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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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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薰2

  我斟酌了很久,用我惯用糊弄人的坦诚:“一般吧。”

  “喜欢他?”

  “不喜欢。”

  “不喜欢?”岳嵩文语气里带点荒谬,很不能理解我似的,像之前他问我和李振华关系的时候。我怕他把话说全,问我问什么不喜欢他还找他开房,我先说了:“我觉得他像我爸。”

  “你……”岳嵩文只说了一字,后面没有在说。我替他说清了,我说:“我可能有点恋父。”

  岳嵩文说:“每个人都有点私人的取向,不算是错。”

  是,我也不想爱年长男人,我也想获得正常普通的爱,我也想不靠sm来获得存在的感觉。我也认为这不是我的错。

  一段沉默,岳嵩文依旧在为我按摩着后背,他很擅长做这种事,像做饭,像其他一些,他擅长取悦女人,或者说擅长安抚招揽女人的心。我等过这一段沉默,问老岳:“你不管是吗?”

  岳嵩文说:“小程,你开心就好。”

  我说:“为什么上次你知道我和李振华,你就管了?”

  岳嵩文坐到椅子上,他按了有一会了,应该是累了。他将两手放在扶手边垂着,背抵着椅子,从眼下懒懒看我,他说:“小程,李振华太年轻了。”

  他说他惧怕年轻。换以前我就信了,现在我不信。

  我说:“你这么大本事,怕他一个毛头小子?”

  岳嵩文说:“青春是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的,我只会一直老下去,不会再次年轻的。”

  我枕在床上,回头看岳嵩文说这话时的神情,岳嵩文当然表现出了他应表现的:一个中年男人的自卑和失意,可惜演得太好,总不像真的。从前我怜悯他贪花慕色爱恋青春,但那一次怜悯后我就受了教训,我因为怜悯老岳而爱老岳,现在只剩下爱了,因为没有穷人会怜悯富人太过富有,这个自大的一无所有的可怜虫该得到她太过狂妄的教训。

  我将头扭回去,“你不要说这些,我不信你真这么想。”

  岳嵩文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很忧郁无奈,“小程,我就是如此。”

  我坐起来,抽出身底下的浴巾,拿在手里,在床边穿上拖鞋,到岳嵩文前蹲下来,用浴巾的角擦净他沾着精油的双手。一根一指头一根指头的擦,指缝里也擦干净,岳嵩文垂着眼,享受我给他的服侍。我说:“你还是教训一下我吧,像上次一样。”

  岳嵩文说话像神给信徒显现布施:“这对你来说是奖励,不算教训。”

  他真是把话说开了,我说:“那这样,我保证我今天不会得到快感,你怎么高兴怎么来。”我说话时观察他的神色,他经常控制自己表露出一些神态来给我指示,但现在没有。我心里还是不信他是因为金培元,我不相信他这么在乎我是否对他忠诚,他是不用靠独占我而获取征服感的,他拥有的已经足够多,足够到让他杜绝一切不必要的低级情感。而我也鲜少嫉妒那些他拥有的女孩子,只是太过热烈的爱自然就带了独占欲。今天老岳没有对我提示太多,他的神情看不出端倪,只是在听了我的话之后站起了身。

  “好。”他简短的说:“来吧。”

  他让我去挑东西。衣柜里有一只便利的小手提箱,里面有一部分工具,我拿了根散鞭,岳嵩文摇了摇头,我拿起一只长方形宽大的橡胶拍,岳嵩文还是摇头。我仔细看了里面,没有多骇人的,所有的我基本上都能承受。我说:“你来选吧。”

  “可以。”岳嵩文说:“你到床上去。”

  “要用绳子吗?”我爬到床上,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姿势配合他,我心态驯服,因为这种游戏不失是一种情趣,对我来说得到的快乐也比一般的性层次丰富。我还带点玩乐心思,跃跃欲试着仰面倒在床上。

  岳嵩文自那个小工具箱里抬头瞥了一眼我,“你可以枕两只枕头。”

  我拿来另一只枕头,两只迭在一起枕在脑后,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因为我不确定这次会持续多久,结束可不是由我来说,岳嵩文要尽兴,我该多为自己打算一点。岳嵩文在床上不是不照顾人,他时时刻刻关注你的感受,并提出一些引导性的提议,就算你已经受不住了,他还是会指导你去挑战极限,一阶一阶往上走。不想这些了,我的心砰砰跳,又惧怕又期待。

  岳嵩文没有用多长时间就到了我旁边,因为他把整个箱子都提了过来。我的视角扫不到他的动作,岳嵩文抓住我的手,一并拷在床头上。我蹭了蹭床单,岳嵩文从我头低下抽出一个枕头,塞在我的背后,这样头和背成一条直线,着力绵绵软软,身体第一时间感到些许松惬。岳嵩文从他那行李箱底部抽出一张长方形的厚软皮革,和一只打气筒,刚刚这皮革铺在箱底,我没注意过。他把这两样东西当做组合放在一边。他绑我的绳子很短,只束缚住手,我的腿是自由的,他刚刚应承下我的请求时非常利落,此刻却慢条斯理,根本不急于动作。他从那个小工具箱里拆开一张酒精片,擦了他的双手,然后我听到油状物挤出来的声音,他像是证实我的猜想,又像是自言自语说些无意义的唠叨,“只有硅基的,可能不是很好清理。”

  他涂抹了某物,然后用一只手点着我的膝盖让我分开。我仰起脖子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紧张起来,“你要用这个?”

  岳嵩文说:“不是让我选?”

  “……说好了不用让我爽的。你别用这个了。”上次因为李振华的短信岳嵩文给我来了这么一次,当时并不好受,我害怕这种鞭打加强制高潮的组合,尤其岳嵩文站在旁边主导一切,让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感觉把什么都交付出去,留给自己所剩无几,这种感觉不好受。我说:“真别用这个,你随便教训我,我不会喊痛的。”

  岳嵩文侧着头凝视我,“傻孩子,我哪里我舍得。”

  我执意的把腿闭起来。岳嵩文湿润的手掌放在我的膝盖上,他也没说什么,不过十几秒我就放弃抵抗了。我没那么扫兴。岳嵩文扯下我的内衣,挂在膝窝。我自然蜷起了腿,因为膝盖不方便打开。他把那东西放进来,它不是很大,润滑也足够,所以一点不适也没有,顺顺畅畅的,身体自然而然开始寻求享受。还没有完,岳嵩文另拿了一个山字型的,或者说圆润云朵一样的跳蛋。开关已经打开了,在他掌心嗡嗡的震着,他手里涂满润滑,握住它要加一点力气,他先把勒在我膝盖处的内衣拉回去,原来已经在体内的那位被好好兜住,顶着往里送了一下。我喘一声,岳嵩文一指头从侧边挑开布料,把他另一只手里一只握着的跳蛋塞了进去,之后他抬起头来仔细观察我的反应,把跳蛋放置到最合适的位置。内衣布料紧致有弹力,两样东西被固定的很牢。

  两种一起,让人不那么能招架。岳嵩文做完这些转身离开了,我带点怨的问他:“你去哪了?”

