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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二部《 严打 》更新至  第三十四章

[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二部《 严打 》;   第二十六章

26
秤砣完全是嘴上敷衍着常客,说你一走我们马上就去阁楼打扫卫生。待关门声起,一转身就象头穷凶极恶的饿狼,迫不及待地将黑牡丹推到徐丹娜睡的大床沿,然后她扑到身底下,伸出舌头想和她亲嘴,黑牡丹头往旁边一扭;象我们这种女人的比可以随便玩,嘴是不会和别人随便亲。她随后配合秤砣脱光身上衣裤,两条腿张成八字形,伸手帮他插入自己身体的同时问了句;你不会是吹牛比吧。秤砣说;,我吹什么牛比。黑牡丹说道;你讲你冲到市委里面去吹人。秤砣涨红了脸说道;,你不相信的话等常客来了问他好了,老子要是吹牛比天诛地灭。黑牡丹双手翘起大姆恉;  老卵,绝对扎台型, 以后在社会上碰到大绅势,我就讲冲进市委砍人的秤砣是我弟弟。秤砣说;只要我随时可以解你裤系带,说是你外甥都没关系。黑牡丹拉过枕头垫到屁股底下;一言为定,我就介绍说你是我外甥。
两个人得意忘形地谈成了一桩交易,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逃犯身份。
常客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时,秤砣吭哧吭哧地放完第二枪,刚点着一根事后烟,吞云吐雾地回味美妙的高感。黑牡丹倒是受了个惊吓,整个人本能地钻到床单下面,秤砣索性精赤着身体,轻手轻脚地走到门缝后,往外窥见是常客,门一开,掉转屁股爬到床上。常客一看屋子里仍是老样子,黑牡丹钻出床单,露出光溜溜的肩膀,心里升起了股无名火;就知道日日日,叫你做的事一件也没做,两个人索性日死了拉倒,老派也省事了。
黑牡丹听了这话,心里大为不悦,噌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床单滑落到了肚脐处,没等她破口发作,跟在后面的傅兵上前戏谑一句;黑姐姐奶子又大,比五毛钱一个的肉馒头还要大了吧,又是请谁加工的啊。
你怎么象鬼一样出现了。黑牡丹一看见傅兵,脸色陡然变的好看了;哎呀呀大驾光临,请不动院长外甥帮忙,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你不会是特意来请我吃饭吧。
你这次真猜对了,听常客讲和你在一块,我真是特意跑来请你吃饭的。傅兵抬起腿,拍拍鼓囊囊的裤袋。
秤砣听出是傅兵来了,边穿衣裤边和打招呼;只请她不请我吗。
我们现在做了连襟,当然一起请。傅兵坏笑着说道。
去那里发了旺财。黑牡丹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你说晚上想去那大饭店吃饭。
算了吧,就在家里弄点吃吃吧,我们几个在逃犯去大饭店,砸上老派正好一锅端。常客提醒道。
秤砣走到常客身旁,用手捏捏他鼓囊囊的裤袋,酸溜溜地低声叽咕了句;妈的明明是去混钞票,骗人说是去办事,有钞票混的事从不喊上我。
这是意外收获,再说骑马擦枪是你现在头等要事,我不能破坏你们的好事。常客故意逗道。
枪嘛随时随地好擦,钞票又不随时随地有混。秤砣懊悔不已地说道。
随后四个人分工,秤砣和黑牡丹上阁楼擦抹洗扫,常客和傅兵负责后勤工作,争取在徐丹娜下班之前完成打扫清理卫生工作。常客拎了铅桶去井台上打水,特意往王贼脚家瞄了几眼,房门半敞,房前方凳上放着收音机和玻璃茶杯,竹椅上挂了把芭蕉扇。常客再次去井台上打水,王贼脚坐到了竹椅上,不快不慢地摇着芭蕉扇,手里调选收音机频道,眼睛不时地往这边斜视上几眼。他本想上去发根烟,打个招呼,转念一想不要让他窥出自己作贼心虚,不如等徐丹娜回来听听她的意见,假若他对那次的辱打耿耿于怀,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
秤砣和黑牡丹把阁楼打扫干净,招呼常客关上房门后全爬上阁楼,原先堆放被褥的台子上换放了桂花糕,苏打饼干,竹壳水瓶和搪瓷杯,拖洗之后的阁板,木纹依稀可见。常客扫视一遍说;还少了只痰盂,半夜要撒尿怎么办。秤砣推开凸出屋脊的老虎窗,一阵秋风拂面而来,黄昏余晖夕照进随风泻进阁楼 。 秤砣将长凳放到窗口下,两只脚踩上长凳,解开皮带,掏出家伙对着窗外撒了泡尿;高度正好。常客一脸好奇表情;看你熟门熟路,是不是最近逃在外面就住在志华家。秤砣没有正面回答;建强他们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我怎么办。傅兵插了句嘴;建强这回也有大麻烦了,清凉寺门口那场开鞭也定牲为7.23流氓团伙斗殴,这次只要定性为流氓团伙,主犯首犯弄不好都要打靶。秤砣一听急了,说起话来都带点结巴;不太可能不太可能,你别在这里吓人了,打打群架又不是杀人放火,怎么可能随便轻易地打靶呐。我是建强喊去打架的你说我是什么犯人?傅兵说;虽然你是从犯,但划进流氓团伙里的从犯,判刑都不会轻,七年打底。秤砣跳下长凳,才看见自己的家伙撒完尿后都忘记塞回裤裆;是你舅公当法院院长又不是你当法院院长,讲的好象跟真的一样,你别说了不要再吓我们了,再吓吓我要出去杀人放火了。
傅兵听了也来火,提高嗓门说道;你吓唬我啊,有种现在就出去杀人放火,关我屁事,我好心透露点情报反而变成来吓人了,好象我吓你可以去老派那儿拿好处。自己心里发慌害怕,还怪我吓唬你,我们也被定了流氓团伙,我还是主犯首犯,也没你急成你这种样子。
常客见他俩摆开吵架阵势,急忙岔开话题;那你的麻烦也大啦。
撞到风头上肯定大啦,听我娘讲最好办法一是把案件往后拖,二是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推,避重就轻,当个第五第六被告,罪名减轻一半了。傅兵说道。
黑牡丹一旁插嘴;你怎么一讲,我定为流氓团伙主犯不也要打靶了,我听讲抓进的几个小姊妹一口咬定是我给她们介绍男人,还说是我叫她们去跟男人收钱。
嘿嘿。傅兵冷笑几声,幸灾乐祸道;赶紧趁现在张开大腿行行好事,打靶枪毙了还有人烧钱给你花。
黑牡丹皱了皱眉头;不想再跟你这张乌鸦嘴鸡巴啰嗦了,我现在急着要小便怎么办。
秤砣说;谁能代替你撒尿呐,爬到窗外去撒吧。
黑牡丹踩上长凳,双手撑住窗框,使了劲往上一跃,半个身体窜出了窗口,秤砣托住她的屁股,彺外一推;屙屎不屙在自家门口。
黑牡丹撒完尿,仰躺在暖烘烘的屋脊上,翘着腿说;你们也躺上来吹吹风吧。常客第一个响应爬出窗外,站在屋脊上眺望家的方向,心里默算着距离,如果就从屋顶上直线跑过去不会超过三百米。若在平时,这个时间里娘应该在下班赶回家的路上,老子要么趴在台上写毛笔字,要么坐在明堂藤椅里,捧着红梅牌收音机听京戏评书。他目光转向一片橙红色的夕阳,觉得这片云的形状有点象书里描绘的怪兽,正向自己吐着燃烧的舌头。傅兵手也正指着夕阳,问躺在身旁的黑牡丹;你看它象什么。黑牡丹狠狠的说了句;象男人的鬼影子,自从我一出事,连他们的鬼影子都看不见了。
秤砣凑上一句;拔卵无情真男人。
黑牡丹恫吓道;记住你讲的话,当心阿姐火气上来,给你一剪刀就把它永久性留在我的肉洞里,让你去拔个屁。
常客走到一旁撒了泡热腾腾的尿,看着它沿瓦垄流淌而下,夕照下的瓦片泛着温暖的反光;秤砣,志华娘回来了。他看见徐丹娜手里拎了只篮子,低头走进了院子。
有什么好紧张,我下去先跟她打个招呼。
千万不要勉强为难她,如果不行就躲到乡下去。常客拍拍装了一沓钞票的裤袋。
听着秤砣吱嘎吱嘎地爬下梯子,傅兵才坐起来问了句;这里到底是谁家啊。
朋友家。常客又补充了句;朋友在山上,就他娘一个人在家。
嗐,亏你们想得出做这种事,万一出事连朋友娘一起倒霉,你没看街上贴的布告吗,要检举揭发要家人动员投案自首,包庇藏匿资助犯罪分子一律从重严打。傅兵听了直甩头。
妈的,原来打算躲在老扒家的。人家说年纪大怕惹事上身了,大清早出门没地方去,先在这里暂时落落脚。
这种形势下谁敢收留在逃犯,除非是割头换颈根的朋友,但你上门也是害朋友,不然你跟我走。傅兵见他面露尴尬,解释道;不是我不肯带秤砣走,这个人是好人,但讲话做事不在路子上,跟他在一起不会超过两天,肯定会闹的不欢而散。
我先问他一声有没有意见,再说,他也一直在找同伙。常客不置可否地说道,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秤砣提出要和自己呆在一起,那么就躲到苏北舅婆家去。
那你带我走,我本来就跟这个小狗日的不熟,才认识了两天。黑牡丹也是瞅准时机,见风使舵地缠上了傅兵。
那你带我走,我本来就跟这个小狗日的不熟,才认识了两天。黑牡丹也是瞅准时机,见风使舵地缠上了傅兵。
常客听见秤砣在喊你们全下来吧。他头一个爬下梯子,看见徐丹娜喊了声;阿姨。然后把秤砣拉到一旁问道;你和志华娘怎么讲的。
秤砣说;直截了当地跟讲老派在找我们两个核实别人的事情,想要在这里避两天风头,她听后点头答应了。
常客说;我打算躲在她家,万一真要出了什么事,志华那里都没法交待。
你想单甩独混就不要找借口,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秤砣一脸的不开心。
我去那里单甩独混啊,要么你自己拿主张,要么你跟我走,你挑选吧。
跟你去那里呐,是去混钞票吗?
不想跟你啰嗦了,反正没有钞票混。
没有钞票混那就算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走的独木桥,明后天再去趟南园找建强。
既然你决定了我再怎么讲也是废话了,人各有志。常客感觉两个人其实都象是孤援无助,乱冲乱撞的的猎物,他从裤袋里摸出一沓拾元钞票,先点了三张;拿去给徐丹娜买酒菜。接着又点了十张;拿去开销。
秤砣喜笑颜开接过钞票,表扬了一句;厚道,这才象朋友做的事情。
徐丹娜拎了菜篮子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又忙碌了一番,等他们爬下阁楼,她已经把买回的酒菜香烟摆上饭桌。常客客气了一句;阿姨,给你添麻烦了。她笑吟吟的说;你这算讲什么话,儿子的朋友不也是我的朋友,再说买的全是现成熟菜,又不要自己烧洗。常客后来话中有话地提醒了一句;阿姨,你要去给院子里的王贼脚打个招呼吗,现在外面形势这么紧张,我怕他不要有什么误会,这个人警惕性蛮高的,一直坐在门口注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还是你想的周到。徐丹娜拿了只空碗,每种菜都夹了两筷;我去给他送碗下酒菜堵堵嘴。
常客坐在门外小板凳上等了一刻钟,还没见徐丹娜从王贼脚的屋里出来,心想送个下酒菜也就三,五句话的时间,这赖皮会不会趁此机会纠缠不放,他顺手拎起屁股下的小板凳,快走到他家门口时,徐丹娜两只手不住掸抺着身上的衬衫,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常客手拎板凳,象是随时要跟人打架的样子,神色陡然一变;你想干吗啊。
看你进去这么长时间不出来,怕他对动手动脚的耍无赖,正想进来看看什么情况,正好你出来了。常客注意到她衬衫衣领口的纽扣不知何时解开了,露出一块白乎乎的胸脯。
他不敢的。徐丹娜莞尔一笑;这么大的院子就住了我们两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处和睦了,平时谁有点小事要帮忙,喊一声就多了个帮手。我倒是想问你件事,你和秤砣最近没闯大祸吧,今天我们厂里开严打动员大会,警察在大会上当场逮走了五个人。有个人就住旁边的明元里,平时在厂里不声不响,看上去象个白面书生,警察说这个人出门身上总是带了小剪刀和刀片,专门去百货大楼和公交车上划小姑娘的衣裳,剪小姑娘的辫子,还有更龌龊的事,偷了厂里治疗癞疥疮的药膏去涂抹在晾晒在外面的女人短裤裆上。
这人是神经病吧。常客早有耳闻,二姐同学一条留了十几年的辫子,挤公交车时给人剪了。社会上流传说有一支专门划衣裳剪辫子涂药膏的流氓小分队。
晚上酒桌成了女人的天下,三个男人的酒量加起来都不及徐丹娜或黑牡丹一个人的酒量。常客是第一个喝趴的人,爬梯子上阁楼时连踩了两个空档,后来被扔到徐丹娜的大床上去睡了,接着是秤砣和傅兵喝趴下,也爬不了梯子,全都躺到徐丹娜的大床上。常客半夜起来找水喝,发 现不知是谁把痰盂抱到了床上,就放在他的头旁边,里面装满了散发着浓重酒熏味的呕吐物。常客一闻到这种味道,先是干呕了几下,紧接着稀里哗啦地呕吐了一大滩,然后开门去井台洗了个冷水脸,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冰凉的洋井水,再经夜风一吹,脑子稍微清醒,仰头正巧望见一颗灿亮的流星,落向不可知的远方;如果我能飞到流星坠落的地方,流星肯定会保佑我。此时,他内心所有恐慌来自莫名的预感,正是这种预感让侥幸心理荡然无存,逃跑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他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己坠入一张无形之网,逃跑就是挣扎,结果只能依赖运气。夜凉如水,又是一阵夜风吹来,身体象梧桐树叶一样瑟瑟发抖,不知不觉中露水打湿肩膀和头发。
常客重又躺回床上,秤砣和傅兵两人睡的很香,发出轻微又均匀的鼾声。常客脱掉衬衫,赤膊睡在凉席上,渐渐地又沉入梦乡。醒来前做了个恶梦,梦见自己被苗晓静带了一群陌生人追打,他双手抱头逃进尚书弄,发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自己家门变成了一堵墙,他只得转身面对凶神恶煞般的陌生人,正想在苗晓静面前跪地求饶,老扒这时不知从那里钻了出来,手里举着和建强一模一样的斧头,对准自己的脑袋直劈下来。
常客惊吓出一身冷汗,噌的坐了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秤砣和傅兵仍在呼呼大睡。他起床跑到院子里又洗了个洗水脸,朝霞此时已经映红天空,有十几只鸽子在对面屋脊上悠闭的散步觅食,养鸽人的唿哨声清脆悠长。
徐丹娜一大早就起床煮了一锅浓稠稠的白粥,刚才又去街上点心店里买了五块大麻糕,十根油条。走进院子看见常客一个人坐在井台上抽烟,说有心事睡不着觉吧。常客州呵呵一笑说;年纪轻轻那来的心事。徐丹娜说;阿姨是过来人,你们这些小佬的心事全写在脸上,还能瞒过我这双眼睛,你去房间里照照镜子,一付灰头土脑的倒霉相,别人以为你去钻烟囱筒管了,还是回房间里汰个浴,热水瓶里有开水。常客说;我就用井水洗个冷水浴。徐丹娜阻止道;中伙了,井水凉要激出病的,我听志华讲你家也在附近是吧。我
常客手指着门外;孙富弄走到头右转弯就是我家后门,阿姨平时要有事做尽管来叫我。
你天天住家里吗?
