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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李月娥家姑娘金谷的满月酒是腊月初六,郑大光与王明粉的结婚喜酒也放在
腊月初六,这就让全跃进生产队里的人们犯了难,去哪家吃酒好呢?

    尤其是生产队长赵永田,心里更是愤愤不平。队里每个人家不管是大事小事,
只要他赵永田不到场,哪个敢开席?酒桌上的上岗子又有哪个敢坐呢?当然,有
的人家能请到大队干部来捧场,那就另当别论了。

    再说了,他赵永田心底里跟大家的想法其实都一样。腊月黄天的,肚子里本
来就没有什么油水,不像春天,新鲜的野菜多;也不像夏天,河里摸个把蛤蜊
(河蚌)或是小鱼小虾也能解顿馋;更不像秋天,收获的季节,瓜果梨结满园,
弄两个尝尝是没得话说的。可冬天呢,除了傍在泥上的麦苗还有点青色,满眼都
是枯黄的一片,连庄户家的牲口都被关在牛屋里嚼着干巴巴的稻草,没有一口青
饲料,何况是人?

    这不是说笑话,在那个年代,牲口确实比人金贵。

    牲口是集体财产,是大型农耕用具,哪个生产队有几头牛,几匹马,什么牙
口,大队会计的帐上一目了然,连公社都备了案,谁也不敢随便宰杀。万一有哪
头牛或哪匹马老了病了倒了下来,一定要打报告上去,等大队和公社蹲点干部到
场察看验证,确信没有阶级敌人投毒后,这才能磨刀开剥,支锅煨肉。

    俗话说进了腊月门,黄土贵三分,指的就是冬天能填肚子的东西少,物稀为
贵,人们不得不经常瘪着个肚子干耗着。可现在,就在大家饥肠辘辘的当口,突
然冒出来两个酒席,大家实在是犯难。

    下运河这一带的规矩,小孩子的满月酒是绝对不能省的。那是小孩子第一次
出天儿,只有这天才能抱出来见人。小媳妇坐月子,身上不干净,是个“红人”,
没事不能随便的下炕,更不能随便的串门,那是要犯大忌的。小娃娃面皮嫩,身
子骨单薄,更不能抱出来冲风,别说是孩子,大人病了在这地界都要扛着,舍不
得去医院,大队的赤脚医生真有事了也指望不上。

    所以,小孩子满月以后一切又恢复到平常,可以抱出来晒晒太阳,来串门看
新鲜的也多了,来了人再穷也要吃顿饭的,何况人家是来道喜的呢。渐渐的,形
成了习俗,生孩子的人家,不管生男生女,孩子满月那天主人家一定是要办酒的,
每家派一个代表,头晌午就来,全村人乐乐呵呵的热闹热闹。

    跃进生产队规模不大,三十几户人家的样子,加上穷,外面的闺女不愿意上
门,于是庄儿里自我调节,张三家的姑娘嫁到李四家,李四家的姑娘嫁到王五家,
王五家的姑娘又嫁到张三家,最后成了转转亲。这样的一顿酒席下来,往往成就
几桩婚事。

    至于结婚喜酒就不用多说了,各地大致习俗相同。只是,酒桌上的菜肴要丰
盛得多,鸡鸭鱼肉等六大碗是断断不能少的,否则,人家要在背后捣指头。吃酒
的时间呢,一般是安排在晚上。既要吃酒,还要闹洞房哩!这也是规矩,多少年
传下来的。

    既然一天两顿的酒席,一个在中午,一个在晚上,大家又有什么可犯难的呢?
这里还有事儿:

    一是心疼钱。跃进生产队的工分单价在全大队是最低的,只有一毛钱一个工。

    一个男劳力拼死拼活的干一年,最多四千个工分,一年到头也才不过四百多
块钱,起去口粮柴草,能拿余粮钱的没有几个人家。

    可吃顿满月酒,总得给人家孩子个见面礼吧,一毛钱有点拿不出手,五毛钱
又太多,两毛钱总是要出的;结婚喜酒也有规矩,一般都是出五毛钱的人情份儿,
家家如此谁也挑不出理来。

    可一天头的时间,一下子从家里往外拿七毛钱,哪家都得掂量掂量。猪肉才
七毛四一斤呀,都够称一斤猪肉了,和老婆孩子一家吃得快快活活的该有多好!
但是,又不能躲在家里不去,大家都去了,就你一个人不去,人家会骂你是小气
鬼。穷归穷,要穷得硬铮。

    二是心疼自己的身体。既然出了钱,又有什么理由不吃饱喝足呢?

