻心扉!
  他之所以心有所感,乃因这仙气萦绕的绝世身影……
  见他如此神情,丽人不禁更加奇怪,暗道:“难道他和缇儿早就相识?可这不可能呀!”轻轻咳了一声,唤道:“萧公子……”
  无月惊觉自己的失态,脸上一红,却依然舍不得将目光由紫衣少女身上挪开,由她的衣着打扮和神态气质上可以看出,她和刚才出去的那些宫装女子完全不同,必为身份极高的小姐之流。
  紫衣少女盈盈而来,对着二人福了一福,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屋角炉架旁边的锦墩上坐下,开始动手烹茶。
  丽人轻笑一声说道:“我也就随便那么一说,萧公子可以不用回答,不说这个了,这位是小女灵缇,今晚请你品鉴一下她的茶艺如何?缇儿,你进来怎么也不跟萧公子打个招呼,凭地没有礼貌?昨天刚见时还一惊一咋的……”
  灵缇抬头横了她一眼,似对母亲的话很不满,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又对萧无月福了一福,低声道:“萧公子好。”随即便又坐下,低头伸出纤纤玉手继续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她似乎不太习惯和人打交道,属于那种稍显自闭的气质类型。
  无月忙满是歉意地说道:“不用客气,灵缇小姐你好!请恕在下身体不适,无法起身,真是失礼啦!”
  灵缇仍只是稍稍抬头看了看他,臻首微微点了一下,便算作回礼,然后又继续低头做事。
  无月见她十指尖尖,纤秀而稳定,取茶倒水等一系列动作细致入微。烹茶所用清冽泉水密封于一个精致的青花罐中,启封时灵缇一律使用工具按某种程序在操作,手指绝未沾上一滴水珠,往茶壶中倒水时滴水不溅。取出茶叶后先闻一闻,秤过之后才投入茶壶,虽看不见她的容颜,但可以想见,此刻她脸上的神情必然非常专注,显然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细腻的女孩儿。
  无月不由得大声赞道:“不说别的,光看灵缇小姐这样的烹茶手法,足见小姐蕙质兰心,必是此中一流好手!”
  谁知这次灵缇连头也懒得抬一下,继续专注于自己手中的工作。
  丽人笑道:“萧公子一向很讨女孩子喜欢,这次总算碰壁了吧?希望你不必介意,缇儿生来就是这种性格,对我也一样冷冰冰的。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缇儿肯亲自为客人烹茶,这还是第一遭呢。茶是好茶,泉水是缇儿取自天下冰封名泉刚解冻之时,也不怕萧公子笑我自夸,缇儿的烹茶技艺的确堪称一绝,今晚算你有口福,平时连我都很难尝到她的手艺,说起来我还是沾公子的光啦!”
  无月忙又对灵缇费力万分地拱拱手,谢道:“那真是多谢灵缇小姐啦!”
  灵缇臻首微抬,却是默默地看了丽人一眼,似有些埋怨她多嘴。
  丽人微微一笑,对萧无月说道:“对了,今晚萧公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无月说道:“本来,我心中的疑团很多,可我知道,除了一个疑团也许能得到解答之外,您不太可能为我解答其它任何一个问题的……”
  丽人颔首道:“你很聪明,挺能为别人着想的啊,倒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的道理。那你就说说,我也许能答复你的那个问题吧。”
  无月问道:“我想知道,姑娘把我绑架至此的目的是什么?”
  丽人不假思索地道:“你既然那么通情达理,我自然也要爽快一点。绑架你,就是为了要挟罗刹仙子,让她把罗刹门曾经吃下去的东西吐一些出来,作为释放你的条件。”
  无月皱眉道:“她为人做事的风格,从来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一向不择手段,再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这一点姑娘应该很清楚。而且,作为一个雄心勃勃之人,苦心经营了十多年,一心独霸江湖的一代枭雄,会做出这等因小失大的事情么?姑娘认为这次绑架行动,能成功么?”
  丽人道:“关于这个,我倒是有十足的把握!虽然今晚是我跟公子第一次正式见面,但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搜集有关罗刹仙子,还有你的所有信息。我对你的了解程度,也许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
  无月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惊讶地道:“这怎么可能?首先我跟罗刹仙子没有任何关系,其次我很少出门,再者又是个无名之辈。”
  丽人道:“不信么?那我可以举一个例子,你和周家二姨娘花影之事,我都知道。罗刹仙子的确是把你看得很紧,每次出门都要带上你,让我们很难下手。不过这次我倒是很奇怪,她怎么突然放心让你独自出门打猎啦?”
  无月道:“唉!还不是因为二姨娘之事,我和她闹翻了,这次就是把我逐出了师门。姑娘还想拿我去要挟她,恐怕……”他为了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好一些,竟难得地撒了一次谎。
  丽人冷笑一声:“不要跟我耍小心眼儿!我倒觉得,你更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说实话,我个人倒是满欣赏你的,不过在商言商,我还是要提醒你,最好在我谈判的时候,尽量配合我达成目的,否则你会发现,仅仅无法走路并非很难受的一件事情,比这痛苦十倍百倍的折磨还有很多!”
  这一改颜相向,不怒自威!眼中寒光暴闪,如凤鸣九天、睥睨天下,慑人威势冲天而起,令人不寒而栗!
  无月浑身一颤,心中暗道,和暴躁易怒的乾娘相比,眼前丽人同样不好惹,忙说道:“现在我只希望乾娘能够准时赴约……不过,我有些担心,姑娘的目的,恐怕并非仅仅是从罗刹门捞点好处而已吧?若被我不幸料中,我还真是前景堪忧了!”
  丽人长叹一声,缓缓地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绝非池中之物!看来这次谈判,我非得点你哑穴不可了。”
  无月毕竟年轻,尚不知韬光养晦的道理,自知失言,忙又说道:“这个么,姑娘倒不用担心,我先天不是习武的材料,武功低微,不会对姑娘造成多大的威胁。”
  丽人摇头道:“关于这个你不用解释什么,你的确很不简单。武力只能攻城拔寨,无法左右人心所向。昔年楚汉相争,楚霸王武功盖世,可最终败于刘邦,就因为刘邦深知民心向背的重要性,具备收买人心的人格魅力,靠的是人性的力量。而你,据我观察,就拥有这样的潜在力量!孙子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你虽武功低微,但你具备少有人及的亲和力,拥有能左右人心的超凡人品。若假以时日,你也许便会拥有强大的力量支持!这一点,让我不得不防啊!所以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轻易放你回去的,因为那等于是纵虎归山!”
  无月心神大震,半晌答不出话来!
  他还记得,慕容紫烟便曾说过,愿助自己成为天下雄主。他心中的确有一个心愿,只是隐藏于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模糊不清、尚未成型,丽人这一席话,等于是把自己心底的隐秘,一下子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有种被人脱光了裤子的感觉!
  当然更麻烦的是,作为一只还不会飞的小鸟,竟已被对手当作出头鸟来打,自己的磨难,看来的确还只是刚刚开始!
  这时灵缇终于烹好一壶茶,将整套金丝楠木制成的茶具端上案几,为丽人和萧无月各自斟上一杯香茗,然后又回到那个角落里坐下,低着头,默默地收拾着茶炉、瓦罐等一应物什。
  无月看了看茶盘,有点象是传说中的……总而言之,直到目前,他在这座美轮美奂的广大园林之中,看到的每一样物件,大到书案绣榻,小到铜镜痰盂、小杯小碟,都是如此精致名贵,而且几乎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如此蕙质兰心的女孩子,花费近半个时辰才烹制好的香茗,若是没有什么独到之处,那简直就没有天理了!
  无月先闻了闻,浅浅地抿了一口,用舌尖搅动茶汁……不用说,品茶方面他是一个大行家。
  品完之后,他脸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赞不绝口地道:“果然是茶好,水佳,茶艺更是一绝!“白云峰下两枪新,腻绿长鲜谷雨春。静试却如湖上雪,对尝兼忆剡中人。”此诗竟像是专为此茶而题,多谢灵缇小姐,让我竟能品尝到如此仙品!”
  灵缇见他谈吐不俗,脸上一片真诚,显然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心中似也颇为喜悦,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残留于脑际那如梦如幻的揪心场景再次依稀浮现……
  丽人却是微微一怔,也颇为惊讶地道:“光听你这首诗,便知公子的确是品茗大家啊,居然能尝出此茶来历,看来我真得把你长留于此不可了!”
  无月不是没尝过上乘香茗,花影的茶和茶艺也堪称一绝,慕容紫烟也不差,可若是和灵缇比起来,显然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而更令他吃惊的是,此茶烹好之后,仍如一泓清水,然而那种可以洗涤灵魂的清香,却是淡雅而绵长,回味略甘,这样的茶他从未见过,更别说品尝了!
  他记得花影曾提起过一种贡茶,“白云茶,产于西湖上天竺山白云峰下一亩之地范围内,为绿色散茶,谷雨前后采摘,茶芽如旗枪挺秀,冲点之后水色清冽,汤沫如湖上积雪,似琼花绽放,由于每年产量极少,被列为贡茶。即便大富之家,有钱也买不到哩。”
  这和他从灵缇手中看到的茶叶一模一样,茶汁也和花影所描述的完全一致。
  他心中不禁疑惑:“这母女俩难道竟是皇亲国戚不成?否则怎会有资格品尝贡茶?而且听她的语气,似乎隐隐有担心我已看破她底细之意?唉!我怎么就一再做出这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蠢事呢?”
  月光下,饶有趣味地看着无月坐在软轿上渐去渐远的背影,又回头好奇地看看仍在低头忙碌的灵缇,宫装丽人微微一笑,“缇儿,娘还真是看不懂你了……今夜巴巴地赶来为他端茶送水,却又一付冷冰冰的模样,理都不理人家,真不知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灵缇面无表情地默默忙碌着,将所用过的所有物件收拾得整整齐齐,一言不发地走出疏影香榭,夜色下欣长娇躯在木桥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扭曲晃动着,飘忽不定……
  在回去的路上,无月怏怏不乐,一会儿懊恼万分,忽而唉声叹气,时而又懊悔不已,感觉今夜自己说话有些莫名其妙,无端将自己陷入尴尬危险的境地!一阵胡思乱想,弄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影儿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这是怎么啦?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是你胡乱说话,被我家主人尅了么?唉!都怪我没事先提醒你,我家主人外表柔和,其实……”
  无月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怎么?你家姑娘很凶么?”
  影儿似自知失言,忙掩饰道:“哈!那倒不是,总之你小心一点为好,少招惹她生气就是……”言毕似乎意犹未尽。
  一路行来,无月心中渐渐兴起一种感觉,这座看似空寂无人的偌大园林,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隐藏在暗中窥视着自己。想到这儿,他取出腰间佩戴的玉如意竭尽全力地抛向湖中,发出“咕咚”一声击水声。
  立时,从黑暗的树影、屋角和假山之后,突然电射而出数十名黑衣人,齐齐扑向湖边发出响声处,速度之快远远超乎萧无月的想象!
  如此多人同时行动,除了掠空传来的沙沙衣袂飘风声,再也听不见别的任何声音,可见这些黑衣人之训练有素!
  这些人身穿夜行服,黑巾包头,只把眼睛、鼻子和嘴巴露在外面。影儿忙上前几步招呼道:“这儿没事儿,刚才扔了一件东西而已,你们马上各回岗位。”
  那些黑衣人对影儿似乎很恭敬,齐齐躬身一礼,但谁也没说话,迅速又消失于黑暗之中,一如出现时那般疾若飘风!
  影儿回过头来,娇嗔无限地斥道:“你疯了么?没事儿乱扔东西干嘛?”
  无月答非所问地道:“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如此神秘?”
  影儿道:“主人的近身卫队,龙战旅,这些人是其中负责值班守夜的。”
  无月皱眉道:“龙战旅?没听说过,可是看这些人的身手,绝非默默无闻之辈。”
  影儿撇了撇嘴,无比骄傲地道:“龙战旅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十余年前便已享誉神州,你不知道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
  无月笑道:“你家主人身边那些侍婢见到你时一付毕恭毕敬的模样,这些黑衣卫士也一样,看来姑娘在此地身份不低啊?”
  影儿啐道:“我终于知道,你何以会在主人面前吃瘪了。身处险地,本该韬光养晦,哪有像你这样,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敢问的?”
  无月心中一窒,这话说到他心坎儿上了,又令他愧悔好半晌,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见他如此模样,影儿改颜安慰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无月眼珠一转,笑道:“姑娘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挺关心我啊?呵呵!”
  影儿啐道:“你是我看押的人犯,我会关心你?我不过是希望你安分一点,这样大家都轻松,知道不?”
  无月说道:“唉!真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看来无论是做罗刹仙子的儿子,还是做她的徒儿,终将难逃人质的命运啊!不过呢……”
  影儿不耐地道:“不过什么呢?你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样吞吞吐吐的?”
  无月笑道:“不过有你这样的美人当狱卒,我倒宁愿做囚犯啦!”其实和姑娘调笑并非他的风格,只不过此刻他心中有一个想法,希望能利用一下这个看似简单,其实挺难对付的女子。
  这一次影儿没有再答话。
  ***    ***    ***    ***
  回到住处夜已很深。影儿重新替他洗净脸和脚,把他扶上绣榻,自行歇息去了。先前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无月脑子里现在清醒得很,睡意全无,幽暗摇曳的烛光驱不散房间四壁的黝暗,显得神秘而复杂。和宫装丽人的会面不仅未能使处境变得明朗化,反而增添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心情乱糟糟地躺在榻上,他突然发觉自己面临一个问题,一个看似微不足道,此刻对他来说却是不容忽略的、很严重的问题。
  他想撒尿!
  这个念头一旦闯入脑际,便一直盘旋不去,他先还强自忍耐。可这种事情越憋往往越难受,渐渐地又勾出另外一种欲念,连放了几个臭屁之后,有股力量竭力要把肛门冲开,他使劲儿收紧肌肉将它牢牢关闭,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他忽然明白,吃喝拉撒睡何以会常被人们挂在嘴边,而此刻,能痛痛快快地拉撒出来,让憋得发疼的小腹和肛门松弛下来,竟已成了他的奢侈享受!
  想想刚才吵醒影儿时她那一脸不耐的神情,估计此刻又是刚好入梦之时,若再唤醒她……会不会吃掉我?
  生理上的要求和脑子里的反对意见冲突激荡,最终还是那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大获全胜,他只好再度大声呼唤起来:“影儿姑娘~”
  凛冽的北风似乎也累了,已酣然入梦,大地陷入最深沉的黑暗之中,万籁俱寂,他的呼唤声可以传出很远,然而足足半刻钟之后,喊得他嗓子都有些嘶哑了,依然不见那个不称职的丫头出现。
  此刻他已不仅仅是难受,甚至涌上一阵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他自幼饱读诗书,一向温文尔雅、举止得体,若是……他宁愿死掉也丢不起这人!
  他已再难忍耐,挣扎着想爬下绣榻,可他的双腿根本无法挪动丝毫,双手倒是可以勉强抬起,可若想支撑起身体那是奢望。
  玉雪双颊憋成了难看之极的猪肝色,彻底崩溃已进入倒计时,十、九、八……
  大概到“三”的时候,右侧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声音尖锐刺耳,可此刻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世上最美丽悦耳的天籁之音!
  救苦救难的菩萨终于来了,却不是天使影儿,而是仙女灵缇。
  看看无月的脸色,她一语不发,从屋角提过马桶放到榻后,双手将他横抱起来托到马桶上放下,手扶住他上身以免歪倒,裤腰褪到大腿上。
  在这种时刻,客套虚伪和斯文如同雪崩之下的小草,不堪一击。“噗哧~噼啪~咕咚~”之类巨响伴随着难闻之极的臭味弥漫空气之中。
  无月不禁皱眉,抽抽鼻子,心里大感难为情,不过这点难受比起拉空积郁之物的瞬间愉悦快感,简直不值一提!
  他由衷地说道:“谢谢灵缇小姐救命之恩!不过这等事儿竟、竟劳你来做,实在……实在……”
  灵缇帮他擦干净,托回榻上躺下,打开门窗换气,并拿起一件衣衫来回扇动以加快速度。
  无月不太习惯这种沉闷的气氛,又没话找话地说道:“这么晚了,灵缇小姐尚未就寝么?”