最近跟朋友一起住。
徐丹娜哦了声,回到屋里拖出圆木盆,盛了半木盆温水,然后出来喊常客进去汰浴;放在台子上的是干净衣裳。
常客坐进木盆里,稍许用力搓洗一下,一粒粒小泥丸簌落簌落往下掉,全身擦洗干净,感觉身上不再粘乎乎,舒服了好多。换上干净衣裳,顿觉神清气爽。端起圆木盆里脏水倒进院里阴沟,侧转头看见徐丹娜和王贼脚站在院门口泡桐树下,叽里咕噜地讲着什么,他索性拿了香烟走过去发了根;不打不成交,大家都是门口人,有事相互照应。
徐丹娜接上话头;他讲昨天夜里出来倒夜壶,看见院子里有两个人影在墙上晃来晃去,他怀疑有人来探路脚,我说以后碰到真人就介绍来我家偷好了,我有一房间的白来财。
常客搭讪了句;看人影也分得清是男是女吗。
王贼脚咧着嘴说;当然能看清,那两个人影全是女的。他说完象发神经自己一个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别听他编鬼故事了,去喊醒他们吃早饭吧,我也要去上班啦。 
吃完早饭我们也要回家了。常客这句话是故意说给王贼脚听的。
常客喊醒了傅兵,秤砣宿酒未醒,嘴里咕噜咕噜说不饿,睡醒了自己会出来吃的。常客说我们吃完先撤了。秤砣含混不清地咕噜咕噜说了一通,常客只听清了一句,说胡汉三总归要回来的。常客凑到他耳边,提高嗓门叫了句;要有什么事就留话给徐阿姨,我过几天会回来一趟。
秤砣说到钞票两个字,发音突然清晰了;要钞票,要去混钞票。
你?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做你的白曰梦去吧。常客说完这句话,和傅兵回到外面房间,正准备吃早饭,黑牡丹爬下阁楼后开口就问;你们不会扔下黑姐,偷偷摸摸地撤。
傅兵说;先跟你声明,跟几个流氓睡在一个房间,万一兽性大发,轮奸你不要喊救命。
黑牡丹哼哼发出几声鄙夷的冷笑;就你们几个卵毛没长全的小弟弟能把黑姐轮奸到喊救命,除非地球倒转。三个人白粥搭麻糕油条,吃到肚皮浑圆。临出门前,常客又去里间看见秤砣嘴角泛现笑纹,边流着口水边呼呼大睡;继续做你的美梦吧。他把剩下的半包香烟扔在床上,随手轻轻掩上房门。
傅兵带他们去的地方在新市路,內燃机车厂对面空地上,,一长排用麦秸杆,油毛毡,旧木板搭建的临时栅屋,有点象当年大地震时搭建的防震棚, 大约有二,三十户人家。最靠底的一间门口竖了两只深蓝色的氧气瓶,有两个工人戴着电焊面罩,蹲在地上干活,火星四溅。中间有户人家门口两侧放了一对有半人高的石狮子,石狮子的头顶上蹲着一只花猫,象是在给主人家站岗放哨,警惕地注视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前空地上,挥动手里的芭蕉扇,抽烟说笑发大兴,有人就在一旁生炉子,呛人的煤烟随风飘散。常客开玩笑说;你把我们带进土八路根据地里来啦。傅兵说;这是邮电路拆迁造楼房,这是为原居民搭建的过渡房,有些人不愿住进来,所以有好些棚户都空的,安全第一嘛。常客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块风水宝地。傅兵手指着其中一间说;邵大头他们找到的,那几间属于矿务局,他老子原先是卜弋煤矿领导。
常客一眼认出了邵大头,用微笑打了个招呼,他们那次去冲丁师兄家,邵大头负责在夹弄里掩护撤退。棚户里阴湿晦暗,也没有窗户,房门是用竹子与麦秸杆捆绑而成,里面烟雾缭绕,有三个人赤着膊,下面穿了条短裤,盘坐在用长凳搁架的竹床上打牌,中间横拉的一根电线上,搭着汗衫毛巾,湿叽叽泥地上,烟屁股火柴梗随处可见,墙角落里躺着几个空酒瓶。傅兵拍了几下巴掌;黑姐驾到,大家热烈鼓掌欢迎。
邵大头也认出了常客,打了个招呼;你来的正好,三缺一,输家喝三碗冷水。
傅兵装模作样地说道;收摊吧,大凊早打什么牌,他们两个也要住在这里,你们以前在社会上没有听说过三板桥黒牡丹吗,一点礼貌也没有,统统下床去给黑姐收拾空房间。
隔壁,隔壁的隔壁,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全是现成的空房间。邵大头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黒牡丹跟前,毕恭毕敬地低头鞠躬时,额头差点碰到高耸的胸脯;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黑姐光临指导。
黑牡丹环顾四周;有小便的地方吗。
你随便找个空房间蹲下来就可以小便,棚子后面的粪坑可以大便,嫌脏就屙到运河边上的菜田里,一举两得。邵大头说话时的眼睛,一秒钟也离开她的胸脯,就象在陷井旁守候了三天三夜的猎人,终于看到了猎物;外面的水龙头可以汰浴,等天黑了,把挂在门口的电灯一关,鬼也看不清你下面长的什么样子,怕凉怕难为情怕人偷看吶,可以叫小丹下午带你去对面内燃机厂浴室里去汰浴。
傅兵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说的有完没完在放连环屁啊,小丹你负责去內燃机厂买三十块钱饭菜票,以后去內燃机厂食堂买饭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大头和中兴负责整理房间,我和常客去供销社买日用品。
常客跟着傅兵他们在棚户里住了一个礼拜,每天睁眼三件事;吃饭喝酒打牌,傅兵和邵大头多出一件事;找黑牡丹睡觉擦枪寻开心。漏风墙不隔音,隔壁放屁打嗝,这边听的一清两楚,更别说哼哧哼哧啪啪啪的擦枪声,常客怂恿小丹,说你也去找她擦擦枪。小丹一脸纯真的表情,说亏你想得出这么个馊主意,我还是童卵子当然要去找原封头开苞擦枪。中兴说我也是童卵子也要找原封头开苞擦枪。常客说你以为开苞擦枪不用学就会啦,我意思是你们可以先去学习参观,我头一次就是找了个原封头却不知怎么开苞,台型直接卸到脚底心。
两个人经不起常客一通煽动,有了蠢蠢欲试的冲动,一旁商量说石头剪刀在,谁输谁先上,结果是小丹输了;我马上去跟傅兵讲,上半夜让黒姐教我开苞擦枪。
吃过夜饭,四个人盘腿坐到床上打升级,中兴没有抢到位置,在旁边起哄了几句,拿了块毛巾跑到门外的水笼头下汰冷浴,没过几分钟,他手里拎着短裤,慌里慌张跑了进来,语无伦次地说道;快快,那帮人找过来了,快快快,我们怎么办。
常客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以为是老派找上门了,脑袋里轰的一片空白,头一个从床上跳下,光着脚窜到门口,看见几十米外的马路上,有伙人肩扛着长家伙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他们是谁啊。他赶紧穿上鞋,问道。
前几天到內燃机厂后面的倪家村上去叉妹抓蛐蛐,有人痴头兴哄出来装大卵,被我们鞭了一顿,估计被他们打听到了住处,现在寻上门来报仇了。小丹说着抄起一把洋铲,傅兵以为他要冲出去拼个鱼死网破,说;你发神经病啊,这帮乡下人团结起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了要往死里打的。小丹端起洋铲,对着麦秸墙死命地捅了八,九下,终于捅出了个面盆大小的洞;我们现在只能从这里钻出去往河边逃了。
常客紧跟在黑牡丹屁股后面钻出墙洞,外面一片黒灯瞎火,好象掉进了一个山洞,突然就没有了方向感,只能借着远处躲躲闪闪的零碎的灯火,在泥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跑出去十来米,不小心一脚踩进了尺把深的水沟里,连叫了两声;哎哟,哎哟。另外几个人回头看了一眼,又没命似的向着前方窜去。常客一屁股坐到湿叽叽的地上,先把脚从腥臭的淤泥里拔了出来,顾不得用水清洗一下,顺着傅兵逃窜的路线,一直跑到运河边上,前方乌漆抹黑,他们几个人早己逃的没了踪影。他垂头丧气地坐在河边上,两眼绝望又茫然地看着往东缓缓流淌的河水,脑子里盘算来盘算去一条路;去老扒家最稳妥。他转到通往棚户的路口,三步一回头,走到停自行车的地方,环顾四周没有察觉到异常动静,骑上车子向着市中心方向猛蹬而去。
老扒家大门紧闭,通过门缝往里窥,黑黝黝的一片,听不见一丝动静。常客怕大声喊叫敲门惊醒左邻右舍,只敢嘴贴到门缝上,控制嗓门,不高不低地叫了几声,静候了数分钟,也没听见门里有任何反应。他刹那间真感感到自己走投无路了,看着空无一人的狭长弄堂,就想歇斯底里的仰天吼叫几声,将郁积在心底的恐惧与迷惘,莫名其妙的悔恨,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他最终咬牙切齿地握起拳头,对着水泥空心电线杆,狠狠地擂打几拳,掉头朝着尚书街方向一路猛蹬;天无绝人之路,去志华家蹲一夜,等天亮了另作决定吧。
老扒家大门紧闭,通过门缝往里窥,黑黝黝的一片,听不见一丝动静。常客怕大声喊叫敲门惊醒左邻右舍,只敢嘴贴到门缝上,控制嗓门,不高不低地叫了几声,静候了数分钟,也没听见门里有任何反应。他刹那间真感感到自己走投无路了,看着空无一人的狭长弄堂,就想歇斯底里的仰天吼叫几声,将郁积在心底的恐惧与迷惘,莫名其妙的悔恨,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他最终咬牙切齿地握起拳头,对着水泥空心电线杆,狠狠地擂打几拳,掉头朝着尚书街方向一路猛蹬;天无绝人之路,去志华家蹲一夜,等天亮了另作决定吧。
常客先弄开院门户紧闭,院子里没有一丝光线,他猫着腰溜到志华家门口,学着秤砣的样子,手伸进一旁的蜂煤炉膛里摸了个遍,也没摸找到钥匙,起身拉拉窗户推推门 ,都关闭的严严实实,他开始先笃窗玻璃,然后又始笃门,声音越来越响,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脑子里闪过一丝情况不妙的预感;要么是喝醉了睡的象头死猪,要么就是....他想到这里身体不寒而栗地哆嗦了两下;随他娘去,先找地方倦一夜,天大的事等天亮了再说。常客知道院子里有那两间堆杂物的房间门锁是损坏的,他推门进去后,就在门后墙角落里,头趴在膝盖骨上,迷迷糊糊地瞌睡到了天亮,被吱嗄吱嘎打洋井的声响吵醒了,他站起来移步到窗户后朝外观望,根据打水人侧影判断出这个人以前肯定没在院子里露过脸,听着脚步往王贼脚家的方向走去,可能是新来的仓管员。常客见院子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开门出去走到志华家门口,大大方方的敲门,喊了两声; 志华志志华。刚才在井台上打水的人从王贼脚房间走了出来;不要再喊门了,全给警察逮走了。常客似乎早有心理准备,预料到了这结果,但听见全给两个字,心里吃了个惊吓;志华娘也逮进去啦。他走上前去发根烟;我是志华朋友。
我认识你的,你不经常去常清浴室汰浴吗,我也常占常清浴室。他点着香烟;志华娘就是徐丹娜吧,一起逮走了。她跟王贼脚有那种关系,你懂吗就是男女关系,好几天前有个在逃犯,据称是她儿子的朋友躲到她家里,王贼脚吃醋啦他怀疑徐丹娜跟儿子朋友有那种关系,老是躲到她家窗户下面偷听他们讲话,偷听到她儿子朋友是躲到她家来避风头,马上跑到派出所去报案,他没想到自己的报案把徐丹娜也给害了,被当成包庇犯也给逮进去了。王贼脚更没想到的是徐丹娜也不是六个半月生下来,吃素长大的,一口咬定王贼脚强奸了她,他又被当成强奸犯逮了进去,这狗日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太复杂了。常客附和一句;反正害人害到后来全是害自己。他出了院门,骑车去老扒家的路上,眼前不时晃现徐丹娜穿了蓝底绿花的短裤和无袖圆领衫,两条白乎乎的腿挂床沿前,笑眯眯地说话表情,想起那次在她家里喝接风酒,秤砣喝醉酒后去摸徐丹娜的奶子,如果没有人拉劝,肯定要被王志华打的满地打滚;这狗日的大难临头还拉了志华娘去做垫背,妈的,屙屎屙在自家门口,看他以后出狱了给志华怎样一个交待。常客心里为徐丹娜直喊冤,而对秤砣的所作所为充满了愤慨。
常客刚把自行车推到老扒家旁边弄堂里,看见美凤一手拎着马桶一手握了马桶刷,从弄堂底里的河滩码头上来,他问老扒起床了没有。
美凤嘴一撇;他现在还分什么白天晚上。紧接又问了句;那天晚上跟你讲的话,没有传到他耳朵里去吧。
常客说;你看我象出尔反尔的人吗。
美凤说;你们一走,他中午一个人喝了半瓶猫尿,又莫名其妙地把我打了一顿。
常客瞄了眼她手里的马桶马桶刷,说;有话去家里讲。
那又不是我的家。美凤刚跨过门槛,回头丈补了一句;我镇江一个表妺来了,她就睡在你们原先住的房间里。
常客以为她话里有拒客的意思,面露愠色;你放心,我找师傅讲几句话就走的。
乖乖,你脾气大的嘛。美凤嗔怪道;你想住我能作主吗?留我表妺住下来还是老扒作主的,我猜他想动表妹的歪脑筋,反正我表妺也不是好东西,一只破鞋,在厂里乱轧姘头,也亏她想得出来,老派去抓她就跑到我这里来避风头。
老扒还在睡觉。美凤问要喊醒他吗。常客说不要。他去厨房里打了盆水,全身上下洗擦了一遍,跑去弄堂口点心店里吃了个早饭,回来看见美凤在和一个女人站有明堂里轻声地说话;这是我表妹。她介绍道。
常客不好意思正面盯看她的脸,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面盘子长相一般,胸脯平平,但两条腿特别长;那我可以上床睡一觉了。他一夜提心吊胆地没睡个好觉,躺上床数闹钟时针嚓嚓嚓的走动声,一刻钟后发出了呼呼鼾睡声。
常客一觉醒来看看窗外天色,太阳快要落山了,心想一个礼拜没睡踏实,今天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最后一杯酒灌进肚子,他终给自己拿定主意,回家,是祸躲不过。他推醒了表妹;你跟老扒讲一声,我回家住了。起床先跑到厨房,揭锅开碗橱,连口冷饭剩菜也没有。美凤跟进来解释道;中午来了朋友,我们去外面店里吃饭的,吃完饭他们去打牌了,我是看着你睡的正香,特意没叫醒你出来吃饭,要怪就怪我好了。
怎么怪你呐,应该好好谢谢你,现在对我来讲,吃饱饭是小事,睡个安稳觉才是大事。常客从裤袋里摸出几张秒要,一数四十块马上感觉摸多了两张,又不好意思抽出两张塞回裤袋,索性装出财大气粗的样子;我出钱,你跑腿去广悦面饭买些酒菜馄饨,剰余的就当跑腿费。美凤看着台上的钞票,两眼发亮地问道;几天不见你去那里发了笔旺财,也带我去赚些外快。
鱼有鱼道,虾有虾道,就是不能带你上道,场面上好坏要喊你一声师母娘,社会上那有徒弟带着师母娘赚外快的事.
你意思我这辈子就只能吊死在老扒这颗枯树上了,你信不信我把他的烂树根一刀剪了。美凤说着和表妺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由自主地象生了蛋的母鸡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你可以带我出去赚外快,场面上就介绍说我是你小姊妹不卸台型吧,除了年纪比你大两岁,看我这条杆比得上体操运动员。
看你以后表现。常客知道她俩在寻他开心;先去酒菜馄饨吧,我快饿死了。
她们出去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酒菜馄饨买了回来;剰下的钱我们去买了两段布料。美凤抖开一块花布披在身上,问他好看不好看。常客彺嘴里连塞两只油煎馄馄,才支支吾吾地敷衍道;好看,好看。
酒菜摆放了一桌子,三个人边喝边等到晩上九点钟,老扒仍没回来,美凤说可能找不到人替代,要车轮战到下半夜,如果找他有急事,我去他朋友家喊他回来。常客心里不舒畅,随口发了通牢骚,说算了吧,明知我来了还车轮战,是故意不想见我吧,上一次老子不就是给他赶走的吗,说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说他算得上君子吗,现在那堵危墙塌了,老子这堵危墙还没塌老子蛮好一个人不就是为了他变成了危墙。我要是今天身上没钱,肚皮要饿要背上了。他说完拉着美凤的手;我们再喝一杯。满满的一杯陈酒,象喝白开水咕噜一口全灌到肚子里。表妺伸手抢过美凤手里酒瓶,示意不能再给他倒酒;他喝醉了,开始乱说话了。美凤说;想喝就让他喝,也让他心里的苦水倒出来。
常客是喝醉了,跑到明堂去撒泡尿,就要对着阴沟呕吐几口,身上也沾上了呕吐物,后来居然撒完尿忘记穿上裤子,扶着墙走到台前,美凤和表妹见状,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他坐到床沿,美凤怕他身上沾满呕吐物的衬衫弄脏了被子床单,索性帮他脱光衣裳后,把人放倒在床上,再往他身上盖了条被子。
老扒回家时,她们两人还没睡,正说着家常话,他进门先问美凤;常客人呐,走了没有。
美凤说;喝的烂醉如泥怎么走,躺在对面房间里呼呼大睡。
老扒推开一条门缝,房间里乌漆抹黑,只听见从常客嘴里发出的咕噜声,回转身望了眼台子上的杯盘狼藉;给他的钱就这么瞎吃瞎花。
美凤说;他花的是自己赚来的钱,他裤袋里还有这么一沓钱。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他喝酒时说了什么。
他说那堵危墙塌了他这堵危墙还没塌,说什么狗屁君子,上次你把他赶走的。美凤倒不是想挑拨离间,她想借常客的话发泄心里的怨气。
老扒当然听明白了话里意思;秤砣抓进了,后一句他这堵危墙还没塌有狭胁的意味,至于那两句就当是酒后发牢骚;年纪轻轻就这么敏感,有碍成长发育啊。他叹了口气,随后说道;我要睡觉了。
美凤说;我陪表妹睡对面房间。
表妺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陪精赤着的醉鬼睡觉。
你还怕我对付不了这种小佬。
我不是这意思。美凤和表妹合力把常客推到床里面,她们两人睡一个被窝。
常客大凊早醒来,睁开惺忪睡眼,先发觉美凤和表妹睡在身旁,然后才发觉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被窝里,他用手指捅捅身旁的表妺;你们把我裤子脱了扔到那里去了。
表妹似乎连眼睛也懒得睁开,微微皱了皱眉头;给你洗干净晾晒在明堂里。
常客只好睁眼躺在床上,过了半个多小时,看看阳光浸透窗帘,又催了一声;你们谁先起床帮我去收短裤。话说一半,连打了个酒嗝
美凤用肘支撑身体,侧转脸,坏笑着说;你又不急着起床去投胎,陪两个活蹦鲜跳的小姊妹睡觉不惬意吗。
只闻到肉香吃不到肉,有什么惬意。常客随口和美凤开个玩笑,没想到美凤误解了他意思,笑嘻嘻的说;你想吃表妺的肉早点讲一声呀。她说着就把表妹推向他,表妹顺势撩开被子,睡进常客的被窝;听我表姐的话,给这个没人管的小佬一点温暖。随后翻身睡到他身上,脸贴脸地亲了几下。
常客明白她们两个在拿他当玩具寻开心;你身上有股狗尿臊味。
你瞎说什么,我身上搽的是姘头从广州走私过来的香水,香水瓶上印的全是外文他说男人闻了这种味道会象野狗一样发性。
野狗是怎样发性的。
表妹伸手在他裆部放肆的抓了把,嘻笑着说;你现在硬了吧你马上就象野狗一样发性了。
美凤作了伸手要摸的假动作;让我摸摸有多硬。
你们两个人联手调戏我是吧。常客说这话时心里是蛮开心的;我的家伙不至于象野狗那样贱吧。
美凤说道;你不会比我还了解男人吧,老阿姐以前看见摇尾乞怜的男人比野狗多出几倍。她故意在床上扭动几下,大床随即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阿姐冋你两个问题,老实回答有奖赏,你今年几岁。表妹问。
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
睡了几个小姊妹或者说被几个小姊妹睡过了。
这问题怎么回答,被小姊妹睡过是什么意思。常客皱起眉头,认真思考了数十秒钟;睡了二个小姊妹,被小姊妹睡过了。他心想喜欢的就是睡小姊妹,不太喜欢的就是被小姊妹睡了。
我在这个年纪,睡过我的男人早已是两位数了。表妹说着撩上胸衣,奶头顶到抓常客嘴上;老实回答的奖赏,喂小佬几口奶喝喝。
常客装腔作势地含住她的奶头咂吸了几下;不要拿你的弟弟寻开心了,给师傅看见了不好。
你还怕师傅,昨天夜里你骂师傅的话我全告诉他了。美凤插了一句。
我骂他什么了,你不要瞎讲瞎编。常客想不出当时骂了什么话。
让他亲口告诉你吧。
常客心想骂就骂了,喝醉酒骂几句也正常的。他现在己经拿定主意,跟他打声招呼就住回家,明天去厂里报到上班,就说这几天关进派出所学习班,随他妈给什么处分吧,还是相信那句老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次严打运动把尚书东街的人快要一网打尽了,大家既然全玩到山上去了,自己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呐。
常客一本正经地跟美凤说;帮我拿短裤呐,我去跟师傅打个招呼就回家了。美凤说;你叫我做事怎么好用命令口气味,你应该求我呀。常客已经没有心思陪她们寻开心了,忽然掀掉盖在表妹和他身上被子; 我就是学不会求人,尤其是女人。他精赤着走到明堂,把洗干净的短裤衣裳穿到了身上,再回房间穿长裤时,偷偷地摸了摸裤袋,钞票和玉石一样不少。
常客走到门外,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叼在嘴里一起点着后猛吸几大口,象是借抽烟镇定情绪,然后推门进了房间,看见老扒半躺在床上,床旁边的夜壶箱上有只酒瓶还有只碗,碗里还剩一把花生米,手里捧了本旧杂志。常客轻轻喊了声;师傅。
老扒放下手里杂志,漫不经心的说道;夜里回来,美凤说你已经喝醉了。
我准备回家了。常客心想他居然一个人睡在房间里喝了半夜酒,?
