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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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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我坐在汉堡王临窗的位置,点了份饮料。叁十多分钟后一辆SUV开过来,我出了汉堡王,进到这辆车里。

  金培元没问我什么,他戴着副遮光的墨镜,把车往一个方向开。过了叁四个红绿灯他才对我说:“吃饭了没?”

  我才想起来现在是到中午了,我没和老岳说一声就跑了出来,也许他还做了两人的饭。我看着手机,信息栏和通话消息的图标在最下面,我看了一会,把手机关机了。

  金培元说:“这个假期不回去了?”

  我说:“回去,星期四走。”等车子拐了一个弯:“你吃了吗?我一般饿。”

  金培元说:“点外卖吧。”他开着车用拇指顶开了屏幕,在软件里翻了几页,再丢给我手机:“你点吧。”

  我点完了,直接下单,地址那一栏不陌生。车子果然渐开到一条熟悉的路上,我在座位上动了动,又靠回椅背上。随便。

  车在上次那个别墅前停下,金培元把钥匙给我让我先进去,他把车倒进车库,顺便把外卖接了。我先进了门,奇怪里面那些吓人的设施全不见了,看起来就是普通住的地方,茶几沙发上很有生活气息,果盘里水果都是新鲜的,茶几边上放了一只剥了一半的橘子,很有可能我给金培元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沙发上剥这个橘子。

  金培元提着塑料袋进来,把门关上了。我说:“我认错了,上次不是这个地方?”

  金培元说:“收拾了收拾。”他和我一起在沙发上坐下,他拆着饭盒,很快把饭菜摆出来。他的确富有服务精神。我刚拿了筷子他把电视打开,就像在家里一样。我尝了菜,有点咸,他既然常点这家,原来是口味偏重的,这点也像我爸。我上次随口一说不过是糊弄老岳,可能我心里早有点这心思。金培元吃东西很快,我自己在那挑叁拣四,金培元说:“不合胃口?”

  我说:“菜咸。”

  金培元吃好了,往沙发上一靠:“挑得你。”他指下饮水机,“就点水喝。”

  我没去喝水,把他桌上放的那只橘子拿起来吃了。他看着我吃橘子,然后把眼落到电视上,没一会点起根烟,烟没抽到一半,他捻熄了说:“困了,我去眯一会。你自己在这吃吧。”

  我看他去一楼一间屋子躺下了,我现在不怎么饿,电视机开着,我换了几个台,没个中意的节目。一楼的房间都大开着门,一间我以为是书房的,里面一张凌乱的麻将桌子。旁边两叁个高圆凳上摆着堆满烟屁的烟灰缸,看来金培元昨晚就是在这熬了一夜。楼上房间门都关着。那天晚上匆忙,不记得布景装修,金培元也是会,捣鼓一个隐秘的销魂窟,他要哪天丢了他那份工,开个妓院是没问题,气质也挺和。

  我吃了有半份米,血糖升上来躺到沙发上看电视,这种一点多两点最没用的时间放得都是没什么人看的小剧组,最近电视上抗战片特别多,烦得我挑了一个不演抗战的,也是个民国苦情剧。凑合着看,迷迷糊糊的睡了,再醒来换了个剧,情深深雨蒙蒙。陆振华在街上刚把傅文佩撞翻。我看到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过来开机。

  没有消息。

  我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电视上傅文佩在家等到了李副官上门提亲,说婚事马上就要办。傅文佩忧心忡忡的坐在家里,然后就是敲锣打鼓的办喜事的声音。

  卧室里金培元有响动,我扬声:“吵到你了?”

  金培元拖拉着鞋子出来,看了一眼电视,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他手里拿着手机,“没有,我定的闹钟。”

  他把手机一直握在手里,像是等电话。陆振华一身戎装在家里迎娶傅文佩,婚礼上握着傅文佩手说:“我会打下一片江山给你。”然后又说:“我会让你生得很刺激很欢喜的。”我听了笑,金培元也同我一起看着电视,我指着陆振华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挺喜欢陆振华的。”

  “我记得他用鞭子抽赵薇。”

  “是,”我说:“又会打人,长得也挺帅的。”

  “你性启蒙对象?”

  “不是他。”我说:“但也算之一吧。你呢,你有吗?”

  金培元靠在沙发上,跷着腿想了想,说似乎是个苏联的女演员,大学军训在操场上组织着看的,革命片子。我说我知道了,你喜欢那种正经的女人,然后被凌.辱的那种?金培元一直笑不停了,我说:“那你理想对象应该是你妻子,但你没法跟她玩SM,是不是?”

  金培元摇摇手指,“她是个好女人,极适合做妻子。”

  他说的认真,看起来是真的敬重他妻子。我服了这些出轨的男的,婚姻幸福也出,不幸福更要出,永远有理由。金培元真是像我爸,我爸就是这么,我妈是他第二任,第一任就是金培元说的这种好女人,因为我爸总出轨抑郁症死了,那时候抑郁症都不普及,都是说他是被逼疯了逼死了。就这我爸桃花没断过,我妈也争当起这种好女人了。其实我觉得婚姻的确荒诞,一个你跟他过几十年的人势必是没有爱情的,就算之前有,时间久了就没了,到最后婚姻就是责任就是亲情,有的人就是道德感不强六亲淡薄,你能怎么样,法律都不管,谁管的着。

  我说金培元:“没劲。”金培元说:“怎样是有劲?”