    于是,凡是参加酒席的人,当天的早饭在家里是肯定不吃的,有的甚至头一
天晚上就开始饿着肚子了。

    都要去吃酒席了,还在家里傻乎乎地把自己的肚子装满,那不是浪费吗?老
婆孩子也要骂的,让你去干啥啊?真是的!

    在那时候,吃饭确实是头等大事。

    在酒桌上吃饭也是一门学问,所谓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出手要既快又稳
还要准,不管是什么菜,扦住了就赶紧往嘴里送,眼睛还要注视着席面儿。一道
菜端上来,往往是风卷残云般地就被消灭光了,反应迟钝一点,连口汤都捞不到
喝。

    因为是一家只有一个人参加,因此,派去吃酒席的大多是家里的精明能干之
人。有的人家老爷们儿实在太窝囊,老娘们儿只好亲自出马,根本不在乎别的女
人们骂她馋猫精。

    由于一桌子对手基本势均力敌,凡是参加吃席的人,自己混个肚儿圆基本不
成问题,手疾眼快的人还能悄悄地往口袋里装上一两块鸡呀肉呀什么的带回去给
老婆孩子解解馋。

    许吃不许揣也是酒桌上的老规矩,约定俗成的,被人发现朝口袋里装菜脸就
丢大了。

    吃过一顿酒席,自己的五脏庙要舒服好多天。当然,活儿也要比家里的其他
人干得多些,但一个个心甘情愿。可现在既然中午已经有得吃了,晚上再吃那岂
不是浪费?话又说回来,中午吃了个肚歪,晚上哪怕是山珍海味,叫谁吃也吃不
进去,不去吃的话又觉得忒亏得慌,于是,大半个庄儿的人,竟都做了难。

    有的人咋呼着不平:“叫他们改个日子,这不中!”

    也有的人说了句公道话:“瞎说呢,定好的日子,咋能改呢,这不作兴啊。”

    “赵队长,你得管管这事啊,你是干部,要为社员作主。”还有的人直接把
矛盾交到赵永田手上。

    “安心追你们的冬腊肥吧,晚上我跟他们两家商量下子。你们这帮逼操的,
一天到晚的就想吃!”赵永田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晚上赵永田当真去了李月娥和郑大光他们两家,却碰了个软钉子。

    先去的是李月娥家,嘀咕着怎么着这个沙宝子都让自己上了身子,也算自己
人了,应该听话。毕竟李月娥家是小东西的事儿,还能和人家一辈子的大事比?
让让也说得过去。满月的炮仗照放,拖后或提前两天碍个鸡巴事儿。再说了,养
了个逼丫头,金贵个屌!

    赵永田进门的时候,刚要吃后晌饭的时辰,见队长来了,老实巴交的田守旺
自觉地躲到灶锅门口去烧晚饭。

    打清明过后,赵永田对田守旺家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开始田守旺还纳着闷儿,后来,李月娥和赵永田的媳妇儿陈秋梅在一起沤造
肥塘时,两人不知为了什么对骂起来。陈秋梅骂李月娥说你个骚逼也夹不住啦,
为了几个工分就把自己卖啦,我还以为是个金逼呢?