老扒似乎没听见他的讲话,只顾着自说自话;朋友家里正好有牌局,喊了几趟都推掉了,看看情势这么紧,总不能去顶风作案,闷在家里这些天琢磨出了一个道理,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俊杰之前是憨大,先把自己扔到漩涡里然后告诫要识时务,危险的人是不会有安全感的,安全的人是没有危险感的,除非他愿意把自己扔到漩涡里去,我这个朋友敢顶风作案在家里开牌局,至少他自信自己是个安全的人。他往外欠了下身体,要了根香烟;人都要死的,担心顶个屁用,随他娘日比去吧,你现在的选择是对的,如果说是我待你的态度影响了你的选择,你要谢谢我,我也要谢谢你,天要落雨,娘要嫁人,随他娘日比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他娘日比去吧,目前的消极对待就是最乐观的态度。
师傅,我回家了。常客承认听懂了个大概,骑车进了尚书街,特意去迎桂馒头店吃了两客加蟹小笼馒头。推车走到尚书弄堂口,停好自行车,走到马路中间朝尚书街东西两头眺望了几眼,忽然觉得这条马路有种从未有过的空空荡荡的凄凉感,由此也变得恍惚陌生。
常客,我家大毛上个礼拜也被逮进去吃官司了。一辆3路公交车从眼前快速驶过,二毛把脑袋伸出车窗,朝他大叫了一声,光听他的声音还以为是通报喜讯。
常客先敲了几下院门,见没人回应才用钥匙打开门,家里果然没人,有十天没回家,一切还是老样子,他先摸出裤袋里的钞票,玉石,藏到写字台抽屉下面,台上有一叠刚洗印出来的照片,有几张是两个姐姐和娘老子的合影,照片背景有的是在明堂,有的是在家里,他将照片一张张的看了一遍,啊啊地拖长尾音,边喊叫边伸了个懒腰,突然觉得自己情绪变化无常,瞬息间某种散漫感又回到身上。他脱下没有晒干的衬衫,发号施令地吼叫一句;困觉
老扒似乎没听见他的讲话,只顾着自说自话;朋友家里正好有牌局,喊了几趟都推掉了,看看情势这么紧,总不能去顶风作案,闷在家里这些天琢磨出了一个道理,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俊杰之前是憨大,先把自己扔到漩涡里然后告诫要识时务,危险的人是不会有安全感的,安全的人是没有危险感的,除非他愿意把自己扔到漩涡里去,我这个朋友敢顶风作案在家里开牌局,至少他自信自己是个安全的人。他往外欠了下身体,要了根香烟;人都要死的,担心顶个屁用,随他娘日比去吧,你现在的选择是对的,如果说是我待你的态度影响了你的选择,你要谢谢我,我也要谢谢你,天要落雨,娘要嫁人,随他娘日比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他娘日比去吧,目前的消极对待就是最乐观的态度。
师傅,我回家了。常客承认听懂了个大概,骑车进了尚书街,特意去迎桂馒头店吃了两客加蟹小笼馒头。推车走到尚书弄堂口,停好自行车,走到马路中间朝尚书街东西两头眺望了几眼,忽然觉得这条马路有种从未有过的空空荡荡的凄凉感,由此也变得恍惚陌生。
常客,我家大毛上个礼拜也被逮进去吃官司了。一辆3路公交车从眼前快速驶过,二毛把脑袋伸出车窗,朝他大叫了一声,光听他的声音还以为是通报喜讯。
常客先敲了几下院门,见没人回应才用钥匙打开门,家里果然没人,有十天没回家,一切还是老样子,他先摸出裤袋里的钞票,玉石,藏到写字台抽屉下面,台上有一叠刚洗印出来的照片,有几张是两个姐姐和娘老子的合影,照片背景有的是在明堂,有的是在家里,他将照片一张张的看了一遍,啊啊地拖长尾音,边喊叫边伸了个懒腰,突然觉得自己情绪变化无常,瞬息间某种散漫感又回到身上。他脱下没有晒干的衬衫,发号施令地吼叫一句;困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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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武看守所大门左侧有扇暗红色侧门,进去后沿着灰不溜秋的高墙电网往西走上十来米,往右就能看见一排平房,约有八,九间,每间不足十个平方,房门是由外往里反向上锁,窗户上也都按装了手指粗细的铁杠,这排平房是专供提审用的房间,最靠南边的大房间本来是会见室,现在统统改为公检法联合办公室,为了响应从重从快的决定,加速办案审判的效率,警察检察官法官坐在同一张台上办公,警察负责审讯,审讯完毕让犯人签名摁指印,然后直接将笔录资料推给一旁候等着的检察官,检察官在资料上面附上一张批捕证书,再让犯人签名摁指印,然后又将笔录资料批捕证书推给一旁候等着的法官,法官将笔录资料批捕证书塞进公文包;押回监房,等待法律对你公正严厉的制裁吧。
王贼脚押上卡车便涕泪泗下地一路喊冤,秤砣是怒火中烧,卡死王贼脚的心都有了,无奈自己的脑袋被两个警察死死摁贴在车厢板上,动弹不得。徐丹娜表情漠然,一声不吭,通过车厢板缝向外窥望沿路恍惚的街景,她和王贼脚在中途被架下车,带队警察说要带他们去派出所录口供。抓住秤砣给了他意外的惊喜,一进看守所值班室,喜不自胜地先忙着给领导汇报战果;我抓住了秤砣,我抓住了冲进市委里面砍人的那个人。
秤砣押送进了看守所里的公检法联合办公室,两副手铐将两只手分别铐在窗户铁栏杆上,里面有两个武警虎视眈眈地看守着他,门外还有个武警站岗;插翅也难逃了吔。带队警察用手掌在他头顶心上不轻不重地啪啪拍了两下,算是提醒眼珠子不停地骨碌碌到处乱转的秤砣;你就不要痴心妄想跳出我的手掌了。然后开始搜身,半包烟,一包火柴,一沓钞票,秤砣看着带队警察一张张地数钞票,额头上的汗象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上掉;不要动我的钞票。他象头缚住手脚的困兽,嘶哑地低吼了一句。
我们不会贪污一分钱,但你讲不清楚钱的来路,照单没收。
你敢没收。秤砣又嘶哑地低吼了一句,口气里明显带着威胁,让人感觉没收钞票比砍头更为重要;这些钱是我攒给两个妹妹的学杂费。
我认得你两个妹妹,每次去家里抓你,她们却反过来问我,哥哥现在那里,她们是不是在给你打掩护。
秤砣不再理睬他了,泪水夺眶而出,和着汗珠从因愤慨而发烫的脸颊上滚落到地上,胸子里来回呈现自己站在家门口,扎了辫子的两个妺妹老远的看见他,一路蹦跳一路喊着哥哥的情景。
下午一点,检察院王检察官夹着公文包头一个到公检法联合办公室,盯了眼吊铐在窗户铁栏杆上的秤砣,问了句;你是余家村,外号叫秤砣。
秤砣斜视了个白眼,随后面部神经抽搐了下似的一笑,又垂低下脑袋。
王检察官坐上自己的位置,随后问看守武警;你去通知公安方面的人来开手铐换成正铐,另外端盆冷开水来给他喝喝。
公安李警察和法院钱法官前脚后脚走进公检法联合办公室。
武警送进来两个拳头大小的发酵实心馒头和一盆水,秤砣坐到离办公桌约有三米距离的方凳上,眨几下眼的功夫便全吞下了肚子,旁若无人地不仼轻揉手腕上被手铐勒出印痕。公安方面的李警察最先发声;我看你是个爽快人,我也是个爽快人,你在7月29号参予了以王大勇为主犯的流氓团伙斗殴,我们公安机关对整个犯罪事实及人员已经彻底调查清楚,今天只需要把你参予这场流氓团伙斗殴的事情讲清楚就可以了。
秤砣缄口不语,还是只顾着揉抚手腕上被手铐勒出印痕,脑子里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他们如果问这些钱从那里来的我怎么回答吶,肯定不会去讲偷来抢来的,只能讲借的或是拾来的,不,拾来的也不能讲,在幼儿园里就学会唱在马路边上拾到一分钱也要上交给警察叔叔,说拾来的肯定要被没收掉。说借来的肯定要交出人头,把谁交出来呐,如果在以前肯定说是跟徐丹娜借的,现在徐丹娜都被自己拖下水了。说跟常客借的他上班拿工资,可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知躲在那个鬼门关里。
李警察拍了下台子,白瓷茶杯震的跳了两下;余家村。
到。秤砣下意识地应了声,紧接着继续给这沓钞票寻找正当来路;只能说偷,偷家里的钱又不犯法,老子就说三天两头偷娘老子皮夹里的钞票,攒起来想买只双喇叭立体声收录机。想到这里,他为自已灵光一现编造出来的谎话,忍不住洋洋得意地笑出了声。
李警察又拍了下台子;余家村,你想好准备讲清楚了吗。
秤砣说;我早想好要讲清楚了我又不赖,我是在7月29号参予了那场流氓团伙斗殴。
是谁喊你去参予了那场流氓斗殴。
他们想从我嘴里套口供做平头的材料。秤砣反应忽然变的敏锐;是大勇的事情,当然也是他跑来叫我们去帮他开鞭的。
李警察亲自边问边记录;你承认参予了那场流氓斗殴,你在那场流氓斗殴动手打人了吗,用什么凶器打人的。
打了,好象是用铁尺打人的。
你把当时打人过程给公安机关讲清楚。
我想想。秤砣心想时机成熟,该跟警察谈条件了;我做的事情肯定不赖,更不会无缘无故池推到别人头上去,我现在有件事也想问问警察,一个人偷家里钞票去买收录机犯不犯法。
我们不管这种烂事。李警察心里骂了句;到了要紧关口,斜刺里又屙出这么一坨屎。
我的事你管不管。秤砣紧追不舍地问道。
你讲出来给我听听。李警察拿秤砣没办法,话不出口录成文字之前,是他狠啊。
台上那沓钞票是我从家里偷出来准备去买收录机,刚才那个警察说我这钱来路不正当要没收。秤砣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所以我要你也给我个明确答复。
不犯法,做完笔录之后我们会通知你家大人来取回去的。李警察不耐烦地说道。
你一走,我关进号房里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应,钞票没收不没收我知道个屁,反正我不放心。
你说想怎么办。
你派个人把钞票送到我大妹子手里,她在河对面的二十二中学高一3班。
李警察跟坐在两旁的法官检察官交换了下眼色,苦笑两声,无奈地答应了;好吧。
你把钞票拿过来了给我数数一共是多少。
还怕我们贪污你的钞票啊。李警察又是苦笑两声。
一共是四百十一块二毛六分,麻烦你给我张纸和笔给记下来。
不许写其他内容,否则半路上会把纸条给撕了。李警察给了秤砣一张信纸和笔,站在身后看着他一笔一划在信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行字;妹妹你好;这钞票从家里拿出来想买收录机,现在给你们交学费,一共是四百十一块二毛六分, 收到后回复。哥哥字迹,1983年9月12日。写完后用信纸包好钞票,伸出舌头在接口处抹了个来回,把唾沫当作浆糊使用,粘上后又用手掌抹了两个来回,慎重其事地交到李警察手上;没写其他内容吧。秤砣害怕警察真会半路上把纸条给撕了,忧心忡忡地问了句。
李警察拿信纸包裹好的钞票交到候在门外的警察手里;快去快回。
半小时后,李警察出去拿了秤砣妹妹回复的纸条交到他手上,还点着了支香烟塞进他嘴里;对你够好说话了,要是下面耍滑头,我要请你罚酒让你全身上下脱层皮。
秤砣埋头专注看着妺妺回复的话;哥哥,你好。钱已收到,一分不少。你要听警察叔叔的话,老实交待自己的罪行,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家里一切都好,勿挂。妺妹字。
秤砣看了开头几个字,眼泪便啪嗒啪嗒彺下掉,待他来回看了两遍,便条象刚从水里捞出来,已经被泪水打湿。他将便条小心翼翼折折叠成豆腐干大小的方块,塞进裤袋,然后抹掉脸上泪水, 表情瞬间变的一付生无可恋的样子;你想问就问吧。
冲进市委里面去砍人的是你吗?李警察不苟一笑地问道。
是我。秤砣坦然自若地承认道。
李警察跟坐在两旁的法官检察官相视一笑;你当时在什么情况下冲进市委里面去砍人的。
当时看到那个人对着朋友头上砍了一铁尺,就冲上去自卫反击,我只顾盯着他往死里追,根本不知道自己追到市委里面去砍人了。
后来是怎么知道的。
看见前面有辆汽车朝我摁喇叭,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冲到市委里面去了。
李警察跟坐在一旁的王检察官交换了下意见;这点口供够用了吧。
王检官把只写了大半张信纸的审讯笔录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够了。
李警察舒了口气;给你个立功的机会,你知道陆志强现在躲在那里?
秤砣脱口而出;我不知道,我肯定不知道。
你这些天是不是一直躲在徐丹娜家里。
你别听王贼脚那个赖皮老流氓的话,他因为耍流氓被我打了一顿就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有躲在她家里,我是叫她陪我去买收录机的,还有一次是去吃饭,喝醉后在她家躺了一天。秤砣矢口否认。
我们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法律尊重事实。李警察叫秤砣先在审讯笔录下面写上一行字;以上笔录我己看过,无误。然后签名,摁手印。公安方面的工作顺利完成,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跟王检察官掉换了坐位,让王检察官坐到台子中间,自己坐到一旁;固定栏目里要填的资料公安那边都有备份,我就不问不填,现在轮到你们上场了。
王检察官从黒色公文包取出一叠逮捕证,撕下最上面的一张, 在逮捕一栏里填写上;流氓团伙斗欧;过来签名,摁手印。
秤砣表情漠然地扫了一眼逮捕证,按照王检察官的吩咐,在逮捕证上签名,摁手印;没有手印要摁了吧。他拾起地上一张废纸,狠狠地擦试沾在大姆指上的红色印泥。
王大勇和马骏两个流氓团伙主犯首犯如数抓获逮捕,下面的工作全归你们法院了。王检察官每人发了根香烟,也给秤砣点了根香烟;从现在起你可以睡安稳觉了。
钱法官将台上资料整理进随身带来的牛皮纸档案袋;这两个流氓团伙的从犯不算,主犯首犯就有九个人,按照从重从快的要求,二十曰左右宣判,三天上诉期,这个月可以执行一批。
秤砣耳朵里只听进了执行两个字,执行包涵了什么意思?