  岳嵩文说:“收拾了一下客房。”他说这些话时,已经在箱子里挑出一样东西来。

  细长柄的马鞭,黑色,前端包裹一小块方形的皮革。

  岳嵩文问:“还好吗?”像医生问病人。

  我说:“能不能把这些关掉,您换个更厉害点的鞭子,我受得住的。”

  岳嵩文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我的提议,他食指中指并着擦过手拍的鞭身,然后把拍子放下了。我恨死他这样拖延,就看他又折身出去,我听他一直走到厨房,然后他回来,手里拿瓶苏打水,我买的,又不听他话偷偷冻进冰箱里。

  他拧开瓶盖,再盖回去一圈,没有说一声就倾倒了瓶身,冰水淅沥沥流下来,他均匀的洒遍我的上身,我被冰水激得四处躲缩,手在头顶拷着,终究躲不了。水漫浸床单,挨到了腰侧,湿冷。

  半瓶水没倒完,我已经气喘吁吁,岳嵩文把水放到一边,瓶身上聚着小水珠,汇流到底聚成一小滩。我知道岳嵩文怎么去收拾客房了,这张床事后躺不了人了。

  岳嵩文又拿起润滑剂,依旧是倒转瓶身,挤了一大洼出来。像给热狗挤美乃滋。我还没为这个比喻分点神,岳嵩文大发慈悲伸来一掌,给马匹梳毛一样将润滑剂均匀利落的涂抹开。我还没来得及感受他手掌的抚慰,他另一只手飞快抓了马鞭,狠狠一下。

  我痛叫一声,马鞭不抬太高大臂是抡不太痛的,水和润滑剂贴在皮肤上,加大了痛感,而且我没有准备。岳嵩文低着头,“打重了吗?”

  我说:“您随意。”

  岳嵩文自然开始随意。我身上遭受鞭打,内里浸在浓重的情欲里。两重天,又合在一起,是道强力掼掷着我一道神经。我还是不能习惯如此,岳嵩文的“惩罚”势必要我痛又爱,恨又感激,叫骂又求饶。他还总临岸观察我溺亡的全程,绝不施以援手,但他对我情欲和痛苦的掌控已经是种救赎了。他也说过喜欢我,但既爱我又要打我,既让我好又让我痛,这是说不通的,我人生里上一个这样做的人,是强奸我的哥哥。他开始是爱护我的,后来和其他人一样对我动手。说到鞭打,在没有正式的工具前,他有一把绘图尺,一米多长,我曾用它和哥哥一起在墙上的地图上测量过中国到底有多宽,故乡离北.京有多远,那时候可没想到和这把尺子今后有这样一段宿缘。哥哥将它在我身上抽段,较长那截60多厘米,断掉的地方很尖锐,划过我很多口子。但因为那时候太小,最终愈合得好。他会一面打我,一面和我做爱,他做爱的时候善于赞美人,赞美我任何身体的细节处,这是使我迷惑的地方:我不没明白喜爱一个东西为什么要把它弄坏。

  日后我稍稍明白,独占欲强又更爱自己的人对于爱的欲望就是这样的,我之后有段时间更爱岳嵩文,那时我希望他死去,或者遭逢什么意外,让他成个废人,那时我能真正拥有他,我们有天傍晚在湖畔公园散步,他在一棵松柏底下提到了他的姑母有类似痴呆症或者什么别的精神疾病的病史,在那棵树下,一种幻想的快感击中了我,使我在后半段的散步路程里不断的想象岳嵩文患病的样子,我打包票我当时是恍惚而脚步轻快的,岳嵩文似乎看透了我,他和我保持一两步的距离,闲适的观察我狂迷的体态。和他在一起时间长了谁都会发疯,像他一样那种疯。岳嵩文这种特性和我哥哥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能把人生布置得很好的人,我有在过年的聚餐上听到他留学工作的种种消息。

  这是之后的我了,和现在很大不同。我现在是倾向于我的哥哥是骗了我,他连篇的谎话就是为了哄我在床上乖一点。这样就说得通了。他打我打上了瘾,神情狂热。我对于挨打还是很畏惧的,但等他打上行头,展露出动物性的狰狞神情时,我就不太怕了,我不是最需要感到羞耻的人,他比我更陷入病态。我混过一段圈子,但没真认下什么主,因为他们都是像哥哥这样,总在下达命令时先与我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激情,这让整个游戏都变得好笑了。岳嵩文不是,他没有这种神色,反倒是我一直高涨着情欲,我是动物性的,我在他眼前不知展露多少丑态,我是全无保留的的,这种单方面付出让我很难离开他。

  岳嵩文冰凉凉的手贴上我的脸,他在我眼下抚摸了一把,手里尽是水痕。

  “又哭了。”岳嵩文说:“小程,你有点过于娇气了。”他说:“这不算什么吧?”

  当然不算什么,我感到快乐,又感到痛苦,两种都是普通的程度,像一锅水刚冒了气泡就关掉火,根本不算什么。痛不是最最最痛,爽不是最最最最爽,但这两项迭加起来对于我在心理上的打击远远大于心理。我约调时坚持无性调.教,约炮时又只去选温和好看的对象,因为这两样对我来说是分开的。像金培元,金培元施虐是为了发泄压力,我受虐是为了感觉存在。他操女人时只想到身下女人美丽,我操男人时也只考虑他是否对我口味。这是不能混淆的。我感觉我人生好不容易重新搭建起来的条理让岳嵩文五次叁番的胡乱搅和了!我很委屈。在他触碰到我的泪水后,我就不再抑制的大声抽泣,肆意宣泄我的情绪。我一直的抽噎着,脸上泪水纵横,一定看上去可怜凄凉。我同时也气昏了头,因此对岳嵩文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骂了他,还问候他祖宗。但这些话没有刺激到岳嵩文半点,他小臂上肌肉线条绷得略微紧实,没有数额,这场责打随他尽兴。

  我很想停止,疯狂的想,我是真受不了。老岳期间暂停了一会,但他留下那些玩具没有停过,保持蛇一样往身体里钻的动势,大脑里已经昏昧了,跟着这些被电力支使的玩意一齐嗡嗡的发着噪音。我想挣开束缚着的我的东西,手腕很痛,应该擦出了血。岳嵩文拿个东西回来,我猜还是口衔,他不让我吵,结果是别的。

  岳嵩文说:“你太紧张了,放轻松。”