    李月娥也不饶人,反口讥笑道,哎呀,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还怪别人呢。
你也是个好女,见了别的男人还不是像母狗一样把屁股撅得老高?老鸹还说喜鹊
黑呢,真真笑死个人。

    田守旺当时正在旁边挑黄花草,听了两个老娘们的对骂,这才知道自己的媳
妇儿和别的男人有了一腿,而且这个男人就是赵永田。

    说来也怪,过去李月娥和赵永田没有那种事,自己总感觉在别人面前低人一
等,见了赵永田更是怕得落了毛,就好象做错了什么似的。自从他知道自己媳妇
儿的事之后,感觉到在别人面前反倒平起平坐了,说话也敢大着嗓门了,生产队
开会也敢发言了,但在赵永田面前还是怕得要命。

    赵永田撩开门帘一步跨进房间,见李月娥倚坐在床上,额头上用方巾扎了一
条箍,披着个花棉袄,正裸着两只大香瓜似的奶子给孩子喂奶。赵永田嬉皮笑脸
地靠坐到床沿上,伸手便在那香瓜上摸了一把。

    “去去去,个鬼爪子,冷不冷啊?”李月娥娇嗔道。

    “让我瞅瞅,小玩意儿像不像我啊?”赵永田边说边把脸转向了孩子。

    “像,咋不像呢,鼻子眼都像个小队长,你就等着在她身上花钱吧。”李月
娥嘴上应承道,心里却在想:做梦吧你,就你那身子,早被别的女人榨干了,还
想弄出小东西来?要不是先有了她,哪能那么快就让你得了手。

    赵永田把来意跟李月娥一说,没想到李月娥竟冷冷地一口回绝了:“他是他,
我是我,凭什么要让他?”

    “你家是小的有事,就改下子日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赵永田说。

    “不行,我家小把戏是头一回见天。今后的路还长呢,不能让她从一出世就
不顺遂!”李月娥坚决地说。心里想的却是:郑大光个狗东西,你娶媳妇,又没
得人拦你。但你跟自己的闺女争的哪门子风啊?真是个拔屌无情的家伙!

    但想归想,这话却根本没法跟人说,跟哪一个说都不行,尤其是不能让田守
旺知道。

    这个地方的乡风就是这样,老婆偷人不要紧,反正大家都偷。但骨肉必须是
自己亲生的,孩子要是被人骂野种,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得得,随你们吧,我还不管了。把我惹急了,腊月初六不放工,看你们咋
办!?”赵永田说完拔腿就朝外跑,田守旺端在手上专门为他挑了一大碗油乎乎
的捞面他看都没看一眼,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看到赵永田气乎乎地走了,田守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端着个碗木
呆呆地站在房门口,一副茫然无助的样子。李月娥看在眼里,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她柔声对男人说:“你把它吃了。 ”

    “还是你吃吧。”田守旺说。

    “我现在还不饿,你快趁热吃了,一会就凉了。”李月娥从内心有些舍不得
自己的男人。

    “这……”田守旺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咋啦,他能吃得,你不能吃啊?贱骨头。”李月娥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田守旺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了,不知道是李月娥的言语刺激的,还是碗里的热
气熏了,捏住筷子,三口两口就把一大碗捞面扒下了肚。

    赵永田气鼓鼓地离开了李月娥家,抄近路直奔郑大光家。

    他知道郑大光光棍一条,眼看快要办喜事了,这几天郑大光的姐姐每天起早
带晚从近邻的大队赶来替兄弟忙着布置新房,安排一些该提前准备的事情。他寻
思着,郑大光是个犟种,跟他谈不起来,找他姐说说估计有用,自己好歹是个队
长。

    再说了,过去在郑大光家吃鱼虾喝烧酒的时候,就和他姐姐有了一腿,她那
时还是个大闺女哩。看在感情的份上,总得给个面子吧!

    没想到郑大光的姐姐兜头给他浇了盆冷水。

    “你咋想得?结婚的日子好随便改啊?亏你说得出口!”他姐姐正在房间床
上缝新被窝,听了赵永田的话,一脸的冰霜……

    “社员们有意见,我也是没辙啊。看在咱们老感情的份上,就改个日期行啊?
只要逢六,都是好日子!”赵永田嬉皮笑脸地说,同时伸手就想摸她的奶子。

    “滚,放正经点,要不我喊人了!”郑大光姐姐随手抓起旁边的尺打了他一
下,有些着恼,过去我怕你,把个黄花姑娘的清白身子白白让狗糟蹋了。现在我
都嫁到其他大队,你又管不到我,还想我听你玩啊?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女人真他妈的不够揍,既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他骂的,做姑娘的时候身子
随我玩,想怎么弄就怎么弄,现在成了别人的媳妇倒金贵起来了。”赵永田愤愤
的想。

    “真的不能改下子日子?”