秤砣关进了西区7号房,号房门在身后哐的一声关上,耳朵里随即出现种奇怪的蜂鸣声,这种声响引起了一阵乌头眩,他扶着墙就近坐到铺板上,屁股刚粘到铺板,后面有人猛地蹬了一脚;滚远一点。秤砣一个坐墩到了地上,他头顶在墙上,听着耳朵里蜂鸣渐渐隐退,有人拍他肩膀,关切地问道;秤砣,要紧吗。
不要紧。秤砣抹掉额头上的虚汗,缓缓地转过头一看原来是矮国诚;难怪我前几天去南园找你们连个人影也没看见,建强在几号房。
不知道,我是从山上直接押送到看守所里。
老派去少管所里抓你的。
我一看形势不妙,赶紧溜回少管所去吃口安稳饭,谁他妈知道前脚关进禁闭室,后脚常武老派来带人了。矮国诚边说边叹气;作孽啊作孽。
死到后面墙角落里去讲话。后面有人狠气狠声地吼道。
秤砣猜想刚才蹬他一脚的肯定也是这个人,晃晃头清醒了下脑袋,站起来后怒视着他;先别凶,我总会陪你玩到底。
这人腾地从铺板上一站而起,仅论身高要比秤砣高出半个头,冲上来挥起一拳,秤砣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拳头,作出应战架式,矮国诚插到两个人中间;金荣,算了算了,就当给我个面子,他是我朋友。
什么算了,你矮国诚讲话好白相的嘛,踢我一脚就算啦。秤砣往前凑近一步;我这条命估计不属于我了,你要是有种拿去,你没种呐我肯定要跟你算这笔帐。
矮国诚又把秤砣推到了一旁,两边好言相劝;你也给我个面子别闹了,白太官是我前辈。
白太官是7号房号长,加上这一次是三进宫的老绅势,虽然在社会上不是开鞭生,专搞歪邪道捞偏门,但仗着舅舅是看守所副所长的牌头,在号房里颐指气使,横行霸道,管教当然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论闹出什么事来只会偏袒他,把别人拖出去一顿鞭打,几次下来大家都作乖了,把号长当瘟神一样供。谁知秤砣本来就怀着豁出去一拼的心态进口号房的,当然不会买他的帐。
矮国诚坐到白太官一旁,连吓带骗道;你肯知道7,29事件吧,刚从我们号房调走的大勇跟他虽然是同案,但在社会上都让他三分,就是他冲进市委里去砍人,这个人打起架来是个不顾死活的神经病,你弄不死他反过来他要弄死你的。
白太官毕竟不是开鞭出道混社会,听后心里发毛,霎时没了主张;我去跟管教打声招呼,把他调到另外一个号房去。
他是重刑犯肯定要蹲小号房啊。矮国诚说道。西,南小区1至8号房是关重刑犯的,但里面还是有区分,6至8号房是关押重中之重的犯人,所谓重中之重的犯人,一般来讲就是无期,死缓及死刑三种犯人,这三个号房通往放风场铁门是封死的,所以这个号房里的犯人是没有一天两次,每次一刻钟至半小吋的放风时间,脏衣服一般是半个月洗一趟,然后有管教带着犯人晾晒到其他号房的风场上。
白太官不住地搓着喇叭头,烟丝簌簌地掉在铺板上也毫无知觉;老子不想跟这种亡命之徒打交道,你去替我跟他打个招呼,这件事到此为止,再告诉他这个人也不是惹的,惹毛了天底下随便什么卑鄙事情我都做得出来。
等他火气消退了我再去跟他打个招呼。矮囯诚心里明白,白太官实际上是个嘴硬骨头酥的人,刚才的一通话绝对把他镇唬住了;我也提个条件,晚上按排铺位时让秤砣睡在我旁边。
白太官面露难色;号房本来就小,平时只能睡十六,七个人,现在翻了一倍,我每夜都被挤的紧贴着墙壁了,你看那里还能给他让出一个铺位。
这个就不是我管的事了。矮国诚知道他故意作难,实则上就是不想给秤砣按排铺位,让他去地上睡,和小偷贼滑头挤在一条破席上,借此灭灭他的狠劲。号长手一挥,指明谁去睡地席,谁敢赖在铺位上不动身。
白太官说号房铺位挤的快水泄不通了也是事实。其实有了铺位睡更是受罪,晚上每个人睡觉铺位都是筷子量定的,小号房的床铺统共是二十六根筷子长度,一根筷子长度也就是一个人的铺位,号房床铺统共只能睡二十六个人,而且只能是保持侧睡姿势,一夜睡到天亮不能翻身,有时半夜起床撒泡尿,再想睡回原来的铺位,会发现自己的铺位被二十几个人瓜分了,只能在墙角落里蹲半夜或者索性代人值岗。白太官从矮国诚口气里听出了有强吃强做的意思,权衡利弊之后,最终答应了他的条件。
秤砣意外地在号房里碰见了邻居又是同学的大馒头,他家后窗正对着大馒头家大门,中间仅隔了座水关桥,一条七,八米宽的城河。大馒头老子在尚书街上的迎桂馒头店里负责蒸馒头,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老馒头,老馒头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外号分别叫大馒头中馒头小馒头,女儿外号叫肉馒头;你和洪根,珍珠眼五月份就判刑送到南京机床厂去服刑了,怎么你又回到看守所里来了。
别说了。大馒头说出这三字,便哽噎住说不出话了,过了一,两分钟总算缓过气来;我娘说我太冤枉判刑太重了,七月份就去法院说要求上诉,前几天去法院重审,珍珠眼在法院里碰到他一个什么亲戚,给亲戚骂了一顿,说你们都吃了屎赶在风头上来要求上诉重审,说重审结果判你们个死缓,无期徒刑就算是交上好运。
大馒头,洪根和珍珠眼三个人的强奸轮奸案现场,就在秤砣家对面民元里弄堂口的草棚里,那个草棚原先是别人搭的防震棚,后来就被马路对面的水关桥粪站工人占据当歇脚点。草棚后面是常武刻印社的工场。有天夜里,大馒头,洪根陪珍珠眼抄近路,从民元里弄堂窜到西大街上的邮电局去发份电报,走到弄堂口便看见前面路灯下有个女人正朝他们扑面走来,洪根前后一看弄堂里没人,便带有挑逗性地问道;你们谁敢上去摸她的奶子。珍珠眼说;这有嗲不敢,摸了有什么奖赏。大馒头说;你敢摸我也敢摸。洪根说;你们敢摸我就奖励甘棠桥锅贴,毎人三两。
摸奶子如同大马路上抢军帽在珍珠眼眼里就是件区区小事,以前在公园电影院百货大楼马路上,三,五个人碰在一起经常干这种事,看见那个大胸脯小姊妹,一个人上去对着她胸脯吧吧抓了两把,然后嘻嘻哈哈地跑开了,胆子再大一点的话,上去直接把小姊妹搂到弄堂里,边威胁边手伸到衣服里去定定心心又摸又抓上几分钟,就算被警察抓住也大不了拘留三,五天,因为摸奶子关进拘留所早己司空见惯不稀奇了。这次摸奶子还有奖励,珍珠眼觉得赚了,当然自告奋勇先上了。他晃到小姊妹后面,突然转身拦腰抱住,憋着嗓音说了句;别动,你要奶子还是要命。小姊妹听见要奶子要命,一受惊吓便使出全身劲道猛地一甩,挣脱出珍珠眼的环抱,嘴里狂喊着救命啊冲往弄堂口。她的救命声没有喊醒睡梦中的人,倒是把洪根吓了一跳,情急之中洪根摸出钥匙圈上的水果刀,上去抱住她后威胁道;再叫一声立即捅死你。小姊妹听到这句话当场晕厥,身体软绵绵地瘫倒在了地上,洪根一时手足无措,问珍珠眼这事情接下来如何处理,珍珠眼说先把她抬到防震棚,放到铺了厚厚一层稻草的地铺上,用手指探了探鼻息;虚惊一场,呼吸完全正常,她在装死。
大馒头一旁怂恿道;说她是装死,你脱她裤子试试会不会反抗。
珍珠眼把她短裤剥了,还是象个活死人一样无动于衷;老子日你看你有没有反应,大馒头你蹲到弄堂里去站岗放哨。
珍珠眼先上去强奸了她,完事后穿上裤子,唆使洪根;上,不上白不上,里面乌漆抹黑一看不清面孔,她只好就当被鬼日了。
洪根上去强奸完事后,穿上裤子后唆使大馒头上去强奸;上,我们来给你站岗放哨。
大馒头还是个童男子看着他们一个个日完了提着裤子出来,早已欲火中烧,钻进漆黑一团的防震栅里,把裤子脱到脚跟处,摸准位置后正想强插进去,就在一瞬间里又闪出个念头;先看看女人郉东西长的什么样子再日也不迟。他从裤袋里摸出火柴,抖抖簌簌地连划了三,四根,总算划燃了一根,伸到小姊妹张开的两腿之间,借着飘忽不定的火光,嘴角边流唾液边咂嘴欣赏女人郉东西的模样。
  蹲在弄堂中央的洪根和珍珠眼点着第三根烟,刚咕噜完一句;大馒头,你死在比上啦。看见有几个出来巡逻的联防队员经过弄堂口,举着三节手电筒,例行公事似的朝弄堂里乱照一通,本来倒不会有事,结果两个人作贼心虚,心里念了声;不好。起身拔腿就往弄堂深处跑,联防队员一看有人见到他们就跑,以为碰到了贼骨头,转身追进弄堂,经过防震棚时,手电简往里面一照,看见了个光屁股的人影,便冲进防震棚。大馒头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赶紧扔掉手上的火柴,刚把裤子脱到膝盖上面,就被联防队员逮了个现行,关进派出所后经不起老派的一讹一吓,随后把洪根,珍珠眼供了出来。今年5月,常武法院己对这起轮奸案作了宣判,洪根因为死不承认用水果刀吓唬,只是用语言吓唬小姊妹,结果判了十六年,珍珠眼判了十三年,大馒头判了七年。
当天宣判完毕,大馒头娘在法院门口又哭又闹,为自己儿子喊冤,说儿子只是划火柴看了几眼女人郉东西,抓进派出所后有主功坦白检举犯罪分子的立功表现,结果还是判了七年;这是冤案,我肯定要申请上诉。
洪根关在几号房。他们三个人都住在水关桥南边,洪根在三个人中间算是和秤砣玩的最要好的朋友,他逮捕在常武机绣手帕厂上班,经常把厂里生产的各种花样手帕偷出来送给秤砣的两个妹妹。
不知道,估计关在西区吧。大馒头垂头丧气地回了句。
这天下午,秤砣和常青浴室搓背师傅老方的儿子方块两个人寻话头,秤砣嘴里方块说的罪名是入室抢劫,秤砣甚是同情他,说你要是为这卵毛都算不上的事坐上十年牢,可以算得上天下头一冤案,上山后找根麻绳上吊算啦。方块眼泪巴巴地说;法院要判我有罪坐穿牢底我有嗲办法呐。
方块有天晚上,在常青浴室楼上宿舍里,在老子的几个同行怂恿下,喝了二两白酒后,就去横兴弄里的油漆厂宿舍找朋友打牌,结果糊里糊涂地敲错了门,被人家开厅臭骂了两句,他摸出香烟本打算发根给人家,算是道歉打招呼,抽出香烟后脑子一迷糊,将香烟塞进自己嘴里,反过来伸手跟人家要火柴点香烟,人家说没有火柴,方块说我看见台上的火柴了,硬是冲进房间里一把抢过火柴,点着香烟后忘了还给人家,灌进自己的口袋。那户人家主人油漆厂厂长,他认为人格受到了极大侮辱,便跑去派出所报案,大惊小怪地嚷了一通,说有个陌生人去他家里抢了东西后现在隔壁人家打牌。派出所立即派人去把方块抓了回来,给了个行政拘留七天的处罚,在拘留所里关了六天后转为逮捕送进看守所里来了。秤砣说入室抢劫罪起码要坐十年牢,方块一开始以为是吓唬他,秤砣从白太宫那里借来刑法书,说你自己对照着看吧,现在又是风头上,判你十年算是客气的了。
  方块忽然问秤砣;你们这伙人中还有谁没抓进来。秤砣说我们这伙人中你都认识谁啊。方块不打嗝顿,一下子报出了六,七个人的名字外号。秤砣说;你不跟老子好好学手艺,整天和尚书街上小痞漏混在一起还会有出息吗。方块说;前两年不是你们三天两头来求我开门去偷看女浴室啊。
方块平时住在常清浴室二楼宿舍,宿舍后面是个专门用来晾晒浴巾衣裳的晒台,有次,大毛跟着别人去宿舍里打关牌,憋了泡尿急着要撒,便就近跑到晒台上去撒时,看见有两个屋顶都象桥梁一样弓起,中间还有个可翻动的活络汽窗,约有半扇门这么大。他觉得好奇,便爬上弓形屋顶,趴到汽窗上定睛往下一看,直接把他看傻了眼。汽窗上虽然蒙着层汽雾,还是能看清楚精赤着身体汰浴的女人。大毛先将这秘密喜讯告诉了常客,常客去偷看了两次后又吿诉平头,不出十天,东街这伙人都知道了这个公开的秘密。浴室通向二楼宿舍的楼梯中间有扇门,这扇楼门时开时关,碰到楼门关闭时,他们只能去求方块开门了。好景不长,偷看了二,三个月后,有次不知是谁趴在汽窗偷看时,被下面汰浴的女人抬头正好看见,这个女人先是在浴室里大吵大闹了一场,然后又去派出所报案,浴室后来就砌了堵围墙,将宿舍和晒台一隔两断。
秤砣说;我猜肯定是常客偷看时被那个女人发觉了,他是近视眼,平时一起去看电影他都会一个人坐到头几排。
这时,从走廊里传来开号门的声响,白太官低吼了声;全都给我坐正,进新兵了。
7号房先是调走了4个人,然后又塞进了5个新兵,秤砣看到排在最后一个新兵头发己经花白,下面穿了条运动裤,身上穿了件白背心,扯断的背带一前一后挂到了肚皮,他觉得这个人很眼熟,等走廊里恢复了安静,走上前用手托起下巴,情不自禁地哈哈笑了出来,喜出望外地说道;老话说的太准确了,不是冤家不聚头,殷处长,你还认得我吗。
殷处长躲躲闪闪地瞄了两眼;认不出你是谁了。
秤砣突然沉下脸色;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我把你自行车扔进运河里,然后你打电话叫我老子来替你下河捞自行车,陪了三十块钱给你,结果还是把我开除,勒令常客肆业退学,我们两个人的前途活生生地葬送在你手里了。
矮国诚凑上来问道;这个人是什么处长。
我们中学里的教务处长。秤砣念初二那年,威逼利诱班上同学用学校发的补贴粮票去换香烟抽,同学家长知道这件事后就去教务处告状,殷处长把秤砣喊到办公室当着同学家长一顿训骂,第二天下午召开年级批斗会,又去通知秤砣娘老子来学校,站到黒板前陪他念检查书,听其他同学声嘶力竭,象喊口号一样朗读批斗书,气得秤砣老子全身颤抖,脸色铁青,批斗会一结束,秤砣就被他老子拎着耳朵,从学校一路拎到了家, 然后又是皮带木板一顿抽打。秤砣事后去找已经被勒令退学在家的常客,咬牙切齿地哼唱了句;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常客听完秤砣的诉苦,也将留级,勒令退学的帐全算在了殷处长的头上,两个人苦思冥想出了好几个报复方案,要么觉得实施有困难,要么觉得不解恨。
无巧不成书,有天下午,常客,秤砣几个人坐在中心桥上等人,看着殷处长急匆匆地锁上自行车,捂着肚子进了桥下的公共厕所;机会送上门来了。两个人一商量,跑过去把殷处长的永久牌自行车,扛到中心桥上后直接扔进河里。没想到这一幕被路过的同学看在眼里,回家写了封揭举信偷偷地塞进办公楼下的检举箱里。这下事情闹大了,秤砣老子又一次拎着秤砣耳朵去向殷处长当面道歉,然后亲自下河把他自行车打捞上岸,贴补了三十块钱折旧费,殷处长还是不依不饶,给了一个秤砣开除出校的处分。
殷处长,你是什么罪名啊。矮国诚狞笑着问道。
贪污和腐化。殷处长身体不住地抖簌。
腐化是什么意思。
旁边有人抢答道;就是轧姘头,乱搞男女关系。
难怪说叉妹叉不过裁缝,日比曰不过先生。矮国诚扬手一个大耳光。
你打不解恨,必须要我亲自动手。秤砣左右开弓噼里啪啦连扇了几个大耳光;来两个人,带他去面对粪坑好好反思反思罪行。
几个人上来一把抓住殷处长头发,将他拖到后面厕所台阶前,双膝跪在地上,脑袋强摁进粪槽,面孔正对臭哄哄的粪洞,然后秤砣坐在他背上;哈哈,你万万没想到有落在我里的一天吧,反思半个小时,不准说话。
反思完毕,秤砣揪着殷处长头发拖到墙角落,俨然象管教审讯犯人,问道;知道自己犯罪的危害性了吗。
殷处长不敢正视秤砣,垂下眼帘,点头连声说道;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别骗我,人不吃点苦头不会痛改前非,自己打自己耳光,我不叫停你不能歇,打不动这里可有的是人愿意代劳。秤砣象是了却一桩心愿,得意洋洋地说道。
往后的几天里,7号房的耳光声象是哮喘病人粗重的咳嗽声时断时续,时而响亮时而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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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几天前,李丹阳,马倌和王之远一起调到了新开的20号房。
这天上午点名查房一结朿,管教先把王之远提出去号审,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又把李丹阳,周福兴喊出了号房,把三郎从其他号房调到了他们号房;这是新调过来的号长。管教宣布完任命,随手关上号门。