  废话,若是睡了,那么远能听见他的叫喊么?
  当然,她倒是上了床,只是和无月一样怎么也睡不着而已。她每每闭上双眼,模糊记忆深处,无数个荒诞离奇的梦境之中那条惨遭酷刑的痛苦身影便会若隐若现……然后,脑海中又会飘出另一条身影,二者渐渐靠拢,最后重叠在一起……
  每次梦中她都竭力想抓住那个幻影,可无论怎样努力也做不到,然而后面这条身影却是真实的!“他身上的气息怎么如此熟悉?他就是他么?他又是谁?自幼便无数次梦见的这个影子,莫非是,前世的亲人?”
  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她,令她辗转悱恻,无法入眠,然后隔着整整六十丈的距离,她隐隐听见有人在叫喊……
  灵缇仍未搭理他,待屋里臭味除尽,把门窗关好,炉火拨旺一些,将马桶等收拾完毕,兀自悄然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灵缇每天都会过来帮影儿照料他的起居,喂他吃东西以及换洗衣物之类,诸如擦身和解手这等尴尬时刻,灵缇显得比影儿还要熟练些。经过那夜的尴尬经历之后,无月渐渐也无所谓了,当然不习惯也没招,反正他也动不了,只能任人摆布。
  三天后的掌灯时分,那位宫装丽人再次露面,到这边来看望他,坐定之后,宫装丽人开门见山地问道:“萧公子,我记得三天前,你曾说过有许多问题想问我?”
  无月忙点点头,说道:“不错!不过我心知姑娘绝不会如实回答的,所以就没问。”
  宫装丽人道:“你不妨说说看,至于我能否如实回答,我自己会仔细斟酌的。”
  无月听她的语气,似乎大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当然其中肯定是会有附加条件的。即便如此,他心中也激动不已,朗声说道:“首先,我想姑娘对当年绥德萧家惨案的隐情也许有些了解,不知能否明示在下的身世?其次,当年惨祸的凶手似乎是一个杀手组织,我想知道该杀手集团叫什么名称?老巢在何处?第三,这些凶手既为杀手,自然是受雇于人,那么幕后主使又是谁?第四,有关罗刹仙子之子周岩失踪之谜,目前下落如何?……”言毕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丽人,不知她会对这些问题作何表示?
  丽人似乎早已猜出他想要知道些什么,听完之后一片平静,却也没有马上回答。灵缇一如几天前相见时的那样,为二人奉上香茗之后,便独自低着头、默默地坐在雅厅一角,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抬过头。
  丽人沉吟半晌之后,才缓缓地道:“这些隐秘,我倒是大都知道,而且也可以为你揭开谜团,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另外,公子应该很清楚,这些隐秘是何等惊人,牵涉面是何等之广,牵涉其中的人物又是何等重要!而且我还可以事先提示你一下,其中有一位对公子万分重要之人的来龙去脉!既然如此,公子是聪明人,自然应该明白,要想知道这些答案,自然要用同等重要的隐秘来换。”
  “对公子万分重要之人”这九个字,似乎字字千钧,一一重重地捶击着他的胸膛!
  他心中滴血,似在哭喊:“除了父母双亲,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对我如此重要?”
  他心中狂跳不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强抑胸中激动之情,待心中稍稍平静一些之后,才又问道:“不知姑娘想知道什么隐秘?先说说看吧,也许我恰巧知道也未尝可知。”
  宫装丽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很简单,我想知道罗刹仙子的真实身份,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这十多年来,她在武林中掀起如此滔天巨浪,引发一次次江湖浩劫,导致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看起来不象是仅仅想要称霸武林那么简单,她的终极目标到底是什么?关于这些,我想公子应该是知道的。”
  无月不禁怔住,心中大感为难,自己的身世之谜固然重要,而慕容紫烟前不久才把她的底细和想法告诉自己,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她肯告诉自己,足见对自己的信任程度!自己怎能出卖她?不由得支支吾吾地道:“这个么……其实在下也、也是所知有限,乾娘她很少对我说起这些……”
  宫装丽人笑道:“这个不急,你再好生考虑一下再说吧。哦!对了,请恕我冒昧,我嗅觉比较灵敏,总闻到公子身上一直有股若有若无的奇特香味儿,似乎有点像水仙花香,但又带有一股奶味儿,并不完全象,你身上香味儿要淡一些,却反而更香。更不象衣衫上散发出的熏香,要说是体香吧,据我所知,天下女孩子天生体香之人也是凤毛麟角,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无月有些顽皮地笑道:“这可也是一个天大的隐秘,在下姑且把它当作一个交换条件如何?”
  宫装丽人不禁失笑道:“这个隐秘可值不了那么高的价钱,公子不愿说就算了。天已不早,公子早些休息,告辞。”
  ***    ***    ***    ***
  夜深人静。自被带到此地,已经过去整整八天时间了。除了那位宫装丽人、灵缇和影儿,无月很少看见其他人出现,但他知道,这座看似平静的园林之中,实则隐藏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自那天来过一次之后,那位宫装丽人每天在掌灯时分都会过来看看他,但只是闲聊一会儿,尽问些诸如他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啊,最喜欢吃的食物啊之类,全是些无关紧要之事,言辞之间,倒似对他和罗刹仙子在一起时的日常生活情况颇为关注。
  不过他倒是发现,凡是他曾说过的菜式,第二天影儿或灵缇就会端上来喂他。而宫装丽人的衣装打扮,也必定以他喜欢的淡紫色作为主色调。
  那个灵缇愈发让他捉摸不透。这些天她待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到今天,照料他这个残疾人的时间甚至已超过影儿,每每在他有某种迫切需要的时候,灵缇总会及时出现,为他排忧解难。可无论他怎样努力地挑起话头,压根儿就没听她说过一句话,若非在“疏影香榭”中向他问好时曾说过四个字,他真要以为这个紫衣少女压根儿就是个哑巴!
  影儿虽是看守,倒也任劳任怨地把他侍候得很是周到。八天来无月费尽心机,陪不完的笑脸,说不完的甜言蜜语,竭力诱使影儿帮他一下,至少希望她能告诉自己,自己到底是真的成了残废,还是身上仅仅被施加了某种禁制而已?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无比迫切地想尽快知道,可始终一无所获!
  他气恼之下,心知自己作为重要人质,影儿应该不敢对自己太过分,便开始故意给她找麻烦、出难题。就象现在,已月上中天的子夜时分,影儿在厢房中睡得正香,他又开始大呼小叫地喊起人来。
  由于那夜无月内急,喊了半天也没叫来人,宫装丽人知道后狠狠地训了影儿一顿,从那以后影儿睡觉时随时都支楞着一只耳朵,唯恐睡得太死。
  这次没要多长时间,影儿双眼红肿、睡眼惺忪地跑进屋里,已经气得快发疯!
  她对着无月的耳朵怒吼道:“你到底要干嘛!!!还要不要人活啦!!”从前天晚上开始,每当她刚进入梦乡,无月就会来上这么一手,无休无止。
  他似乎变成了夜猫子,夜里不睡,白天倒睡得象头死猪!
  可影儿不行,她一向习惯早睡早起,白天根本睡不着,而且宫装丽人似乎御下极严,她也不敢公然在白天象萧无月那样睡大头觉。
  三天以来,她受到的精神折磨可想而知,人瘦了一圈不说,美丽的杏眼中总是布满了血丝,感觉已经快崩溃!
  面对河东狮吼,无月早在耳朵里塞上了棉花,若无其事地道:“我突然想游泳,麻烦姑娘把轿夫唤来,送我到湖边去。”
  从极度愤怒到万分惊讶,影儿脑子一下转不过弯,顿时张口结舌,吃吃地道:“你……你要游泳?这是午夜呃,而且还是冰冷刺骨的冬天!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无月古井无波地说道:“我们都没疯。哦,忘了告诉你,我一向有冬泳的习惯。”
  影儿冷笑道:“我明白了,是你疯了!可惜我没疯,绝不会带你去的!”
  无月淡淡地道:“算了,你不愿找人送,我自己想法子慢慢爬过去……”边说边扶着床头,拖着瘫痪的身子便要起身。
  可一切都是徒劳,只好颓然躺回榻上,“唉~我这样子是没法爬的,那我就使劲儿叫,就像那夜一样惊动灵缇小姐……估计到得明天,贵主人就会知道了,我就跟她说……”
  影儿眼睛都绿了,但听见主人二字,又不敢发作,不禁期期艾艾地道:“你……你要对主人说什么?”
  无月说道:“说姑娘虐待残疾人,我想自杀!”
  影儿“呼呼呼”地大口喘气,脸儿涨成血红色,前胸剧烈起伏不已,显然在强抑胸中的怒火,二人象斗鸡一般大眼瞪小眼,足足一刻钟功夫之后,她总算调匀了呼吸,双手扼住无月的脖子,“呕呕~”地鼓起腮帮子做出威胁使劲状!
  无月不为所动。影儿纤纤素手上移,改为轻轻地帮他理了一下头发,咬牙切齿地道:“好吧,我带你去,但愿别淹死你这个王八蛋!”
  无月恨铁不成钢似地摇摇头,“注意素质,别忘了自己大家闺秀的风范。”
  在扶他上软轿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影儿手一松,他摔了一个四脚朝天,活象一只半天翻不了身的乌龟,徒劳地挣扎着,那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影儿心中有种报复般的快意:“喂!我说萧大公子,你的儒雅风度都跑哪儿去啦?”
  好容易坐进软轿里,无月已是满头大汗,不禁皱眉道:“影儿姑娘,一个女孩子家,怎能如此心狠手辣?”
  影儿冷笑道:“对你这种人,我若不狠毒一点,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泡在表面已结上一层薄冰的湖水中,无月冻得牙关直打颤,冷冰冰的月光映射下,湖面一圈圈地荡漾着银白色磷光向外扩散,似乎永无止境。
  他本意是要影儿一起下来游泳的,可她死活不肯,怎么威胁都没用,害人不成,自己却受罪!
  他突然叫起来:“糟糕!我的腿抽筋了!”身子开始往下沉。
  影儿大急,忙伸手拉他:“快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他的身子在水中载浮载沉,惊慌失措地叫道:“我够不着,你把手再伸过来一点!……嗯,对……再伸过来一点点……”
  影儿上半身已完全探进湖中,竭力地伸长右臂,支撑腿已有些打颤,终于抓住了他的手。
  她刚要把人拉上来,谁知无月似乎脚下一滑,身子猛地下沉,只听“噗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之中,影儿被他拉得直挺挺地摔进湖中!
  那身姿,活像一个最蹩脚的泳者在练习跳水。
  影儿连头带脚沉入水中,更糟糕的是拉住无月的手也被扯开了,“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大口湖水,双手双腿胡乱扑腾着,才好歹载浮载沉地将头偶尔露出水面,惊恐万状地尖叫道:“我……咕咚咕咚……我不会游泳……无月快、快来……来拉住我!!咕咚……”
  无月这才伸出手拉住了她。影儿如获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抱住他的身子,浑身因恐惧和寒冷而筛糠不止,由于过于用力,他的后背已被她抓出血痕。
  他不住抱怨:“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这正在腿抽筋,你还来增加我的负担!”
  影儿哀求道:“你坚持一下,游……游到边上去……嘶嘶嘶!好冷噢!咯咯咯……”后面是牙齿相撞的声音。
  无月提议道:“我让两个轿夫把你拉上去……”
  影儿坚决摇头:“不行!我才不让别的男人碰我的身子!”双臂又紧了紧,生怕从他身上掉下来。
  ***    ***    ***    ***
  蒙山脚下那条山道上。离来时已过去半个月,路边疏林枝叶更枯,唯一能为大地带来一丝光明的弯月似被阴暗的深灰色天空紧紧扼住了咽喉,孤独而无助,月光更冷,映照在光秃秃的树干和枝桠上发出惨白色光泽。
  一条白色身影盘坐于路边,正是黑衣骑士们九天之前曾经驻足之处。在她四周散布着十余条黑衣人的尸体,血迹尚未凝固,看来都是刚死不久,每个人衣襟之上都绣着一只伸出利爪、展翅高飞的苍鹰。
  北风很是怀疑这些黑衣杀手和无月失踪有关,曾留下活口逼问他的下落,可黑衣人似乎对此一无所知,逼得紧了干脆嚼毒自尽。
  她脸上蒙面白纱已变成灰黄色,无风自动,显然心中极不平静,满是尘土的衣衫之上溅满星星点点的暗红色血迹,已分不清是什么颜色,瞧她直愣愣地看着眼前官道,前胸急剧起伏不止,显然不是在入定练功。
  她是否正在回忆半月之前,当马车经过此地之时,无月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是否在追悔莫及,当初为何不对他表明心迹?
  “无月啊无月,你到底在哪儿?你在梦中给我一点暗示好不好……”她喃喃自语着。前些天她已带人将那条被封死的长山峡谷挖开,里面没有发现他的……她坚信无月此刻被关在某处,正急切地盼望着她去救他。
  她脑海中不时幻化出许多无月遭受各种可怕折磨的景象,梦中也是如此,每每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倏地,在她头顶高高地浮现出一朵黑色梅花,冉冉飘落,与灰暗的天空融为一体,肉眼很难分辨那到底是浮云,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梅花无声无息地迅速变大,那不是梅花,而是围成一圈的五个黑衣人!看其轻功身法,功夫比先前那十几个人显然高出一大截!
  紧接着,在崖顶又出现了另一朵梅花,飞坠而下。
  北风依然盘坐于地,似乎心神恍惚之下,竟毫无所觉!
  两丈、一丈、五尺、三尺……五支闪着寒光的锋利剑尖迅快刺向她头顶百会穴,他们似乎知道,除了刺中要穴,便无法给她致命一击。
  北风衣衫倏地鼓涨而起,灵识爆开,敌剑尖攻击点及各自身法破绽已了然于胸,她坐姿不变,未见作势大号弯刀已然出鞘,青灰色寒光在头顶划过一道圆弧,五缕鲜血滴落,黑衣人云门、气户、神封、肩井和乘风五大要穴已各中一刀!
  五支剑尖顿时变得无力,被北风鼓荡罡气弹开,“噗噗噗~”五声响起,尽数插入地面。
  五人功力不俗,虽尽数负伤但仍反应极快,由弯曲的剑身借力而起,纷纷挥剑自保,迎头撞上已先行腾身而起的白色身影。北风右掌罡风狂飙,左指弹出一缕指风,“嗤嗤”作响,“砰~噗~”两声闷响,两个黑衣人如断线风筝般坠地。
  同时大号弯刀如东海蛟龙,势如惊雷奔电一般攻向其余三人。怪道,她掌劈指点击倒两人,那还有空来握持弯刀?若仔细看去,可见她右手腕和刀柄之间有一根暗色丝线。
  说是迟那时快,弯刀映着寒光快无声息地穿入重重剑幕之中,“唰唰唰”三声响起,三蓬殷红鲜血在空中爆洒,如绚丽的晚霞一闪而逝、大地沉沦一般,三人从此陷入无边的黑暗。
  北风双腿八字形分开,颓唐、消极和忧伤已一扫而空,凛然杀气如有形之物急剧膨涨,周遭三四丈范围内树枝突然无风自动,“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断枝已坠落一地!
  她的高大身影和暗淡的青灰色弯月交相辉映,在黑暗中显得那么孤独,却又是如此神威凛然,就象一尊永世不灭的不败战神!
  她生于战争,成长于刀山火海,挥刀杀人就象人们拿起筷子吃饭,已成习惯性本能动作,只有在生死血战之际,她才是那只一往无前的人间威凤!
  又一组杀手闯入这一激流汹涌的杀气圈,身形顿时一滞,坠势放缓。北风腾空而起,身形在空中如翩翩惊鸿,在她极强的灵识笼罩范围内,敌人身上的破绽如身前的筛子一般明显,她要做的只是挥刀,寒光一闪、再闪……
  听不见兵刃交击之声,战斗很快结束,接下来又是一批……
  当然,她无法做到每次都比所有对手的速度加起来还快,所有偶尔也会有一支剑尖穿过刀幕划伤她的身子,皮肉被生生划开应该很疼吧?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浑若无事一般……
  大约一刻钟之后,北风终于又可以坐下休息了,只是四周又多出二十多具尸体。不对,也不全是尸体,因为躺在她右手边那人尚能说话!