    “不行!”

    “要是我腊月初六不放工呢?”

    “随你。但我告诉你一声,日子是赵书记订的,他是媒人。酒席上你上岗子
恐怕捞不到坐喽!”郑大光姐姐说完便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忙了起来。

    赵永田彻底地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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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大队书记李宝库到跃进生产队里来了。

    红旗大队跟别的大队相比,无论是人口规模还是土地规模都不算大,只有八
个生产队,三百多户人家,一千人口不到的样子。

    按理说,那辰光还没有开始实行计划生育,一般的人家都养三、四个小把戏,
一家老小加起来就是六、七口人,全大队三百多户人家总共才一千人口实在是少了
些。

    关键是红旗大队穷,别的地方姑娘死活不肯嫁过来,于是娶不到媳妇儿的光
棍汉太多,单人独立门户的也就多了。由于贫穷落后,加之传种接代的根深蒂固
思想,有的人家实在没法可想,弟兄俩共一妻的事都发生过。

    不是光明正大地共,都偷偷摸摸的,生下来的孩子随便指名一个过继给其中
打光棍的人支撑门户,女人名义上还是兄或弟的媳妇儿。有的人家儿子不太中用,
公爹和儿媳妇爬灰的事也时有耳闻。

    这样一来,偷人养汉、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等诸多陋习就随之滋生出来,人
们早就见惯不怪,习以为常了。

    李宝库作为青年积极分子中的突出代表,先是光荣地加入了党,后来又接了
前任书记的班。刚上任时也是一番宏图大志。发誓要彻底改变这种贫穷落后的面
貌,并坚持做到打铁先从自身硬的信条,坚决不轻易吃人家的酒,不轻易上人家
的床,不轻易骂人家祖宗十八代。

    但几年下来反而得罪了不少人,他自己也慢慢地淡了性子,酒也开始吃了,
床也开始上了,骂人更成了习惯。发展到后来,只要他走到哪里,哪里的鸡们、
鸭们见了他就拼命地逃,嘎嘎地叫,就像见了瘟神一样。小把戏们见了他也是一
样。

    但大人们不怕他,老远见他过来,不仅不躲,反倒主动迎上去。

    男人们忙不迭地掏香烟,递火,问几声好。烟也不是什么好烟,一毛多钱一
包的,对付个样罢了。

    李宝库这一点好,不管谁递的什么牌子烟,都伸手接过来,还点上火抽。不
像有的大队干部,抽烟要先看牌子,太低廉的烟根本不接;也不像有的大队干部,
接归接,却不点,朝耳朵上一夹,离了人就拿下来随手扔掉。人们纷纷夸赞:赵
书记这个人好,开始不拿架子了,还把我们社员当人看。

    小媳妇儿老娘们儿见了李宝库更不会躲了。

    大老远的看他过来了,大都或风情万种或落落大方或羞羞答答地迎过去。心
细的女人还要把头上的方巾解下来重新扎一下,再展展身上的褂子;也有不主动
往上迎的,多数是刚过门的新媳妇或大闺女,囤在大家的后面,眼睛却不住地朝
李宝库的身上瞄,一但和他的眼光对上,却又慌乱地把目光移开。

    李宝库对待女人们都是一视同仁,一样地温和的笑,一样地关切的问候,一
样地放肆的打情骂俏,绝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他还有一点好,和女人们打情骂
俏,通常是三步曲:刮脸蛋,摸奶子,拍屁股,再就没有了。