  他拧开那小罐子的盖子,在我鼻子下面逼我吸进去一大口。他的手指爱惜的抚摸我手腕上的绳索,伤口像贴到了冰,他的手怎么这么凉。我吸进去那东西后脑子里不再有嗡嗡的震感,或者说震感已经不大重要了,岳嵩文好像在使用那支打气筒,把那张皮革包吹起来了,我都猜不到它用作什么,感觉来的太快了,我渐渐什么也思考不到,倒是很轻松的感觉。我不再担心束缚我的东西,已经没有困扰了,只有快乐满意。

  岳嵩文把鼓起来的充气枕垫在我的腰下,它比枕头高上一倍多,我的胯骨不由自主的高抬,一直紧绷着仰起来的脖颈倒回枕头上,肌肉不再用力,绵软软的床铺托举着我,我渐渐发现我身处之地其实很让人安心,连被绑在床头的手也是,舒服的随时都可以睡过去,但不可以睡,因为睡了就不会得到清醒时的快乐。因为这只充气枕,那些东西贴得我更紧迫了。岳嵩文的手顺着我手臂的线条下来,他重新握住了那根手拍。岳嵩文问:“现在是不是好些?”

  我问:“这是什么?”

  “充气枕。”岳嵩文回答,很真诚:“下身抬高会更敏感一些。”

  我好半天才消化了他的回答,然后等来一阵颤栗,颤栗后我再组织了语言,说出来时都快忘记要问什么了:“我说,你给我闻的什么?”

  岳嵩文说:“只用一次不会有影响。”

  致幻剂?春药?我觉得都有可能,大概是什么新型的玩意,岳嵩文玩得真开。几只性玩具和单调的鞭打,并不能让人多么多么快乐,生理的极限是要使用一些窍门辅助的。小小的东西,温柔的香薰,欲扬先抑,或是承上启下,像修辞一样优美。我能感受到所有,药物再把它们最大化,我躺在床上,但也像投进银河里,或者卷入什么大风暴,一切都好,非常好,岳嵩文打得我淫叫连连,我这辈子还没有这么不知廉耻过。人要能抛开自尊、廉耻等等等等,应该也不算是个人了吧。我此刻应该是一个物体,人造的机器那样的物体,如果真是如此,我就是岳嵩文创造的。

  我的造物主站在床边,以一种闲适的情态注视着我,他挥起的小臂,衬衫袖子卷到一个绅士彬彬有礼的高度,落下时却有角斗士一般凶狠暴躁的力度,我不能描述他此刻有多令人倾倒,致幻剂让我飘飘欲仙的同时又感到伸出抵御的恐慌惊惧,老岳有这样的好玩意来助兴,像男巫为他的魔幻药水添配一剂猛料,我沸腾着发出奇怪泡沫:咕嘟咕嘟……所有幻想的意象,真实的意象此刻都重迭了,没有分别的,岳嵩文温柔又残酷的神情和我那几乎已忘了面容的堂哥哥一起重迭了。堂哥哥会打我,不是因为我不听话,只是因为他觉得会增添性趣。他不是不爱我,他打完会帮我认真的上药,他的零用一部分购买了琳琅的淫具,一部分购买了昂贵的药品,他的母亲掀起我的衣服检查我时,看到了被好好对待了的、上过药的伤口:鞭痕或奇怪的椭圆形的印记,她把衣服放下,扭头对漫不经心的哥哥说,“不要总分心在这上面,你还要考试。”

  我天生就是一只淫具,哥哥的母亲语气平常的像从他床底下收出一卷皱巴巴的色情杂志一样简单。

  意识还没全断开的时候,我又求了一次老岳,我说的是:“老师,您亲自来吧,我不要这些东西。您进来。”

  岳嵩文没有应答,只轻微摇摇头,以此拒绝了我。我猜他已经清楚了我的门阀在哪。他是真惩罚我,当然不是争风吃醋,他对我的惩罚是让我更深的依赖他,他知道我已经够爱他了,但他要让我爱得更没有廉耻,更没有保留一点。他用跟性有关的手段,往我身体里插入他的触手,牢牢攥住我的心口命门,我当然能再四处奔波跑动,到哪里都没有关系,但我心里永远离不了岳嵩文。我被同学孤立时是伏在他膝盖上哭的,我被金培元狠整也是他送出去的,我是被他驯服了的,我被唯一的朋友推下楼梯,是他把我带回家养的,我能体验到的最大的快感或者最大的伤心,也是他、只有他能带给我的。

  他像楔子一样插在我二十岁这年。他这一刻替代了我哥哥。

  油性的润滑剂需要认真清洗,岳嵩文没有让我黏湿的和床铺一起烂在卧室,他带我去洗澡。我力气尽失,比上次惨多了。但他这次在我身边,我不用自己强撑着用发软的腿走路,我赖在床边说我好累,岳嵩文就微微低下了身子,让我伏在他的肩膀上,他半搀着我。

  岳嵩文的身体不是能将我抱起来的。也可能他可以抱起来一些形体纤瘦的女孩,比如我之前穿过的那件吊带裙的主人。我有意将所有重量都压给他,岳嵩文眉头都没有皱,显得我很无聊。

  他亲手在我的身上打好泡沫,拿着我常用的粉红色猫爪的沐浴球搓洗我的皮肤。他身上的衬衫也半湿透。我的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嗅到他衣领下颈部皮肤的一点湿凉汗味和沐浴露混合的味道,冰冷的和甜蜜的味道。

  我说头好痛,会不会是药物副作用。岳嵩文冲净了手指,为我按摩太阳穴,一下又一下的,我感觉舒服和困。手已经没力气了,还伸过去摸索他的腰,他按住我,我仰头问:“你不要我吗?”实则眼睛都睁不开了。

  岳嵩文摇头,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该睡一觉,现在已经很晚了。还说我不是头痛?明早起来就会好的。

  我说那你就不需要我了吗?岳嵩文说需要的,他要我和他一起去休息。对他来说今晚的节目尽善尽美,再多是画蛇添足。他把我带去客房,新的被子已经铺上了,很松软,带香气,我很快睡着了,睡前抱着岳嵩文的胳膊。游戏只有参与的人才会获得快乐,岳嵩文获得了什么?他对进一步掌控我的安心吗?我很清楚,他今晚得到的和我是不一样的东西,我更加爱上了他,他却在这方面不会给我更多。
TOP Posted: 04-16 21:28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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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

  我做了一个梦,梦很真实,因而显得荒诞极了。我梦见在睡前的那场虐打和情欲,我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飘在上空看着这场演义。我看见我躺在床上,扭动着大哭大笑,脸上又陶醉又绝望,又欢喜又痛苦,我看见岳嵩文梳的很整齐的发根,他站在床边,明明置身事中,却能和天花板上飘荡的我的视角一样冷静观赏床上那个我的表演,他当然冷静,我发现岳嵩文的可怕之处在于他对控制一切的欲望远大于享乐的情欲,他没有类似狂喜的表情,我永远不知道他满足时会是怎样,我怕他不满足。