  正好电视上陆振华迎娶雪姨,这次他还说:“我会打下一片江山给你,会让你生得很快乐很刺激的。”我逗得不行,觉得台词黄黄的听色.情,再指给金培元看,金培元拍了拍他的大腿,“我知道了”,他学陆振华口气,“我也让你生的刺激欢喜。”

  我跳过去,砸他肚子上,金培元接住了我,被砸得呛一声,顺手在背后摸下去,在我屁.股上很掐了一把,我没防备大叫了一声,他碰着我伤了。震得金培元耳鸣,也疑惑。他低下头把我裤子扒拉下一半,看了看,“嗬,岳嵩文挺会怜香惜玉。”他把我衣服掀上去,看腰腹和肩背的伤痕,他触摸一下,有些着迷的把嘴唇贴上来。

  金培元嘴唇干燥,一点干皮轻轻擦着伤没落下的地方。我抱住他的脑袋,他短硬的头发毛扎扎的拱着我的手心,我低头拨拉他的发根,发现他头发黑亮亮的,我闻了闻刚刚抓过他头皮的手指,有很大烟味。

  都能想象他昨夜在那个麻将房里烟雾缭绕闷了一夜。我揪着他的头发,有些短抓不住。金培元握着我手腕,抬眼,我挑衅看着他,他拿野兽一样的目光盯住我半天,忽然笑了,他说:“别惹我。”

  金培元抱着我站起来,把我放到靠背上去,沙发后面腾空,只腿挨着沙发边。金培元大手托着我背,他是有力量的,能保证我摇摇晃晃还不掉下去。的确刺激,也算是欢喜。这种刺激欢喜跟岳嵩文给我的比不上,他们是不同种类的。我觉得金培元是比岳嵩文“好”些,金培元身上还有点人味,老岳就模糊的一团,他根本不让你看清他什么样子,也不让你碰触出来他的轮廓。他太狡猾了,比金培元狡猾。人都是有优点和缺点的,老岳最大的缺点就是他不会爱我,但也是但对我而言,再或者就是自负和冷血,也似乎是对我而言。他这人活的不像个人,是成了精的。我现在怕岳嵩文大过怕金培元,是种畏惧的成分,他太刀枪不入了。金培元能因为我是岳嵩文的女人就更兴奋一些,能让我刺激的动怒,这次才算是人,大家都是这样活的,有盔甲有软肋,有血有肉的活着。

  我有些厌倦岳嵩文了,我一直爱他是改不了的,他一直不爱我也是不变的,一直这么耗下去,被一点一点磨干净的只能说我,我心理承受能力太弱小了。

  但跟他在一起的确刺激欢喜,享受当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金培元等到了他在等的电话。我横斜在沙发上,脚戳进他怀里,金培元拿过来玩我的脚趾头。那头似乎焦心一点,金培元不紧不慢回着话,一句“再看看”又一句:“我也不好说”,那面被他的态度激怒,金培元捏着我的指甲盖,“你不知道,他哪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我直觉说的是岳嵩文,金培元也斜眼看了我,他与我对视一下,对那头接着说道:“他是吐不出骨头的狗,你得想想清楚你能拿多少出来,少了他不会答应你,多了你也拿不出来。我建议你还是别找他了,再想想办法。”

  那头声音越来越大,我起身,坐起来后听得见他说:“我要有其他办法,也不至于来找你!”

  金培元轻声说:“瞧您这话说得。”

  那头真不是个冷静的主,声线颤了,有嚎啕大哭的架势,他说:“金主任,我说话是不对。可这几天我家外头天天有人守着,晚上睡也难睡,昨天还有人把我家玻窗子给砸了!您说这事闹得!您给我指条明路吧!怎么我都认了!不要钱也得要命啊!”

  金培元推开我的腿,起身去卧室里,一面走一面道:“事情还没到那步呢,你先别急,你要真舍得了,命能留住,钱也给你留着……”他说的吊儿郎当,当跟人开什么玩笑似的,声音渐小,是他关上了门。

  等他出来,我在茶几边上剥另一个橘子,金培元坐下来,顺势拿走了果肉,留堆皮给我。我说:“你和岳嵩文就是这么一唱一和搞诈骗的?”

  金培元说:“偶尔也接些小活,”他说:“不跟钱过不去。”是他的老话了。

  我说:“真缺德。”

  金培元大力搓了两下我的后颈,“你们岳老师不比我缺德?价是他报的,我不过是个联系人。”

  我拿了手机,已经下午近四点,我说:“我要走了。”

  “我送你?”金培元穿起外套,“你去哪?”

  我说:“我也不知道去哪,先回家吧。”

  金培元说:“我把你送到小区门口。”

  从别墅出来,我左右看了看,这片建筑间隔都不近,绿化做得荒凉,人烟稀少,多是空房,选址真好。我问金培元:“不对吧,上次来的不是这个,你是有两栋一样的。”

  金培元说:“真聪明。”他搭着我的肩:“要不想回去,我带你去哪逛逛。”

  我说:“不用,跟你逛没意思。我也困了,我要回去睡觉。”我话说到后头成了咕哝,金培元走开去按车库的密码,无所谓一样。倒是下车时他态度亲近,说有事再找他。

  我说上次回去岳嵩文把我揍了顿皮实的,金培元笑了一下,说:“看见了。”

  我问他:“你说老岳怎么什么都知道。那天我去商场,也不是专去见你的,是不是?”

  金培元道:“早给你说他疑心重,占有欲强。应该是有人跟着你。”

  “他一直找人跟着我?”我说:“那你还叫我去和你开房?”

  金培元道:“你还有心关心我,不想想你自己。”

  “什么意思?”

  金培元说:“你要真想知道我能都告诉你。岳嵩文也没同我讲过不要对你说什么,八成他也是想让你知道的。你想呢?”