  北风吸取教训,伤他的同时已点住他的颊车、承浆和地仓穴,使他来不及嚼毒或嚼舌自尽。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一路跟踪袭击我?”北风冷冷地说道。
  黑衣人脊梁骨已被北风折断,伤势极重,话音微弱地道:“天门,天门和罗刹门为世仇,所以……”
  北风厉声打断道:“你撒谎!天门武功堂堂正正,你们的剑法诡异奇特、剑走偏锋,乃我生平仅见,若非是我,寻常高手早已殒命剑下……你最好说实话,否则。”
  她抓起黑衣人手中利剑,在他自己的脸颊上慢慢割下一小片肉,黑衣人惨嚎一声,仍咬牙不屈,接下来是挖眼珠、隔耳朵、削鼻子,每割下一片便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割到极为敏感的腰间嫩肉之时,黑衣人终于熬不住了,“求求您!给我一个痛快吧,我、我说,我们来自飞鹰门……”
  北风再问,得不到更多的讯息,尤其是有关萧无月的,因为他也不知道。北风伸手捏住他的喉结,发出捏碎核桃般地“嘎吱”一声。
  夜色更浓,如同洪荒巨兽将弯月吞噬大半,仅由黑云间探出弯弯尖角。狂风渐起,玉人血染重衣,大多是敌人的鲜血,少部分是她自己的,加上大汗淋漓,已浑身湿透。
  她的肩头、右后背和左臂上各有一道长约半尺的剑伤,衣衫破裂处露出皮开肉绽的冰肌玉肤,也不见包扎伤处,似乎她身怀某种奇特内功,流出的鲜血很快凝住,变成暗红色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盘坐于地不过两刻钟之后,一阵寒风吹过,她的衣衫已冻成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换作常人恐怕已被冻死。可她不同,寒夜在冰天雪地里打坐那是家常便饭。
  百丈外的山坡上,一双鹰一般犀利的目光死死盯住下面那条小小的,却桀骜不驯的模糊身影,咬牙切齿半晌,倏然隐去不见。
  ***    ***    ***    ***
  且说影儿好歹将无月扶上软轿,挣扎着回到院子里,赶紧命小丫鬟打来热水,将自己扔进热气腾腾的浴桶之中。当然在此之前,她尚未忘记先让无月泡进暖阁中那个浴桶里,怕他感冒。
  一边泡热水一边运功驱寒,影儿很快就缓过劲儿来,其实以她的功力本不至于如此狼狈,只因她平生最为怕水,加上事发突然,一时恐惧所致。大冷的天,全身泡在热水中的感觉真舒服啊!她忍不住惬意地叹了一口气,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又不是第一次泡热水澡,为何从未感觉如此浑身舒泰呢?热气蒸腾之中,她那冰肌玉肤的双颊之上忽然红潮涌动。
  原来她忽然回想起湖中那一幕,顿时心如鹿撞,“咚咚咚”跳个不停。和无月死缠烂打八九天之久,还能不坠入情网的女子,几乎还从未出现过,影儿能例外么?
  想起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恶棍,影儿再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擦干身子穿好衣衫,急匆匆地赶往内室,刚要推门进入暖阁,忽又想起不妥,便改推为敲,大声问道:“你没事吧?洗完澡没有?”
  无月在里面弱弱地道:“洗……洗完了。”
  影儿听声音不太对,忙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发现他斜靠在浴桶边,满脸痛苦之色,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
  她忙冲过去扶住他,心慌意乱地问道:“你……你这是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无月吃力地道:“我练……练功岔了气,没事儿,一会儿就……就好。你去睡罢,今儿害你受苦,我正内疚呢。”
  原来,他一直坚持每晚运行少阳心经一个周天,可能是因为刚才在湖水中受寒,经脉受阻,强行冲关之下真气走岔,此刻真气正在体内乱窜,如同刀割一般疼痛!
  影儿见他脸上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忍不住流泪道:“你都这样了,还练什么功夫嘛!来,我帮你看看……”
  拿起浴巾裹住他身子把他抱出浴桶,擦干身子后为他披上睡袍,扶他靠坐床头,将掌心按住他肋下天池穴,内力一吐,将真气灌入他体内,并不时变换真气注入的穴道,引导真气分别沿他体内主要的十二经脉游走一圈,发现并无异常。
  影儿心中不由大感奇怪:“难道问题出在奇经八脉之中么?可他这模样根本不象已经打通任脉或督脉的模样啊?即便练功岔气也不会岔进任督二脉之中吧!”
  虽这样想,她还是将掌心移向无月的膻中穴,引导真气探察他体内任脉行气状况。果然不出她所料,无月任脉之中气行异常微弱,不仅未通,而且似乎断点特别多,乱作一团、阻碍重重,比普通人更难打通一些!督脉和冲脉等其他奇经八脉似乎更加严重!
  影儿年纪虽轻,但有名师指点,不仅已打通奇经八脉,而且已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可她眼下也傻眼了,搞不懂无月到底是何处经脉出了问题,自然无法替他将岔乱的真气溯本归流。
  见他似乎越来越难受,影儿心神大乱,急慌慌地道:“我把你体内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都查遍了,也没查出是何处出了问题。我得去把师父叫来,她能耐大了,肯定有办法!”说完转身便走。
  无月忙拉住她的手说道:“不……不用,你没查出,是因为我……我习练的心法与众不同,是由气海沿关元、中极、曲骨……”把他练功所行经脉路线说了一遍。
  影儿心中大奇,因为这些穴位按正常人来说,分别属于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不在任何一个正常的气行脉络上,怎么可能相互贯通呢?这就好比两条平行线,根本就不可能相交的!
  不过想归想,她还是赶紧将真气由无月的气海穴注入,引导真气沿他所说的运行路线走了一遭,这下她还真是大开眼界!
  这条隐脉居然是相互贯通的!只不过此时由于寒气入体稍显阻塞,无月意图通关时过于心急,才导致真气岔入细小的隐脉之中。
  要将那些窜入细小隐脉的真气导引归流,必须将自己注入他体内这股真气,分别导入这些多达数十之多的隐脉之中,将散乱的真气引出。这实在是一件非常费心费力之事,通常必须由大师级内功高手来加以疗治。
  不过找到病因就好办了,影儿见他疼得厉害,她也感同身受,只望尽快解除他所受的苦楚。她对自己的功力颇为自信,便立即动手,开始运功替他疗伤……
  约半个时辰之后,影儿已累得满头大汗,头顶冒出缕缕白雾,按住无月气海的右掌已微微发抖,可他体内的伤脉才仅仅理顺一半!
  影儿深知,此时决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刚刚被引导归流的真气又将窜入岔道之中,而且这股真气和她灌注于无月体内的部分真气相互冲突,情况将变得更加严重!
  她咬牙坚持着,渐渐汗透重衣……
  ***    ***    ***    ***
  蒙山脚下山道边,同样汗透重衣已结成冰的北风已然入定,心中忽然一阵波动,险些走火入魔!她忙纳气回归丹田,缓缓收功,心怎会跳得如此厉害?莫非他……
  心中一阵焦躁不安,再也坐不住,腾身而起化作一道白烟,往来飞掠于灰暗起伏的山峦之间!她急需耗尽自己的力气,好让自己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胡思乱想、担惊受怕,她的脑子若再不休息,必将陷入崩溃的边缘!
  疯狂般地飞纵近半个时辰,方圆五里范围内的枯树被她砍到了三分之一,终于颓然歪倒在一块爬满青苔的岩石之下,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无月~你在哪儿?回答我~”
  群山回音缕缕不绝,“回答我~回答我……”之声叠加重复,渐渐衰竭,大地回归一片寂然……
  她和影儿有许多相似之处,作为敌对多年的武林两大超级豪门中的第一悍将,二人分别率精卫队和龙战旅已经历数次恶斗,几乎平分秋色,彼此视对方为生死仇敌。如同二人主子一般,影儿悍勇稍逊北风,北风智谋不及影儿。
  然而此刻,二人为了同一个人在流血、流汗、竭尽全力,为同一个人而焦灼不安!
  ***    ***    ***    ***
  无月房中。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大功告成,影儿已累得精疲力竭,收回真气之后,身子一软,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直喘粗气。
  无月见她为了自己累成如此模样,对自己这几天的恶作剧颇感内疚,不禁长叹一声道:“唉!早知你如此关心我,我真不该故做恶作剧,把你拉下水,真是对不起你啦!”
  影儿顿时大怒,想想自己喝下那么多冰冷的湖水,现在还感觉恶心,也顾不得浑身无力,扑上去按住他怒吼道:“你这个恶棍,原来是故意整我!我要掐死你!”边说边在他身上使劲地胡掐乱扭。
  当女子说要掐死某人的时候,并非真要掐死他。所以影儿并未下死力整人,而且力道越来越轻。可是她掐的地方全是无月的痒痒肉,掐得他眼泪都笑出来了,却痛苦不堪,在床上乱翻乱滚躲避发怒母老虎的攻击,两肋之下却怎么也无法摆脱影儿那双如影随形的魔爪,情急之下只好死死抱住影儿,令她双手无法动弹。
  二人在床上抱在一起撕扯翻滚着,看上去就像一场男女混合摔跤比赛!
  相互撕扯之中,似乎碰到了影儿某个紧要部位,美人“嘤咛”一声,粉腮之上忽然一红,一动不动地,似乎一下子愣住!
  无月发觉美人忽然停止攻击,心中微觉奇怪,抬眼看去,却见美人腮晕潮红,一双杏眼水汪汪地似要滴下水来,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刚才相互撕扯,弄得她鬓云乱洒,酥胸半掩,烛光下看去分外撩人。
  无月不禁血脉贲张,紧紧搂住美人痛吻起来。
  美人“唔唔”叫唤着,双拳不住捶打着男儿胸膛,娇羞无限地嗔斥道:“你好坏!快……快放开我!我……”
  当然,若影儿真觉得他很坏,只需稍稍用力,十个萧无月也被她打死了!
  可美人一边骂,殷红双唇却慢慢张开了,眼中蒙上一层薄雾,舌尖渐渐抬起,迎合他的纠缠……随即美人双拳松开了,不再击向无月,而是轻轻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动情的时刻,影儿似乎已敞开胸怀,开始主动享受这种从未尝试过的美妙滋味,顿觉快美难言!
  温柔爱抚,唇舌交缠,二人感觉身子越来越热,美人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从喉间发出微微娇吟之声……
  不知不觉间,美人半掩的酥胸敞得更开,粉红色肚兜已完全显露,被高耸双峰顶得高高凸起。无月忍不住将手伸入肚兜,猴急地握住椒乳揉捏起来,并用指尖揉搓拨弄娇嫩乳头,乳头在他手指之间渐渐硬挺起来,变成了一颗无比诱人的红樱桃!
  美人心慌慌地道:“哦!你真坏!那……那地方不能摸……嘘嘘……”
  美人只是不安地扭动着腰肢,试图摆脱他的禄山之爪,可挣扎得并不是很用力,无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停止……
  意乱情迷之中,影儿但觉一根半软不硬的东西顶在自己的腿间,心中微觉奇怪,忍不住伸手想把它拿开。谁知触手之下火热一片,方知那根东西居然生长在爱郎胯间!
  美人如触电一般,心中已明白大半,如遇蛇蝎般忙不迭地把那根淫秽的东西甩开,羞不可抑,忙将臻首深深埋入男儿怀中。趁美人心慌意乱自己,无月得寸进尺,禄山之爪已探入美人双腿之间,细细地玩弄着那个撩人情欲的小馒头。
  美人再度如触电一般,猛地推开他,紧紧夹住双腿,有些愠怒地嗔斥道:“快把手拿开!”这次倒是语声坚决,大有立刻翻脸之势!
  无月只好暂时终止,却并未泄气,慢慢地、温柔地重新揽住影儿的腰肢,再度接吻。美人似乎最受不了他这一招,不一会儿又醉眼迷离起来。
  无月哀声求道:“好影儿,你就让我摸一下嘛,我发誓,就摸一下!”这是天下男人哄骗女友上床时,一个最大最常用的惊世谎言。
  可偏偏就有许多姑娘会信,其中包括影儿。美人娇喘吁吁地低声道:“那……那只许你摸一下哦!完了我就该回去睡觉了。你呀,真是我命中的魔星,真是好缠人啊!”
  无月指天发誓道:“一定一定!若违背誓言,我愿天打雷劈!”
  影儿忙堵住他的嘴巴,是用火热销魂的殷红双唇堵住的,娇喘细细地道:“这样的誓,可不能乱发!”
  无月的禄山之爪却并未直奔目标,而是摸向美人柔软滑腻的玉臀,并不住地揉捏着。影儿被摸的浑身酥麻,有些难耐地扭动着腰肢,喘息也更加急促,他这才缓缓地将手移向美人股间,伸入亵裤,终于摸向美人最神秘的三角地带。
  影儿浑身突然绷紧,显得异常紧张,那可是她那“花径不曾缘客扫”的处女地啊!
  无月忙温柔地、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宝贝儿别怕,我摸一下,就一下哦!”一边说灵活的手指一边寻幽探胜。
  玉门处已有少许花蜜溢出,将该处亵裤上也浸湿了拇指头大小的一块,出水量远远不象花影和柳嫣娘之类成熟美妇那么多,却显得弥足珍贵。毕竟在美妇身上,他只是“前人栽花后人乘凉”地坐享其成,而今夜,他想要的是开垦出仅仅属于自己的自留地!
  当然他尚未傻到要将手指插入进去,这样做对于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小美人来说,未免太过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他只是将手指略微探向上方,挑逗那一粒半软不硬的小豆豆……
  美人但觉浑身上下似乎都有无数蚂蚁在爬一般,娇躯由绷紧一下子又变为瘫软如泥,浑身无力地任由他的禄山之爪胡作非为。那颗小豆豆渐渐被他的手指撩拨的硬挺起来,变得比黄豆还大一些。
  无月呼吸愈发急促,有些猴急地喘息道:“影儿宝贝儿,愿不愿意做我的妻子?”
  影儿缓缓地抬起臻首,深情无限地凝视着他那双幽深清澈的眸子,似要将他的模样牢牢地记在心中,缓缓地却又十分坚定地道:“我—愿—意,因为我爱你!可是你爱我么?还是只想玩弄我?”
  无月看似颇为认真地道:“我当然爱你!我可不是很随便的人哦。”边说边分开玉人双腿,慢慢地爬上玉人柔软火热的娇躯……
  半晌之后,隐隐听见他嘟囔了一句:“糟糕!怎会这样?”
  影儿十分关切地问道:“怎么啦?我身上有什么不对么?”
  无月支支吾吾地道:“呃……不,不是你有什么不对,而是……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已是我的妻子啦!”
  影儿呢喃道:“我会记住的,一定!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啊!”
  无月的声音:“一定一定!”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到底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蓬门今始为君开”呢?还是无月突然发觉,自己下身瘫痪的,并非仅仅是两条大腿而已?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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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在劫难逃
  大约一刻钟之后,影儿坐起身来,看着垂头丧气的无月,柔声安慰道:“别这样,我既已答应做你的妻子,这个身子迟早都是你的,来日方长嘛!”言毕一指点下。
  无月不用发愁夜间失眠了!
  影儿低头看着他,幽幽地道:“我知道你言不由衷,心里另有打算,可我偏偏还是宁愿相信……娘娘之命我不得不从,但我想,娘娘应该不会伤害你的。”
  随即歪着头想了想,“我真是笨啊,怎没早点想出这招来对付他?那样就不用每天半夜被他骚扰了!”
  ***    ***    ***    ***
  华山之巅。清晨,薄雾。
  由空中俯瞰,雾霭间大地模糊难辨,唯五座挺拔尖峰刺破浓厚云层,如五尊传说中的战神傲立神州,睥睨世间,居中的玉女峰、东边朝阳峰、西边莲花峰、南面落雁峰和北部的五云峰等五个峻峰错落耸立,远远看去形若莲花,故人有云“远而望之若花状,故名华山”,这是取“华”和“花”二字相通之意。
  西方地平线上射出第一抹桔红色光芒,唤醒了沉睡的大地,首先沐浴于晨曦之中的混沌峰顶顿时变得五彩缤纷,缭绕于峰腰的团团青云随即被抹上一层嫣红,是如此绚丽多姿,大自然才是最伟大的画师,随意挥手一抹,便成一幅美轮美奂的绝世名画!