  这个梦没有太久,或是因为内容单调而显得倏然逝去。醒来是第二天很晚的时候,床边当然没有老岳,客房的天花板我是不熟悉的,我起身下床,感觉前身后背都痛,但也有凉凉的感觉,我拿手抚过伤痕,舌头再舔了舔手指尖,发苦,是抹过药了。

  看来昨晚睡得还是熟的。老岳什么时候走的我完全没发觉,屋子里很静,我因为疲惫将步子走得很拖沓,鞋底摩擦地板窸窸窣窣,屋子被声音填满了。我赤裸身体,也不打算套件衣服,窗户是单反射的——我以前发现过,但没在意,今天想起来了。

  我去主卧拿了我的手机,床上寝具换了新的,阳光淡淡洒在上面,抽抽鼻子都能嗅到烤螨虫的味,也有人把这味叫作温馨。我光着屁.股在床边坐下,大腿后侧蹭得火辣辣痛,我有意感受着这种疼痛,打开手机来看。

  没有二十分钟,家里有门把拧开的声音,我站起来到卧室门前去,岳嵩文从书房里出来,他穿得不是家居服,衬衫西裤,扣子扣得不大严谨,我靠在门边,岳嵩文扫我一眼:“怎么不穿衣服。”

  “痛。”我说,朝他走,向他撒娇似的。他等我走近了揽住我,低下眼看他昨夜的创造。这次痕迹不是对称的,因为数目多而交迭在一起,整体大片大片的红,微微肿着,一片红里深深浅浅的横竖道,在边缘溢出。我发现就在侧腰各有一道极深的,现在呈深紫红,岳嵩文的手碰触那里,说:“很好看。”

  我想亲亲他,侧过头去,岳嵩文揉揉我的脑袋,这个吻让他印在我的嘴角。

  我赖着他,把身体的重量都贴他身上去,“你好小气,怎么都不真亲一下。”

  岳嵩文顺手在我屁.股上拍了拍,我痛得差点栽跟头,岳嵩文说:“阳台有把藤椅子,搬过来。”

  我不大情愿去了,我不爱干体力活,尤其昨天很累了,今早的确没有头痛,但也没有力气,藤椅不轻,我半推半踹把它弄出来,岳嵩文看了藤椅腿下的地板一眼,我连把椅子忙抬举起,我记得岳嵩文十分宝贵他这地板。

  藤椅按他指点的位置放好了,岳嵩文让我躺上去,拿了药为我涂抹,我像一只叁文鱼一样翻一个面给他,再翻一个面给他,老岳低头别的没做,只把药膏涂上去。抹好了之后把我放椅子上晾着,他在一旁坐下,把药罐给我:“看着上面说明,自己操点心。”

  我侧着身子躺在藤椅上,翻来覆去玩那个药罐子,不是新的,保质期也不远。我自说自话:“都是英文。”

  没想到岳嵩文接了这个话茬:“这些看不懂吗?假期多学学英语,也记着你的专业课补考,别成天想着玩。”

  我闷说:“知道了。”

  老岳自己笑了:“知道什么,看你行李箱里有一本书没有?”

  我也跟着嘻嘻笑,把药罐放下,老岳说:“披件衣服吧,这样不冷么?”

  “不冷。”我说:“你不是说好看,我显摆显摆。”

  岳嵩文笑着起身,去沙发上拿了张毯子给我盖上。他说:“也该准备回家了。”

  我点头:“嗯,不着急,我随便一塞就能走。”

  “收拾好了,别丢叁落四的。”他说:“早点回去,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他们才不担心呢。”

  “奶奶不担心?”岳嵩文说,他说:“不是最喜欢奶奶?”

  我抱着他胳膊,认认真真说:“我最喜欢你。”

  岳嵩文笑了笑,捧起我的脸,真真正正亲吻了我。他放开我时,温柔的眼望着我。他偏浅的瞳孔盛着金色的香槟酒一样粼粼的波光。我实在着迷于他。

  我尽量把昨晚当做普通的一晚,把今天当做普通的一天。岳嵩文虚伪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温暖,我逐渐理解了他这个人身上所有的矫揉造作,真作假假作真,把享乐的东西放到当下来,那每一天都会活得轻松一些。像我之前一直纠结岳嵩文不爱我,现在我只看到我们相处的很快乐,不去想无解的问题,这样很好。

  刚刚在卧室看手机,我就已经把票订下,也给奶奶发了微信,不知怎么我手机最近不大好使,微信总接不到消息提醒,好在找我的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看完微信顺手看了短信,王艺弘竟然又约我,我当然不去,过会在微博里看见她又问我一次,在我那个小号里,我已读了不回,她就连发叁四张照片过来。谁愿意现实有人知道你在网上怎么样?还是这样比较惊世骇俗的样子。我们约在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只一天我身上的伤就稍好了些,岳嵩文打人很小心,恢复快不留痕,简直是专业打手。

  王艺弘坐在沙发里,穿件吊带上衣配短裤,腰间扎一个经典款的双G腰带,嘴唇涂得很红艳。大老远还以为是我坐在这。她学我学上瘾了。

  见我来,王艺弘先发制人的将我打量一番,然后问:“这么热的天,你穿成这样不闷么。”

  我知道她今天就是来和我吵架的,也许她在李振华或者其他地方生了气,又没法发泄出来,来找我的不痛快。

  侍者送来菜单,王艺弘看我点了东西,她说:“我还当你是吃不胖的,今天看是比上回胖了点。”

  我看她只点了苏打水,我说:“你这回减肥决心倒挺大,也瘦了不少。”我忽然发现自己还挺平心静气的,我心态失控的对象一般是我还在乎的人,不在乎了,也就没什么情感表露。

  王艺弘说:“是瘦了不少。”她说:“李振华说我比以前好看了。”

  还以为王艺弘又长进了呢,还是叁句两句离不了李振华,“李振华真你亲爹。”

  王艺弘歪歪头:“岳嵩文有五十了?他更像你爸吧,你是缺父爱才找得他?”

  “你有事吗?”我说,“你今天叫我出来就是找我茬的?”

  王艺弘眼看着桌上手机,她说:“你管他叫主人?你们也玩这种的是不是?”

  “你管得着?”

  “霜霜,你真是没见过什么好的,岳嵩文对你不过是给了一点点甜头,你就这样急不可耐的凑上去了。”

  “那你见过?”

  “我至少谈过恋爱,你约炮算谈恋爱?那些不过是用你上床的,哪是真喜欢你?”