  我说:“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金培元笑了笑,他在我下车时说:“程霜,我看你是真喜欢岳嵩文,那这些也不当事,至少还说明他愿意在你身上费功夫呢。”他说的时候嘴角是冷的,他一直看不起我对岳嵩文的真心,弄得我现在也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他说的话我不敢往细了想,再想就没劲了。就像金培元说的,我真喜欢他,瞎了眼一样喜欢,要往墙上撞,那现在这样还是好的。

  老岳不在家,餐桌上纸巾盒子被打开了,里面空得只有一张薄纸。我进冰箱看,保鲜层封着两道菜和一盒蒸饭,他中午果然一个人吃了。我关上冰箱,回屋换了衣服躺下,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动了动。我立刻睁开眼抓来手机,屏幕上亮着一条短信,光莹莹的刺着眼,我把窗帘都合住了,屋里光线昏暗。

  岳嵩文在短信上问:我在超市,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我手握着手机,一段时间后才打字,打完之后在床上愣了一会,被黄暗暗氛围要挟着睡了。

  岳嵩文七点多回来,天暗了一些,残霞未退,他直步去了餐厅,把购物袋提到餐桌上,打开冰箱往里头摆置东西。我从卧室出来,客厅袒露一片靛蓝掺红的霞,餐厅亮一块冰箱里头的照明,老岳低着头放鸡蛋进去,我说:“你回来了。”

  岳嵩文说:“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买了,你看看是不是。”

  我走过去,扒拉着塑料袋却也没真看他买的对不对。我眼看的是他,他半身倾向冰箱口,让光打着,他放完了鸡蛋,往里放奶和蔬菜,一层层分类清楚,他什么小事都能做的有条有理。冰箱深处又藏了我两瓶苏打水,他给顺着拿出来,摆在冰箱上头。购物袋渐空了。他合上冰箱,把那两瓶苏打水拿在一只手里,在袋子残余里挑出两件零食,也懒得教育,只统塞我怀里。

  我把零食收拾进橱柜,岳嵩文挽高袖子进了厨房。我在客厅看电视,饭好了他叫我上桌。桌上他新炒了两道菜,还有今天中午剩的两道拼在一个盘子里,盘子靠他,新菜靠我,他吃旧菜多些。

  饭桌上没别的声音,岳嵩文专心吃着饭,我也是,头顶灯盏像罩子一样把我们罩住,罩子里安安静静的。

  他把筷子往餐盘里点的时候,就好像穿一根针线一样,把我上午在王艺弘那挑开的得伤口缝补住。我管岳嵩文的家叫家很久了,岳嵩文像是我的家人。在我所有缺了一块的地方,他都能补上来。他没法真当我的父亲,却能代替父亲给我关爱,他没法做我的朋友,但能代替朋友给我陪伴。我生活里缺很多角色,岳嵩文不能都一一扮演过来,但他在的话,我就不觉得那么糟糕和孤单了。

  我想这些也是老岳能算计到的,给个巴掌给颗枣子也好,故意激我的好胜心也好,我知道他照顾我是因为他掌控欲太强,就是要控制我,但对我来说这些是受用的,我不能拒绝的。

  有关他,我早开始就疑惑一些事情,他是真不知道我和金培元怎么认识的吗,他不清楚金培元开始是怎么对付我的吗?他能知道那么多他本该不知道的事情,怎么对另一些就不清楚了呢?如果那些人一直都在跟着我,岳嵩文不会知道我的任何行踪吗。他没有跟我提过这些事情,但也从不避讳,原来他不过是把欺骗的成分隐藏起来了,就是这样,岳嵩文成为了我世界里对我最诚恳的人,真是残酷啊。他想要驯服我,于是一切都发生了。但他的的确确,他的野心和欲望都是诚恳的,他想要我很爱他。

  岳嵩文收拾好碗筷,在从厨房出来前叫了我一声,我当时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啊”了一声回他,他从厨房到客厅,用一张纸巾擦着手,我盘腿在沙发上吃一罐黄桃罐头,就是下午他帮我从超市买的。电视无聊到有些别样的趣味,我就着电视享用黄桃,岳嵩文把擦手的废纸扔进垃圾桶,走来我这里坐下,说道:“小程,你早上洗澡又忘捡你掉的头发了。”

  我说:“哎,我下次记着。”

  岳嵩文微微摇头,同我一起看着电视。电视上是地方台的一个新闻节目,通过一些亲情故事家庭纠纷什么的煽情的,今天报道一个小女孩,她是留守儿童,被同村的老头给玷污了,然后就被转卖出去,现在跟一个收废品的大爷一起,大爷领养了她,她们是真实的养父女,关系很纯净。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掉泪,镜头给了好些个工作人员泣不成声的特写。后来这个女孩被请到演播厅里来,脸带着个面具,瞧着很搞怪。主持人告诉她上完这个电视节目她会得到一笔捐款,她立刻就哭了,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是个样貌普通的村妇一样的女人。她感谢了好多人,还感谢她的养父,他养父好像得了什么病,要死了,但是没钱治,也不准备治,节目组这笔钱我猜他们父女俩是商量过得,让他们先搬出垃圾站再说,然后女的再找一个正经一些的工作。

  这节目往期老请些业余演员来参加,情节假的不行,我看这次还挺真的。她那养父,我看着他们言语里有点不一般的关系,我就是恶意猜测了,他们关系肯定不纯洁。我想这些的时候窝在老岳的怀里,他早拿了书看,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的睫毛几乎戳着镜片,我真替他担心。我吃了大半罐黄桃,岳嵩文也为我担心:“小程,晚饭没有吃饱吗?”