  “俯瞰云岚千山雪,乍现霞光万里红!”由黑暗到光明不过呼吸之间,不是么?也只有大自然这位伟大的画师能做到。
  南峰为华山之巅,登上南峰,如临仙境,顿感天近咫尺,星斗可摘,正如古诗所云“惟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抬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这里四周都是松林,杂以桧柏,迤逦数里,浓阴密闭,《射雕英雄传》中描写的“华山论剑”就发生在这里。
  由峰顶举目环视,可见群山起伏,苍苍莽莽,黄河渭水如丝如缕,漠漠平原如帛如绵,尽收眼底,使人真正领略华山高峻雄伟的博大气势,享受如临天界,如履浮云的神奇情趣。南峰亦由一峰二顶组成,东侧一顶叫松桧峰,西侧一顶即为落雁峰,二峰遥遥相对,峰顶间隔三十六丈左右。
  在南峰东西双顶之上,此刻各有一队人马遥遥对峙,西侧稍高的落雁峰上是以宫装丽人为首的一方。此峰在南峰三峰之中处于居中位置,也是最高峰。传说中远古有回归大雁常在峰顶落下歇息,故名落雁峰。峰顶最高处就是华山极顶,峰顶摩崖题刻琳琅满目,俯拾皆是。最高处有太上泉,泉水青绿澄澈,常年不竭,为天下名泉之一。太上泉之下便是黑龙潭,西南悬崖上有安育真人龛等景观。峰顶生满了高大粗壮的巨桧乔松,浓荫蔽日,环境清幽。
  东边松桧峰上是以慕容紫烟为首的罗刹门高手。此峰稍低于落雁峰,但面积稍大,峰顶乔松巨桧参天蔽日,故名松桧峰。华山派金天宫便位于此峰之上,宫中供奉着远古祖师华山神金天少昊的神位,山门前那株高大的迎客松年代久远,是华山派的标志之一。此峰尚有八卦池、南天门、朝元洞、全真岩、避诏岩、鹰翅石、杨公亭等许多景观。
  这场已多年难得一见的武林盛会,宫装丽人是主人,慕容紫烟则是应她之邀而来。双方相约在此地会面,自然主要是为萧无月之事。慕容紫烟率罗刹门人马星夜兼程,此刻刚登上松桧峰,她仍是面罩白纱,身披黑色大氅,遮住了她那不老的冰肌玉肤和倾国倾城的绝世容光,显得威风凛凛,但由她的言谈举止等肢体语言之中,仍能看出此刻她心中满是焦虑,甚至有些气急败坏。
  反观落雁峰上的宫装丽人,同样面罩白纱,身穿淡紫色貂裘,显得气定神闲,置身于林立的巨松之间,上有如伞如盖绿荫,耳畔阵阵松涛,如吟如咏,感觉逍遥自在,超然物外。高大的桧松荫蔽峰顶,树下石径清爽幽静,风穿林间,松涛涌动更添一段音乐般的韵致,其节律,此起彼伏,好像吹弹丝竹,敲击金石,十分美妙!
  与慕容紫烟的焦躁不安相比,宫装丽人倒是悠然自得,正就地取材,以太上泉烹茶品茗,显得无比幽雅。在她斜卧的贵妃榻之后,侍立着两位十七八岁左右,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的美貌少女,举止娴静端庄、温婉可人,正忙着扇火取水,给宫装丽人打下手。从丽人对她俩的称呼,可知左边较为活泼好动的少女名叫魂儿,右侧较为娴静端庄的少女名叫静儿。
  从所占据山峰的选择上,也足可看出慕容紫烟和宫装丽人在性格上的巨大差异。宫装丽人先来为主,之所以优先选择落雁峰,一方面是因为华山派和罗刹门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松桧峰上的金天宫便是华山派的老巢。其次,“雁”是罗刹门的吉祥鸟和标志,取三国时凤雏庞统惨败于落凤坡的典故,隐含慕容紫烟将于此地落败之寓意。
  双方前来此处的人手,当然不只双顶上这几个人,两座山峰从山腰小径两侧灌木丛中,一直到山峰脚下的密林之中,影影绰绰、人影闪动,显然双方都带来了大队人马,以备不测。
  既然统帅在此,双方出动的人马不问可知,分别是罗刹门精卫队和天门龙战旅,这是两支令天下人闻之色变的魔鬼战队、威名煊赫的铁血雄狮,纪律严明、杀人如麻、战力超级强悍是其共同点,十余年来横扫大江南北,未尝一败,分别一统南北武林。
  两支不败劲旅后来迎面相撞,曾展开数次大规模龙争虎斗,结果谁也奈何不了谁,双方平分秋色。天门之主堪称当世最杰出的军事天才,一支老弱残兵在她手下可化腐朽为神奇,摇身一变成精兵,指挥艺术出神入化,没有把握绝不出手,出手必定是雷霆一击,可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多年以来,罗刹门凭借超级强悍的战力和悍不畏死的顽强作风,才使得慕容紫烟在和这位战争艺术家的对抗中不落下风。
  天门之主既然主动出击,必有充分把握,看来这一次,罗刹门是凶多吉少!
  在宫装丽人身后,有一株最为高大茂密的巨松,在巨松一根高高的粗壮横枝上,用铁索悬挂着一个四五尺见方的小小囚笼,距地面约有六七丈高,无月正跌坐于囚笼之中,背靠栅栏,双目紧闭,也不知目前状况如何?在他身后囚笼之外,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正是影儿。
  见无月如此情状,慕容紫烟愈发心急如焚,前胸急剧地起伏不已。侍立于她身后之人,除了飞霜还是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之外,摘月和彩虹脸上同样也是写满了焦虑,显得心浮气躁,四女卫中的大姐大北风反而不见踪影。
  难道是慕容紫烟一怒之下,已将她逐出罗刹门?或是已被囚禁,甚至已被处决?以慕容紫烟的性格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目前为止,从气势上来说慕容紫烟已是略输一筹,明显处于下风。
  见到宫装丽人那付气定神闲的模样,慕容紫烟就气不打一处来,怒不可遏地大声说道:“这位就是处处与我作对的神秘人物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宫装丽人轻笑一声,缓缓地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公子在我手中。姊姊只需知道,若想要回萧公子,就得跟我好好谈谈了。”
  慕容紫烟怒斥道:“你若有胆,只管尽起龙战旅精锐,与我精卫队一决高下!为何只知耍些阴谋诡计,十多年前使诈劫走我的爱子,如今又劫走我的无月!”
  宫装丽人轻笑一声道:“十多年前那桩绑架案,姊姊无凭无据地,怎么也算到小妹头上?不过俗话说兵不厌诈、越诈越好,姊姊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吧?姊姊的来历实在令小妹好奇,十多年前由一位默默无闻地大家少妇,突然间便横空出世,把神州大地搅得天翻地覆、生灵涂炭,而你似乎可以毫不在乎!可是小妹却无法置之不理,所以就只能未雨绸缪,想其它法子来限制罗刹门一支独大了。”
  慕容紫烟冷哼一声,语带讥讽地说道:“看来妹妹是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了?好博大的胸怀啊!”
  宫装丽人笑道:“姊姊倒是不用讥笑小妹,各自对天下苍生的态度不同罢了。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姊姊,这十余年来朝廷连年征伐不断,眼下百姓最需要休养生息。所以,小妹是不会和姊姊发生大规模正面冲突的,那会造成更多生灵涂炭。不过呢,小妹实在怀疑姊姊的野心太大,所以随时会想法给姊姊使使绊、添添堵,限制罗刹门的实力发展得过于壮大,那是免不了的,还请姊姊见谅。”
  慕容紫烟冷冷地道:“眼下我没功夫跟你闲扯。说,你想得到什么,才肯交还无月?”
  宫装丽人道:“姊姊真是快人快语!眼下的武林形势想必姊姊也很清楚,罗刹门与我所控制的力量,基本上是以长江为界,处于南北分治状态,目前双方在江淮和关中一带争夺激烈,都希望在双方势力范围的交界处扩展自己的控制范围。小妹想要的,就是江淮地区所有江湖帮派的绝对控制权,罗刹门必须彻底退出这一地区。”
  慕容紫烟不假思索地道:“好!我同意你的条件,我马上传令罗刹门在该地区的所有直系分舵,全部从江淮地区撤出。你也该兑现诺言,立即放回无月吧?对了,若是我儿周岩真是在你手中,你也可另行提出条件来和我交换!”说完便唤来侍立于她身后的摘月,准备吩咐她使用飞鸽传书下达命令。
  宫装丽人却扬声道:“且慢!有些细节步骤问题尚未谈妥,姊姊何必如此着急呢?”
  慕容紫烟不耐地道:“以妹妹之见,打算以何种步骤交换人质?”
  宫装丽人淡淡地道:“罗刹门在江淮地区的所有分舵,其地理和人员分布情况,小妹基本上已调查清楚。所以呢,小妹打算委派得力属下,分赴罗刹门所有这些分舵,监督他们的撤离情况。”
  慕容紫烟冷笑一声:“你还真是有心人啊,看来还真是蓄谋已久了!没问题,我可以传令该地区所有分舵,把你派去监督的属下当作上宾对待。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撤离行动绝不拖泥带水,留下任何尾巴。怎么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宫装丽人不紧不慢地道:“小妹的意思是说,罗刹门在该地区的所有分舵,在我的属下监督下撤退完毕,并确实取得江淮地区江湖帮派的控制权之后,再放回萧公子。关于这个,姊姊也可以放心,小妹绝不会食言!”
  慕容紫烟不由得勃然变色!为了要回无月,她今天已经够忍气吞声的了,可如此苛刻的条件,她怎么可能同意?忍不住疾言厉色地斥道:“你这不是故意刁难么!我只能做到将罗刹门的人手撤出这一地区,至于那些江湖帮派是否肯归附于你,那是你的手段问题!最关键的是,对这些帮派,你需要控制多少,控制到何种程度,才算是达到了交换条件?这根本就没有一个统一标准,等于是无限期扣押无月!”
  宫装丽人笑道:“姊姊看小妹像是一个耍无赖的小人么?做任何事,没有规矩便不成方圆,关于标准问题,小妹认为达到百分之七十的控制比例即可,若是很长时间达不到这个标准,我们也可以把时间限定在半年之内。”
  对于慕容紫烟而言,无月落在这样一个心机深沉,而且似乎非常美丽的女子手中,她如何能够放心!人心的改变只需一念之间,而半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多少事情啊?而且谁能保证,她一怒之下不会撕票?
  念及于此,慕容紫烟坚决地道:“不行!你必须先释放无月,而我必定也会信守诺言!”
  宫装丽人淡淡地道:“姊姊如此固执,看来我们是没得谈了。”
  慕容紫烟森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手上见真章吧,胜王败寇,这是至理名言……”
  话未完,慕容紫烟已飞身而起,一言不发地掠向落雁峰顶,直取宫装丽人。宫装丽人娇笑一声道:“姊姊曾打遍天下无敌手,小妹虽未像你一般四处挑战各路高手,一路高歌猛进,多年以来却也从未遇到对手。遇上姊姊这样一位高手中的高手,正好可以尽兴地活动活动手脚!”
  说完也飞掠而去,迎向慕容紫烟风驰电掣一般冲来的曼妙身影。
  无月于此时恰好醒了过来,他慢慢睁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还依稀记得,昨晚对影儿“行凶未遂”,只好睡自己的大头觉,没想到这一觉睡到天亮,人就已跑山顶上来了,而且还是在一个笼子里!
  未等他把周边的状况搞清楚,便立即被慕容紫烟和宫装丽人的决斗,牢牢地吸引住他的眼球。
  突然间看见慕容紫烟,他大喜之下,如见救星,顿时张大嘴欲狂呼,却除了低沉的“嗬嗬”之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他心知必然是被宫装丽人点住了哑穴,倒也无暇去想此事,开始聚精会神地观看这场别开生面的空中对决。
  两位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虽韶华不再,且都轻纱蒙面,但那绝世的风姿,便如同空中一起绽开的两朵空谷幽兰!
  但见二人如同九天玄女一般,在空中飞舞盘旋,出手相搏。宫装丽人姿态优雅曼妙,看似闲庭信步,却也绵里藏针,暗藏杀机。慕容紫烟大开大合,出招凌厉,罡风指力招招追魂夺命,姿态却也不失女子高雅风度。
  慕容紫烟和宫装丽人的轻功均足以惊世骇俗,滞空时间都很长,足足在空中打斗半盏热茶功夫之后,才需在树顶或山崖上借力,再次飞掠而起!这场对决看似轻松,可是看看她俩飞舞纱裙上的一个个破洞,以及每当落脚于山崖,则坚硬的岩石和古松必被击得粉碎来看,双方的搏斗其实凶险万分!
  在无月眼中看来,空中的宫装丽人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慕容紫烟则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宫装丽人美丽的身姿闲婉柔靡,慕容紫烟机敏的迅飞体轻如风。宫装丽人玉洁冰清,慕容紫烟妙态绝伦……
  郁闷!他这哪是在看人打架,分明是在欣赏美人!不过这家伙对美人的鉴赏能力实在不差,一如他品茗的功力。
  两位昔年的绝世佳人恶战数百回合,各出奇招,生死相搏。
  双方各自埋伏在双顶之下的精卫队和龙战旅大队人马,见统帅已大打出手,恶战不止,自也不甘落后。
  但见摘月和影儿各自挥动令旗,精卫队和龙战旅同时冲向双顶夹峙的山谷缓坡之中,西边龙战旅黑衣劲装,东边精卫队白衣耀眼,勇士们纵跃如飞,漫山遍野地冲向对手,却又保持着整齐的阵列。
  由峰顶俯瞰,下面两个黑白方阵如同两头发情的公牛在决斗,四蹄扬起尘烟猛地冲向对方,尖锐的犄角猛地相撞,爆发出“轰隆隆”巨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已经历过多次血战,均有亲密战友死于敌手,彼此很熟悉对手的武功套路,双方都没有九大门派那些只能唬人的花拳绣腿,以出手角度最能使出全力、攻击距离最短为最高原则,挥舞刀剑相互砍杀,对手身上狂飙的鲜血就是最好的奖励!
  双方的血战比的从来就不是招式,比的是谁的出手速度更快,谁的力气更大,比得是谁更能挨刀、更加悍不畏死!拼的是勇气和血性!
  血腥残酷的角斗场中,双方都有不少人已浑身浴血、腹裂肠流,可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便没人倒下,本能地挥舞刀剑砍向敌人!
  场中每个人皆是如此,双方出动的精卫队和龙战旅均在千人左右,且不说武功之高,仅凭如此悍勇和血性,放眼天下,何人能敌?
  厮杀呐喊成一团!混合着“叮叮当当~咔嚓~噗噗~唰唰”等筋断骨折之声不绝于耳,如此人间仙境成了丑陋的屠场!
  从呐喊的声音听来,双方竟然都是女子占多数!唉!这十多年来,自罗刹仙子强势崛起后,以慕容紫烟和宫装丽人这两位惊世奇才作为金字塔顶端,往下一层传一层,传下来的多半都是女弟子,加上长期血斗男勇士们阵亡不少,武林中变得有些阴盛阳衰!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混战,而且规模庞大,全是双方精锐中的精锐,龙战旅对精卫队,出手都极其狠辣,接战不过半盏热茶的功夫,双方都已出现数十人伤亡。
  总体而言,精卫队清一色圆月弯刀,杀伤力惊人。龙战旅黑衣高手们则清一色使剑,却也个个剑招狠辣。
  比悍勇和战力,精卫队一直都稍占上风,和对手硬拼并不太符合宫装丽人的一贯风格,这次她是怎么啦?一向英明果决、用兵如神的她难道忽然脑筋短路,犯糊涂了么?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拼死血战,伤亡渐渐增多。如同空中两位佳人的决斗,几乎仍是五五波的平衡局面,但随着峰顶的慕容紫烟看似渐渐有略占上风之势,山谷中精卫队勇士们信心大振,个个悍不畏死地冲锋向前!