    他心里认为,女人的下身轻易别去摸,那种事是要在床上做的,总要避避其
他人,自己好歹是大队书记,多少要注意点身份和影响。

    新媳妇和大闺女们,他更不会轻易和她们动手动脚。

    那些老娘们儿和李书记疯闹成一团,有些胆大的女人们闹到性起时,甚至敢
扒光李宝库的裤子,让他赤裸裸地暴光,李宝库也是不急不恼,只呵呵地笑。

    看到这种情景,那些新媳妇大姑娘们是既害羞又嫉妒,心里竟涌起一丝丝不
快,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其实,男人们给李宝库递烟打火拉家常,女人们陪李宝库疯事打闹,根本目
的都是一样的:一是和李书记套套近乎,日后有什么事也好请他帮帮忙;二是趁
抽烟嬉闹的当口,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陪李书记开开心的,你队长总不好催着上
工吧?更不能扣我们的工分吧?因此,大家都盼着李宝库来。

    盼是盼,但穷的叮当乱响的生产队,他也轻易不来。

    腊月初六一大早,李宝库便来到跃进生产队。

    他不能不来。他是郑大光和王明粉俩人的大媒。先不谈郑大光,就冲着王明
粉他也要来。

    王明粉的父亲早年外出逃荒时曾在盐场干过,手上有了俩钱后便回来置办了
几亩地,还带回来个从逃荒路上认识的女人,生下了王明粉,小日子也过得红红
火火。

    后来土改划成分,全大队家家都穷,竟找不出一户地主来。王明粉她爸就因
为多了几亩地,盖得房子墙垒了双层,还是用自己烧的红砖头砌的,加上个说不
清来路的漂亮媳妇儿,一下子便成了地主。

    头上有了这顶帽子,一家人的日子可想而知。终于,王明粉的爸在公社组织
的一次批斗时意外身亡,妈妈也一下变得疯疯颠颠。

    王明粉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逐渐长大成人,呼啦啦变成一个水灵灵的大闺女,
活脱她妈年轻时的模样。

    该咋说咋说,李宝库对她们家真挺关照。

    得空就到她们家,明面上说是为加强警惕,监视阶级敌人新动向,实际上是
看她们娘俩实在太可怜,暗地里给些接济。毕竟,王明粉父亲是被自己带到公社
批斗致死的,内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日子长了,他忽然发现王明粉俊得可以,所谓深山出俊鸟,幽谷生雅兰 。
和别的闺女比,王明粉身上楞多了些文静、羞涩和清澈,还总是默默无语,一副
逆来顺受的样子。

    李宝库思想也曾激烈斗争过,但欲望最终战胜了理智,最终,在一个大白天
的晌午爬上了王明粉的炕,夺去了她的处女之身。

    王明粉恐惧之极,为眼前的这个人,也为自己宝贵的第一次。但一个地主家
的黑崽子,又有什么胆子和力量敢反抗呢?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后来,李宝库身边有了
许多女人,慢慢的也顾不到她了,但一个月总要去那么一两次。

    直到有一次,王明粉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撕心裂肺的吐,李宝库以为她有了身
子,吓了一大跳,这才想起该给她找个婆家了,日后来往也方便。可一个地主的
黑崽子,又跟书记七牵八扯的,哪个人家敢娶她呢?李宝库为此伤透了脑筋。

    可巧的是,郑大光跑到大队跟他要救济粮,他这才有了主意。于是,便自告
奋勇地给郑大光做起了大媒。

    郑大光也隐约听说过李书记跟王明粉的事情,可自己光棍一条,家徒四壁,
猴年马月也说不上个媳妇啊,能有个肯跟自己过日子的女人就烧高香了,万万没
有推的道理。

    赵永田陪同李宝库先察看了一番麦地里的长势,问了问冬季田管方面的事情
;又跑到牲口棚转了一圈,摸摸牛身上的膘,向老饲养员了解牛的吃喝拉撒情况,
心里总体上还是满意的。当他听说中午李月娥家小把戏也要办满月酒时,便临时
决定也去参加一下。毕竟是同一个生产队的两户人家办酒席,厚此薄彼的总归不
太好。

    看到李书记披着那件几乎从不离身的黄军大衣威严地迈着四方步踱到李月娥
家吃酒去了,那些原本中午不想来,指望留着肚子晚上到郑大光家饱餐一顿的男
人们也呼啦啦地一下子涌了过来;女人们则猫在家里,一边钉鞋底一边无端地跟
自己生闷气:个现报东西,还不如人家沙宝子,闷声闷气的就搭上书记了,真真
气死个人。

    赵永田的媳妇陈秋梅则在家里气得团团转,心里发狠的骂:等这次来,才要
找他算账哩。让他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搭上沙宝子的?个沙宝子,秧都不会栽,
除了两个奶子大些,哪点比得上老娘,他还当个逼宝!