  “我也没傻到和炮友谈感情。”我不耐烦说,我发现我对王艺弘还是有点在意,她说这些话真刺到我了。我这点爱好是真见不得人,和同类人玩的时候不觉得,和正常人在一起就觉得这种羞耻和另类。从刚刚坐下来我就难以专注对抗王艺弘,王艺弘今天涂的唇膏光泽感惊人,饱满覆盖整个唇部,她眼皮上也浓墨重彩,眼线像个铁钩。我一直分神在她的脸上,她画的妆这样像我,似曾相识的却满是恶毒。这让我根本无法直视她,也不能专心听她的话。但我从不擅长在嘴上输给谁,“你光是说我,你现在跟李振华不算是炮友?还是我理解错了?”

  王艺弘听到这句话后表情并不好,但没影响她接着战斗,“我上网查了你们玩的这种东西,真恶心啊。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人,亏我们还当过朋友。”

  我说:“你叫我出来就是说这些?”

  王艺弘叼着吸管咽了口苏打水,反而笑了:“程霜,对不起,我就是气不过。你玩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当然爱怎么样怎么样。我就是不明白了,你这么个妓女一样的人,滥交约炮,抢闺蜜男朋友,这么脏这么恶心,还有脸活着呢。”

  “王艺弘,你自己过得不太好,约我出来就是想靠骂我找点自信吧。”我差点被她激的骂她家里的事,这样就真恶毒了。我说:“你爱骂就骂吧,我无所谓。我现在过得还行,看样子比你好点,还有闲心吃胖了点。你自己管好你自己的事,爱把李振华当爹就当爹。微博上那些照片我都没露脸,号也是我从淘宝上买的,你愿意说出去就说出去,这种没风没影的事谁能全信?本来说我什么的都有,也不缺你这点儿。”我看着她,王艺弘有点愤怒,她眼里窜出火来冲着我。我真羡慕她,我生气也好伤心也好,总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愤怒也是软弱的,她生的真好,被她爸妈一直爱着,从小到大什么都有的人能长成两种性格,一种是特别无私,一种是特别自私,这两种那种都是好的,尤其自私的人会比一般人幸运不少不少。

  我没有和王艺弘动气,说的那些也只是想让她别把我那些破事宣扬出去,也别再找我。我吃不住她说我恶心,说我的爱好肮脏。当然肮脏,当然恶心。怎么说也是不体面的,不是个健康完全、心理没有缺陷的人做的。当然有圈里人总给SM正名,说这种关系多纯粹多高洁,那是给一部分本来就纯粹高洁的人准备的,他们就是不玩这个也是个好人。像我这种,不过是个普通懦弱的患者,我不过是来寻找慰藉。鸦片原先在欧洲是用来医治感冒,后来受重伤的人也用一点,为了短暂遗忘病痛。我一直清楚我的童年,有多少影响了我终生,这种改变是不可逆的。不可逆,多么绝望心碎,意味着一辈子就是如此。我想恋爱,王艺弘说对了,我真没恋爱过。

  我跟王艺弘实在待不下去,她还有话要说,我已经经受不住了。我结了我那份账,扔下两句狠话,直起腰杆来走了。我心里知道我自己是跟逃一个性质。王艺弘没来拦我,因为她已经达到目的了,她看我被骂走,她不一定是真的赢,因为她如愿羞辱了我,但她自己的生活还是挺糟糕,她现在还处在家业飘零里,爱人李振华并不爱她,也没朋友。今天这场对话对她来说唯一的慰藉就是让这世上也有个人多伤心了一分来陪她。我是真没她这个朋友了。今天正式的,我才发觉到。我想到以前我们真有好的时候,一起逛街一起议论男孩,她带我吃了多少好吃的,点肉的时候把肥肉给我剔出来让我吃瘦的,我还在她生理期的时候把饮料在怀里焐得不冰了给她,那时候是真喜欢她的,回忆骗不了人,当然也掩盖不了我和李振华上床的事实,还有她把我推下楼梯时一瞬的鬼迷心窍。

  她是自私骄傲的小孩,从没什么东西握在手里了又掉出来,所有特别怨恨我,她也找不到对象怀恨在心,她喜欢李振华,所以不能恨李振华,喜欢爸爸所以不能恨爸爸,其他的东西太空大了,一拳打过去是没有声音的。她就只好恨我。我说羡慕她不是假的,我是只会恨自己的那种人,我爱岳嵩文,所以不能恨岳嵩文,其他人与我来说没什么好恨的,因为我知道自己恨的无足轻重,能恨的只有自己了。

  原来我还真没恋爱过,还有可笑的:我把哥哥当做我第一个对象,可笑吗?我自己觉得还行,别人听了一定觉得是的。我把他当做.爱人,是因为他能关心我,之后那些追求者我也觉得很好,高中时候我也谈过几个不错的男孩,但发展一段时间后我觉得不满足,我要的太缥缈了,我永远渴望对方对我更进一步的掌控,也因为自尊心还在表面上特别抗拒这些同龄男孩对我的控制。我后来知道了我想要的,年龄要大一些,要比我强大。虽然我不贫穷,但我也渴望这个人能给我物质上的照料,让他替代我父亲或曾收养我的姑母的家庭的角色——他最好不这样做,但必须有这个能力;我还要他对我发展的注视,他要在我的成长里做出指导,还有其他更上一层的,结合管束和安置的双重意义的要求。这才是可笑的——因为之前我从未清晰的定义我需要的伴侣是何种模样,只是单单的有个模糊的感觉现在的对象不满意,我之前还从不抱有希望我能遇到一个这样的人——最可笑的来了,这些完完全全就是对岳嵩文这个人,岳嵩文所作所为的描述,有了岳嵩文,我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之前那些谁也不能合我心意,谁也不能在我尝试着爱上他时表示足够的耐心和依赖给我,让我不能确认这个人是不是能够付出的对象。尤其在对方表现出丁点对这段关系的不重视,我就会往后退一大步,不谈感情了,哪怕就当个性伴侣——在岳嵩文之前。

  在岳嵩文之前,我根本不敢轻易和人确定恋爱关系,因为爱比性郑重,感情于我来说因为陌生而珍贵万分,我把自己好好端着,端到二十岁,遇到一个岳嵩文,我想着之前那些失败,总不都是别人的缘故,也有我不投入的错,而且二十多年,我总不能一直这么倒霉下去,之前积攒了那么多的运气,这次说不定有转机。于是我就把心翻出来想着给他看一看好了,结果呢,我还是搞砸了,我是真的没用。