三郎扫视了眼盘腿坐板的三,四十个犯人,每张长相不同的脸让他联想起了卢沟桥墎上的石狮子,马倌的脸象块磁石粘上了他的目光,从茅山返城后,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你来管理号房,谁不服交给我来绞条。
管教先把周福兴送回号房,然后又将坐在笫一排的五个犯人提出号房。
马倌等号房门一关,赶紧凑上去问;李丹阳人呐。
周福兴回道;他是法院提审,我是号审。号房里有奸细,以后说话要小心.老子现在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条知情不报的罪名。
调到号房里的头一天,上午坐板时段,周福兴和王之远两个人并排坐在一块没话找话闲扯,周福兴问;当侦察兵要会什么武功,一掌能劈断几块九五砖之类的问题。
王之远不屑一顾地说苦练出来的硬功夫都稀奇。
周福兴又问;难道你会飞檐走壁什么的壁虎功,草上飞的轻功。
王之远回头看了眼风场门;我不吹牛比,如果我想从号房里逃出去轻而易举,我南东区号房里试过,小事一桩。
周福兴来了兴趣;你讲给我听听有什么办法逃出去。
李建军压低说;风场门是用铁栓锁死铁门的,放风结束后,上面有人统一关上铁门,放下铁拴扛住了铁门,我只要事先撕块鞋垫,放风时把它塞进风场门锁坑,放风结束时,武警稍许松懈警惕性,没有留意到放下的铁栓没有完全落到五公分深的锁坑底里。我们不就是有机会了吗。
万一武謷发现铁栓没有完全落到锁坑底里呐。
那也没事,关门时我们候在锁坑旁,如果武警发现有什么问题,只会拉出铁栓重新再试一次,这时赶紧把鞋垫拿出来等待下一次机会,这是熟练工干的活,总会有大意疏忽的时候,让你到了风场上,不就可以翻墙越狱了。
风场上面不是还有铁网罩吗。
你没看见网罩都生锈啦,给我保证半个小时,保证掰出个能钻出去的豁口。
你想越狱啊。
没有啊,这是我的习惯,毎到一个新环境,首先要找好一条能把侦察到的情报送到指挥部的后路。
他们两个人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的,没料想旁人听进耳朵里,认为这是送上门的将功赎罪的机会,写了张请求号审的纸条,趁人不备,通过风洞扔到走廊上,管教拾到纸条一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把这个隐藏在犯人中间的奸细提出去一号审,灾祸落到了王之远头上;你看这些鬼面孔中那个象奸细。马倌问道。
这几天等着提审的都在走廊里排队,你能猜出是谁,就算猜准了又能拿他怎样,这人现在是管教眼里的保护动物,他身上少几根汗毛,管教会让你脱半身皮,唉,算老子触霉头了,没话寻话讲变到寻官司吃了。周福兴长叹短嘘了几声。
你不赖说打瞌睡没听清他说什么话。
我也不能往死里赖,万一管教发起火来,认定我是在他商量越狱,这罪名就更大了。
知情不报会多吃几年官司。
现在形势谁说的准呐,钳口好也没屁用,他高兴定你罪就是什么罪。
后来提出去号审的五个人,一回到号房便收拾行李调到其它号房去了。
李丹阳吃饭前押送回进号房;提审,估计下个礼拜开庭公审了。
王之远手腕戴上了付亮铮铮的80手铐;苦丧着脸回到号房收拾自己的衣物,马倌趁管教打喷嚏的间歇,悄悄地问了句;什么情况。
公安检察院法院联合提审,加了条组织越狱罪,现在送我进禁闭室睡警板。王之远摇着头,苦笑了几声。
王之远前脚带出号房,周福兴开始唉声叹气;老子这次是莫名其妙地空曰了个霉比,从头霉到根上了,他定了组织越狱罪,我不成了组织成员。
组织越狱罪要判多少年。
打靶都有可能;我不是吓你们,刚才在办公室里号审时,耳朵刮听到了几句,说从重从快月底先执行掉一批,执行的意思你不会不懂吧,不懂我也不解释了,不要一解释又多出条扰乱人心的罪名。周福兴彺角落里一瘫;还是闭目养神吧。
平头上午押审结束后便调到西区3号房,吃过饭睡午觉,为了跟老知青争抢地席铺位大打出手,平头的一记直拳,打掉了打掉老知青半颗门牙,鼻子流血不止,他随后把鼻血涂抹成一张关公脸,就差把一囗烟熏牙也涂抹成了红色,白汗衫胸前故意弄的血迹斑斑。然后跑去风洞口喊报告管教,说自己惨遭新号的毒打。管教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样子也被吓了一大跳,不问青红皂白,先给平头戴上羊角铐,双手吊铐在走廊里窗户铁栏上。然后吩咐其他犯人用清水给老知青清洗伤口,结果发现整张脸上挑不出针尖大的伤口,怒不可遏地拾起地上一双布鞋,左右开弓连扇了十几个耳光;你狗曰的唱戏给我听你狗曰的调戏我是吧。
老知青虽然吃了十几个耳光,两边嘴巴鼓肿的象发酵馒头,一转身在平头跟前,装出副胜利者的嘴脸,凑近风洞前,得意洋洋的朝吊铐在铁栏上的平头,吹着《加里森敢死队》主题曲的口哨,一会儿又哼起知青之歌;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古运河畔,是可爱的常武古城,我的家乡。
平头只能憋住直往上窜的心火, 闭着眼睛把上午提审的情景在胸子里重放一遍,令他感到沮丧的是吴森林那边有两个人指证是张宏军跑去喊他们参予7.29流氓斗殴事件,沮丧之余就是愧疚,是自己把他们五个人一起拖进了监狱,所以他的沮丧没有一丝迁怒的成份。正在这时,听见一声嘶哑的报告传到耳朵里,侧头看去,铁栅门外站着一队五个犯人,管教正在俯腰开门,然后按照口令报数,列队经过平头面前时,看见耷头搭脑的大毛也在队列之中,大毛在他眼前经过时停顿两秒钟,对着故意闭上眼睛的平头,轻轻的喊了声;平头。待平头掀起沉重的眼帘,只看见了大毛萎蔫的背影,五味杂陈的泪水夺眶而出。
  吃夜晚时管教才来开铐,先将吊了一个下午的平头放下来送进号房,随后又将羊角铐给他戴了个正铐。号长指派一个犯人给他喂饭,被平头拒绝了;我自己可以吃,吃完了准备去黒房间里度假。
号长听出了话里的意思,黑房间指的是一米五见方的禁闭室;咎由自取,不关我的事啊。
平头吃完饭,走到了只顾着埋头抠脚的老知青跟前,举起戴着手铐,狠狠的砸向老知青的脑袋,待他准备砸第三记时,号长事先按排负责盯看的两个人,把他连劝带拖到一旁。
老知青捧着被手铐砸出两个小伤口的脑袋,跑到风洞口撕破嗓门连着喊;报告管教报告管教。号房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识相的爬上铺板盘腿打坐,等着看即将上演的好戏。
平头一顿惩打之后,送进了北区与西区衔接处的禁闭室。暗无天日的禁闭室里,平头只能靠外面的人打开八寸见方的风门,给他送一日三餐的瞬息,才能看见一丝光亮,值班警察毎隔一小时打开风门,用强光电筒照射他的眼睛,查看他的死活,平头要么略微欠动一下身体,要么有气无力地假咳几声,表示自己还活着没死。每顿是二两白米饭外加半碗,吃喝拉撒全在这间蜷曲身体才能坐躺的方盒子形状房间里。
21日下午,终于有人来打开禁闭室门,然后扔给平头一块纱布;蒙住眼睛,慢慢地适应外面的光线。一刻钟后,他被两个管教一前一后的带到了值班室前过廊,看着管教在出所表格事由栏里写上;开庭公审,随即听到一阵拖沓杂乱的脚步声,他退后一步,头朝后仰,看见一队六,七个人在管教押送下朝值班室方向走了过来,王大勇走在头一个,后面紧跟着的是秤砣,公鸡。管教命令平头走到墙角面壁而站,他竖起耳朵听着管教的点名声,最后报到的名字是吴森林。
值班管教做完手续,表情严肃地宣布;马上要送你们去常武法院开庭公审,上车后一律听从口令,谁要是乱说乱动后果自负,现在按点名次序去门外排队。王大勇还是排在第一个,其后是秤砣,公鸡,平头,吴森林排在平头后面,排在最未两位是王大勇的朋友,七个人排列一队,每个人相隔半米多的距离,以防犯人之间说话串供,平头出门前瞄了眼墙上的挂钟;三点一刻。
法院的警车早己停在看守所的院子里,七个人分别上了两辆白色警车,王大勇,秤砣和公鸡先上了第一辆警车。平头看着三个人低头弯腰正要钻进车厢,法警上前一一打开王大勇,秤砣和公鸡手腕上手腕,然会将两只胳臂扭到背后,改上反铐。他被惊出一身虚汗的事,猛然低头看看手腕上的80手铐,抬起手用手铐敲了两下额骨头,确信自己现在还是正铐。轮到他们四个人上另一辆白色警车,平头加速步子走向警车,待两只脚全踩上警车,下意识地稍许停顿了数秒钟,法警在他背后猛推一掌;快往里面走。
平头脸色煞白,心惊肉跳地背靠铁网坐下,小腿仍不住地打颤。他上次关在看守所东区号房,号房里关了个盗窃杀人团伙二头目,团伙一共五个人,管教在走廊里给他们戴手铐时,有个老官司跑去看了眼说;两个要打靶。平头说;只杀了一个人,第一被告要打靶,其他人至多死缓无期吧。 老官司说;我赢了你输三客饭,你赢了我输你六客饭。庭审结束后,二头目调到南区去之前回号房拿衣物,平头问他宣判结果,他说两个死刑,其他人有期徒刑。老官司后来跟平头讲,凡是反铐上法庭就是要打靶枪毙。平头好奇的问;法院判他们死刑,看守所怎么会知道。老官司说;问我也不知道,这是流传下来的规矩。
平头以输三客饭饿一天肚子,知道了这个规矩。
法警上车宣布了五不准,不准说话不准私藏物品不准逃跑等等。后面上来的四个胸挎冲锋枪的武警站成一排,鹰隼般的目光密切注视他们的表情神色。警车引擎启动的同时拉响警笛,呜呀呜呀的招摇过市,警车上的窗帘虽然密密实实,还是空出条缝隙,平头扭头看看熟悉的街景,回转头苦笑着和吴森林交换眼色和表情,两视一笑后低垂下头沉默无语。
警车驶出吊桥路,往北开了数百米,过弋桥彺右开进青果巷,再往前开上三百米,便到了常武市中级人民法院大门口。今天的法院门口简直象是车站月台,东一撮西一群地堵住了半条弄堂和法院大门。这些人中有绝望悲伤的犯人的亲朋好友,神釆飞扬的大多是吃饱了饭没卵事做,赶来起哄看热闹的人。警车司机连摁十几响喇叭,人群才依恋不舍地让开了一条路,常武法院原是张姓大户人家的南厢房,解放后改建为法院,两扇楠木大门上的油漆,经历了十数年的日蚀雨淋,早己是斑驳斑驳,看上去倒象是生了牛皮癣的皮肤。警车开进大门,停在了铺着青石板的明堂里。腰佩手枪的法警,一字排在进入法庭的暗红色花格排门前。法庭里五张长条会议凳上早己坐满了身份各异的人。王大勇流氓团伙押下警车后,重新点名报数,然后毎个人由两名法警左右夹控,带进了法庭一侧的休息室。七个人的脑袋都象拨浪鼓一样左右摇晃,不能说话就用眼神交流,七个人的表情几近相同,都在竭力装出无所畏惧无所谓的样子,都在用硬挤出来的微笑掩饰对即将宣判的结果的恐慌与和无奈。秤砣和平头中间坐着公鸡,他的头略微向前伸长了几寸,朝着平头假咳了几声,嘴巴象砧板上的鱼腮一张一合,平头知道他在向自己打招呼,目光躲躲闪闪地不敢正视秤砣的脸, 便学他样子,嘴巴一张一合,然后凄然一笑。秤砣也学着他伸出舌头做了个凄然一笑的表情,平头心里只觉一股酸楚直往上涌,赶紧别转过头喊声;报告,我要小便。法警瞟了他一眼;憋憋吧。平头回了句;报吿,我憋不住了。一旁的法官开腔了;带他去吧,不要上了法庭,急尿撒在裤裆里。
报告,我要小便。秤砣湊热闹地喊了句。
一个个分开着轮流上厠所。法官嘱告道。
秤砣,你先上吧。平头抓住时机跟他打了个招呼,这个招呼象是打开了一个缺口,憋在心里面五味杂陈的情愫,通过一声招呼奔泄而出。
平头,你先上,我还能憋上几分钟。秤砣回应道。
好吧,我先上。平头心里默默念道;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了。
七个人轮流上了趟厠所,紧接着按顺序排队从休息室进入法庭,七个人的目光象着了火,从坐在下面的近百来个人中间搜寻熟悉的面孔。秤砣看见了坐在第三排上煞唬着脸的老子,他心情复杂地继续搜寻完后面坐在两排的人,他既想看到又不想让两个妹妹看见自己的渣相,法警扳转他的肩膀,面朝法官,背向法庭的瞬息,收回的目光没有搜寻到两个妹妹的面孔,他在心里失落地哀叹了声;随他娘去吧。
平头一眼看见老子张长征和哥哥张建明坐在听众席的正中央。
张长征看见自己的儿子戴着手铐,斜昂着头从侧门里走出来的刹那间,他便用手撑住低垂的头颅,一任泪水往下滚落。平头第一回看见老子象个孩子一样哽哭,赶紧只当没看见他们一样别转过头。这时,从身后坐席里传来嘤嘤嘤的抽泣声,象一把针锥刺着七个人的心脏。法官席的中年法官,嘴里不停喊着;肃静肃静,谁在发出喧哗声影响法庭秩序,就把谁带出去。
整个公审宣判过程,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
法官先是宣读了以王大勇为主犯的流氓团伙,7月29日在大光明路上斗殴事实经过,然后按之前给毎人做的笔录口供,总结出一,二项罪名,每个人过筛子似的对照核实;余家村,是不是你冲进市委里面,用铁尺砍了犯罪嫌疑人马时生。秤砣回应道;是的。
法官罗列了平头两项罪名;是你去喊来吴森林等人一同参予以王大勇为主犯的流氓团伙,7月29日在大光明路上斗殴7.29事件。平头眼一闭;是的。法官继续问道;在整个斗殴过程中你不但组织人员参予了这场斗殴,在斗殴中用铁尺击打马时生的头颅,是事实吗。平头漠然地回了句;是的。
公诉人宣读诉讼书的时间里,平头至始至终闭着眼睛,耳朵里灌满铿锵有力的声音;目无国家法律,罪行极为严重,情节特别恶劣,不从重从严打击不足以平民愤.....他对宣判结果仅凭老官司所说的规矩推测而来,面对即将正式宣判的结果,內心的恐慌仍象潮汐一样涌来涌去。
法官棒槌一敲;全体起立,现对以王大勇为主犯的流氓团伙进行宣判;为维护社会治安,保障公民人身及财产安全,本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和1983年9月2日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通过的《关于严惩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决定》里的有关条款:对流氓犯罪集团的首要分子或者携带凶器进行流氓犯罪活动,情节严重的,或者进行流氓犯罪活动危害特别严重的,可以在刑法规定的最高刑以上处刑,直至判处死刑”的规定,现对以王大勇为主犯的流氓团伙进行宣判;
判处流氓团伙主犯王大勇,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判处流氓团伙首犯余家村,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判处流氓团伙首犯赵为公,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法官念到判处流氓团伙首犯张宏军,死刑。喉咙里倒呛进了一口冷风,他停顿下来咕噜咕噜地咽了几口唾液,平头听到自己名字后面紧接着也是死刑两个字,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直接将他打晕,身体顿时象被抽去了筋骨似的瘫软下去,幸亏两个法警见状不妙,赶紧手伸到腋下将他架起。法官干咳了几声,又把平头的判决书重读了一遍;判处流氓团伙首犯张宏早,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平头明白刚才是场虚惊吓的同时,身体仿佛被闪电击中,一阵从未有过的美妙快感袭涌全身,随后觉得裤裆粘上了湿乎乎的液体,他下意识地并拢双腿;妈的,居然会在法庭上跑马遗精。
判处流氓团伙首犯吴森林,有期徒刑十六年。
法官最后宣布;不报判决者可在三曰之內提出上诉,王大勇为主犯的流氓团伙从犯将在郊区法院公审宣判。
法官棒槌一敲;将带他们带出法庭。下面旁听席里突然爆发出悲伤又绝望的呼喊声,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声。平头妄想强扭转身再看一眼旁听席上的老子,左右挣脱了几下,最终在两名法警强有力的左右挟持下,只得无奈地放弃了这个愿望。法警先将他们带往休息室,主动问谁要上厕所,公鸡开玩笑地说了句;不要,我己经尿在裤裆里了。法警回了句;大小便失禁是正常反应。