  龙战旅终于呈现出支持不住之势,开始慢慢地往西北方向、一条狭长的山谷中退却,精卫队勇士们穷追不舍,随之涌入峡谷。
  这场血战的主战场渐渐挤入这条狭长的山谷之中。
  山谷两侧是比较陡峭的斜坡,上宽下窄,谷底和斜坡上生满了灌木丛,杂草丛生。
  当精卫队大队人马纷纷挤进山谷杀敌之时,山谷上方崖顶突然有个女子发出一声呐喊!
  随着这一声号令,从精卫队上方崖顶之上扔下大量水桶粗细的滚木、桌面般大小的坚硬岩石和熊熊燃烧的火把!
  山谷中顿时惨叫连连!
  蜿蜒曲折的狭长山谷之中,此时已挤满了精卫队员,根本就腾挪不开,再高的武功也无用武之地,个个被砸得灰头土脸。
  此时正值冬季,灌木丛和遍地杂草非常干燥,似乎崖顶还不断往下倾倒桐油,山谷顿时变成一条绵延两里多长的长长火龙,变成了一条人间的修罗屠场!
  原本被追击的敌人纷纷返身冲杀上来,和已被滚木岩石和熊熊烈焰弄得焦头烂额的精卫队勇士再次混战在一起!
  这是一场真正的屠杀!一场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
  又经过近半个多时辰的血腥屠戮,精卫队伤亡惨重,死伤近半,其余尚能战斗的人员也多半带伤。
  见山谷中战局急转直下,自己手下精锐竟出现如此惨状,慕容紫烟一时间也看得目瞪口呆!
  她虽渐渐略占上风,但也已摸清对手的实力,即便再战一千多招,自己仍无取胜把握,遂无心再和宫装丽人纠缠,先救出被困在谷中的属下再说。
  慕容紫烟飞身掠向山谷上方,势如奔雷电掣、锐不可挡!
  山谷斜坡上那些仍在推石头倒桐油的龙战旅战士见她掠来,被连杀十余人之后,自知不敌,加上手中的“武器弹药”滚木擂石等已几乎用尽,遂随着长官一声令下,全都一哄而散,冲下山谷找精卫队那帮倒霉蛋的晦气去了。
  慕容紫烟随之冲下山谷,截杀那些沿着峡谷返身杀回、正痛打落水狗的龙战旅战士,同时回头大声喝令精卫队撤出这条峡谷。
  宫装丽人尾随慕容紫烟也掠下山谷,对谷中残敌发起攻击,她身后跟随着影儿、魂儿和静儿等三个美貌少女,也尾随主人身后大开杀戒。
  只见宫装丽人长袖飞舞,挡者非死即伤,三个少女也武功奇高,精卫队员们根本不是对手,天门三英果然名不虚传!
  幸好有摘月、飞霜、彩虹和精卫队几名纵队队长上前,合力截住宫装丽人,形势才又稍稍稳定下来。
  慕容紫烟四女卫之中,她那强悍冷血的性格数飞霜继承得最多!
  她和彩虹率两名精卫队队长截住宫装丽人,死战不退,美丽双眸之中,那股悍不畏死的疯狂眼神令宫装丽人也感觉心寒,一时间竟也无奈她何!
  摘月则和手下三名队长截住天门三英,原本实力不逮,幸而三英中的大姐大、武功也最高的影儿,压根儿就是出工不出力,反而还能稍占上风!
  影儿现在全副心思都在那颗巨松之下、囚笼之中的无月身上,生怕他遭遇不测,哪有心思在此处和敌人厮杀?况且眼前之敌是心上人的好姊妹,她们今天已经够惨的了,自己若再得罪她们,以后嫁过去之后如何相处?
  这个美丽多情的美眉经过和无月十天的相处,她的心已被他骗走,念兹在兹的,都是在盘算着以后如何才能和他长厢厮守。
  慕容紫烟那边,则只能用血腥惨烈来形容!
  她已甩掉罩在外面的黑色大氅,露出一身由细密坚韧的金属丝织成的软甲。
  这付紧身软甲由雪白的鹅颈下方一直延伸到脚踝之间,将她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宽厚的双肩之上各有一片向上微翘的护肩,将她那猿臂蜂腰、高大健美的体态尽显无遗。
  她手中纵横挥舞着一柄闪耀着幽幽寒光的大号弯刀,陷身敌阵之中,比人群整整高出半头有余,显得鹤立鸡群。
  浑身的冰肌玉肤在真气鼓荡充盈之下,肌肉异常发达,腹背、双臂、大腿和小腿之上的肌肉高高坟起,呈倒三角形的体型充满了力量,看起来活像一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力大无穷的猛虎,又象一位高大威猛的欧洲中世纪重甲骑士!
  尤其是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睥睨天下、勇者无敌的强大气势,更是显得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锋利的弯刀挥过,必有人头或残肢落地,令面对她的每一个敌人胆颤心寒。这柄弯刀名曰“望月”,是慕容紫烟当年在关外率军征服女真各部时的佩刀,也是一柄吹毛断发、锋利无比的宝刀。
  二十多年来,这柄宝刀跟随着她饮血无数,刀下亡魂已多达万余!
  多年来的冲锋陷阵、血腥厮杀,使得她实在不愧战神称谓!
  孤身一人挡关,迎击一千多名疯狂武士列队轮番上阵、潮水般的集群攻击,永无休止的车轮战术,还要分心应对宫装丽人忙里偷闲,击向自己要害穴位的强劲罡风和指力,慕容紫烟照样巍然不动、力战不退。
  这场以命搏命、异常血腥的惨烈厮杀,已使得她血透重衣。
  不过,她软甲之上沾满的鲜血,敌人的要占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在她身前,龙战旅将士的尸体,已沿着两侧山壁陡坡堆积起两丈多高!已将山谷堵死,现在的战斗,是在尸堆上展开!
  只要没接到统帅的命令,龙战旅勇士们宛若蚂蚁雄兵,同样是死战不退!
  即便对方真的是一尊永远也杀不死的天降战神,他(她)们依然会奋不顾身,踩着阵亡战友们的尸堆扑上前,迎向沛然莫之能御的凛冽杀气,徒劳地向她挥剑,随即挨刀、血喷,继续挥剑,直至不支倒地,再由后面的战友踩在自己身上继续战斗,前赴后继……
  这样的搏命厮杀、挥刀互砍,比的是谁的力气更大,耐力更好,以及比谁更加凶猛、更加悍不畏死,所有这些指标慕容紫烟都更占上风,杀人经验也更加丰富,所以她能象三国典韦那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入,威风凛凛!
  宫装丽人见好就收,既然已大获全胜,何必还要和对方死缠烂打,又陷入血腥的缠斗混战之中?这可不符合她足智多谋的性格,于是下令鸣金收兵,率天门三英返身掠回落雁峰顶、那株悬挂囚笼的巨桧乔松之下,她觉得,此刻还是守住人质要紧。
  慕容紫烟悍不畏死的强悍血液,通过各级属下层层传递、潜移默化的长期熏陶,已成为罗刹门这个庞大组织的总体性格。
  尤其眼下这支精卫队,由她最为信赖的四女卫直接指挥,是罗刹门精锐中的精锐、嫡系中的嫡系,清一色来自慕容封地的女真贵族之家,在丛林生存法则中拼杀出来的铁血勇士,体内流淌着的,是女真狩猎民族嗜血的狼性血液!
  精卫队前身为二十余年前跟随慕容格格纵横关外、四处掠夺和征服其他女真部落的嫡系部队。
  后来慕容紫烟隐姓埋名远嫁中原时,以陪嫁的名义,将这支铁军尽数带到济南府,以其为骨干,又从辽东女真陆续招来贵族子弟加以严格训练,组成目前这支精卫队。
  二十年来,虽然有些老队员陆续被调离,或作为慕容紫烟的心腹,被派往罗刹门各地分舵,以及其他归附门派中担当首脑,诸如派驻昆仑派的查莉香,或被派往罗刹门其他分支机构担任首脑,诸如“姹女楼”楼主夜天阴。
  但这支拥有辉煌历史的铁军,其嗜血的灵魂仍在,且不断地被慕容紫烟所强化。
  简要介绍一下精卫队的组织情况。北风:精卫队大统领,同时负责统辖协调罗刹门其他机构所有嫡系精锐,手下直辖精卫队上黄旗一~八纵队,每个纵队百人,由一名队长指挥,下面分为十小队,由一名小队长指挥。摘月:辖下精卫队上白旗九~十六纵队。飞霜:精卫队上红旗十七~二十四纵队。彩虹:精卫队上蓝旗二十五~三十二纵队。
  有精卫队作榜样,这种勇猛强悍的战斗作风逐渐灌输到罗刹门上下每个队员身上。是以上阵对敌时,除非是上级指令,否则只知向前不知后退,明知是死也要前赴后继,这一向是罗刹门不成文的光荣传统。
  可今天,这一光荣传统带来的却是无尽的灾难,也是精卫队历史上伤亡最为惨重的一役!
  当巨变发生,形势急转直下之时,这些勇敢的猎人们个个武功高强、轻功不弱,完全有机会各自逃生,却因这一传统而放弃了这样的机会,拼死继续杀向前方的敌人,徒劳地继续向前,迎向源源不断砸下来的岩石和熊熊烈焰!
  得到慕容紫烟的撤退命令之后,形势立刻大为改观,头顶上的致命威胁已被解除,慕容紫烟那边的战斗大家根本插不上手,也不敢上前插手,统帅既已下令撤退,他们就只能撤退,没人敢违抗命令!
  山谷上方那些被慕容紫烟打散,从两侧陡坡上纷纷跃下攻击的百余名敌人,根本就招架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勇敢猎人,对精卫队造不成多大威胁。
  精卫队大队人马开始携带着伤者,背负着死难的勇士,井然有序地撤出了这条死亡之谷,这个令他(她)们终身难忘的伤心之地!
  不过半刻钟时间,撤退行动已告完成,狭长山谷中除了遍地血腥、零星燃烧的余烬,再也没有一根断肢、一把弯刀,甚至没有一根长箭留下,这些全被存活下来的精卫队队员们带走了,打扫得干干净净,只要还有行动能力的伤者也全都参加了清理战场的行动。
  不仅精卫队,整个罗刹门包括慕容封地的所有部众,还有一个永远坚持的传统,便是将牺牲勇士们的遗体全数带回,由萨满祭司妥善安置亡魂,连一根手指也绝不遗漏!
  什么叫钢铁之师?什么叫不死传奇?正列队走出死亡峡谷的这支战争之魂,便是经典的教材和范例!
  勇士们的脸上虽然忧伤,但依然坚定,没有一丝恐惧之色,在女真萨满教义中,死难兄弟姊妹们的致命伤全在胸腹之前,面对敌人倒下,是真正的勇士,回到营地,祭司将登上神圣祭坛,将圣水洒向所有烈士的遗体,超度他们不灭的战魂,护持英灵前往传说中美丽的天国,进入轮回、获得重生!
  所以她(他)们宁愿勇敢地面对死亡,也不愿苟且偷生!因为他们是猛虎、是恶狼,只有食草动物才会懦弱胆怯、苟且偷生。
  她(他)们的身上,血迹斑斑,皮开肉绽,衣烂裙破,但腰背仍个个挺得笔直,排成两行的队列依然整齐划一,如同平时一天的日常训练完毕之后,正迈着整齐的步伐返回营地。
  宫装丽人见状,也不禁暗自叹服,自己虽也御下极严,但纪律也未能严厉到如此地步,心中不禁暗道:“可惜我和她是敌非友,否则以我的心机和智谋,加上她的强悍实力,组建一支无坚不摧的钢铁雄师实乃轻而易举,天下还有谁能是我们的对手?”
  慕容紫烟此刻也已率领摘月等人,重新返回到落雁峰上,和宫装丽人一行相对而立。这会儿摘月已从包袱之中取出一件淡紫色长裙替慕容紫烟穿上,遮住她身上那身金属软甲,两人不约而同,都是淡紫色外套。
  她和宫装丽人刚才那场恶斗,多少都受了一点内伤,后来又都参与了谷中那场惨烈的大混战,体力消耗自也不小。
  但慕容紫烟绝未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无论还要面对多少艰难险阻,甚至是跨越刀山火海,她都要救回无月。
  分离二十天以来,她尝遍了暧昧、甜蜜、梦幻、迷茫、痛苦、煎熬、眼泪、无奈和撕心裂肺等诸般滋味,她这一生中,还从未同时尝试过如许之多的爱情佐料!
  无月已深深融入她的灵魂之中,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底,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只要轻轻闭上双眼,他的音容笑貌便会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是那样栩栩如生!
  她已明白,今生今世,她已无法在没有无月陪伴的情况下独自生存下去,她渴望无月马上回到自己身边,紧紧地和他拥抱在一起,哪怕一刻也不想再和他分开!为此,她不惜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弃之如敝屐!
  慕容紫烟吃一堑、长一智,对宫装丽人过人的心计和卓越的指挥才能已深怀戒心,暗中放出灵识探察四周,发现在宫装丽人头上,那些巨松茂密的枝叶之间,至少还埋伏着四五十个内力不俗的一流高手。
  她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夷然不惧,疾若飘风一般掠向囚笼,期望能趁乱抢回无月。
  就在她的身形堪堪逼近那个高悬在空中的囚笼之时,突然从四周巨松之上,如同翻牌一般垂下一张巨网,在她和囚笼之间形成一堵垂直于地面的网墙!
  变起仓促,慕容紫烟收势不及,向前疾冲的身影如同飞蛾扑火,又恰似快速飞行的蜜蜂猛然撞进蛛网一般,飞速地冲进了这堵网墙之中!
  她这一冲之势何等凌厉!
  网墙着力处被撞得深深地凹了进去,四周裙边将她整个包裹起来,裙边四角均有铁索相连,被潜伏于巨松茂密枝叶之间的数十个白衣人猛地一收铁索,顿时将她牢牢地裹进巨网之中,高高悬挂于半空,与无月相隔,竟是咫尺天涯!
  她顾不得自身危险,殷切地向相隔不到三尺的无月看去,正迎上他那双无比关切的目光!
  世间万物寂灭,那一刻时光凝固,除了对方,以及那无比深情的眼神!三生七世、生死轮回,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比不上这一瞬的深深凝眸!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看不见,唯有一个念头,竭尽全力地再荡过去一点好牢牢地抓住囚笼,跟他待在一起!
  幸而无月尚能注意到,那数十名高手正在弯弓搭箭,于是她从他深深凝望自己的多情眼神中看到了突如其来的恐惧!
  慕容紫烟醒神过来,她当然明白,得活下去才能和他有今生,谈来世还为时过早。只要她不想死,世上似乎尚无人能杀死她,这次是否例外?
  她身上灌满刚猛绝伦的罡风的长袖飞舞,将她的娇躯团团包裹,使得巨网无法将她裹实,随即“嗨~”地暴喝一声,浑身上下各穴道如惊雷炸开一般,齐齐爆发出一股股无坚不摧的白色罡气,试图利用强大的冲击波震碎巨网。
  不曾想这张巨网竟是由发簪般粗的铁丝编织而成,在如此强猛的罡气冲击下并未被震碎,只是在受力最猛的部位被炸开一个人头大小的破洞。
  宫装丽人举手一挥,从树上突然冒出数十个白衣人,个个拉起强弓,端起劲弩,齐齐向慕容紫烟射去。顿时箭雨如飞蝗而至,挟带着“嗖嗖嗖”的劲急风声。
  包裹住慕容紫烟娇躯的这团强猛罡气浑厚之极,如同一堵气墙,那无数来势劲急的箭雨碰上这堵气墙之后,如同射在一床厚厚的锦被之上,在冲进气墙一尺左右深度时纷纷力竭落地,无法伤得她分毫。
  然而,也不知是哪两位膂力过人的高手所射出的箭矢,来势快如风驰电掣一般锐不可挡,终于还是突破了这堵气墙的防御,一支长箭射中了她的右肩,另一支则穿透软甲,深深地射进了后背右侧!
  这一轮箭雨过后,趁箭矢来势稍缓,慕容紫烟伸出纤纤素手,猛地运足真气于双掌,尖尖十指顿时化作钢铁一般坚硬的金刚爪,扣住铁丝网破洞处使劲一扯,“嘶嘶嘶”一阵撕裂声传来,竟将铁丝网硬生生扯成两半!