  我想说话,先打了个响亮亮的嗝。

  岳嵩文一直看着书,嘴边却笑了。我恼羞成怒的把黄桃扔开,然后小心翼翼的去闹他,他看不成书,我逼他亲了我一下安抚我。然后我请他吃了一块黄桃罐头,虽然是他买的。我问他好不好吃,他含着半块唔了一声,我亲过去,把黄桃咬回来一半,做完了才觉得有点恶心,我含着这块黄桃,没一会跳下沙发吐垃圾桶里了。岳嵩文看着我,笑得露出一些牙齿,还有眼角的细纹,我看的清清楚楚。
TOP Posted: 04-17 03:46 #36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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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了

  岳嵩文说他有空去送我,我的东西的确不多,来时一只箱子,走时也一只箱子。岳嵩文开着他那辆宝来,车一路晃悠悠过去,好像郊游一样。在停车口,岳嵩文下车从后备箱取出来我的行李,交到我手里,然后笑微微凝视着我,我抓着行李把手,说:“那我走啦。”

  岳嵩文说:“到了打电话给我。”

  我说:“我才不打呢。”岳嵩文只一味笑,我转过身子,“真走啦。”

  岳嵩文能来送我已经够足意思,我转身没走几步听到身后他关车门的声音,进了大厅透过玻璃看,停车口来来去去那么多车辆行人,早找不到他半点踪迹。

  我妈让家里司机来接的我,她是要让我回家的,然而半路上我叫司机将车开到奶奶家里,奶奶在家吃一杯酸奶浸麦片,见了我很惊喜,她说:“怎么早到了?不是说九点钟?”

  “我看错时间啦。”我说,其实是不想让她忙着张罗些什么给我,奶奶起身去,她去厨房:“吃过饭没有?我这菜都准备好了,谁知道你回来这么早。”

  我说奶奶你别忙活了,奶奶从厨房的上层柜子里拿出一些点心,摆出来在碟子里。她说:“你快吃点。”

  我吃着点心,奶奶问我一些学校的事,我叽里咕噜给她说了一堆,她半懂不懂,但听得挺开心。正说着话,她手机响,她起身去接,手机被她放在沙发上,她讲着电话看了看我,对那头说:“回来了,早到了呢。”

  然后“嗯”了两声,她把手机放下,“霜霜,你爸的电话。”

  我刚喝一口热水,接了电话。我爸在那头:“你怎么跑你奶奶那去了?不是让你回家吗?”

  我说:“啊。是,我半路上……”

  我爸和我说话从不让我把话说完,他打断我,“我在家呢,你二十分钟内回来。”

  我说:“我刚到这,我想陪奶奶说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他说:“你奶奶身体不好,你让她多休息着,我有事找你,趁我还在家。”

  我才想起了,他不是出差去了?怎么现在在家,他说完刚刚那句就把电话挂了,我问奶奶:“我爸这几天在家啊?”

  奶奶说:“昨晚才回来。他是不是叫你回去呢?你回去吧,他这是半年没见你,想你呢。”

  他想我才怪呢,我又不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也不怎么瞧得上我,他对我脸色最好的那天是我录取通知书寄过来那天,过了那几天新鲜劲,他又对我爱理不睬的了。

  我只能回家去,奶奶也催促着我,她怕我在她这里呆着没意思,又怕我爸不高兴。我回家后我妈不在,我爸在书房坐着,我去找他,站他办公桌前面,跟下属汇报工作一样。他哪有什么事要给我说,问了问我的学习,我都说了,没跟他讲一科补考的事,那就说没完了。最后他说:“你奶奶这个月体检,医生说她病得休养。你行李呢?”

  我说:“放奶奶家了。”

  他把眉皱住:“你是打算在那住是不是?不回家了?”

  我说:“我跟奶奶亲,不行吗?”

  他挥挥手,“你去拿去,晚上不许留那吃饭。”

  我直接走了。

  在奶奶那和她聊了一会,到五点多我和她告别,拖着行李回家。家里已经开饭了,我坐下就吃一些半冷的菜,汤饭倒是热的,味道也是熟悉的,挺让人感怀。但吃着饭还得挨我爸的挑拣,他说你这老毛病改不了不是?吃饭玩什么手机。

  我把手机关了,扔桌子上去。他说一句:“反了天了。”吃好了直接离席。我妈从不吃晚饭,保持身材,在楼上看电视,我过去和她打了声招呼,她撩我一眼,说:“回来了就行,看你这学期胖了点。”

  我说:“是胖了。”她说:“吃饭注意着些,不用吃那么饱,对胃也不好。”

  我敷衍着关上她房门,她懒懒躺回去,也没对我挽留的意思。

  我的房间变了些,墙纸重贴过,看着发白的新。刚刚在客厅我也看见有地方装修过。浴室也变了。他们装修没过问我一句哪不能动,但也没关系,这毕竟不是我的房子,他们爱怎么装是他们的事。我随便冲洗一下,躺在床上看手机。岳嵩文让我给他回个消息,我有点不想回。而且时间也过了,他知道我航班,我已经到了有大半天了,该打早打了。

  我把手机扔一边,没想到扔过了界,手机磕着床头柜,又坠下去,我凑脑袋一看,这家伙给黑了屏。

  我捡回来把弄半天,总算又开了机,这回有新人找我,是以前高中的朋友,问我是不是回家了,他看见我发的动态了。

  我说是回来了,他说和另几个都在等我,找时间必须得聚聚,我自然说好,那边说:“那就明天吧。”他跟我约了时间地点,和我说都谁来,我说:“没有问题。”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睡懒觉,错开跟我爸吃饭的时间,倒跟要出门的我妈对上了,她在门口穿着鞋子还跟我说着:“你以后早上起早着点,别那么懒散。”她对着镜子压了压鬓角,再看我一眼:“衣柜里没衣服穿了?穿规整点,你爸看见少不了说你的。”