    酒席上,大家轮番地给李宝库敬酒,屋里屋外闹起了一条声,这倒让李月娥
和田守旺又惊又喜。李宝库和田守旺握手时,把个田守旺紧张得手足无措,两只
手在裤子上面擦了又擦,好半天都不敢伸出手去;在给小把戏红包时,李宝库的
手指似有意无意地在李月娥丰盈的大奶子上刮了一下,把个李月娥红着脸楞在那
里遐想半天,连句谢谢书记的话都忘了说。

    好几天李月娥还在寻思,他这个动作,到底是啥意思?再低头望望抱在怀里
的小把戏,心里说:金谷,你真是好福气,连大队书记都主动赶来喝你的喜酒,
还是先到你这块来的。到底是一代强似一代,个逼丫头,就是比你爸那个狗东西
强哩!他光顾自己要娶媳妇儿图快活,都不来望你下子,个没良心的东西。

    在李月娥的眼里,大队书记就是至高无上的,就是太上皇,拥有对社员的生
杀予夺大权。

    可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就是怀里抱着的这个像狼一样拼命吸唆她奶头的小
东西,后来直当到乡妇联主任,比李宝库的官不知要大多少哩!

    郑大光婚礼的这顿酒席排场更加大。

    为了让地主黑崽子重新做人,也为了庆贺全大队又消灭了一个光棍,并见证
一对新人在社会主义优越制度下茁壮成长,李宝库通知了所有的大队干部。连大
队部的那盏汽油灯都拿了过来,明晃晃地高悬在歪脖子枣树上,把郑家那个破落
小院照得和响晴白日一样。

    郑大光和他姐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排场。姐俩笑得合不拢嘴,端茶倒水,敬烟
点火,打手巾把子,忙上忙下地招呼来客,一脸的幸福像花儿一样开放。

    赵永田也一改往日赴酒席的派头,不再是背着个手慢条斯理地转悠或大大方
方地坐在桌上等开席。那么多的大队干部,耀武扬威地朝这里一坐,他赵永田又
算个老几?只得拎着个热水瓶不停地给他们陪着笑脸的添水递烟;酒桌上也是他
抓着个酒瓶子,不停地给赵书记和张三李四们斟酒搛菜,竟比一对新人还要忙活。

    跃进队的工作在全大队里一直属于落后典型,队里又没有养鸭拢蟹,不像其
他生产队那样,可以时不时地请大队干部来吃只把鸭子或往家里送点鸭蛋。因此,
大队干部们对赵永田的印象一直很差。

    但差归差,却拿他没办法。原因大家心照不宣,还要归功于赵永田的媳妇陈
秋梅,那个女人和李书记有一腿是尽人皆知的,有李书记这把大伞撑着,谁也不
去触那个霉头。

    新郎倌郑大光和新娘子王明粉轮番来敬酒,大家闹哄哄的嚷嚷:“先敬李书
记!”

    李宝库原本酒量可以,但中午在李月娥家架不住众人劝,加之看着李月娥那
刚坐满月子显得白嫩丰腴的身子,内心里不禁莫名的兴奋,一下子便多了。歪歪
扭扭地跑到郑大光家里,人一兴奋话就多,光顾着和社员们海阔天空地胡吹乱侃,
又是一场轮番轰炸,不免有些迷糊。

    “好好……呃……你们要相亲相爱……呃……要感谢党……呃……干……干杯。”李宝库用
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端起酒杯就和一对新人干了一杯。

    郑大光和王明粉从内心里非常感激,堂堂的一个大队书记,威名显赫的人物,
竟给他们当了大媒,还把酒席的排场搞这么大,邀请了那么多的大队干部来,真
是给足了他们的面子。尤其是王明粉,更加佩服:到底是当干部的,肚量就是不
一样,眼看着跟自己好过的女人今晚就要睡到别的男人怀抱里,不气不恼的,还
欢天喜地的喝酒,硬是不简单!