  慕容紫烟脱身而出,淡紫色身影在空中一闪,快如鬼魅一般掠过两株巨松,寒光一闪、再闪,两颗人头连同两具无头尸体同时落地,正是射伤她的那两个白衣人!
  睚眦必报是这位辣女的另外一种性格,凡是伤害到她的人,她必加倍奉还!
  慕容紫烟随即在空中如九天玄女下凡一般长袖飞舞,冉冉飘落,仍不断射向她的强弓劲弩,既穿不透刀网,更钻不进气墙,再也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她飘身落地,正好面对宫装丽人,二人之间相隔不过数丈,再度形成对峙之势,漫天箭雨也顿时停顿下来。经过一番挣扎,她又回到刚才的起点,无月仍在对方手中!
  慕容紫烟随手拔出两支长箭,眉头都没皱一下,立时从伤处标出两股血雨。她运功止住血,也不加以包扎,浑如没事人一般对宫装丽人冷笑一声:“哼!你还有什么阴招,统统都使出来吧!”
  她说得丝毫不错,要论玩阴的,宫装丽人还真是技高一筹,而且层出不穷,多到足以让她头昏脑胀、晕头转向!刚上完一次当,紧接着还要心甘情愿地再上一次当!
  宫装丽人对她的强悍作风倒也颇感震撼,对她那好勇斗狠的性格又多了一层了解,不由得轻笑一声,和颜悦色地劝道:“我看姊姊还是包裹一下身上的伤势再说吧,不要再逞能啦!历朝历代的大英雄、大豪杰和铮铮铁汉,我看也没几个比得上姊姊生猛!你是我们女子的骄傲,脂粉堆里的大英雄,我若是就这样把姊姊玩儿死了,小妹还真有些惋惜哩!你右肩只是皮肉伤倒不足为患,但后背箭伤可能会伤及内腑,若不及时处理恐留下后患,顺便提醒姊姊一句,箭上有毒!”
  慕容紫烟露出睥睨天下的狂傲神态,仰天狂笑道:“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这点皮肉之伤算得什么?当年恶斗武林四隐一仙姑,我所受内伤比这严重得多,我一样挺过来了,继续恶斗不止!不用假惺惺地啦,我俩是继续斗下去呢,还是按交换条件先将无月好好地还给我?”
  由于有罡气护体,受伤的右后背虽然疼痛,但似乎并未伤及内腑,至于箭头上的剧毒,已被她运功托住,渐渐驱出体外,是以慕容紫烟并不是十分担心。
  当然了,她身上的伤势真象她说得那么轻松么?
  未必!她此刻失血过多,所中剧毒一时间无法驱除干净,脑中已有些眩晕之感,全凭一股钢铁般意志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宫装丽人也受了些内伤,滋味也并不好受,但仍好整以暇地道:“要小妹现在放人那是免谈,姊姊有本事尽管出手抢人。”之所以说得如此大方,是因为她根本就不信,此刻的罗刹仙子还有余力出手。
  可出乎她意料之外,慕容紫烟偏偏就再次如旗花火箭一般飞起,快如闪电一般扑向无月,她再想要拦截已来不及!
  无月身后俏生生地冒出一个貌美若仙的少女,将一把闪着耀眼寒光的匕首横架在他脖子上,一付随时准备抹他脖子的模样。
  宫装丽人轻笑一声,缓缓地道:“姊姊若一定要抢人,带回去的只能是一具尸首,望姊姊三思!”
  无月身后的少女正是影儿,趁慕容紫烟和主人又在大眼瞪小眼的间隙,忙将殷红双唇悄悄凑向他耳边,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对他说道:“无月,我这只是做做样子的哦!你不用害怕……”
  无月刚才见到慕容紫烟经历生死劫难,吓得他可谓肝肠寸断,连喊都喊不出,此时眼中包着眼泪,依然心有余悸,心中惊恐不安地狂跳不止,哪有心思理会身后这位小美人?
  人与人之间,在生死关头才会看清自己的内心,在刚才那万箭齐飞、千钧一发之际,他发觉自己是如此深爱这位性情刚烈的女子,当然他还是有些分辨不清,这种挚爱是情爱多一些,还是情义多一些?
  影儿见他不理自己,忙又低声说道:“你……你生气了么?回去我好生服侍你,给你赔罪,你想怎样……就怎样……”说完玉颊之上忍不住一红。
  昨夜无月和她接吻时那种快美难言的滋味,到现在还留在唇舌之间,实在令她回味无穷!
                           


第015章 擦肩而过
  宫装丽人已是在玩儿一场豪赌,因为此刻,连她自己也不禁紧张万分,暗自有些不安地想道:“她若真要耍横,自己真能忍得下心,下令戕害他么?这个莫名其妙的坏蛋,不知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害得自己已有两三天睡不好觉了,每每闭上双眼,这个坏蛋便会不请自来,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在睡梦中都不肯离去……”
  不过这场豪赌她赢了!因为她担心无月出事,慕容紫烟比她更怕,至少更怕十倍!关于这一点,宫装丽人心里非常明白,不然也不敢随便撒下骰子开赌。
  胆子一向很大的人有时也会变得特别胆小。就象现在,当慕容紫烟看见雪亮锋刃抵住无月脖子上的时候,她感到了恐惧,巨大的恐惧!
  她在空中不断变换身形,腾挪飞掠于囚笼周围的树枝之间,努力寻找可以一击毙敌,而又能让无月完好无损的攻击角度。
  然而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用何种方法发动攻击,都没有保全他的绝对把握。毕竟锋利的刀刃就抵在他的咽喉处,自己无论再快也快不过刀刃那么轻轻一抹!
  别说没有绝对把握,即便有,也可能横生意外,她岂敢冒险一试?她不愿因为自己的莽撞,葬送一生的幸福!
  所以,她最终还是被迫做出了让步,这是她出道以来破天荒第一次对敌人妥协。
  若是她知道此刻只要出手抢人就会赢,宫装丽人不过是在和她赌谁的胆量更大,她非气得找块豆腐撞死不可!
  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白衣人纷纷跃下巨松,由树枝上放下囚笼,打开笼门,将萧无月扶进一顶华丽舒适的软轿之中……
  尤其令她受不了的是,无月也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她,那双比女孩子更加漂亮的大眼睛中饱含着深情,直到他消失于软轿之中。
  一时间,暧昧、甜蜜、煎熬、无奈和生离死别等诸般相互矛盾的滋味同时涌上心头,心中更是疑窦丛生:“无月见到我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曾说过?难道是被那个女人点住了哑穴?这个狠毒的女人,居然忍心如此虐待于他,别让你落在我的手上!要不然……哼哼!”
  紧接着,更加令慕容紫烟揪心的是,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宫装丽人竟也钻进那顶软轿之中!
  “这顶软轿并不太大,她为何还要钻进去跟无月挤在一起?她到底想干嘛?为什么她死活不愿把无月还给我?难道……难道她也喜欢上了他,想要诱惑他么?该死的女人!!!”慕容紫烟如是想道。
  此刻在她心中,除了原有的五味杂陈,现在又多了一种味道,酸酸的醋味儿!
  无论在战场还是在情场上,慕容紫烟都算是遇上了一个真正的对手,能否把心态摆正,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将是她能否最终获胜的关键。然而这个为了爱可以毁天灭地、性格极端的女子能做得到么?
  性格决定命运,此话一点不错!
  宫装丽人率龙战队千余将士排成整齐的队列,浩浩荡荡地挟持着无月下山,在华山脚下一座庄园之中牵出一千多匹高头骏马,齐齐上马,宫装丽人和无月也换乘一辆豪华马车。
  一千多龙战队精骑将马车团团包裹在中央,一路向东疾驰而去。
  慕容紫烟怎肯放弃?一路跟踪着那辆华丽马车,带着精卫队一路紧随不舍,为了以备不测,她已让摘月向济南府飞鸽传书,从上白旗和上蓝旗抽调十个纵队紧急驰援,替换生还的五百余名精卫队员,好带着死伤者尽快返回济南休整。
  但宫装丽人以萧无月的性命为要挟,慕容紫烟空有冲天豪情,却也不敢冒险,因此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无月只要一天还在宫装丽人手中,她就一天不能安心,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经过大半天的尾随跟踪,天黑之后已到潼关,那些白衣人搭好了豪华帐篷。
  慕容紫烟眼睁睁地看着宫装丽人竟抱着无月进入帐幕之中,却把天门三英留在门外!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当慕容紫烟看见那顶豪华帐篷中的烛火竟一一熄灭,里面变得一片黑暗之时,一向清丽若仙的她。竟似已彻底崩溃,不顾一切地掠向那顶帐篷,站在二十丈之外对着帐篷破口大骂,且出言不逊,变得活象一个骂街的泼妇!
  龙战队高手们怎能容忍统帅受辱?纷纷拔出长剑围上来准备动手,精卫队战士也一拥而上,再度形成对峙局面,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动手拼命的架势!
  宫装丽人在帐篷之中听得有趣,不禁对无月笑道:“罗刹仙子不是公子的乾娘么?她为你着急,想把你抢回去倒也情有可原,但这会儿我怎么感觉她明显在吃醋,而且还酸得厉害?萧公子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无月不满地向宫装丽人张了张嘴,向她示意自己是哑巴,而且还是她造成的。
  宫装丽人扑哧一笑,说道:“对不住了,我忘了你是个哑巴。”
  她走出帐篷对门边的影儿吩咐道:“你带人团团围住帐篷即可,没有命令不许出手。”
  影儿抬手做出一个手势,龙战队立即踏着整齐的步伐后退五步,依然警惕地注视着多年的老对手。
  宫装丽人飞了慕容紫烟一眼,竟扭腰摆臀、烟视媚行地重新走进帐篷,看得天门三英也是目瞪口呆!她们何曾见过一向端庄威严的主人做出过如此妖媚的模样?
  慕容紫烟双拳握紧、青筋暴跳,双目喷火,前胸急剧起伏不止,她简直受不了!“这女人!神态如此勾魂荡魄,无月焉能抵挡?”
  不理属下纷纷大跌眼镜,慕容紫烟气急败坏,宫装丽人钻进帐篷后该干啥干啥,她现在已经很驾定,只要无月在自己手中,慕容紫烟铁定不敢轻举妄动。和罗刹门硬碰硬这样的蠢事,从来就不在她的计划之中,而慕容紫烟手下这支铁军的彪悍勇猛,更加深了她的这种印象!
  下午还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已对精卫队这支千人骑士团的战斗力做了一个客观评估,她认为若是两阵对圆,各以铁骑硬碰硬地冲锋陷阵、搏命厮杀,至少需要动用皇朝最为精锐的宣府铁骑两千人马方可势均力敌,宣辽军一直部署在燕山地区,虽达数十万之众,但真正的宣府铁骑也不过万余人马!
  然而据她掌握的情报,罗刹门散布于济南周府及郊外各庄园之中的精卫队至少也有三千人马,加上其他嫡系力量和散布于各地的罗刹门分舵,实在称得上是一支非常强大的力量!
  对于千禧帝国内部居然潜伏着一股如此强悍的敌对力量,宫装丽人感到了一种深深的不安,甚至有着一种强烈的不满,对皇朝眼下一塌糊涂的状况的不满。
  “是该有所改变了!”她心中如是想道。
  慕容紫烟一直站在当门骂大街,居然一点儿不觉得累!
  此刻精卫队队员们也已经在她骂街的地方搭好一顶华丽帐篷,摘月等人请她入帐,但遭拒。慕容紫烟只是让人把软椅放在帐篷门口,坐下后断断续续地继续骂个不停,直到嗓子都有些嘶哑了,才让摘月等人接替她的工作。
  就这样整整折腾了一夜!
  难道她疯了么?否则怎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其实不然,慕容紫烟自有她的道理,因为这样通宵怒骂,起码可以起到骚扰的效果,令那个女人无法安下心来,和他……调情?
  其实所谓“调情”只是她心中的怀疑而已,却被她强迫自己幻想为现实。
  性格偏执的人往往有这种倾向,比如怀疑男友对自己不贞,渐渐会把这种怀疑当作事实来折磨自己和男友的神经,搞得自己心神不宁、疑神疑鬼不说,男友也痛苦不堪,怎么解释都没用!
  宫装丽人很聪明,这本是她故意安排的一出心理战,用来折磨貌似强悍的对手那根脆弱不堪的神经,自然不会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任凭慕容紫烟和她的心腹在远处怎么骂,她躺在帐篷之中柔软舒适的行军床上照样睡得很香,甚至比平时更香。
  敌人的痛苦就是自己的快乐,不是么?
  躺在她对面那张行军床上的无月却是整夜备受煎熬!他口不能言,手脚也动不了,已经够难受了,慕容紫烟心中那股怒火、无奈和煎熬,他也是感同身受!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慕容紫烟白天躺在豪华大马车中睡大头觉,晚上则如上所述通宵骂大街,一路跟踪宫装丽人一行到了渑池。
  这几天之中,宫装丽人故意每晚和无月共居一帐,目的是以此来激怒罗刹仙子,让她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进一步失去理智,自己好浑水摸鱼、从中渔利。
  入夜,宫装丽人一行下榻于渑池城中最大最豪华的悦宾楼客栈,影儿将客栈全部包下。宫装丽人携无月入住后院观月楼楼上那套最大最豪华的上房,这套上房有卧室、雅厅和厢房各一间,雅厅外朝南那个带木质栏杆的观月台地势较高,向东南西三个方向看出去视野都非常开阔。
  观月楼南侧就是后院的南墙,客栈后门就开在该处,南门之外是一条僻静的死胡同。
  当然,从客栈南墙外那条小巷对面的一栋民宅楼上、几扇朝北的窗户里,也一样可以把观月台看得很清楚。不出她所料,一群如狼似虎的猎人已闯入那栋民宅,一家子不愿离开,结果房东父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吐血半斗,才在家人的扶持下不得已离去,被赶出家门。
  精卫队鸠占鹊巢,选好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之后,恭迎夫人上楼。这些人在关外劫掠弱小部落已成习惯,到中原后夫人虽明令禁止,但千余年来这种生活习性已渗透到族人的骨子里,包括她自己,所以大家偶尔对百姓露出獠牙,她有时也就默许了,只是说明下不为例而已。
  慕容紫烟此刻正趴在楼上朝北的窗户上,目光烁烁地监视着观月台上的动静。
  原来,慕容紫烟率众进入渑池城中之后,在悦宾楼之外默运灵识,探知后院观月楼四周聚众最多,心知宫装丽人必入住该楼,便立即找到了这栋最便于监视的民宅。
  龙战队约有七八百人将观月楼团团围住,禁止任何人入内,连客栈的伙计和掌柜也一样,不过,另外大约有数百高手却并未出现在悦宾楼,不知所踪。
  慕容紫烟似乎无心留意这些,因为宫装丽人和无月正坐在观月台上十分悠闲地对月小酌,影儿、魂儿和静儿侍立在侧,传菜斟酒。
  一轮弯月斜挂东天深邃苍穹,粉红色月光斜洒在观月台上,和烛光辉映,桃花玉面相映红,是如此诗情画意,平添许多浪漫气息,浑然一幅才子佳人对月吟诗的场景!
  平时明月初升之时,慕容紫烟常和无月到梅亭品茗赏月,如今檀郎身边已换了红颜,而且似乎很喜欢这种气氛,对她的态度竟也宛若红颜知己!
  慕容紫烟气得牙痒痒地,却无可奈何。宫装丽人举止幽雅,看似很会享受,更为擅长营造浪漫氛围。所有餐具、食材和饮水都是随身携带,金盘玉蝶翡翠瓶,葡萄美酒夜光杯。食材更是十分考究,不是山珍就是海味,这些来自天南地北之物,此刻齐聚在那张八仙桌上。
  宫装丽人时而吟诗一首,时而让影儿抚琴一曲,曲调空灵、清婉、幽扬,似能将人带入如梦似幻的仙境之中……
  恍惚间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沉香,这是魂儿正伴着琴音起舞……
  面对兴致勃勃的宫装丽人,欣赏着美妙音律和动人舞姿,无月竟似也有些陶醉。酒至半酣,宫装丽人似不胜酒力,起身竟一把抱起他,穿过雅厅直入内室,随即把门紧紧关上!