  我说:“爱说就说。”我这句话就四个字,没说完呢我妈就出门了。

  我在家四处游荡了一下,游荡完爬回床上,竟还能再睡一觉。正好睡过饭点,家里还是没人,我爸去工作,我妈早年老待家里,现在呆腻了,也爱出去跑跑。做饭的阿姨根本没来,她可能是没接到通知,我爸妈都当平时家里没人那样过呢。我回卧室化了个妆,在更衣镜子前来回换了好几身消磨时间,下午叁点多我出门会友。我们在老街逛了半天,这商业化比上学期更高了,好多店铺都不认识,有些网红店也是新开张的。

  我这个老友是也有晚上那局的,她出来是想买件衣服,我陪着她逛,逛得差不多了也就到晚上约的时间了。我坐在卡座里握住一杯酒了,才想起来今天没怎么吃东西,刚刚逛街点了杯果茶,倒是不觉得饿。

  跟老岳生活前,我是饮食极其不规律的,按理说保持了一段时间正常作息,再回来身体应该不适应才对,原来没有。

  这么久没见开始都有点拘谨,喝开了就又像以前一样没下限了。晚上我没回家,醉醺醺的回家完全是找骂,干脆就不回去。我和另两个女生住在了外面,我躺下没多久,她们一会出去一个,后半夜才溜回来,那时候我睡得沉甸甸的,就听到她们小声叽喳的交谈,她们都挺开心的。

  我也开心,我为什么不开心?
  我翻了个面睡。第二天还能约上一顿早茶,十点多饥肠辘辘醒来,围上小半桌。有几个真喝大了的吃不下回去了,剩下的几个都是老酒瓶子。以前常在一起喝,喝高无数次,彼此间说话没禁忌。席卷完一顿,我摸着肚皮回去,家里没人,我躺床上舒舒服服补了个觉。下午才起,晚上饭桌上看到我爸,他见了我脸沉下来,“昨晚去哪了?”

  我说:“我住同学家了。”

  “谁家?”

  我说:“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他说:“你少交那些不叁不四的朋友,以后晚上不许出门,更不许不回家睡。”

  “我都二十了!”我爸嘴里真什么封建话都有,不叁不四。我之前高中有次不回家,他说我做的事“对不起父母,有辱家风”,真是老土到笑掉大牙。我才懒得理他。

  他说:“二十了就能当混混了?我话摆在这,还有你电话,以后不许关机。”

  “行!”我说了一句,转身上楼。我电话可没关机,可找了一圈,都没找着那手机。

  好像是丢了。

  第二天我出去买新手机,补办旧卡没成功,就买了张新卡,新手机握在手里,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什么都是崭新的感觉,这感觉升上来,我登录微信,老岳很少从微信上和我讲话,我点进他主页,他头像是个风景画。我站在商场门口,周边人来人往的。我把微信这个框推上去,锁了屏再没去看。

  后来几天就是忙着见这个见那个,见了面吃顿饭也没什么可叙旧的,拍了照片后就坐在座位里埋头P,P完给对方看一看,都满意了就告别了,挑个时间发到社交网站上去。就是这么没意思,要再认识新的人也累得不大想去。就见见这些平常在网上还有点联系的,打发时间呗,见完拉倒。’

  我翻微博评论,挑了几个回复,突然想到那个小号,上去把里面删了个干干净净,名字都改成个没顺序的长串字母,头像相册点赞的照片都一一检查了没有痕迹留下,才退出这个号,并把它从微博已有账号里注销了。作完这个感觉轻松不少。我又上微信里,连着删了几个早看不顺眼的好友,更轻松了。

  我晚上不出去完了,那帮酒肉搭子都传我有了男朋友,还是管我比较严的。我心里想到第一个就是岳嵩文,岳嵩文要真是我男朋友…他能是吗?就让他们净胡说了去,有人问起我就说没有,还惹得之前有点关系的几个男的跑过来问我到底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他们要和我睡的时候我可没管他们有没有女朋友。我被问得很烦,干脆让他们都误会去,反正该来的少不了。

  白日宣淫的确少了点氛围,把窗帘拉上都不够。我约的都是熟的人,在家乡着一般不用交友软件,因为实在关联性比较大。小时候我和一叔叔聊了半个月的骚,后来突然发现他住我家对门,还跟我爸熟,幸好他不知道是我,反正自那以后我就不在网上约人了。而且相熟一点的也都是很干净的。

  差不多都是同龄人,我对同龄人实在起不来太热烈的爱意,这已经算是我的生理缺陷了。好看的当然都喜欢,没那么好看的性格好的也是可以,总之都是好,可以之间的评价,到不了最好的。我已经清楚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了,知道得这么清楚也是种罪过要受着,因为知道得太清楚,却怎么也找不到,真是蛮无望的。

  但我也不相信这世上就老岳一个了。

  这么长时间他没联系我我也没联系他。也可能是他联系过了但是打我的手机是空号,谁知道呢。我手机丢掉真是天意,换了新号码也真是天意。如果此生里我跟老岳就这样没结尾的断了,那真是满满的命运操纵的感觉。我也不觉得那么不甘心了,因为已经见识过他有多不能爱了,之前猛爱上的那些也忘得差不多了,还是有点距离比较好,比较冷静,也比较能审视的清楚一些。

  有天我喝完酒,几个人在那抱怨生活,骂世界操蛋,我跟着骂了两句,推开手机屏幕,含着一大口酒点开老岳的朋友圈看,他真是没发什么消息,简介那一栏常年空着,跟我们这些爱炫耀爱咋咋呼呼恨不得让全世界都听到看到我们的态度的年轻人不一样。他也真足够老派,一张破风景画当头像,背景也是一扬没劲,怀疑是系统分配给他的。我默读他显示出的微信账号,是他的电话号码。我看着数字,看了又看,正着看倒着看但至始至终都没背下来过,我看累了,旁边有个人砸了瓶空酒,在炸裂声里,我把他微信删掉了。
TOP Posted: 04-17 05:13 #37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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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稍从容