  我无法克制的重新清点自己前半生的所有,然后陷入一种自我厌恶里。岳嵩文他爸因为他八字不好就抛弃他,我看我也该查查我的八字了,要说克父克母,我是一出生就让我爸妈反目,我爸以为我是别的男人的孩子,我妈也这么认为,便都不爱我,我妈被离婚,几乎净身出户,她根本不愿意养我,这才有了我流转多个亲戚手里的故事,我最好的时候是我妈还信我是我爸孩子的时候,她带着我像带个希望,像还在美梦里温存,她出去打工,挣钱给我快乐,让我过的很好,比她好,我心里虽不懂事,但还记得父亲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他总是很大手笔,会给别的孩子很贵重的礼物,所以亲戚的小孩都喜欢他,叽叽喳喳的叫他的名字。我真爱我的父亲,小时候不懂事,所有的解释大概只是血浓于水,结果就是这样一个和善的慈爱的人物将我和妈妈推出了家门。我后来长得越来越不像爸爸,那时候我妈自己没本事去做个亲子鉴定,而且她偷.情的事是坐实了的,她也开始不信我是我爸的女儿,我成了她眼中钉肉中刺,是我把她的梦戳破的。我害她命中一劫大变,于是她也不能让我好受。开始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挨饿,再后来是破旧肮脏的衣服,再后来就是亲戚间的推诿。我好不容易再个地方待长久了,以为日子都安定了,阴转晴了,那个夏夜里,我哥哥把我房间的门推开再反锁上了。

  也许我没谈过恋爱不是别人的错,是我根本就不配。我就是不幸运的,带给人厄运的,让人避嫌的。我越想越糟糕,从对王艺弘的羡慕和嫉妒开始,我往一个深渊里去。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明明没这么惨的,经她这一激我只会往死夸大我的痛苦,自尊心像个将要捏爆的气球。王艺弘望着我的神情也是嫉妒的,她嫉妒我和李振华能有比他再近一点的关系,她还是太幼稚了,正常人来看,李振华是看得起我的吗?他只想和我暧昧,不想和我恋爱,即使他女朋友换的这样的多,第一次告白是我说的,他当时装傻过去。至于后来怎样,只不过是因为我不爱他,所以他要爱我。这道理,说出来也是可笑的。

  我想不会再见王艺弘了,这次是真的不会,来之前我其实心存侥幸,什么根本不在乎了,不可能的。我这样恋旧没用,像王艺弘说的:没见过什么是好的,所以什么都看得特别重!我没斗志和她继续保持中立,更别说去报复楼梯上摔下来这个仇,我没那心气吊着,我现在活就靠凑合。我自尊心很强,但也很脆弱,我很累了,面对这种事我只会逃避,就像岳嵩文说得我,我心太软,也没信心真能害到谁。我就害个王艺弘,也不全是我害的她,结果现在是谁落荒而逃?我是根本不擅长这个,我只擅长掉头就跑。要不等一会我的眼里就流出泪了,我也不是随便就哭,只是哭我真在乎过得。

  我没法和王艺弘对视。我和她相处过那么一段时间,当然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只不过她之前把笑脸给我,现在要把她善妒、易怒、自私、极端的那面递给我。我受不了这种前后变化,最开始我父母爱我,后来翻了脸,还有我的哥哥,我害怕这种变化。我看着她饱含怨愤的脸,像下一秒就有瓶硫酸朝我扑来,眼睛扎刺得睁不开。

  归根结底:我太没用了。我只能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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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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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我坐在汉堡王临窗的位置,点了份饮料。叁十多分钟后一辆SUV开过来,我出了汉堡王,进到这辆车里。

  金培元没问我什么,他戴着副遮光的墨镜,把车往一个方向开。过了叁四个红绿灯他才对我说:“吃饭了没?”

  我才想起来现在是到中午了,我没和老岳说一声就跑了出来,也许他还做了两人的饭。我看着手机,信息栏和通话消息的图标在最下面,我看了一会,把手机关机了。

  金培元说:“这个假期不回去了?”

  我说:“回去,星期四走。”等车子拐了一个弯:“你吃了吗?我一般饿。”

  金培元说:“点外卖吧。”他开着车用拇指顶开了屏幕,在软件里翻了几页,再丢给我手机:“你点吧。”

  我点完了,直接下单,地址那一栏不陌生。车子果然渐开到一条熟悉的路上,我在座位上动了动,又靠回椅背上。随便。

  车在上次那个别墅前停下,金培元把钥匙给我让我先进去,他把车倒进车库,顺便把外卖接了。我先进了门,奇怪里面那些吓人的设施全不见了,看起来就是普通住的地方,茶几沙发上很有生活气息,果盘里水果都是新鲜的,茶几边上放了一只剥了一半的橘子,很有可能我给金培元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沙发上剥这个橘子。

  金培元提着塑料袋进来,把门关上了。我说:“我认错了,上次不是这个地方?”

  金培元说:“收拾了收拾。”他和我一起在沙发上坐下,他拆着饭盒,很快把饭菜摆出来。他的确富有服务精神。我刚拿了筷子他把电视打开,就像在家里一样。我尝了菜,有点咸,他既然常点这家,原来是口味偏重的,这点也像我爸。我上次随口一说不过是糊弄老岳,可能我心里早有点这心思。金培元吃东西很快,我自己在那挑叁拣四,金培元说:“不合胃口?”

  我说:“菜咸。”

  金培元吃好了,往沙发上一靠:“挑得你。”他指下饮水机,“就点水喝。”

  我没去喝水,把他桌上放的那只橘子拿起来吃了。他看着我吃橘子,然后把眼落到电视上,没一会点起根烟,烟没抽到一半,他捻熄了说:“困了,我去眯一会。你自己在这吃吧。”

  我看他去一楼一间屋子躺下了,我现在不怎么饿,电视机开着,我换了几个台,没个中意的节目。一楼的房间都大开着门,一间我以为是书房的,里面一张凌乱的麻将桌子。旁边两叁个高圆凳上摆着堆满烟屁的烟灰缸,看来金培元昨晚就是在这熬了一夜。楼上房间门都关着。那天晚上匆忙,不记得布景装修,金培元也是会,捣鼓一个隐秘的销魂窟,他要哪天丢了他那份工,开个妓院是没问题,气质也挺和。

  我吃了有半份米,血糖升上来躺到沙发上看电视,这种一点多两点最没用的时间放得都是没什么人看的小剧组,最近电视上抗战片特别多,烦得我挑了一个不演抗战的,也是个民国苦情剧。凑合着看,迷迷糊糊的睡了,再醒来换了个剧,情深深雨蒙蒙。陆振华在街上刚把傅文佩撞翻。我看到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过来开机。

  没有消息。

  我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电视上傅文佩在家等到了李副官上门提亲,说婚事马上就要办。傅文佩忧心忡忡的坐在家里,然后就是敲锣打鼓的办喜事的声音。

  卧室里金培元有响动,我扬声:“吵到你了?”