王大勇在两名法警左右挟持下走在最前面,秤砣排在王大勇和平头中间,他突然象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平头,事情就算彻底了结啦。
平头回道;不是还有三天上诉期吗。
宣判己经结束,尘埃落定,法警的态度相对宽松,只要不大声喧哗吵闹,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犯人们说说心里话。
本想拜托你照顾好我两个妹妹。秤砣继续说道; 后来一想你是死缓,比我好不到那里去。
比你多了半口气。平头苦笑出了声音。
你相信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吗。秤砣忽然天真地问道。
你去问老天爷吧,我不知道。平头回问了句;谁也没想到为了这么件事而送命,秤砣,你怕不怕死恨不恨我。
怕死恨你派得上用场吗?现在再讲这种废话有屁的意思,反正有这么多人陪着一起打靶,我不是瞎说,建强,矮国诚抓住了肯定也是打靶的命,你猜马倌那个团伙里会有几个人打靶。
也是三个吧。
志华娘要是为了我背上个包屁罪去吃几年官司,她才冤的。秤砣唉地叹了口气,话头忽然一转; 你说上诉可以免于一死吗。
应该可以吧,你试试看呐。平头心是口非地安慰了句。
秤砣先撒完尿,趁着法警松懈的片刻,出其不意地对着仍在面朝墙撒尿的王大勇膝弯处,猛蹬了一脚。王大勇一个曲膝撞在了墙上,急转过身看见秤砣嬉皮笑脸地说了句;跟你闹着玩的,继续撒尿。
平头一旁看在眼里,他明白这一脚包含了多少难以言喻的怨怒和绝望。
警车开出法院大门,平头通过窗缝往外窥见围聚在门外,迟迟不肯散去的人堆里,有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凑在了一起;老子和哥哥的面孔,大姐的面孔,许成娘的面孔,大毛老子和二毛的面孔,常客的面孔,建强娘的面孔,秤砣老子神情凝重肃穆地背靠在一旁的白果树上,仰头望着夕阳映红的天空。
法院大门两侧墙上的法制宣传大黑板,如今也用来张贴开庭公审公告。常客最近每天骑车上下班,改道途经青果巷里的常武中级法院门口,都会跑到黑板前,从贴满了的公告里搜寻有没有熟悉的名字, 前几天看见了李丹阳等人暴力抢劫的公告,19号这天下午,他紧跟在李丹阳家属的屁股后面,混进了法庭旁听席,他们暴力抢劫一案共3个人,李丹阳和兄弟俩中的哥哥大山两个人,被宣判了死刑,弟弟小山被判了十六年。他从法庭里刚走出来,碰到一直在法院门外等听审判结果的刘芳姐妹俩,刘芳一看见常客,急着赶上来开口就问;丹阳不会判死刑吧。
死刑,判的就是死刑。常客口气坚定地说道,这已是铁门钉钉的事,他觉得没有必要委婉地隐瞒。他点了根烟,踱步到黑板前面,一眼识别出两张新贴上去的布告,一张上写着本院定于9月21日下午2点公开审判以马骏为首的流氓团伙斗殴罪。另一张上写着本院定于9月21日下午4点公开审判以王大勇为首的流氓团伙斗殴罪;终于也公审了,不知有人会判死刑吗。常客心里嘀咕道。
隔天大清早,常客一进厂门便去找车间主任;主任, 警察又来通知我下午去趟派出所协助调查一个案件。
主任心里的确害怕得罪常客,只能自认倒霉地骂着;劳资科瞎了眼把这种小痞漏分配到我车间里来制造麻烦,嘴上还是答应将十天旷工按事假处理。
常客在食堂里吃过午饭便出了厂门,先去常凊浴室睡上一觉,在浴室门口又碰见酒鬼毛大手里抓着把油腻腻的纱头,吭哧吭哧的替人擦抹着自行车,看见常客叼着香烟一摇一晃的荡过来,他直起腰用一种异怪的目光打量他,莫名其妙的叨咕一句;从小看你就命大福大。常客呃了一声,发了根烟给他;你刚才讲的话是什么意思。酒鬼毛大不急不慢的说;你的尿屎屁朋友抓进去了,结果不是枪毙就是注销户口送到新疆去改造。尚书街上就只有你一个个还在外面晃来晃去,不是命大福大吗?常客说;这是因为我没有参予违法犯罪活动。酒鬼毛大冷笑几声;一个人要凭良心说话做事,我去派出所随便检举揭发你们在浴室门口,尚书街上打群架的事情,你信不信老派马上就会来抓你吗,不过你放心,我酒鬼毛大绝不做伤天害理,生儿子没屁眼的事。常客赶紧讨好道;就看在做了几十年邻居的面子上,打死你也不会做出种天诛地灭的事。
好了不要都说,进去汰浴吧,你应该知道平头今天下午要在青果巷里的法院公开审判了。
你的消息都是从那里打听来的。常客好奇的话。。
老话讲要知天下事,早上一壶茶,下午一把浴,你自己去想吧。酒鬼毛大说完蹲下身擦抹自行车了。
常客洗澡搓背完毕,怕一觉睡过了头,吩咐搓背师傅一点钟准时喊醒自己,其实心里有事他自己也睡不着,躺在浴铺上翻了几个身,睁眼一看墙上的挂钟,离一点还差五分钟,穿上衣服后又拿了两块热毛巾,象是要去相亲,把脸擦洗的干净红润,然后骑上自行车去了法院。他停车时往法院大门瞥扫了一眼,头一反应今天不同于往日,门口多出了一排武警,站在门口两尊齐腰高石狮子前面,上去一打听才知道要凭通知书进入旁听席,剩余的空座位由各区,派出所按排人员进场旁听。他看着两辆白色警徐徐徐的开进法院大门,随后骑车去了常武剧院,买了张票进去看了场老电影。电影散场后又去对面人民公园茶室去转了一圈,茶室里全是谈天说地的老头,见不着一见年轻人,他从卖黑市香烟的人嘴里探听到老派一天要来茶室转几次,光从茶室里前前后后就一共抓走了十几个人。
常客又回到法院门口,混入人堆里听到他们在议论刚刚结束的马骏流氓团伙审判结果;两个死刑,一个死缓,一个无期,两个有期徒刑。他听到这个结果后便退出人堆,蹲到法院对面的墙脚闷头抽烟,脑子里盘算王大勇流氓团伙审判结果,如果也有两个死刑,王大勇肯定是一个,还有一个不算公鸡那肯定就是秤砣。如果两选一,那肯定是秤砣,公鸡是死缓,平头判个有期徒刑。他一想到两个从小穿着开裆裤,一起撒屁拌烂泥的朋友,一个就要成为阴间里的鬼,一个要等上十几年才能见面,不禁黯然神伤地抽泣了几声,握紧的拳头突然冲动地砸向水泥地面。
又有两辆白色警车摁响喇叭,穿过人堆徐徐开进法院,常客跑上前去只见警车后窗帘拉的密密实实,他失望地回转身重新站到墙脚,美凤和她表妺两个人手拎了只空篮子,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讶异地问道;你一个人蹲在法院门口发什么呆。
我眀友在里面审判,我在外面等审判结果,你们呐。
美凤举高篮子;去前面菜场买菜回去烧夜饭,你高兴来喝酒我就多买两个下酒菜。
老扒呐。常客直呼师傅的外号,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尽管能把对事错事上纲上线,然后自圆其说,但还是窥出內心的自私圆滑。
他被朋友喊到无锡去打牌了,去了快有一个礼拜,留给我们的伙食费都快用光了。美凤埋怨道。
他不是整天说近赌远嫖,怎么又跑去无锡赌钱。
他说是师兄请他去的,那边一切都按排好了。
那你尽管放心,我见他师兄,肯定会带着大把钞票回来见你。常客反正也没事,有人和他闭扯当然愿意。
他有大把钞票又不会给我,他是对朋友大气,对女人很小气,整天朝我念叨说女人和狗不能喂饱。
这话什么意思。
喂饱会不认主人,跟着别人跑的,不和你多讲了,晚上来喝酒吧。
常客思忖了一会,从裤袋里摸出拾块钱;你拿去酒菜,但我不一定会来。
法院大门终于打开,参加旁听的人三三二二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在后面的大多是这次宣判的犯人家属,一脸悲痛欲绝的表情,步履沉重,常客看见平头老子一走出法院大门,许成娘的面孔,大毛老子和二毛等人急着围了上去,他象做了亏心事,迟迟不敢上前去询问审判结果。他不想这些朋友的大人们因为看见自己后触景生情,增添他们的悲伤.
平头哥哥张建明看见孤零零地站在墙脚前的常客,走过来郁郁地说了句;判了。
几年啊。
死缓。
死缓?那秤砣呐,死刑?
死刑。
常客一时觉得语塞,无话可说。
两辆警车开出法院大门,常客陪着张建明围聚了上去,尽量凑近车窗,他知道看不见窗帘后面的人,他想窗帘后面的人是能够看见自己的面孔。
随后,他骑上自行车去了老扒家,菜还没全部烧好端上桌。常客先开了瓶陈酒,一个人喝了起来,等美凤把最后一个菜红煨猪爪端上饭桌,他已经哇哇地开始大口呕吐了。
这天晚上,常客不但喝的烂醉如泥,还呕吐出一滩黄浆浆的胆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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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武往事】第二部《严打》29
常客在老扒家醉生梦死了二天二夜,这天中午,美凤见他醒了过来,又差使表妹去弄堂口杂货店里买酒,被他阻止说下午要去厂里补个事假手续。美凤说那你索性多请几天,老扒来信讲要月底回家。常客说我朋友死在刑场牢里,你们却想让我死在酒里床上吗。
常客吃了碗饭后昏头昏脑骑车去了厂里,一走进车间主任办公室,没容他开口,主任把他想讲的话抢先说了;这两天被警察叫去协助调查案子的。然后又补充了句;警察也付你工资吗?调查调查最后也会把你调进去出不来吗。
常客听出主任话外音;有这种可能啊,大前天在常武法院的公审我去听了,五个朋友判了死刑,唉,杀一个亏了,杀二个赚了,杀三个是赚上加赚,主任你说我的话对不对。
主任当然也听出常客的话外音;年轻人我求你学学好吧,去补张事假条交给值班长,明天可以正式来上班了吧。
常客去车间里把事假条交给了值班长,然后坐到了毛丫头的工作台前,自从上次在清潭溜冰场让她亲眼目睹了血腥的开鞭场景,接下来的这二个多月里一直躲躲闪闪地回避常客,他也没向毛丫头说明解释那场开鞭其实是因她而起,他端起台上的杯子,故意问了句;可以喝口水吗。
毛丫头的大眼睛朝他眨闪了两下;你最近老是旷工,车间里的人私下都在议论说你被严打了。
老子跟他们有仇啊都巴望着我被严打了,你相信我会被严打吗?
刚才在食堂吃饭,边听他们的议论边在想,如果你这个礼拜不来上班,肯定就被严打了。毛丫头左右环顾后压低嗓音问道;旷工这么多天你去干什么了。
我没旷工是事假,是去帮警察破案了。常客神秘兮兮地说道。
毛丫头半信半疑地瞄了他一眼;我不信,你讲讲破了那几件案。
常客嘴里跑火车的乱吹了一通,说东门的碎尸案西门的抢劫案南门的强奸案北门的盗奸案他都参予了破案工作,紧接着话题一转;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下班后我们找个地方去玩吧。
你又说去溜场冰吧,坚决不去,那种地方太吓人了。
那去看电影吧。
就我们两个人吗。
当然了,电影最适合两个人看。
我觉得不太好,万一给人看见还以为我们两个人在.....。毛丫头把后半句又咽了回去。
以为我们两个人在谈恋爱不好吗。常客顺着她的话头说道。
当然不好,我实足才十七岁,我老子说不到二十二岁决不允许谈恋爱。
你老子是个老封建。
我老子是复员军人,在朝鲜战场上打过仗。
我不影响你工作了,反正下午四点左右我在文化宫3路车公交站台上去等你。常客害怕听见自己邀约被她婉拒,丢下这句话后拔腿就走。这二天住在老扒家,身上带的几十块钱都花光了,他要先回家拿钱汰个浴,身上的衣服也好几天没换,散发出一股汗臭味。
尚书街依然如故,熟悉的街道上车来人往,街角转弯处的副食品商店里人声鼎沸,有人推着棒冰箱车一路吆喝奶油棒冰赤豆棒冰,那个被人称作冤鬼,不论春夏秋冬,晴天落雨天总是穿了身布军装的人,用他的公鸭嗓沿路喊冤;两条人命,用掉我三千块洋钿。在常客的印象里,念小学时就听见他的喊冤声,这个人好象生来就只会讲这一句话,他的世界也就只有南大街和尚书这么两条街,毎天要在这两条街上来往折返数十次。有时上课或放学路上正巧碰到他经过,一群小学生尾随着他,用稚嫩的童音帮他一起吆呼;两条人命,用掉我三千块洋钿。坐在修伞店门口的退休小学美术老师翘着二郎腿,抽烟发呆盯看女人的手乳肥臀,似乎成了他现在每天的工作和生活乐趣。人行道上倾斜的水泥电线杆和梧桐树上系着的晾衣绳上挂晒着色彩黯淡的床被衣裳,阳光穿过枝桠树叶落在床单和驳蚀的墙上。前几年,尚书街上出现了个喜欢用毛笔女人短裤上画生殖器的画家,偶尔也会顺手牵羊偷上一,二条,临街而住的居民也想出了个对付画家的办法,在短裤外面再盖上一件衣裳或长裤。常客骑进尚书街时眼前忽然感觉到一抹黒,整条街在眼前莫名其妙地倾斜摇晃,他惊出一身虚汗,赶紧来个急刹车,靠在电线杆上定定神,粗喘了几口气,脑子里交替闪现秤砣,平头,陆建强,王志华,许成,李爱囯,大毛,徐憨大的面孔,想着尚书街上这些穿开裆裤时就哄在一起玩耍的人,如今要枪毙的枪毙,死缓的死缓,逃亡的逃亡,牢里的牢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和孤寂瘦小的影子在街上游荡,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滚出了眼眶。
常客忽然觉得自己象个孤助无援的溺水者,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品尝到了人生的孤独,莫名的恐慌与绝望 。即使行走在生活了二十年的马路上也恍若独自一人置身在陌生的异域。他决定先去趟根据地;史家弄里厕所顶。他象贼骨头害怕碰上警察,闷着头猛蹬车踏拐进史家弄,经过平头,许成和陆建强家门口时,都没敢斜视一眼,似乎对尚书街都怀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觉他的自由是可耻的,如同苟且偷生。
常客躺在厕所顶上仰望白云飘浮的天空,猜想着判了死刑死缓的关在牢里的和东躲西藏的朋友,猜想着他们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呐。他随后掀开油毛毡,清点了下用塑料布包裹好的家伙;一把菜刀,二把瓦刀,二根槽钢,三根铁尺,一把工兵铲。他一把把家伙握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遍,回忆着这些家伙的主人,瓦刀是自己的,菜刀是平头从家里偷出来的,有根槽钢是许成的,工兵铲是李爱囯不是从那里搞来的,他上山后就归秤砣使用了。
常客最终还是用塑料布包裏好后,全部扔到墙角落的粪坑里朝他把这些家伙全都扔进粪坑,看他严肃的神情如同完成了一件使命,哇哇地大叫了两声,然后爬下厕所顶,骑车回到家里,父亲刚喝完酒,正在收拾饭桌,看见儿子进门,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了句;又是二,三天没回家,饭吃了吗。常客说; 在厂里食堂吃的。
昨天晩上在广悦面馆碰到你朋友平头的老子,他们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知道啊,尚书街上的三个人,一个死刑,平头命大判了个死缓,还有一个没判。常客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不是一点事也没有吗,所以你们不要整天为我瞎操心。
你也要从中吸取教训啊,上下只在一念之间。
我懂,我又不是憨大。常客先去小房间里拿上钱,然后换上干净衣裳;我去汰把浴看场电影,不回家看夜饭。
回家睡觉吗。
看过夜饭就回家睡觉。常客说完便掩门而去,走到弄堂口的杂货店柜台前,刚摸出钞票买香烟,平头大姐正好也来打酱油,看见常客瞬即眼泪汪汪;你看你多好啊,我家平头不知要在牢里呆多少年才能回家。