  一删就删个干净,连他给我传资料的云盘我都删了,删完说一身轻松不为过。后半夜里我们出来在24小时营业的快餐馆吃东西,身边都是疲惫的年轻人,我看镜子里我的眼妆晕在眼袋上,但还是蛮好看的。我对着镜子照了左面右面上面下面,同行的一个女孩也像我一样对着镜子照,她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我们的面庞刚刚凑在一起,她不是很漂亮,怕这种对比。我坦然看着这面镜子,我自信满满,还有点想给老岳分享我现下这份美丽,让他好好的把握住这分钟里的我。

  我让自己别这么想。

  这次我没早上才回去,拿钥匙开门时是四点,我刚在自己的卧室里卸了妆,楼下就有拧门的声响,听声音是我妈,她高跟鞋嗒嗒的,我听到她将鞋子一路穿进客厅,然后接了饮水机前的水。我用了浴室,她一定听到了水声,但到我上床睡觉她都没来敲我的门。我们各有各的事。

  白天醒来是十一点多,我和我妈在餐厅遇到了,饭还是要一起吃。我已经有一天半没看见我爸,好奇他去哪了。我妈说她也不知道,应该是生意上的事。我觉得她是不想给我说,我猜我爸是去下面的县镇去考察厂子,应该是去几天才回来,但她不想让我疯跑出去,我爸哪天突然回来了找不到我生气。本来我还想猜他是出去跟哪个女人混去了,但看我妈的情绪比较正常,所以排除这种可能。

  我随便吃了点,我妈吃得也不多,没我爸的时候餐桌上几乎没多少肉,菜也剩得很多。我又发现我妈一个不讨人爱的地方,她吃饭吃得恹恹的很扫兴,我爸跟他能过到一起才怪。

  我吃完回屋去,换了身短袖短裤,我妈已经不在客厅了。我出门前不用和她打招呼。奶奶这时间应该要午睡,我在她家附近的商场游荡了一下,下午近叁点的时候去商场负一层的超市买了些水果什么的,记得奶奶以前会带我在这里买食材和生活用品,然后我提一包她提一包,我们走着就能回家去。

  奶奶应着门铃开门,看见是我很惊喜,她是刚睡醒在沙发上喝红茶水。我跟着喝了一点,奶奶看我买的东西,说这些小慧也会买的,小慧是照顾她生活的保姆。我说小慧跟我买的能一样吗,奶奶说是不一样,她从袋子里面挑出一只李子,被我随便拎袋子挤坏掉了。

  奶奶把那些水果洗了一下端出来,我摊在沙发上看电视,奶奶在看一个出到第六季的电视剧,情节像温开水一样没滋没味,但能一直慢慢看下去。奶奶家所有的布置都和我记忆里一样,那个罩在沙发上的,看着就很老派的白色钩织罩布,泛着点黄色,被洗得很干净的平铺在沙发靠背上,我在沙发上躺得很大模大样,罩布被拽下来一个角,奶奶把水果摆在茶几上的时候顺手就把这角罩布整理回原样了。

  奶奶家并不大,旧时政府分得房子就不是很大的,东西一样不少,挨挨挤挤的靠在一起,深棕色的地板砖,墙上的壁画,橱柜里的工艺品,这些都把空间装饰的紧凑,阳光从一扇木框的窗子里投进来,照在所有大大小小的东西上,屋子里有股味道,是只有奶奶家有的味道,好像是檀木柜子的味,也好像是里储藏间里那个很久不用的竹篾簸箕的味,混在一起,还有奶奶常擦的护肤霜的味。

  我说奶奶,我想今晚住在这里。

  奶奶说:可以呀。我爬起来问,那明天呢,后天呢,我以后都住这里呢?

  奶奶笑说:“那你总不能以后就不回家了吧?”我说,不回就不回,奶奶家才是我的家。奶奶听着笑了更多,她说我之前睡的屋子她一直给我留着。还说我上次回来在她这里丢了不少衣服,小慧给收拾起来了,让我去看看还穿不穿了。这些琐事很温柔,我跑到那次卧去,高高的木柜子里的确有我的衣服,是穿着很随便不怎么好看不怎么贵的衣服,我在奶奶家的时候穿的都是这样轻松的。我扑到床上,被单都是我之前躺过得、熟悉的花色。客厅里除了电视声,还有奶奶的声音。我从门缝里看,她在打电话,好像是打给我爸的,说想我了,想让我跟她住几天。没说我已经来了的事。

  晚上我和奶奶一起出去散了步回来,奶奶很累睡着了,我躺在我的屋子里,天花板上的灯都是很古早味,只是里面换了现在市面上的节能灯泡。我没有很困,只是看着天花板打发时间,自从我把岳嵩文删掉之后,连手机都懒得玩,倒是前几天听了挺多歌,一首比一首惨,那天音乐软件自动给我推送了一首叫《心有不甘》的歌,看得我生气,我哪不甘?我甘得很!于是歌也不听了,还好现在来奶奶家住,而且我爸不在本市,要再住回家里,真能烦死我。