  金培元拖拉着鞋子出来,看了一眼电视,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他手里拿着手机,“没有,我定的闹钟。”

  他把手机一直握在手里,像是等电话。陆振华一身戎装在家里迎娶傅文佩,婚礼上握着傅文佩手说:“我会打下一片江山给你。”然后又说:“我会让你生得很刺激很欢喜的。”我听了笑,金培元也同我一起看着电视,我指着陆振华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挺喜欢陆振华的。”

  “我记得他用鞭子抽赵薇。”

  “是,”我说:“又会打人,长得也挺帅的。”

  “你性启蒙对象?”

  “不是他。”我说:“但也算之一吧。你呢,你有吗?”

  金培元靠在沙发上,跷着腿想了想,说似乎是个苏联的女演员,大学军训在操场上组织着看的,革命片子。我说我知道了,你喜欢那种正经的女人,然后被凌.辱的那种?金培元一直笑不停了,我说:“那你理想对象应该是你妻子,但你没法跟她玩SM,是不是?”

  金培元摇摇手指,“她是个好女人,极适合做妻子。”

  他说的认真,看起来是真的敬重他妻子。我服了这些出轨的男的,婚姻幸福也出,不幸福更要出,永远有理由。金培元真是像我爸,我爸就是这么,我妈是他第二任,第一任就是金培元说的这种好女人,因为我爸总出轨抑郁症死了,那时候抑郁症都不普及,都是说他是被逼疯了逼死了。就这我爸桃花没断过,我妈也争当起这种好女人了。其实我觉得婚姻的确荒诞,一个你跟他过几十年的人势必是没有爱情的,就算之前有,时间久了就没了,到最后婚姻就是责任就是亲情,有的人就是道德感不强六亲淡薄,你能怎么样,法律都不管,谁管的着。

  我说金培元:“没劲。”金培元说:“怎样是有劲?”

  正好电视上陆振华迎娶雪姨,这次他还说:“我会打下一片江山给你,会让你生得很快乐很刺激的。”我逗得不行,觉得台词黄黄的听色.情,再指给金培元看,金培元拍了拍他的大腿,“我知道了”,他学陆振华口气,“我也让你生的刺激欢喜。”

  我跳过去,砸他肚子上,金培元接住了我,被砸得呛一声,顺手在背后摸下去,在我屁.股上很掐了一把,我没防备大叫了一声,他碰着我伤了。震得金培元耳鸣,也疑惑。他低下头把我裤子扒拉下一半,看了看,“嗬,岳嵩文挺会怜香惜玉。”他把我衣服掀上去,看腰腹和肩背的伤痕,他触摸一下,有些着迷的把嘴唇贴上来。

  金培元嘴唇干燥,一点干皮轻轻擦着伤没落下的地方。我抱住他的脑袋,他短硬的头发毛扎扎的拱着我的手心,我低头拨拉他的发根,发现他头发黑亮亮的,我闻了闻刚刚抓过他头皮的手指,有很大烟味。

  都能想象他昨夜在那个麻将房里烟雾缭绕闷了一夜。我揪着他的头发,有些短抓不住。金培元握着我手腕,抬眼,我挑衅看着他,他拿野兽一样的目光盯住我半天,忽然笑了,他说:“别惹我。”

  金培元抱着我站起来,把我放到靠背上去,沙发后面腾空,只腿挨着沙发边。金培元大手托着我背,他是有力量的,能保证我摇摇晃晃还不掉下去。的确刺激,也算是欢喜。这种刺激欢喜跟岳嵩文给我的比不上,他们是不同种类的。我觉得金培元是比岳嵩文“好”些,金培元身上还有点人味,老岳就模糊的一团,他根本不让你看清他什么样子,也不让你碰触出来他的轮廓。他太狡猾了,比金培元狡猾。人都是有优点和缺点的,老岳最大的缺点就是他不会爱我,但也是但对我而言,再或者就是自负和冷血,也似乎是对我而言。他这人活的不像个人,是成了精的。我现在怕岳嵩文大过怕金培元,是种畏惧的成分,他太刀枪不入了。金培元能因为我是岳嵩文的女人就更兴奋一些,能让我刺激的动怒,这次才算是人,大家都是这样活的,有盔甲有软肋,有血有肉的活着。

  我有些厌倦岳嵩文了,我一直爱他是改不了的,他一直不爱我也是不变的,一直这么耗下去,被一点一点磨干净的只能说我,我心理承受能力太弱小了。

  但跟他在一起的确刺激欢喜,享受当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金培元等到了他在等的电话。我横斜在沙发上,脚戳进他怀里,金培元拿过来玩我的脚趾头。那头似乎焦心一点,金培元不紧不慢回着话,一句“再看看”又一句:“我也不好说”,那面被他的态度激怒,金培元捏着我的指甲盖,“你不知道,他哪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我直觉说的是岳嵩文,金培元也斜眼看了我,他与我对视一下,对那头接着说道:“他是吐不出骨头的狗,你得想想清楚你能拿多少出来,少了他不会答应你,多了你也拿不出来。我建议你还是别找他了,再想想办法。”

  那头声音越来越大,我起身,坐起来后听得见他说:“我要有其他办法,也不至于来找你!”

  金培元轻声说:“瞧您这话说得。”

  那头真不是个冷静的主,声线颤了,有嚎啕大哭的架势,他说:“金主任,我说话是不对。可这几天我家外头天天有人守着,晚上睡也难睡,昨天还有人把我家玻窗子给砸了!您说这事闹得!您给我指条明路吧!怎么我都认了!不要钱也得要命啊!”

  金培元推开我的腿,起身去卧室里,一面走一面道:“事情还没到那步呢,你先别急,你要真舍得了,命能留住,钱也给你留着……”他说的吊儿郎当,当跟人开什么玩笑似的,声音渐小,是他关上了门。

  等他出来,我在茶几边上剥另一个橘子,金培元坐下来,顺势拿走了果肉,留堆皮给我。我说:“你和岳嵩文就是这么一唱一和搞诈骗的?”

  金培元说:“偶尔也接些小活,”他说:“不跟钱过不去。”是他的老话了。

  我说:“真缺德。”

  金培元大力搓了两下我的后颈,“你们岳老师不比我缺德?价是他报的,我不过是个联系人。”

  我拿了手机,已经下午近四点,我说:“我要走了。”

  “我送你?”金培元穿起外套,“你去哪?”

  我说:“我也不知道去哪,先回家吧。”

  金培元说:“我把你送到小区门口。”

  从别墅出来,我左右看了看,这片建筑间隔都不近,绿化做得荒凉,人烟稀少,多是空房,选址真好。我问金培元:“不对吧,上次来的不是这个,你是有两栋一样的。”

  金培元说:“真聪明。”他搭着我的肩:“要不想回去,我带你去哪逛逛。”

  我说:“不用,跟你逛没意思。我也困了,我要回去睡觉。”我话说到后头成了咕哝,金培元走开去按车库的密码,无所谓一样。倒是下车时他态度亲近,说有事再找他。

  我说上次回去岳嵩文把我揍了顿皮实的,金培元笑了一下,说:“看见了。”

  我问他:“你说老岳怎么什么都知道。那天我去商场,也不是专去见你的,是不是?”