    就在他们俩转身想给别的大队干部们敬酒时,李宝库却醉意朦胧地指着王明
粉说:“你……你过来……我要和你喝个交杯酒!”

    交杯酒本来是新郎倌和新娘子在洞房里喝的,寓意俩人缠缠绵绵,永不离分。
闹洞房的人闹野了,强迫新娘子跟公爹喝交杯酒的也有,就是公爹跟儿媳妇爬灰
的意思。但是,这酒不好跟外人喝的,你李宝库跟人家郑家非亲非故的,跟你怎
么喝法子?

    李宝库却不依不饶,其他的人也在一旁趁哄。

    王明粉本来就红的脸蛋这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她茫然无助地看了郑大光一眼,
但是,她看到的只是一脸的漠然。万般无奈,她只好战惊惊地来到李宝库的身边。

    “坐我腿上,让我抱着你喝!”李宝库命令着。王明粉忸怩半天,死活也不
肯坐到李宝库的腿上。

    赵永田他们这帮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这样的好戏岂能放过?推推搡搡地把
王明粉推到李宝库的怀里,又捺到腿上坐下。

    看到王明粉颤抖着干完杯中酒,李宝库盯着王明粉羞涩的脸,意味深长地悄
摸儿在王明粉耳边了一句:“不要忘了你自己是什么东西,我是大队书记……呃
……不管你到哪里,都是我的人!”

    又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在王明粉的屁股上摸了一把,这才放过她一马。

    王明粉原本想着,自己终于名正言顺地有了老爷们儿,从今往后他该不会再
来纠缠自己了,但李宝库的一番话就像九天寒冬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又让她从头
凉到脚后跟。

    郑大光内心何尝愿意自己的新媳妇跟别的男人喝交杯酒,但那个人是书记,
他又有什么法子? 再说了,新婚三日无大小,祖上传下来的习俗,人家闹你的
洞房,你有什么话可说的?

    他的眼里几乎冒出火来,闭眼就想冲上前去给那个男人狠狠地一贴子,但理
智又控制住他的神经,他只能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憋屈的脸通红。

    郑大光的姐姐看出苗头不对,生怕老弟一时冲动做出傻事来,忙上前打圆场
:“大光,书记就等于是我们的父母,他跟明粉闹着玩,这是看得起我们郑家,
给我们面子哩,你们还不赶快到别的桌上敬酒?”

    郑大光和王明粉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就坡下驴的转到别的桌上敬酒。

    客人散尽,小俩口坐在新房里的床上,相互对视一眼,谁也不想开口说话,
就那么尴尬地坐着。郑大光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弄得满屋子呛人的烟味;王明粉
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红布鞋出神,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油黑乌亮的大辫子,不时
轻轻咳嗽一声。

    沉默半晌,还是郑大光主动打破了僵局。他掉过脸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
着王明粉的脸,嘶哑着嗓门问她:“你跟他真有那事?”

    王明粉抬起头来,也转过脸来慌乱地看了郑大光一眼,又掉过头去。沉默良
久,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股难以言述的滋味从郑大光心底涌起。尽管自己早就听说过王明粉和李宝
库的那些风流韵事,但此刻的心情宁愿相信那只是谣言,是别人恶意中伤李书记
的。他多么希望能从她嘴里说个不字啊?可事实无情地击溃了他。

    “你跟他有几年了?说!”郑大光一把抓住王明粉的胸襟,恶狠狠地问。

    “有……有三年多了。”王明粉颤抖着身子,恐惧地回答。

    作为一个女人,又有哪一个能忘得了自己珍贵的第一次呢?那刻骨铭心的一
幕至今深深地印在王明粉的脑海里。那年她才十七岁。

    王明粉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伏天的晌午,天异常闷热,热的人都喘不过气
来,连狗都热得趴在地上直吐舌头。王明粉实在是受不了酷热,穿着单薄的裤头
和短褂下到河里洗澡,清凉的河水浸泡着温热的身子,还有小鱼在白嫩的大腿间
游来游去,不时叮上一口,弄得她心里痒痒的,却无比的适意。