  在奶奶这我几乎就是当个小猪猡,什么也不用管,也没人对我要求这要求那,比岳嵩文把我养家那几天还要爽。要么说好日子过得快呢,我爸回本市了就立刻打电话叫我滚回去了。

  他要跟人吃饭,要带上我,对他来说妻儿除了是个花他钱的能装点门楣的物件外就是俩社交工具,有的场合需要就带着。我让他推出来炫耀了一把,别人应景给他夸上两句什么女儿真漂亮学习还好将来有前途,又说什么有福啦什么的,他就佯装生气说什么女儿没用嫁出去什么也不是,听得我心里狂翻白眼。我妈在旁边一直伺候着他吃菜喝茶,又帮他接酒,我爸乱吹牛逼的时候她微微低着头听着,带着很投入的微笑,更像是对待个孩子而不是丈夫。这一刻我发现我妈真是爱我爸的。我爱老岳也不比她爱我爸要多。

  只是我妈太惨了,她这辈子都爱我爸,我爸对她好她这辈子就过得幸福,对她不好她这辈子就过得凄惨。我爸以一己之力就能让她生或死,爱真是残酷。我看过一些夫妻是不怎么爱的,但他们双方都能过得十分不错。我妈已经让我看见了对一个人锲而不舍最终得偿心愿的下场是什么样的,警醒着我还是不爱的好。婚姻最好还是要找个伙伴,而不是爱人。当然了我也相信两情相悦修成正果这种爱情童话,不过我一向没什么好运气,也不作此幻想。

  我爸教过我让我多和同龄的小辈玩,再和他们长辈搞好关系。有个男孩主动来找我,我是第一次见他,按理说本市的同龄人,还是我爸的朋友的小孩,应该早是认识了的。回去路上我妈跟我讲,他是个私生小孩,从中学去到新加坡,他爸年纪大了心软了,希望一家人齐齐整整,把他叫回来念大学。我妈说这些八卦的时候我在翻这个男孩的朋友圈,他挺帅的,但还带着稚气,虽然是私生子但是从小养在外面,没受过出身的气,一脸天真烂漫。我翻他发的照片,竟然还看见他跟他哥哥,也就是他爸正妻生的孩子在一起的合照,我把这张照片放大了推开,这个男孩的父亲年纪很大了,大儿子看着有叁十多岁,但穿得很年轻,还有点ABC的感觉,在海边抱块冲浪板和这个小男孩亲密的搂在一起。我看这张照片都看直了,我给我妈看了一眼,我妈说:“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他前年回的国,一直在上海发展。”

  我想我小时候可能见到这哥哥的时候,应该是我和我妈后来回程家的时候,初几?还是高几?我记不得了,应该是我那段还郁闷着的日子,对谁都爱答不理没好脸色,后来让我爸给骂回来的。反正这个哥哥太帅了,而且一看就正中我心的那种,非常温和又非常厉害的感觉。

  过几天还真有个机会去他们家吃饭,我爸和他爸聊上了,这个哥哥带我和他的私生子弟弟一起到外面散步,说是他家,这里是他家新建的楼盘,我家这里滨海,海景房一般卖给外地人,还没发售多久,但听说卖的不错,他们自己住着一套,外面走出去一会就是银白色沙滩,这个哥哥去拿了路边卖的清凉茶给我们,他卷上去的衬衫露出一段小臂,很结实,上面有点汗毛,在阳光下金闪闪的。

  我一直看着他,眼跟着他不停。我真想打个视频电话给老岳,让老岳看看,我不是光对他一个人那么上赶着的,遇到任一个能让我看上眼的,我就都这样,好像没见过男的似的。而且他不是老说自己老没优势么,我让他看看这个哥哥,的确比他年轻,还卖惨呢,瞎眼了吧!

  这个哥哥家姓刘,他叫刘文甫,不怎么特别,但岳嵩文名字不比这普通吗?

  我们在海边走了好一会,刘文甫有说这几年家乡的变化,我看着他阳光下的脸,他不那么白,五官很坚毅,但不显粗鲁。我之前一直手搭凉棚遮着光低头走路,他自然的让出来靠树的那边,让我走到阴凉下去。

  我一直盯着他,他弟都看出来我对他哥有意思,故意往前走去了。正是好时机我们单独聊聊,没想我的手机响起来,上面显示是金培元,刘文甫很理解的对我笑一下,往前走跟上他弟弟了。我接起电话,金培元说:“回家怎么样,过的?”

  我说:“还行吧,有事?”我可没想到他会给我打电话,我猜要打也是等我开学了,一打电话就能约到我见面的时候,他挺忙的,有妻有子不说,外面彩旗一片,不是会做这种浪费时间聊骚的事,应该是确实有事找。

  果然金培元问:“岳嵩文联系你了?”

  无缘无故的,我说:“他怎么了?”一面问金培元一面抬头看见前面,刘文甫正和他弟弟在一起说话,笑得挺开心的。我刚刚都没打听他有没有女朋友,看着跟男的站一起也挺配的,总不会是个基佬吧。

  金培元说:“岳嵩文他爸死了。”

  “他爸死了他不得奔丧啊,来找我干吗。”

  金培元好像是在开车,音响都没关,语气很随意,我都得支着耳朵听他讲话,他说:“岳嵩文家里比较复杂嘛,一堆事他得避嫌,本市待不下去,也不会出国。我看是不是来找你了。”

  “找我干嘛?”我说:“他这桃李满天下的,找谁不行?”真不想承认我说的都是实话。

  金培元说:“远了正好。他现在不在本市。最近他相好的差不多就你一个,我看他挺迷你的。就是来问问他给你打过电话没?”

  “他哪个爸死了,你不是说他是领养的?”我才不顺着金培元的意回答他呢。

  金培元说:“是过继的,那是他养父,死了七八年了,这次是他亲爸,不要他的那个。”金培元挺喜欢和我讲岳嵩文的八卦,后来又绕回来,“他要是联系你了,记得给我说一声。我这找不到他,有些事挺难办的。”

  “我干吗给你通风报信,有什么好处?”