常客说;我也不好,每天过的也是提心吊胆,说不定那天象平头一样抓进去了。
你抓进去总不会死缓吧。
那倒不会,我是跟在别人后面瞎起哄。
他不也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瞎起哄吗 ,你们从小长一起到大的好朋友,怎么不劝阻他呐。
我都劝阻不了自己还能劝阻别人吗?再说平头这次打架的事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他是被山上认识的朋友喊去打架的,那个人是谁我都不知道。秤砣不是还要冤吗,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是在帮谁打架,把自已一条命给帮没了。常客一把抓过柜台上的香烟,哧溜窜过马路进了浴室。
常客心里越是不想碰见尚书街上朋友的家里人,偏偏越是碰到,汰完浴走出弄堂,看见建强妈佝偻着身子,手里拎只竹篮子,在马路对面朝他招手。跑过马路便被她拉进尚书弄里,眼泪鼻涕一把抹的诉苦结束后,常客去推自行车说;来不及了,我要看电影。建强妈一听这话,又拉着他衣袖一阵抽泣;你倒惬意的看看电影汰汰浴,我快有一个月没见到儿子了,你要是有朋友能带到口信,叫他现在千万别回家,老派整天在门口狗旋屎,对面的新民旅馆门口还设了个暗哨,他只要一冒头马上就要被活捉。
    常客经过红星剧院下车去了售票处,看见写在黑板上的影片名是罗马尼亚《奇普里安.波隆贝斯库》(宽银幕上、下集)。这部电影以前看过,是讲一个音乐家的故事,里面有很多亲嘴镜头,他觉得很适合两个人一起观看,再看放映时间,有一场是4点30分,赶紧排队买了两张票, 3点3刻整准时赶到文化宫公交车站台,等到第三班公交车靠停站台,终于看见毛丫头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车门里挤了下来,朝两旁扫视了一眼,常客猜想她是在找自己,正想上前打招呼,随后下车的厂里人拉上她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去。常客象个盯梢者尾随了数十米,也没等来她回头一望。常客绞尽脑汁的想出了个让毛丫头发现自己又不惊扰厂里人的办法;投石问路。他从地上捡了几颗小石子,捏起其中一颗掷向她的后背,小石子在夕照下划了道弧线,准确地落到她的后背,然而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继续和厂里人有说有笑地走着。常客猜想力度不够,挑了颗最大的石子,象投弹一样砸向她的后背。这次她有反应了,回头一看是常客盯在背后,莞尔一笑。常客赶紧竖起大姆指,做了个转身跟他走的动作,随后自己回头转身走到停车的地方,路上在跟自己打赌;她会不会跟上来。
常客从裤袋里摸出枚角子抓在手心里;如果是天门,她肯定会跟过来。他张开手一看是地门,贼不死心地回头望了一眼,毛丫头正笑吟吟地朝他走来;我还以为打赌输了呐。
输了什么。
我赌你今天不会陪我看电影。常客装出一付悲伤的样子。
本来是不想陪你看电影,后来想到你的可怜相,还是陪你看场电影吧。
你别瞎说,我从来不会装可怜去骗取别人的同情。常客说道。
跟你开个玩笑,我一下车就找你的人影。
  那你说实话, 为什么会肯陪我看电影。常客问道。
  让我认真地想一下。毛丫头偏着头斜视他一眼;一,你是车间里最喜欢看书的人,别人没活干了哄在一起瞎闹玩,围着女青工讲下流话,我发现你不太搭理他们,总是躺到样品柜去看书。
也有人坐到你旁边去讲下流话吗。
当然有啊,现在听我讲二,你外表象流氓,心里其实很老实。这个又跟别人不一样。跟你讲件事,你听了不要去追究是谁打小报告的。上个礼拜一,厂里所有三十岁以下的青工集中在食堂里收听关于严打的广播,专门请了警察来开动员大会,要我们检举揭发身边犯罪分子。后来车间主任和人保科长找我去谈话,说我们是好朋友一起去溜冰场玩,说我肯定知道些你违法犯罪的事情,叫我检举揭发当心成为包庇犯,你想想这些人坏不坏,明明那次是车间青工集体活动,有人别有用心地说成是我们两个人去溜冰场玩了。
  算了不谈这些,上车,电影已经开场了。常客听的来火了,眼前晃动着车间主任那张阴险的脸;狗日的躲在背后放冷枪,严打运动结束了看老子怎么报复收拾你。
你不要瞎来啊,我后悔讲给听了。毛丫头的本意是想提醒他当心车间里那些耍滑头的小人。
我知道会怎样做,你快坐到车座上。常客催促道。
大白天在大街上骑双人车不好吧。毛丫头迟疑着说道。
  先上来再说。在常客不住地催促下,毛丫头侧坐上自行车后座后双手拽紧他的衬衣下摆,常客喘着粗气一阵猛蹬,数分钟后到了红星剧院门口,趁着停车付费的间歇,毛丫头跑到一旁的冷饮点去买了两根赤豆棒冰;辛苦了,奖赏你一根冰棒。常客接过棒冰, 两个人肩并肩地一起走进暗咕隆咚的电影院,借着银幕上的光影找到电影票上的位置。电影放映了一半,常客居然睡着了,电影快结束时才醒来,睁开眼看见毛丫头聚精会神地看的津津有味,银幕上出现亲嘴镜头时,她便仰脸看着缓缓转动的吊扇,常客故意问道;外国人的亲嘴没有吊扇好看啊。
毛丫头说;一直亲亲亲,看的都觉得肉麻难为情了。
常客试探了一句;万一在不远的将来我也想和你亲嘴,你也会觉得肉麻难为情吗。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毛丫头回应道。
  我们一辈子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啊。
过了五年再讨论这种问题。
五年太长了吧,我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
你这人好奇怪,谁叫你等了吗,我早就听人讲你己经谈过好几个女朋友了。
又有人别有用心地在你面前挑拨离间,算了,就当我自作多情吧。
  两个人走出剧院时,整座城市己在夜色的笼罩之下,临街的有些店铺正在上门板准备打烊,有人在剧院门口的空场摆起了摊头,有卖服装日用品也有卖吃喝玩乐的,毛丫头在服装摆前停下了脚步,看中了条碎花连衣裙在身上摆来摆去;我穿这条裙子好看吗。常客说;好看。然后问老板价格,她开价15元。常客说12元。她说开个市就12元卖给你。常客伸手从口袋里摸钱,毛丫头本来嫌贵不想买,一看常客抢着要付钱,只得挡在他前面摸出皮夹子;你收我的钱。老板娘边收钱边做她思想工作;你是憨大啊,不让你对象替你买。毛丫头红着脸说;你别瞎猜,我们是普通朋友。
常客说;我请你去冷饮室吃点心 。
两个人各吃了一块奶油冰砖和一碗绿豆汤。走出冷饮室,常客说;骑双人车送你回家吧。毛丫头说;你还是别送了,给我老子看见了会连你一起挨打的。
常客陪她走到公交站台;我明天开始正常上门了。
不会上了两天班又被警察喊去破案吧。
常客知道她在跟自己说笑话;求我也不去了,除非抓我去帮他们破案吧。
常客看着毛丫头上了公交车才骑车回家,骑到弄堂口时隐隐约约听见从史家弄方向飘过来弹吉它唱歌的声音,心想不会是许成提前释放回家吧,他往前骑了十来米,看见许成家对面的人行道上坐着好几个人,琴声歌声一停,立时从叽里哇啦的嘈杂声里辩出许成的声音,骑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他,身边坐着小姊妹晓芸,弹吉它的人外号叫妺绅,住在中国银行斜对面的朱家弄里。常客曾经拜他为师学弹吉它,才学了二,三个月,警察上门把他从家里抓走,判了三年半有期徒刑,据说是因为他搞女人名声太大而被判刑,常客跟他学弾吉它的两,三个月里,亲眼目睹有好些女人上完中班夜班后不回家,都是自觉自愿送到门上去给他搞的。常客一边跟他学弾吉它一边做岗哨,如果妹绅床上有女人,岗哨的工作是负责把其他女人挡在门外。当初也是妹绅的一句话激起了常客学弾吉它的激情,他说;等你学会了弹吉它,女人就象绿头苍蝇一样嗡嗡嗡地围着你转。
妺绅在监狱里蹲了大半年,一拐一瘸地回到了尚书街,据他讲在监狱里为了逃避劳动改造,找了块石头,自己下不了手就请朋友砸伤了脚背,然后学崴脚走路,一拐一瘸地装了半年的瘸子,老子再找关系开后门给他办了个保外就医。

许成说这次是回来探亲,昨天中午才到家,本来九月一号就可以回来了,碰上严打运动便挪后了半个月,原先批准的七天假期缩短为五天。他接着介绍另外三个都是在少管所里认识的朋友,其中一个叫陈波的无锡人,也是陆建强在少管所里的好朋友。常客说;你知道陆建强的情况吧。许成说;我听矮国诚讲了,他要是自己不当心,难逃此劫。常客又问;秤砣和平头的事你也知道了吗。许成说;晓芸告诉我了,秤砣死刑,平头死缓。常客说;尚书街现在成了清汤光水找不到人玩了,你在山上混的怎么样。许成埋怨道;你到现在才想到关心我,我和国美,大波都是因为你惹起的祸才进少管所的,你居然连封信都没写给我们。常客说;这事也不能全怪我,跟你娘要地址她不肯给,我有什么办法。许成提高嗓门说道;你这人怎么还是老脾气,做错事不肯承认,还要找理由解释推卸责任,我娘不肯给你不能跟我哥要跟晓芸吗,国美,大波去年底就回常武了,你不能多跑几步去跟他们要吗?说到底你就根本没把我放心上,现在尚书街就剩我们两个人,我不想跟你吵翻脸。
  常客自知理亏,赶紧先向他认了个错,然后说道;明天我请大家吃饭,当场赔礼道歉。
  吃个屁,国美又抓进去了,这趟肯定是大官司,没有一,二十年出不来。许成余怒未消;你就把钱留着给自己买甜的咸的吃吧。
明天你们都有按排了吗?常客问道。
当然有按排。许成突然站起来把他拉到一旁;我们都在找建强,准备把他送到陈波那里去避风头,你能联系上他吗。
常客思忖了数十秒钟;如果建强和夏琦华在一起,我就有办法找到他,我认得夏琦华的表哥。
这也是条线索,明天我们分头去找,下午还是在这里碰头。许成叮嘱了一句;事关人命,天王老子跟前也不能透露消息。
这个还用得着你吿待吗。常客第二天又没去厂里上班,一大早出门后便去了夏琦华表哥家,正巧他准备出门上班;带我去见你表妹,我找她有急事。
表哥警觉地问道;是为了建强的事吧。
不是,
表哥把常客带到鸣珂巷弄堂口;靠左边第三户人家就是夏琦华家,现在她娘老子都在家,过了八点钟再去敲门找她。
离八点钟还有一个小时。常客就近找了家点心店,吃了早饭后回到鸣珂巷弄堂口,坐在街沿石上连抽了几支烟,准时八点钟起身去敲夏琦华家门,笃了五,六下,夏琦华睡眼惺忪地先开出条门缝,看见常客一脸惊讶;你怎么能找到我现在住的地方。她之前一直住在爷爷家。
你让我进去说话。常客进了房间,做贼似的扫视了一遍;陆建强没住在你家吧。
警察昨天还来找我。
找你干什么。
要我交出陆建强,你不是警察派来打听情报的吧。
我常客要做出这种事全家不得好死。常客看着她狐疑的表情,拍胸脯发毒誓; 他现在人呐。
我天天在家里睡觉结头绳衫,怎么知道他人在那里。
不管你知不知道,留个口信帮我传达给他, 许成和建强在少管所的结拜兄弟陈波都在常武, 准备带他去一个好地方避风头,今天下午二点,我们在许成家门口等你回音,记住,他们两人明天就要离开常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他。夏琦华伸手跟常客要了根香烟;住在武宜路上的肖勇你认识吧,个子跟我差不多高,一看上去就是贼头鬼脑的样子,我听建强讲还是通过你认识的。
我认识啊,建强跟他在一起吗。肖勇是常客通过傅兵认识的朋友,这个人除了胆小,做事为人还是蛮大方的。
前几天我看见建强跟他在一起,他们经常去乡下抓蛐蛐斗蛐蛐。
陆建强从小到大唯一保持不变的爱好就是斗蛐蛐,毎年到了斗蛐蛐的秋季,尚书街上很难看见他的人影,有回他喊上大毛陪着去抓蛐蛐,一路抓过去一直抓到了横林,在乡下田梗头辣椒山竽田猪圈坟墎头地里整整抓了三天三夜,大毛回来后叫苦不迭,在浴室里脱光了衣服让大家替他清点身上被毒蚊子咬的肿块;起码有三百个。
这种形势下他还有心思抓蛐蛐斗蛐蛐啊。常客苦笑着说。
他说现在常去的两个地方最安全;小人书摊和乡下田梗坟墎头。
晚上住那里呐。
说不定,我马上去找他,下午两点钟给你回音。
常客走出夏琦奇家后连转了三家电影院,都在放映地方戏剧电影,随后去人民公园转了一圈,只看见几个哼哼哈哈打拳练功的是年轻人,茶室被年过半百的老头占领了,他们嗑着西瓜子谈天说地,有人跺脚拍台子,凑近一听是为了件国家大事争吵了起来。出了茶室,他想来想去消磨时间的唯一去处是老扒家,跟他家里的两个女人发发大兴。
老扒家只有美凤一个人,她问;你是来找我表妺玩的吧,她刚去火车站买票回镇江,我下午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回自己家,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倒象是守活寡。
常客说;下午有事,这段时间实在没地方去,只好到老扒家来消磨时间,这次他出去这么长时间,肯定要带一大包钞票回家了。
美凤嘴一撇;钞票再多也是他的,又不会落到我口袋里。
你回家就不过来了吧。
女人要的东西他一样都不给,过来继续免费给他做保姆啊。美凤摸出手绢抹了下眼睛;中午我们开瓶葡萄酒喝喝,你喝过没有。
葡萄酒是高档货,喝不起。常客心里默默地同情这个曾经在公园路地咖厅里做过鸡的女人;什么叫女人要的东西他一样都不给。
钞票他不给,感情他不给,再加上棉花卵,他能给我什么。美凤气咻咻地说道。
你讲的都是大人们的事,我不懂,那里有葡萄酒。
美凤把他带到后面房间的阁楼前,架好梯子;他藏在上面的一个大纸箱里,好象有五,六瓶,你拿三瓶下来,一瓶我们喝,剩下两瓶带回家给老子喝。
阁楼大概有好些年没人打扫, 堆放的旧家俱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屋脊上结了蛛网,沿墙放了四,五只大小一致的纸箱,常客从最靠里面的纸箱往外找,结果藏酒的纸箱是最靠外面一只。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三瓶葡萄酒,一瓶瓶传递给美凤,爬下梯子后跑到房间里照镜子,头发脸上白色的确良衬衫都沾了蛛丝灰尘,常客问;现在衬衫到下午能晒干吗。美凤说;我给你找件老扒的衬衫给你穿,往裤子里一束肯定看不出嫌大。她看了眼他灰头土脑的样子接着说道;你汰个浴才能让干净衣裳换上身。常客说;现在去那里汰浴。美凤说;现在天气又不冷,我去烧两瓶开水就在家里汰浴盆里洗好了。
算吧,吃过饭去浴室汰吧,汰完浴正好去办事。常客脱下衬衫去厨房间打了盆清水,用毛巾稍许擦洗了一下,拿起瓶葡萄酒躺到沙发上研究起商标。
常客,出来。美凤在外间喊道。
常客跑出去一看,客堂间正中央的汰浴盆盛放了半盆冒着热气的水,旁边方凳上放着折叠整齐的干净衣裳;真的在家里汰啊。
不会跟我讲难为情吧,你那裤裆里的家伙又不是没见过,放心洗吧,我又不是孙二娘开店,专冂谋财害命的女人。
你什么时候见过裤裆里的家伙。常客只当她在诈唬。
前天晚上跟我表妹喝醉了,把你身上吐的一塌糊涂全忘了,不是我把你身上衣服剥下来连夜洗了,你那有干净衣服裤子穿上身。
常客腆红着脸说了句;我全忘了。
你汰吧,我房间里整理东西了。美凤说着进了房间。
常客以最快的速度脱掉裤子,坐进汰浴盆里,刚用肥皂涂抹了全身,美凤从房间里探出半个脑袋;要我帮你搓背吗。
你也会搓背。常客想象中搓背是体力活,女人是干不来的。
我的搓背技术没一个男人不说好。美凤说着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抓起浴盆里的毛巾,在他背上开始搓揉。
常客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层出不穷;你这趟回去了肯定不再来了吗?