  金培元道:“早给你说他疑心重,占有欲强。应该是有人跟着你。”

  “他一直找人跟着我?”我说:“那你还叫我去和你开房?”

  金培元道:“你还有心关心我,不想想你自己。”

  “什么意思?”

  金培元说:“你要真想知道我能都告诉你。岳嵩文也没同我讲过不要对你说什么,八成他也是想让你知道的。你想呢?”

  我说:“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金培元笑了笑,他在我下车时说:“程霜,我看你是真喜欢岳嵩文,那这些也不当事,至少还说明他愿意在你身上费功夫呢。”他说的时候嘴角是冷的,他一直看不起我对岳嵩文的真心,弄得我现在也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他说的话我不敢往细了想,再想就没劲了。就像金培元说的,我真喜欢他,瞎了眼一样喜欢,要往墙上撞,那现在这样还是好的。

  老岳不在家,餐桌上纸巾盒子被打开了,里面空得只有一张薄纸。我进冰箱看,保鲜层封着两道菜和一盒蒸饭,他中午果然一个人吃了。我关上冰箱,回屋换了衣服躺下,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动了动。我立刻睁开眼抓来手机,屏幕上亮着一条短信,光莹莹的刺着眼,我把窗帘都合住了,屋里光线昏暗。

  岳嵩文在短信上问:我在超市,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我手握着手机,一段时间后才打字,打完之后在床上愣了一会,被黄暗暗氛围要挟着睡了。

  岳嵩文七点多回来,天暗了一些,残霞未退,他直步去了餐厅,把购物袋提到餐桌上,打开冰箱往里头摆置东西。我从卧室出来,客厅袒露一片靛蓝掺红的霞,餐厅亮一块冰箱里头的照明,老岳低着头放鸡蛋进去,我说:“你回来了。”

  岳嵩文说:“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买了,你看看是不是。”

  我走过去,扒拉着塑料袋却也没真看他买的对不对。我眼看的是他,他半身倾向冰箱口,让光打着,他放完了鸡蛋,往里放奶和蔬菜,一层层分类清楚,他什么小事都能做的有条有理。冰箱深处又藏了我两瓶苏打水,他给顺着拿出来,摆在冰箱上头。购物袋渐空了。他合上冰箱,把那两瓶苏打水拿在一只手里,在袋子残余里挑出两件零食,也懒得教育,只统塞我怀里。

  我把零食收拾进橱柜,岳嵩文挽高袖子进了厨房。我在客厅看电视,饭好了他叫我上桌。桌上他新炒了两道菜,还有今天中午剩的两道拼在一个盘子里,盘子靠他,新菜靠我,他吃旧菜多些。

  饭桌上没别的声音,岳嵩文专心吃着饭,我也是,头顶灯盏像罩子一样把我们罩住,罩子里安安静静的。

  他把筷子往餐盘里点的时候,就好像穿一根针线一样,把我上午在王艺弘那挑开的得伤口缝补住。我管岳嵩文的家叫家很久了,岳嵩文像是我的家人。在我所有缺了一块的地方,他都能补上来。他没法真当我的父亲,却能代替父亲给我关爱,他没法做我的朋友,但能代替朋友给我陪伴。我生活里缺很多角色,岳嵩文不能都一一扮演过来,但他在的话,我就不觉得那么糟糕和孤单了。

  我想这些也是老岳能算计到的,给个巴掌给颗枣子也好,故意激我的好胜心也好,我知道他照顾我是因为他掌控欲太强,就是要控制我,但对我来说这些是受用的,我不能拒绝的。

  有关他,我早开始就疑惑一些事情,他是真不知道我和金培元怎么认识的吗,他不清楚金培元开始是怎么对付我的吗?他能知道那么多他本该不知道的事情,怎么对另一些就不清楚了呢?如果那些人一直都在跟着我,岳嵩文不会知道我的任何行踪吗。他没有跟我提过这些事情,但也从不避讳,原来他不过是把欺骗的成分隐藏起来了,就是这样,岳嵩文成为了我世界里对我最诚恳的人,真是残酷啊。他想要驯服我,于是一切都发生了。但他的的确确,他的野心和欲望都是诚恳的,他想要我很爱他。

  岳嵩文收拾好碗筷,在从厨房出来前叫了我一声,我当时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啊”了一声回他,他从厨房到客厅,用一张纸巾擦着手,我盘腿在沙发上吃一罐黄桃罐头,就是下午他帮我从超市买的。电视无聊到有些别样的趣味,我就着电视享用黄桃,岳嵩文把擦手的废纸扔进垃圾桶,走来我这里坐下,说道:“小程,你早上洗澡又忘捡你掉的头发了。”

  我说:“哎,我下次记着。”

  岳嵩文微微摇头,同我一起看着电视。电视上是地方台的一个新闻节目,通过一些亲情故事家庭纠纷什么的煽情的,今天报道一个小女孩,她是留守儿童,被同村的老头给玷污了,然后就被转卖出去,现在跟一个收废品的大爷一起,大爷领养了她,她们是真实的养父女,关系很纯净。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掉泪,镜头给了好些个工作人员泣不成声的特写。后来这个女孩被请到演播厅里来,脸带着个面具,瞧着很搞怪。主持人告诉她上完这个电视节目她会得到一笔捐款,她立刻就哭了,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是个样貌普通的村妇一样的女人。她感谢了好多人,还感谢她的养父,他养父好像得了什么病,要死了,但是没钱治,也不准备治,节目组这笔钱我猜他们父女俩是商量过得,让他们先搬出垃圾站再说,然后女的再找一个正经一些的工作。

  这节目往期老请些业余演员来参加,情节假的不行,我看这次还挺真的。她那养父,我看着他们言语里有点不一般的关系,我就是恶意猜测了,他们关系肯定不纯洁。我想这些的时候窝在老岳的怀里,他早拿了书看,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的睫毛几乎戳着镜片,我真替他担心。我吃了大半罐黄桃,岳嵩文也为我担心:“小程,晚饭没有吃饱吗?”

  我想说话,先打了个响亮亮的嗝。

  岳嵩文一直看着书,嘴边却笑了。我恼羞成怒的把黄桃扔开,然后小心翼翼的去闹他,他看不成书,我逼他亲了我一下安抚我。然后我请他吃了一块黄桃罐头,虽然是他买的。我问他好不好吃,他含着半块唔了一声,我亲过去,把黄桃咬回来一半,做完了才觉得有点恶心,我含着这块黄桃,没一会跳下沙发吐垃圾桶里了。岳嵩文看着我,笑得露出一些牙齿,还有眼角的细纹,我看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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