  金培元笑了:“程霜,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功利了。这样,回来了我请你吃饭。”他补一句:“不是简单的饭,咱们饭后来点节目。”

  我不和他讲了,再讲就上升到打情骂俏,我暂时还没要和金培元作如此关系的想法,就把电话挂了。到刘家兄弟跟前,刘文甫说:“咱们往回走吧,爸爸叫我们了。”

  他说话也蛮可爱,像中国话说得很好的外国人。我说好,然后跟着他走。刘家弟弟对我挤眉弄眼的调笑我,我很大方的随他去。刘文甫这人真是不错,要能和他发展发展未尝不是乐事一桩。

  金培元说的话真让我心痒,可是我把岳嵩文联系方式都删了,电话号码也换了新的——我突然想起来,我换了电话号码了金培元怎么还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我打回去问他,金培元有些无奈,“你自己发了短信告诉我换号了。”

  我想起来,换手机后备份完通讯录,我就群发了短信给手机里的联系人——除了老岳,老岳让我删掉了。我说行吧。金培元又问一次:“岳嵩文还没联系你?”我讨厌他这种语气,他隔岸观火式的观望我一厢情愿的爱情。我说:“他没这么闲跑这么远。”

  金培元说,“你看看吧,他要真闲着去了,你做个准备。”

  “做什么准备?”

  “接驾啊。”金培元说,“圣恩浩荡,他这么看重你,会让你好过?”

  金培元真是说到点子上了,他还给我提点着什么,这些我之前就想过,但金培元他一面之词,也许是挑拨我和岳嵩文,让我当他的无间道。他们搞的这些无聊透顶,我才不掺和。但我忍不住想打听老岳的事,还作无意问:“岳嵩文他爸死了,他不伤心吗?他不是早过继出去,他爸死了活了和他能有多大关系。”

  金培元反调笑说:“程霜,你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么。”

  “你爱说不说。”

  金培元自然说了,他说岳嵩文这几年行事都靠他亲爹,现在亲爹死了,有人来寻以前的仇,但这些岳嵩文能应付。他亲爹死前想补偿老岳,因为过继这事,给他留了大部分东西,他还有别的儿女,自然不会乐意,总之家里家外闹哄哄一片,怎么都不安生。金培元还说岳嵩文在我家这有套房子,这老岳可没给我提过,不过我们这外地人买房子的的确特别多。都是合情合理。金培元说:“你是XX的?那环境的确不错,靠着海,当度个假。”

  我说:“听你这意思你也挺想来?”

  金培元笑了一阵,说:“再说吧,没准我也去了呢。到时候你忙得过来?”我没理他,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我还想着,他这两个电话把我的心撩拨的不能行。可是岳嵩文没我新的手机号码,我也把他联系方式都删了,心动也白动,我还真想他来,金培元说的话让我有点胜负欲,岳嵩文到底看不看重我?他真被我迷住了?也好理解,我觉得目前没人能比我更爱岳嵩文了,他这么自私自恋的,肯定会选我这种爱他他的不行的,永远受人侍奉——跟我爸似的?也不像我爸,我也不会步我妈的后尘。反正我的心是彻底乱了。我和刘文甫暧昧着,我问他你还没结婚?我们这里男孩成家都早,而且不论是外出上学还是怎么,总会回来做事,我问的时候我们在酒吧里,他喝饮料我喝酒,因为他开车来的。他笑了笑,说爸爸很着急,他还好。我说你这次回来是不回去了?他说:还是要回去的,爸爸身体不太好,等爸爸这次手术之后他再回上海去。他还问了我的学校,问了我的专业,他说话很妥帖,笑起来也很可爱,但垂下眼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非常严厉性.感。这人绝了!我蛮希望和他谈恋爱的。他的弟弟和我关系也不错,偷告诉我他爸爸有给他哥安排相亲,他哥都不怎么满意,他爸那天还有一次说到我,说我也可以,就是还在上学。

  我不怎么喜欢被人拿来拿去评比指点,然而这次不大一样。我觉得刘文甫对我也有点好感,但成年人之间就是你来我往的打太极,你一下我一下绕题打哈哈,很多次我都觉得很累,不想玩了,但想到老岳,我的心就猫抓似的紧张,总有事要做但怎么也做不完的感觉,这时候我就想想刘文甫,或者和别人出去玩玩。

  这样让等待变得稍稍从容。所以我接到岳嵩文电话的时候还算得镇定。

  他没有问什么换电话号码之类的话,后来我知道是金培元这个狗腿子给岳嵩文说我手机丢了,找不到他的号码,然后把我新的号码发了过去,岳嵩文在电话里问我路,我反应了好一大阵子才给他回复,东南西北南北西东。完了岳嵩文说谢谢,他真是爱说谢谢。他还说他在机场,会先去省内的另一个市一趟,晚上回这里,他问我有没有时间吃个饭,这样巧来我这里。他措辞自然极了,没说一句肉麻话却能让我感到十足的被疼爱着的感觉,我靠着墙回他说:“好。”岳嵩文轻声告诉我餐厅的地址和包厢号。是家很安静的餐厅。我今晚有刘文甫的约,他听到我说不去了的时候表示宽容的谅解,他以为我在玩一些矜持的把戏,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的在这种明显是约会的地方吃饭。我出门时我爸在客厅抽烟看电视,我妈不抽烟,但从没数落过我爸让她抽二手烟,她默默的容忍着,她容忍的还有许多许多。我爸以为我是和刘文甫一起出去,他没有多说,但让我十一点半前回来。他挺满意我跟刘文甫交往,两家门当户对,买卖不成情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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