  慕容紫烟哪里还能待得住?委实担心宫装丽人变成第二个花影,忙飞身掠向观月台上,对着里面又开始骂街!
  过了好一会儿,宫装丽人才终于吭声儿,将影儿三女唤入内室之中,并从门缝中探出半张脸儿,对慕容紫烟轻轻一笑,说道:“姊姊,你若再不离开,回到对面民宅里去,萧公子难免要少一根手指了,魂儿,利刃侍候!”
  “好,算你狠!”慕容紫烟愣怔半晌,只好咬牙切齿地悻悻而归。
  卧室中,宫装丽人静静地靠坐于床头,无月蜷缩于床的另一角,三女侍立娘娘身侧,见她不说话,谁也不敢打扰于她。
  半晌之后,魂儿才低声问道:“娘娘,咱们象这样带着萧公子赶路也不是办法,这个罗刹仙子一路阴魂不散,老是这样胡搅蛮缠地纠缠不休,何时是个了局?若是我们一个不小心,被她抓住机会出手抢人,岂非防不胜防?”
  宫装丽人却似若有所思,秀眉微蹙地道:“魂儿,我实未想到,爱之一字,竟会让一个如此惊才绝艳的巾帼奇葩、红粉英雄变得如此疯狂,如此不可理喻!唉!所以我奉劝你们好生醒醒吧,尤其是影儿!看看爱这个东西到底会把人折磨成什么模样?记住我的话,以后远离令你们神魂颠倒的男子吧!”
  影儿暗自皱了皱眉,却并未说话,魂儿看看无月,似乎有些苦恼,倒是静儿说道:“这个弟子省得,可眼下……”
  宫装丽人沉吟半晌,缓缓说道:“以罗刹仙子目前如此浮躁的心态,屡犯兵家大忌,我只需略施小计,便可逗得她团团乱转!只是她已增调生力军前来,力量太过强悍,我又有急务在身,必须尽快赶去处理,无暇设计把她吃掉,委实可惜!不过你放心,我自有金蝉脱壳之法。”
  她对三女低声吩咐一番,随后一挥手,三女鱼贯而出。
  宫装丽人正在琢磨,无月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罗刹仙子为他如此疯狂?越想就愈觉得他身上的优点似乎多得数不完,嘴角渐渐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烛光下,无月见她一双明眸隔着面纱目光烁烁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发毛,不禁皱了皱眉,意思似乎是说:“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男人么?”
  自从亲眼目睹宫装丽人差点害死慕容紫烟,无月对她的印象已变得非常恶劣,甚至已生出强烈的敌意。
  宫装丽人居然似乎也能看懂他表情上显露出来的意思,不禁扑哧一笑道:“我当然见过男人,而且见得太多了,不过呢,我觉得你比所有男子都好看,而且似乎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想看……嗯!公子似乎对我很不满呀,是因为我暗算你师父么?”
  无月眼眶一红,又点了点头。
  宫装丽人正色说道:“我已看出公子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当知欲做大事,绝不能有妇人之仁,为达到正义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才有资格成为人中之龙!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我很希望公子能够与我合作,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完玉掌轻挥,无月但觉风池穴上一麻,被一缕强劲指力击中,顿时昏迷过去……
  由于全副心神都在观月台上,慕容紫烟没有留意到,观月楼楼下龙战队那七八百人,大约每过半个时辰,就要陆陆续续减少近一半,待到弯月渐渐西沉之时,虽然环绕观月楼的数十顶帐篷仍在,却已渐渐人去帐空!
  忽然,悦宾楼大门和东西南三道侧门同时打开,分别驶出四辆马车向四道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变起仓促,慕容紫烟忙遣摘月等人率属下分头拦截马车,自己则向观月楼疾掠而去。
  掠上观月台,她正待闯入雅厅查看,却听雅厅对面内室中传来宫装丽人慵懒的话音:“我说姊姊啊,你整夜嚷嚷还不够么?你不累,小妹还想睡哩……”边说边连打几个哈欠。
  慕容紫烟厉声道:“半夜三更的,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宫装丽人慵懒地道:“小妹的属下有要事离开,需要姊姊同意么?对了,姊姊的宝贝儿萧公子此刻就和小妹挤在一个被窝里,姊姊最好不要胡乱闯进来,也不要截留小妹那些属下,否则……”内室中随之传来无月“嗬嗬”一阵含含糊糊的呻吟声,似乎被丽人弄疼了某处。
  慕容紫烟心痛不已,忙道:“你……你可别乱来!我答应你就是。”
  宫装丽人腻声笑道:“这就对了嘛!其实……其实萧公子细皮嫩肉的,模样儿也讨人喜欢,姊姊只要做得不太过分,小妹怎舍得伤害他呢?啧啧……啧啧……”话声之后似乎是亲嘴发出的那种声音。
  慕容紫烟心慌意乱地急道:“无月还小,还不行的!你千万莫要打他的歪主意,否则我非撕了你不可!”
  宫装丽人又是一阵哈欠,慵懒地道:“小妹困得很,实在没功夫和姊姊闲聊,请回吧,小妹还要继续睡觉呢!”话音显得有些沉闷,听起来有点模糊不清,就像用被子裹住脑袋说话一般,难道因冬天天冷,宫装丽人有蒙头睡觉的坏习惯么?
  慕容紫烟有些犹豫,实在怕自己离开后,宫装丽人对无月做出什么“非分”举动,却听丽人又说道:“姊姊若是再不走,我可要脱萧公子的裤子啦……”
  慕容紫烟只好悻悻地掠回民宅,继续趴在窗户上监视。
  这时摘月等人也已陆续返回,向她汇报说,四辆马车上都只有一名白衣人赶车,车中空无一人,这四个白衣人无一漏网,全部被抓回。
  慕容紫烟亲自审问了一下,这四人都是年约三旬的白衣男子,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内功高手,以她的眼光,从四人手上的老茧等特征,判断出这些人必定都曾经历过惨烈厮杀的军旅生涯。但是和摘月、飞霜、彩虹以及她们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精卫队队长们相比,可就差了好几个档次,所以抓回他们基本没费多大劲。
  慕容紫烟一问之下,和宫装丽人的说法一样,奉命外出办事,想起宫装丽人的威胁,她倒也很大方地把四人放了。
  哪知不过一刻钟功夫之后,又有四辆马车分四个方向同时驶出悦宾楼,慕容紫烟只好如法炮制,整个过程和结果,跟上次完全一样,宫装丽人和无月仍在观月楼楼上内室中,慕容紫烟掠上观月台呼唤时,宫装丽人似乎都有些懒得理她了,哈欠连天、三言两语地把她打发走了,声音显得愈发沉闷,一付蒙头大睡,瞌睡兮兮的模样……
  就这样,大约每隔一刻钟时间,这样的事情就会重复发生一次,见摘月等人整夜疲于奔命,来回折腾,慕容紫烟觉得这也不是办法,干脆就让摘月分遣四个队长率手下守住四道城门,白衣人可以放行,但是若发现宫装丽人和无月的踪迹,便必须设法拦截,并马上向她汇报。
  在第八批马车驶出悦宾楼,慕容紫烟又过去查看时,观月楼内室中竟传出“宫装丽人”销魂的呻吟声!
  呻吟声虽隔着被子,显得模糊低沉,但慕容紫烟听力何等敏锐,不禁大惊失色,心想这女人莫非正在非礼无月?这还得了!忙厉声喝道:“你在干嘛!快放开他!”
  内室中的呻吟声嘎然而止,只听“宫装丽人”娇慵无限地嘟囔道:“你这个宝贝儿睡觉不老实……摸……摸到我那……啦,噢……小妹已经把他踢一边儿去了!嘻嘻!姊姊啊,你别老是过来吵醒他好不好?每次吵醒了他,他……都要在小妹身上乱摸……”
  慕容紫烟不敢再大呼小叫,只是倾耳聆听着内室中的动静,闻得内室中渐渐鼻息匀匀,心知二人又睡着了,这才放心地返回那栋民宅楼上。不过至此之后,当再有马车驶出客栈,慕容紫烟过去查探时,不便再唤醒二人,只是放出灵识,探知二人尚在内室中即可。
  如此这般,重复的次数多达十多次之后,便给摘月手下那四个队长等人造成一种思维习惯,认为这不过是对方的疑兵之计,再认真的人,对出城马车的搜查难免也会变得松懈了一些。
  可是战场形势一向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才能迷惑敌人,对于“兵者、诡道也”这句话的理解,天门之主已达诸葛孔明那等境界……
  在黎明前最黑暗那一刻,悦宾楼又有四辆马车同时奔向四个城门。
  这时连慕容紫烟也变得有些掉以轻心,掠上观月台用灵识探知二人尚在屋里,老是如此来回折腾,慕容紫烟倍感不耐,漫不经心地对着内室中喊到:“妹子不是很想睡觉么?老是玩儿这一手烦不烦啊?天亮了,该起床赶路啦!”
  内室中没有任何回应,她又唤了几声,仍是一片沉寂。
  慕容紫烟有些吃惊,忍不住冲进雅厅之中,对着内室房门喝道:“你若再不回答,我可要闯进来啦!”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片刻,屋里还是无人答话,她再也忍不住一脚踢开房门,冲进内室之中!
  屋里虽然仍有些昏暗,但慕容紫烟目光何等锐利?一眼看去,她不禁一阵天旋地转!
  内室中哪有宫装丽人和无月的影子?
  一个三十多岁、颇有点姿色的妖艳丰腴妇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抱作一团,正钗横发乱地躺在榻上,也许夜间活动得过于劳累,这会儿睡得象两只死猪,此时刚被她的踹门声惊醒!
  慕容紫烟大惊失色,忙上前掀开棉被抓人,谁知这对男女竟是一丝不挂,象八爪鱼一般紧紧抱在一起!妖媚妇人“啊哟”一声惊叫,双手捂胸,惊恐地叫道:“你……你是什么人?闯……闯进来干嘛?”
  慕容紫烟一时也看得面红耳赤,忙扯起床单,裹住妖媚妇人那波涛汹涌、雪白丰腴的诱人体态,提着她掠出观月楼,将妇人交给飞霜手下一名精明强干的精卫队长,吩咐她立即仔细审讯这个妇人。
  慕容紫烟心急如焚!
  她马不停蹄地环绕整座客栈搜查了好几圈,却一无所获,宫装丽人似乎已带着无月不翼而飞?
  此刻天色尚早,西方地平线只是微微泛白,那点淡蓝色微光尚不足以唤醒这座沉睡中的古老市镇,由空中看去,客栈四周的街巷之中仍笼罩着一层清冷的薄雾,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偶尔传来的几声公鸡打鸣,才算稍稍打破暗夜的寂静,唯有客栈北门外有几个苍蝇大小的黑点在移动,响起一些拖动桌椅的“吱吱嘎嘎”声,以及锅碗瓢盆轻轻撞击的“当当”声,再然后有几缕炊烟冒起……
  慕容紫烟循声而至来到客栈北门外,见对面街道上有几个早起的老人在布置摊位,有卖烧饼的,有卖豆腐脑的,还有卖豆汁包子的,此刻正围在火炉和蒸笼边忙碌着。此外,沿这条街道往东十余丈之外有十多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零散地或坐或卧在路边,等待着早起的行人施舍。
  她心中空落落地,但觉一片茫然,信步横跨街道走到一个老人的摊位前。这四个摊贩都上了些年纪,经年累月的操劳和风吹日晒在他们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风霜痕迹,一看即知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她面前这位老人的笑容很开朗,似乎认为每日如此早起操劳,却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是再平常不过之事,见慕容紫烟走来,忙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姑娘,起得凭早?呵呵~灌汤包子还得等一会儿才能蒸熟,要不姑娘先坐一会儿,我给您倒一碗豆汁,不收钱的。”
  慕容紫烟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地道:“这地方的乞丐倒真是勤快啊,这么早就上街乞讨了。”
  老人叹道:“他们也是没法子啊,天下不太平,到处闹饥荒,逃荒的人太多啦,若是来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唉!说起来怪可怜的。”
  慕容紫烟信步向东走去,首先见到的是两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乞丐,尚有些睡眼惺忪,懒洋洋地坐在路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见慕容紫烟走来,忙作出一付可怜兮兮的模样,对她说道:“这位姑娘,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都三天没吃东西啦,家里小弟身患恶疾,若再不找大夫看病,眼看着就要病死啦!您就行行好吧……”
  慕容紫烟目光一扫,果然在他俩身后躺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污秽、下半身满是脓疮的小乞儿,此刻仍在睡觉,那两条腿……天啊!肿得比他的腰还粗,以至于不得不把裤管撕裂到大腿部位,腿上皮肤如久旱多年的土地一般,裂开一道道筷子那么宽的口子,露出里面一条条黄褐色腐肉,仍不时向外溢出乳黄色脓液,散发出阵阵恶臭,显得既恐怖又恶心!
  慕容紫烟毕竟是女人,她虽嗜血,但也是新鲜的血液,而非这种……不禁恶心得差点呕吐,忙扔下一锭银子,捂住鼻子和嘴巴赶紧走开!
  再过去一丈开外,是一位衣衫褴褛,但面目慈祥的老妇人,带着一个十多岁的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儿正在行乞。这个小女孩儿虽然经过风吹日晒,脸上肤色黝黑,但眉目倒也清秀,慕容紫烟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抬眼四望,其余那十余个乞丐也都个个面目陌生,别的不说,仅凭这些乞丐的眼神,她也能看出他们绝非萧无月。
  慕容紫烟摇了摇头,心中无比烦躁,只好快步回到那栋民宅之中。
  据那位妖媚妇人交代,她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昨夜大约丑时时分,被客人身边一个美貌姑娘叫醒,给了她一锭二十两重的金子,让她带着客栈中一个名叫小八的小伙计摸黑来到观月楼上内室之中,要她和小八脱光了衣裳钻进被窝,最后特别嘱咐她和小八,“你俩若是听见有人在外面呼叫,便把头捂在被子里按我刚才交代的意思回话,最好少说话,尽量用“嗯”“啊”之类的声音来敷衍来人。”
  老板娘经营这家客栈半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钱,自然惊喜万分,连连答应!等那位美貌少女离开之后,兴奋之余,不由得饱暖思淫欲。她膝下无子,似乎老天跟她过不去,连生三胎都是女儿,小八长得眉清目秀,而且聪明伶俐,原本是她的远房侄儿,八岁上被过继给她夫妇俩。这两年丈夫在房事方面越来越差,得不到满足的老板娘渐渐打上了继子的主意,时常趁没人,便和他眉来眼去地相互调情。
  老板娘虽徐娘半老,但依然风韵犹存,颇有几分姿色,令小八也垂涎三尺。昨夜那样脱光了身子挤在一个被窝里,犹如干柴投入烈火,哪里还能忍得住?一时间颠鸾倒凤地猛干起来!虽然好事时常遭到慕容紫烟的骚扰而中断,但依然春风五度之后,才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直到被慕容紫烟踹门时发出的巨响声惊醒。
  慕容紫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昨夜宫装丽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大闹空城计,趁自己的人开始有些松懈之际,早已不知何时摸黑闪到何处去了。而这对奸夫淫妇却吸引住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自己居然对此浑然不觉!
  慕容紫烟恼怒至极,当即派人将悦宾楼掌柜抓来,逼着老板娘当着丈夫的面,一次次地勾引小八和她淫媾。看着小男孩挺着一根嫩屌一次又一次地捅进老婆的大毛屄,肏得老婆淫叫不已,嫩屌在老屄里面一次又一次地射精,掌柜的不禁羞愤欲死!
  尤其慕容紫烟还要老板娘坐在男孩身上,老屄套进嫩屌,一边喂男孩吃奶一边交媾……
  待二人完事后,慕容紫烟臻首轻轻一摆,心领神会的飞霜素手轻挥,寒光一闪,弯刀划出一道优美的光影,眨眼间刀已归鞘。又过片刻之后,小八才人头落地!
  这也是慕容紫烟多年来一直遵守的规矩,谁敢欺骗于她,杀无赦!当然小八也不能说是完全无辜,这也算对他贪财好色的报应吧!