    她躺在水里,打开长长的发辫,揸开五指当成梳子,仔细地梳洗着又黑又亮
的头发,又把手伸进衣服里,轻柔地搓洗着自己白白嫩嫩的身子。

    王明粉等身体凉爽够了,这才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全身水淋淋的爬上了岸,
慢慢朝家里走。

    李宝库不知从哪里刚喝完酒,摇摇晃晃地经过这里。看到王明粉刚从水里上
来,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又披散着个头发,就像传说中的美人
鱼一样,立马兴奋起来,裤裆里支起个小帐篷。于王明粉家是地主成分,平时极
少有人到她家来,怕和她们划不清界线。住得又离其他人家远,单门独院的一户。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大热天的中午,会有个人偷偷地跟随在自己身后。

    她回到家,连大门都没关,就走到房间里脱下身上的湿衣服,准备换身干爽
的衣服。躲在窗户底下偷看的李宝库看到王明粉那稚嫩而又略显丰满的身体赤裸
裸地暴露在眼前,他再也忍不住了,几步跨进房间,一把抱起她就朝床上按。

    突然进来一个人把王明粉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般地反抗起来。可一个势单
力薄的弱女子,哪里是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的对手。想叫,可妈也不知疯疯癫癫
地跑到哪里去了,大晌午的外面又没个人,再看看进来的人,竟然是李书记,更
叫不出声来吓得全身筛糠似的抖,本来还用力推搡的双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像
条死鱼样的被李宝库掼到炕上,就那么直手直脚的瘫在哪里,任凭李宝库在她身
上翻来覆去的折腾。

    “你给我老实交代,现在你肚子里究竟有没有他的种?”郑大光气急败坏地。

    “没……没有,绝对没有!”王明粉被郑大光的一声吼,才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连忙信誓旦旦地表白。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今后我发现你跟他扯扯不清,打断你的腿!”
郑大光说完,站起身来三把两把剥光了自己,又三下五除二地解除了王明粉的武
装,抱住王明粉就朝床上一倒,急吼吼地压了上去。

    王明粉在底下不由得恨恨的:男人真不是个东西,刚才自己被人调戏的时候,
他低眉顺眼的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倒耀武扬威起来了,什么玩意儿!

    转念一想:他也跟自己一样可怜哩,老早就除了父母,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过
到今天,好不容易娶上了亲。自己的这档子破事,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接受不了
的,也难怪他心情不好。自己已是他的媳妇儿了,从今往后,可要对他好点哩!

    至于李宝库,他那个饿狼一样的东西怎么会轻易松掉嘴边的一块肥肉呢?反
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爱咋着咋着吧。

    想到这里,王明粉返身抱住自己的男人,四肢像章鱼一样把他缠得紧紧的。

    郑大光除了和李月娥偶然的那次野合外,他再没碰过别的女人,今天终于名
正言顺的睡自己的媳妇,一股股的劲头往上涌,涨起来的家伙直接插进了王明粉
早就水溻溻的下身,胡乱的桶;李宝库也有好些日子不上王明粉的身子了,她就
像正在吃奶的孩子突然被拔掉嘴里的奶头,一股难以言述的滋味常常压抑在心底,
憋得够呛,现在也像个疯子一样的红了眼,死死的抓住自己老爷们精壮的身子,
再也不放开,嘴里随着郑大光的冲撞像鼓号子一样,嗷嗷的叫,把这些日子憋屈
太久的郁闷一下子释放出来。

    夜色下,大炕上俩人就像交尾的蛇一样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撕扯翻滚,又像
饿急的狗一样拼命咬住对方的唇,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在
快乐的颠峰上度过了他们的新婚之夜。

    十个月后,在王明粉痛苦的嘶吼声中,郑大光的宝贝儿子志诚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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