  慕容紫烟心中有个更加恶毒的主意来惩罚老板娘,吩咐飞霜派人将她带走。
  接下来慕容紫烟下令全城大搜查,连县衙也不放过。于是,渑池城中一时间鸡飞狗跳,被一伙凶神恶煞的蒙面人强行闯入家中,翻箱倒柜地找寻着什么,重复地询问着一句话:“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蒙面女子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好在这些人倒是没有抢劫任何东西,也没有像以前遇到的强盗那般奸淫妇女。
  整整一上午,搜遍了这座小城,依然没有发现宫装丽人和萧无月的任何踪迹,二人连同影儿三女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龙战旅那些高手们早在夜间便走完了。县衙那些衙役和捕快们那是精卫队的对手?个个闻风而逃,县官也被揪到大堂之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伙蒙面强人在自己的后院四处搜查,心中暗自怀疑这伙人是不是来自绣衣阁的绣衣使者,到这儿查获自己贪污的赃款?不禁吓得瑟瑟发抖!
  由于动静太大,有些担心过于惊动官府,慕容紫烟只好下令撤退,继续往东搜寻萧无月的踪迹。
  双方这一轮交锋,慕容紫烟堪称惨败。人未救出,反而损兵折将,损失近五百名精卫队勇士,自己也受了点伤。
  她是一位善于总结经验教训的统帅,对于如此惨败,她总结出来的教训是:首先,这次行动自己过于轻敌冒进,屡遭对手埋伏。其次,对手实力强劲,算得上中原最为强悍的武装组织,纪律严明、团队合作极佳,的确不好对付,是一个绝对不容小觑的厉害对手!
  当然,她没能总结出最为重要的一条,那就是无月的因素。身经百战、曾屡陷死地而后生的她,数次由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慕容紫烟,一向智勇双全,岂会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本次行动之所以如此心浮气躁,完全是因无月身陷敌手,宫装丽人更是使出种种手段来激怒她,令她心情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对眼前形势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所致。如果再来一次人质交换,她百分百还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过这一轮交锋,慕容紫烟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处处与自己作对的神秘人物已经露面。罗刹门情报组织“黑鹰堂”一向效率极高,经过多方打探,种种迹象显示,这位宫装丽人来历不凡、身份尊贵,人称“云梦娘娘”,她掌控下的天门实力非常庞大,甚至连皇上的密探组织绣衣阁也不敢招惹她,但她的老巢位于何处,却始终查不出一个究竟。
  云梦娘娘的武功,慕容紫烟已见识过了,几乎和自己在伯仲之间,除了实战经验无法和身经百战的她匹敌之外,其他各方面都相差极为有限,而且心机极深,足智多谋,心狠手辣。虽未见过她的容貌,但仅凭感觉,慕容紫烟知道她必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也是令慕容紫烟最为揪心的一个问题。
  “但愿无月的魂儿莫要被这个女子给勾走了!”慕容紫烟如是想到。
  令慕容紫烟烦恼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她根本找不到这个所谓云梦娘娘的软肋,自己虽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始终找不到下口之处去主动攻击对方。于是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目标先瞄准地门,这个被天门控制之下的门派,希望能由此找到有关云梦娘娘更多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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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复仇之战
  无月醒来时已是辰时时分,此时已天光大亮。他睁开眼睛,入眼是黑云涌动、阴沉沉的铅灰色天空,和他入梦前的景象迥异,一时闹不清身在何处?入耳是一片哭天抢地的喧哗之声,他忙四处打量,发现周围街道上显得异常混乱,也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
  看看右前方悦宾楼客栈大门,他终于有了些印象,“我不是睡在客栈后面那栋楼上的么?何时躺到外面街道上来了?”
  再看看自己,竟是躺在路边一颗大树下,想翻身坐起,手脚却不听使唤,双腿更是完全失去知觉一般,且裸露在外,上面竟长满脓疮,缕缕脓液仍在不断溢出,一股刺鼻的恶臭阵阵传来!
  在他屁股下面绑着一个小四轮车,车前绑着一根绳子,似乎是供人拉着走的。他张口想问身边那两个少年乞丐,自己怎会忽然变成如此模样?才想起自己根本无法说话,早在华山之上就成了哑巴!
  他大概回忆了一下,最近已有过三次“非正常入睡”的经历。第一次是在宫装丽人的奢华园林中醒来,发觉自己浑身瘫痪;第二次醒来时发觉自己在华山之巅的囚笼之中,进而变成哑巴;第三次醒来时已进一步沦落在渑池街头,在瘫痪和哑巴的基础上,又添上一身恶疮!
  按习惯性思维逻辑,他接着想道:“照此趋势下去,若再来第四次,我该出现在……自己会变成……”念及于此,他不禁冷汗直冒,从此对睡眠和常人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埋下变成夜猫子的严重隐患!
  忽然在客栈大门处闪过一条非常熟悉的娟秀身影,那不是彩虹么?他欣喜若狂,却喊不出声音,连想朝她挥挥手都无能为力,心中不禁焦急万分!
  大约在中午时分,他眼睁睁地看着慕容紫烟的马车从自己眼前的街道上隆隆驶过,摘月、飞霜和彩虹三人骑着骏马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精卫队铁骑们整齐的行列,一一从自己眼前疾驰而过,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响成一片,不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东门方向,除了马蹄扬起的尘埃,再也看不见精卫队那些骑士们的身影!
  令萧无月泄气的是,慕容紫烟坐在马车里也就罢了,可这千余骑士,包括摘月飞霜彩虹三人,竟无一人肯看上自己哪怕一眼!而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引起她们的注意!
  此刻他的心情,可说是沉落到了谷底!
  若是他得知,凌晨时慕容紫烟曾由他身前不过一丈之外,捂住鼻子嘴巴匆匆逃开,一定会气得吐血数升!若是再被他知道,慕容紫烟在他腿上匆匆扫过一眼之后,压根儿就没看一下他的脸,更是非得活活气死不可!因为他的脸上并未经过多么精妙的易容,只不过满脸被抹上了许多擦不掉的污秽而已!
  一阵沮丧之中,他忽然发现一个揪心的问题,“北风姊姊呢?她一向和夫人形影不离,为何唯独不见她?艾尔莎也不见!按说已过去二十多天,她们早该回到夫人身边了呀?难道她俩……”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阵巨大的悲伤掠过心头!
  慕容紫烟两次与轻而易举便可救出萧无月的良机擦肩而过,实在令人扼腕叹息!这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于云梦娘娘,慕容紫烟只做到了知己,而不能知彼。反观云梦娘娘,在她书房中巨大的档案架上,有关慕容紫烟相关资料的卷宗多达四十八卷、六百九十八章,摞在一起有三层楼那么高,共有一万多页!
  在这些卷宗里,从慕容紫烟在燕京王家的闺中生涯开始,一直到最近她在济南府周宅中的生活细节,分门别类地详细记载着她的日常生活习惯、爱好等等,连她喜欢用什么样的碗碟和杯筷,都记载得清清楚楚。唯一空白的内容,是她在王宅之中的过往经历,因为罗刹仙子似乎是在十九岁那年突然空降到王家之中。唯一可能知晓详情的王老爷和夫人均已过世,子女们只知她是父亲故交之女,自幼被父亲收为义女,至于是哪位故交,就没人知道了。所以,罗刹仙子十九岁之前的人生经历,再也找不到任何知情人。即便是萧无月名下的卷宗,也多达数千页之多!
  所谓成功,有时看起来象是撞大运,实则不然!本质上,成功是机会遇上一个有准备的人,是由无数的心血和汗水堆砌而成的。为了获得这些资料,这位云梦娘娘动用了上千名经验丰富的职业情报人员,花费了大量资金,以获得第一手原始资料。而她本人则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亲自对这些似是而非,有时甚至相互矛盾的信息加以分析、整理和归纳。
  所以说,慕容紫烟和云梦本轮交锋的失败和不走运,归根结底,还是偶然之中必然的结果。云梦娘娘的手段也许令人不齿,但不可否认,她的确是值得慕容紫烟尊重的对手!
  就如同许多生性懒惰,却成天盼着机遇砸到自己头上、从而一飞冲天的人一样,做事粗心大意、不求甚解,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这类人要想成功,跟买彩票中大奖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作为一名杰出的统帅,这位神秘的云梦娘娘似乎有着一种赌博式险中求胜的性格,喜欢把激烈交锋的取胜之机,置于一条令对手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则万劫不复的分水岭上,或许这样的胜利,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快感?
  当然每一轮豪赌,都是建立在她知己知彼基础上的。就好比一盘棋局,她早已布置好陷阱,使得对手有九成九的几率会选择钻进去,她才会开赌。直到目前,她就像赌桌上的大庄家,已赢得钵满盆溢。可云梦毕竟赌的是人性,而人性是最复杂易变的,她还能继续高歌猛进地赢得赌局么?
  两个少年乞丐得到慕容紫烟一锭银子,似乎特别高兴,中午跑到酒楼买来两只肥得流油的烧鸡,坐在萧无月身边大啃起来,见他看着马队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个子瘦高的少年乞丐撕下一只鸡腿,递到他的嘴边笑道:“别看啦!那些人可凶得紧,吃点东西吧,这鸡腿可香啦!今天一大早就讨到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全是你的功劳呐!”
  萧无月此刻肚子虽饿,但连手都抬不起来,哪有心情吃饭?便摇了摇头。高个少年乞丐劝道:“你病得这样厉害,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听哥的话,把鸡腿吃了。”萧无月还是摇头。
  离他一丈之外,坐在老妇人身边那个女孩儿正睁圆了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见他不肯吃东西,便走过来从高个少年乞丐手中接过鸡腿,放在萧无月嘴边,并在他嘴唇上蹭了几下,示意他张口。
  萧无月本想摇头,但抬眼见女孩眼中一片纯净,露出异常关心的神色,不忍拒绝她的好意,这才张开嘴啃起来,女孩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喜悦之色。
  啃了两口,他忽然想起什么,冲鸡腿和女孩努努嘴,示意女孩也吃点。女孩摇摇头,坚持喂他吃完之后,才又回到老妇人身边,从她身前的罐子里掏出十来个讨来的铜板,到对面包子铺里买来几个包子和老妇人分食。
  萧无月就这样四仰八叉地一直躺在路边,他一向温文守礼,觉得这样实在很不雅观,可身子休想移动分毫,又无法说话,想找人帮忙把双腿并拢都有所不能,感觉自己形如废人,唯一用处就是给那两个少年乞丐充当招牌,以他这副凄惨模样来吸引路人的同情。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他俩才肯收容我的吧?”萧无月心中如是想道,“可我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的呢?”
  从早上醒来开始,他就这样看着给大地没能带来多少温暖的太阳,从东天慢慢移到他上方的那蓬树枝之上,他从未发觉半天的时间竟如此漫长,又是如此无聊,他的目光由身前的阴影移向阳光照射得到的地上,发觉树影之间那些光柱之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东西,在空中盘旋飞舞,他盯着看了半晌,看得头都晕了,“是肉眼难辨的小虫?还是空气中的粉尘?”
  想着自己呼吸的是如此污浊的空气,他心中又是一阵难受。大概世道不太平,穷苦人太多的原因,他这副模样也没能给两个少年乞丐带来多少收益,或许是路人们觉得,这两个小伙子年轻力壮地出来乞讨,有好吃懒做的嫌疑?
  大概是因为午后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光,街上路人熙熙攘攘,一个妇人牵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孩从他身前走过,小孩好奇地看着他,他冲着小孩笑笑,那个妇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厌恶之色,如避瘟神般拉着小孩快步离去!他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随即发觉不仅那位妇人,每个从他身边走过的男女老少都要看他一眼,眼中除了嫌恶之色,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或许这些人觉得有人比他们还惨,心中多少有些优越感?
  可就是没人肯在他身前的罐子里扔进一个铜板。
  这些人大都是些穷苦百姓,往常当他在周府大门外看见这些人的时候,他心中总是充满了同情和怜悯,遇上乞丐他会施舍一些钱,遇上饥荒他会在院门前组织施粥、赈济百姓。
  然而此刻他觉得这些人比自己幸福得多,他们可能一日三餐吃不饱也穿不暖,但至少能走路也能说话。他忽然发觉这两件再平常不过之事,对他来说竟是如此奢侈。
  更令他难过的是,在自己变得比这些可怜人更加可怜的时候,在自己需要同情和安慰的时候,这些人不仅不可怜自己,反而个个都露出令他无比难受的表情,他心中隐隐有些悲哀,不禁想起那天夜里慕容紫烟和他的那段对话。
  当时他说:“……好多百姓为求得一口温饱,在各个城镇、乡村,卖儿鬻女的人家随处可见,难道您一点儿也不可怜他们么?”慕容紫烟愤愤不平地回答他:“我可怜他们?谁又来可怜我!”
  又想起那晚慕容紫烟对他说的另一句话:“我不是一直要你记住,为达目的要不择手段,踩着敌人尸体一步步走向巅峰,这才是大英雄!心怀妇人之仁,觉得这也可怜,那也可怜,也许哪天在背后捅你一刀的,就是你曾经可怜过的人!”
  此刻这些路人厌恶的目光给他的感觉就是一把把盐,在他被捅得遍体鳞伤之后,又在他的伤口上一次又一次地撒盐!他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变得如此讨人嫌,感觉自己已被世界遗弃。
  那个衣衫褴褛、肤色黝黑的女孩很文静,低着头静静地坐在老妇人身边一动不动,货郎挑着的日用杂货、铺子里五颜六色的布匹和漂亮的首饰玩物,以及熙来攘往的路人们,似乎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只是偶尔抬起头看他一眼。
  在萧无月印象中,这是半天多以来唯一没有嫌恶之色的目光,多少带给他些许温暖。他注意到祖孙俩一直都没有说话,似乎跟他一样,两个人也都是哑巴?
  不过才到申时阳光便已无影无踪,街上顿时变得昏暗,寒风渐起,往他脖子里乱钻,他打个寒颤缩缩脖子,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只火炉。
  好容易挨到天色渐晚,除了清晨讨得慕容紫烟一锭银子之外,这两个少年乞丐和萧无月再没有多少收获。或许是因为那个小女孩儿长得更为讨喜,祖孙俩倒是收获颇丰,已在收拾着准备离去。
  看看已是掌灯时分,高个少年乞丐叹道:“看来今天也就这样了,我们也回去吧。”说完将萧无月身下小四轮车的后挡板支起来,把他身子扶正坐好,背靠挡板,又用绳子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后捆在挡板上。
  把这一切弄好之后,他拿起车前绑着的那根绳子,拉着萧无月缓缓向北街走去。
  悦宾楼位于渑池城中轴线上,由客栈往北的北街是渑池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其中段东侧便是县衙,再往北走到十字街口,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广场,四面各挂着一排灯笼,使得这个广场成为全城最为亮堂之处,四面街道上商铺栉比鳞次。广场东侧摆着两排各种各样的小吃摊,有卖豆腐脑的,有卖馄饨的,等等,不一而足,五花八门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广场西侧则主要是杂耍表演,靠南这边是一个耍猴戏的老人,围观者只有寥寥数人。再过去是一个壮汉表演顶杠,杆上还有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儿,抓住杆顶一根横枝,正在表演倒立和顶碗等诸般杂技,周围围的人很多,女孩儿的精彩表演不时博得阵阵掌声,可是肯掏腰包给几个铜板的人却寥寥无几。当表演结束,壮汉打着罗圈揖讨赏钱时,围观人众便一哄而散!
  高个少年乞丐不由得摇了摇头,叹道:“真是人心不古啊!这么精彩的表演都挣不到钱,我们光靠乞讨,岂不是更难?”
  他身边身材瘦小的少年乞丐答道:“这世道兵荒马乱的,谁还顾得上谁啊?对了,你讨来的银子可别花光了,明天东街的张大头又该来收例钱啦!莫到时没钱上交,就要被他那伙人赶出东街这个好地段啦。”
  高个少年乞丐闻言,不禁有些愤愤地道:“真没想到做乞丐也要分等级,别说丐帮中那些中高层人物不用出来讨饭,住的却是大宅,吃香喝辣的,就是张大头这帮低层跑腿的日子也一样过得挺滋润!我们早起晚归、风吹日晒地好不容易讨来一点钱,他们还要按比例抽成,真是天理何在啊!”
  他俩拉着萧无月所过之处,妇人和姑娘们皆露出极其厌恶之色,如见瘟神一般纷纷掩鼻闪避。高个少年乞丐原本还想趁此地夜市热闹捞点外快,见状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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