肯定不再来了。
以后还会去地咖厅做鸡.....不,我说错了,去地咖厅上班吗。常客改口将做鸡说成是上班。
没什么说错不说错,不会去了,就在家里歇歇。美凤话头一转,象是挑逗引诱又象是讲笑话;你问这些意思是我再去地咖厅做鸡,你会来做我生意。
来做你生意你会收我多少钱。常客把双手放在两只条腿的中间,他的家伙渐渐地涨的发烫。
给你打八折,别人收拾块,我收你八块。美凤叹了口气;跟你说笑话的,再做这种生意不也是寻官司吃吗,回去跟亲戚借些钱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的本事还是有的,碰到待我好的男人就嫁人。
你跟老扒关系真的算黄啦。
不黄还算红的发紫。美凤拍拍他的肩膀;搓好了,搓的舒服吗,前面总用不着我搓了吧。
常客突然脑子一热,冲动地从浴盆里站了起来,腆红着脸,转身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我现在就想做你的生意。
美凤低头暼视了一眼直挺挺的家伙,绞干毛巾,把他身上水珠擦掉后说了句;喊我一声阿姐,不收钱。
阿姐要喊,钱要收。常客突然转身抓过方凳上的衣裳往身上穿;算了,我是开玩笑的。
你这算是生我气,还是因为我曾经是你师傅的女人。美凤伸手绕过他的身体,握住直挺挺的家伙。
你别谈师傅了,前两年在无锡他玩页子 被人打,我和志华拼了命去替他报仇敌,他现在却跟我说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想想这人太虚伪了,上次叫我带人冲赌窑抢钱,名义上让我们混钱过年,实际上是借刀杀人。你知道吗,这回我带了秤砣来住一天就下逐客令,我们那天从老扒家出来后,没过两天秤砣就被抓进去,现在己经判了死刑。常客精赤着身子站在浴盆里越说越越来气,似乎对美凤玩弄着自己的家伙都没感觉了。
帮你把身体擦干了,带上衣服先去房间里歇一歇。
我不去他的房间。常客抱起衣服走进对面房间,躺上床刚伸了个懒腰,美凤紧跟着进来,在他身边躺下之前先拉过被子盖到光溜溜的身上。
我觉得这些年里象个神经病,自己活的一点也不开心还总想着让别人开心。以后你也要记住这个教训,如果遇到不讲良心只想利用的人,你要学会虚情假意千万不能对他真好,你若对他真好,他只会变本加厉地榨取你的好处,到最后让你觉得什么都不是,他反过来还要诬赖你错了要改

  说实话我是真不知道自己活的到底开不开心,开心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场严打运动倒是让我知道害怕是怎么回事。常客眼望着污渍斑斑的天花板,恍有所悟地说道。
开心好比冬天喝冷水,夏天喝热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以前在地咖厅赚钱,每个男人日我的时候都会问惬不惬意,开不开心,我一律回答惬意惬意开心开心。心里的苦楚也只有我心里知道,惬意开心个鬼啊,不是看在钞票的面子上,我发神经病啊掰开大腿给你们这伙骚卵日。美凤侧转一下身子;你不要以为自已混社会蹲号房就怎么牛比怎么坏,在我这种天底下最坏的女人眼里,你真的还象个没有发育成熟的小佬,除了盲目地讲义气两肋插刀讲到后来自己都害怕了吧。
常客同时点着了两根烟,分给她一根,猛吸了几口后,噗地吐出了个烟圈;听你讲话倒是蛮开心的。我老子文化水平高,旧社会在自家私塾学堂里做老师,但他只要开口一讲话,我就头脑发涨要跑到外面去玩。
年纪大的人喜欢讲不实用的道理,道理能当饭吃那大家都坐下来讲讲道理算了,我听老子讲他有个表哥,在旧社会也是教书的,整天给人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自然灾害那年偷偷摸摸跑到庙里去抓香灰吃结果吃死了。我在地咖厅赚钱的那二年里,什么样的坏人没见过,坏人教会了我一个道理;空筲箕能淘到米,热心脏热不了冷菜冷饭。这道理你总懂了吧。美凤见他不置可否地摇了两下头;对社会对人与情世故对钞票对女人来说,你真的什么不懂还是张白纸,对女人来说,你别以为好坏也睡过五,六个女人,你也还是张白纸就知道女人大腿中间有个可以插进去的肉洞,这个猪狗畜牲也都知道啊。
伟人讲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那你赶紧去找这个伟大替你画呀。美凤又换到原先仰躺的睡姿;帮我点根烟。
他肯定不会替我画,要自己画。常客同时点着两根烟,分给她一根。
那不是废话吗,我说你还可以做仙人你给飞到天上去吗。美凤接着把话头转到老扒身上去了;他狗日的当初见我老娘功夫好,让他的棉花卵派上用场了,一会许诺说钱全是为了我去赚的保证以后吃香喝辣穿绸缎呢料,一会儿说跟老婆离婚了就跟我结婚,结果自己不争气卵没用了怪比没洞,听他讲的话简直比美梦还美,过日子过倒是实实在在的一场恶梦,象我这种女人不会当着别人面哭,愿赌服输,幸亏输掉的只是身体和感情,没有把这两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钱给输掉,否则的话,我是真的寻死上吊差条绳。她又开始抽泣了,泪水淌过蓬散的头发,滚落在床单上。
常客望着美凤一会感慨万端一会苦大仇深一会悲伤的表情,心想睡在身边的这个女人心里肯定装满了苦楚,他把身上的被子分一半盖在她身上,手指乘势伸进宽松的裤子,顺着平滑的腹部摸到毛茸茸的阴丘,她突然把他的手从裤子里拉了出来;等我去洗一洗再摸。
常客的抚摸中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美凤起身走出房间,没过几分钟重又进了房间,不急不慢地脱衣服钻进被窝,两具光溜溜的身体合抱在一起,谁也不出声,只听见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最终还是美凤先出声;你躺着别动,我来教你以后怎样白相女人。她随后头枕到常客的胸脯上,用嘴和舌头,凉凉的手指和挑撩神经的哼唧,温柔地爱抚吻舔,常客恍若浸泡在水汽氤氲的浴池,每根汗毛都充满近乎发狂的欲望,因亢奋而扭曲的脸上呈现异样的光彩,他双手紧紧捧住美凤充满弹性的臀部,不由自主地呢喃着;惬意,舒服。
可以开战了吧,我满手全是你的孩子了。美凤把沾在手上的精液轻柔地抹到他的额头上,然后用手扶着硬挺的家伙,准确无误地插进自己的身体。
常客体味到了不同以往的性欲的奥妙。
你睡一觉吧,我去趟菜场买只童子鸡补补身体。美凤穿上衣服走出房间,反手轻轻房门。
常客在回味刚才的性欲奥妙中沉入梦乡,待他醒来穿上短裤,跑到明堂里撒尿时瞄了眼墙上的挂钟;1点40分。赶紧穿上衣服,跟美凤连说两遍;来不及吃饭了,来不及吃饭了。就往门外冲。
美凤说;葡萄酒给你倒好了。
有空来喝。常客骑上自行车一阵猛蹬窜出青果巷,骑进尚书街几十米,远远地看见许成家门口坐着三个人,又是一阵猛蹬到了他们跟前定睛一看,是晓芸,夏琦华和陈波坐在门口剥豆子;许成人呐。他气喘吁吁地问道。
去给建强娘送口信的,刚走进院门被两个便衣上去一把胸脯揪到斜对面的新民旅馆里去了。晓芸气呼呼地说道。
老班长不会有事的,带进去盘问一番就会放出来的。陈波安慰道。
老班长是谁。常客问。
许成的外号,他在少管所搞阶级斗争,打一场架换一个中队,毎到一个新中队,干部总是让他带班,大家后来管他叫老班长。
要给建强娘带嗲口信家。常客下意识地朝新民旅馆门口望了一眼,台阶旁有张长凳,一张方凳上放着两只白瓷杯,凳脚旁有只竹壳热水瓶。
夏琦奇把常客拉到一旁;建强说去跟娘要钱,去你朋友那里不能白吃白喝。
我去跟娘要钱许正。常客又望了眼新民旅馆门口旁空着的长凳,索性大摇大摆的晃进院门,上楼敲开陆建强家大门。建强娘开门一看是常客,焦急地问;你打听到建强消息了吗。常客说;他跟我一个朋友有联系,让我带个口信问家里要点钱,明,后天打算躲到乡下去了。
  建强娘从大橱抽屉里拿出一沓钱,数了两遍;家里就一百六十元,还有钱在存折上。
够了,躲在乡下用不了几个钞票。常客接过钞票塞进裤袋;有朋友照顾建强,你晚上可以睡安稳觉了。
建强娘左叮右嘱了几遍;替我谢谢朋友。随后又问;什么时候能让我和儿子见见面啊。
常客劝慰道;现在不行,安顿下来我会带你看他的。
建强娘一听这话,眼圈又红了;前世作的孽啊,自己的儿子也不能看。那个住在你们弄堂里的刑警队长李法大,前二天又来劝我们去把建强找回来送去自首,说是可以从轻处理。建强娘走到临街的窗后,撩开窗帘一角;你来看,坐在新民旅馆门口长凳上的那两个人,就是李法大派来专门候在这里抓建强的。
常客走近一看,新民旅馆门口旁空着的长凳上现在坐了两个身穿便装的人背靠墙,跷着二郎腿东张西望;阿姨,叫化子讲的话可以信,警察的话千万不能信,你千万不能把我们的事吿诉他,一旦让他知道我也完蛋了,弄上个包庇罪也跟着进去坐牢, 他告诫道。
阿姨再不领市面,这个也用不着你告待。建强娘把常客送到了楼梯口。
常客出了院门,昂首挺胸地斜穿过马路,心里在猜想便衣和夏琦华他们肯定都在背后盯视他的行踪,他一拐进银行宿舍门洞,转身看见许成坐在紧靠树干的板凳上,借着树干做掩护做手势,意示他不要出来。
  常客在过道里蹲了里整整等了一个小时,见两个便衣撤了,才从门里出来,横穿马路走到了许成跟前;他们带进去准是问你建强的事吗。
肯定是哇,问我去陆建强家是不是通风报讯,我把探亲证明给他们看了,他们打电话去少管所核实后连屁也没放就把我放了,反正给他们盯上也麻烦的。
常客把建强娘给的钱交到夏琦华手上;我有个比较安全的地方,青果巷22号我师傅的家,要不我们把接头地点放到他家里去。
几个人商量下来的最终结果,常客先把陈波,夏琦华带到老扒家去,夏琦华随后去火车站买三张明天中午12点20分去无锡的火车票,等天黑了去带陆建强到老扒家和陈波汇合,第二天一起去火车站;我晚上去派出所做个报到手续,明天见。许成说道。
常客先敲门一进了老扒家,美凤双手吊上他的颈根,笑嘻嘻地说道;我就猜你会来喝葡萄酒的。
不是喝一瓶,今晚我们要把阁楼上的另外三瓶全部消灭.。常客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还叫了三个朋友晚上一起来喝酒,他们就在门外,我先来征求你的意见。
酒不是我的,家更不是我的,你去叫朋友来喝好了,人多喝酒也热闹啊。美凤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常客从袋里摸出三张拾元票面;去帮我们买两斤油煎馄饨,几样熟菜。
一张就够了。
那两张算跑腿费。常客头一次看见美凤开心地露出小孩子一样的笑脸。
不是吧,你怕难为情我来替你讲,是上午白相你的服务费。美凤在他嘴唇上咂地亲了一下;我就不客气了,按劳取酬。
常客随后去把陈波,夏绮华喊了进来,先给美凤作了介绍;这是我表姐,杠子上的人。
夏琦华去火车站买票,美凤去买菜,陈波连打了几个呵欠;昨天跟许成讲了半夜的话,现在我先睡上一觉,陆建强来了喊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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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P Posted: 03-01 19:31 #3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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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美凤把酒菜杯碗全部端上饭桌,天色也开始渐渐黯淡,门对门两个房间里传出轻微的鼾声,在她听来却象是寒蜩凄切的鸣叫声,明堂里落叶散发出腐熟的气味,涩热的空气 缓缓地转凉;再过几天就是重阳了。她点着了根烟,橙红色烟头在愈来愈浓的暮色里燃冒着如雾般的袅袅青烟。
    以女人的直觉,美凤从常客和朋友压低声音的说话及反常神情,判断出他们肯定有麻烦缠身。她有种预感,常客严打进去不过是早晚的事,结果如何不得而知,明天离开常武市后,意味着永远不会知道他的运气如何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常客身上到底背了几件麻烦事。美凤忽然想起他跟老扒说过这么句话;尚书街上的几个朋友决不会做叛徒供我出卖我,要出事就出在傅兵那伙人身上。这句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暸;我要是抓进去坐牢肯定是帮你去砍丁师兄那件事。砍丁师兄这件事上,虽然老扒没有和美凤商量,瞒着她擅自叫常客带人冲到家里去把他砍了,但她心里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承坦一半责任,因为报复雪耻这件事毕竟因她而起。美凤后来知道老扒叫人砍了丁师兄,当时感激的程度就差一点当场昏厥,让她发誓下辈子做牛做马服侍这个男人,她肯定毫不犹豫地握拳举手对着自己的良心宣誓;我愿意。而她现在想明白了,他叫常客带人砍了丁师兄根本就不是去为她美凤报仇雪辱,而是为了从丁师兄身上砍回自己的面子,如果再往坏里想,他跟丁师兄的这场较量,赢了全是他风光,输了他可以躲在幕后一推二净,自己反而成了他的挡箭牌。想到这里美凤又是凄然一笑,自以为是最坏的女人,在老绅势的眼里不过是个幼稚的小佬。
    美凤曾问过老扒;带人带凶器上门行凶会判多少年。
    老扒故意含糊其辞地回道;现在的形势下谁能说的准,可重可轻。
    严打的形势下怎么会轻判呐。
    他喊去的朋友外公是法院秦院长,怎么不可能轻判呐。老扒不耐烦地说道;你希望他重判对我们有好处啊,我只求老天爷保佑他要是抓进去了千万别供出我,我们跟他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夜色和着外面嘈杂吆呼声涌满了房间,两个房间里传出鼾声仍然此伏彼起,如果不去叫醒他们,似乎这一觉可能睡到天亮。美凤进了常客睡觉的房间,啪啦一声拉亮电灯,他稍许煞了煞眉头,轻微的鼾声重又响起。她走到床沿,用手指对准鼓隆起裤裆,由轻到重地弹了三,五下,他才哼哼哈哈伸了个懒腰;你可以醒醒了,朋友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常客用肘支撑起身体,睁开惺忪睡眼;我不是一直醒在床上的啊。
    醒在床上不出去接你朋友。
    常客了一根开眼烟,嬉皮笑脸地说道;醒在床上等你来白相强奸我啊。
    我担心把你家伙白相娇了,以后赖在我身上。美凤伸手把他从床上拽下地;快点去外面看看,她只来过一次,我怀疑转身就忘了门牌。
    常客揉搓着眼睛一步跨过门前的麻石台阶,弄堂里行人寥落,一眼望去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弄堂口烟酒店大门四敞,挂在门框上的白炽灯,散发出的昏浊灯光照亮了种植在店门两侧破痰里的大蒜和枯萎中的紫绛红鸡冠花。烟酒店一家三代五口人围着放在店门口的小圆台吃夜饭,台子上只有三样咸小菜,一包花生米是老板的下酒菜。常客走进店里,在摆了香烟零食的玻璃柜台前走了个来回,最后买了五包南京牌香烟,三包花生米,撕开其中一袋,捏着一粒粒花生米象投篮一样往嘴里扔,连扔了五粒,没有一粒准确无误地扔进嘴里 。隔壁剃头店玻璃门上贴着用红颜色蜡光纸刻剪出的理发两字,发字的两点不知给好事者还是调皮的小佬撕去了两点,理发也就被改成了理友,门框上钉了只饭盒大小白色牛奶箱,宽敞的棟木转椅的白色底座倒是擦抹的光可照人,店堂内空无一人,年轻的剃头佬坐到拉客的三轮车上,和只穿了件白色老头汗衫的三轮车主抽烟发大兴。斜对面的圆拱形大门原先刷了黑漆,如今又罩上层枣红色油漆,门框上端横匾上的浙江商行四个字上,落满了烟灰色尘埃,门前的空地停了好几辆板车自行车,有个老人坐在亮着一盏灯的门洞里,神情木讷地打量着过往行人车辆。常客走过他跟前时特意打了个招呼;蔣老头,你还认识我吗。蔣老头起身走到他面前,眯着眼辩让了数秒钟;当然认得,你是兴官的老来子吧,现在怎么不来染纱厂食堂吃饭啦,哦,兴官退休了家里有人烧饭菜了,帮我带个口信给你老子,有空找我来下棋。常客记得老子吿待少往屋浙江商行院子里面去玩;阴魂不散。这句话当时听的全身汗毛根根竖了起来,浙江商行是座三进间的房屋,最后一间的窗下是城河,前几年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穿了屋顶,木梁墙皮烧的炭黑一片,沿河而砌的砖石墙岌岌可危。没过两天,又有人发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吊死在明堂里的桂花树下。后来的传说更令人毛骨悚然,有人在河对岸,经常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看见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孤寂地背着手在墙上走动,不时发出厉鬼般短促的尖叫。听老子说文革武斗期间,造反派主力军在琢初桥上用棉毛包搭建一座堡垒;它以前是造反派的临时停尸房,武斗中死去的人便先抬到院子里,我跟蒋老头从来不到屋里去下棋,就怕弄一身晦气。
    常客蹲在弄堂口候了十来分钟,也没看见陆建强的身影, 倒是有警察押着三两个戴了手铐的犯人走进了青果巷,有个酒鬼跌跌撞撞地尾随在屁股后面,像胶片损坏的老电影中的无声人物。有个酒鬼手握了个酒瓶,跌跌撞撞地尾随在他们屁股后面,叽里咕噜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酒话。他顿时觉得身背冷飕飕的,有股地气侵袭而来,起身踱步到老扒家门口,忍不住又侧望了一眼,弄堂里依然只有昏暗暧零碎的灯火,抬手正要开门,美凤正巧开门从里面出来;你朋友早就到了。
    陆建强仍是一付漫不在乎,心里永远搁不下心事的样子,常客说我一直蹲弄堂口怎么也没看见你的鬼影子。他说青果巷又不是华山只有一条路,我现在是神出鬼没。常客说你这阵子躲在那里。他说没躲啊天天玩,只是不在市里玩,晚上按时睡觉,白天在田埂坟墎头上玩。常客听懂话里意思,为了抓蛐蛐住在郊区朋友家里。
    一瓶葡萄酒五个人毎人分了大半杯,陆建强举杯说我们一起敬敬我少管所里结拜兄弟。说完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然后模仿无锡口音;少管所里无锡人一看见常武人就会说,麻糕要大佬,芝麻要多佬,五香萝卜干要红梅牌。其他人学他样子一口喝掉了杯中的葡萄酒;这酒好喝,还有吗。他问道。
    常客尴尬地望了美凤一眼;有。趁着美凤转身回房间去拿已经塞进行李包的两瓶葡萄酒,他也去把阁楼上纸箱里仅剩的三瓶葡萄酒拿到了台上;要喝就喝个爽。
    陆建强看了眼墙上了的钟;喝爽之前还要出去办件事,去斜对面的电大门口暗拖伏击一个人。
    你想找死吧,这种形势下还去砍人。常客瞠目结舌地看着陆建强,在他眼里,当前如此严峻的形势下再去砍人,疯狂且不可理喻。
    我找死也比你吓死好。陆建强讥嘲道;我必须把他狗曰的砍了才跟陈波去无锡,他现在就是我肉中刺眼中钉。
    他是谁啊跟你有杀父夺妻之仇。
    他是夏琦华二表哥的朋友,是个告密者奸细,我原先躲在南园里蛮定心,两个人见面平时打招呼也蛮客气,下四国大战经常拉他裁判,谁知这狗日的人面兽心,严打运动一开始,为了想入团主动向团组织靠拢,他把做裁判时听我们讲的社会上的事情,跑到保卫科一五一十地作了汇报,小三兄弟俩就是被他捡举抓进了派出所。那天晚上幸亏我反应敏捷,从后窗跳了出去,结果老派把弄堂出口全给封锁了,害老子躲进垃圾箱钻在又臭又脏的垃圾堆里,整整躺了三个小时,被臭虫咬的全身上下象个赤豆棕子。陆建强端起空酒杯往台上一顿;老子虱多不痒,这事情不劳驾你们,我亲自动手。
    决定要去弄他,也轮不到你动手啊,你再去冒这个风险也毫无意义。我负责砍人,常客负责警卫,你负责指认人头和退路。陈波建议道。
    常客感觉到陆建强用目光在征询意见,随之瞟了眼沉默不言的夏琦华,并未作出阻止这次行动的言行,强打起精神,色厉内芷地说了句;弄这种吿密者要屁的警卫,建强你就负责指认人头和选择撤退路线,我和陈波负责动手,速战速决,只要不给老派当场逮住,他只能就当是被鬼打了。
    常客说这句话时,脑子里象在放映电影,连续呈现着二,三个月前,陆建强,平头,秤砣他们帮自己去砍苗晓静同学的画面。
    我想看看你们是怎么砍人的,肯定很刺激吧。美凤忽然插嘴道。
    我也想看。夏琦华紧跟一句。
    你看会了也想做开鞭生么,你们懂社会上规矩吗,男人办亊女人不要跟前跟后。常客话刚说完,陆建强立即跳出来反驳;什么规矩不规矩,你们跟着我去看只须记住两点;一,我们跑你们跟着跑。二,万一出事你们一口咬定是过路人。
    常客在老扒家里翻找了一番,只有两样东西可以用来当凶器;洋铲和菜刀。陈波一把夺过一米多长的洋铲;我喜欢长家伙。常客放弃了菜刀,去明堂里挑了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这个比菜刀实用。
    八点一刻准时出门,先将周围环境观察一遍,陆建强部署伏击计划;你们两人候在弄堂口,我躲在马路对面,看见他出弄堂我就吹口哨,如果他和同学一起走出来,你们看我的手势,举右手是右边那个人,举左手是左边那个人,双手合在一起就是中间那个人。他随后把吿密者身高发型相貌作了个大概描绘;琦华你只好跟着我,他认得你。
    你们肯定比我先跑回家。美凤把大门钥匙给了常客;我就跟琦华在马路对面看看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陆建强的口哨声响起时,他们看见一个痩高个,身穿件深蓝色中山装,肩挎了帆布军用书包的人快步走出弄堂口。陈波抄到他身后,举起洋铲对着后脑狠命一拍,这一记直接把吿密者打闷,没吱一声便扑倒在了地上。常客窜上前去用右手里石头对着吿密者的右脑门,也给了个狠命一砸。随后用左手里石头对着吿密者的左脑门,再来了个狠命一砸。吿密者的神志似乎被两石头给砸醒了,双手抱头喊起了救命。陈波再次直举洋铲对着吿密者的后腰,狠狠一戳,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压低嗓门喊了声;撤。撒开脚步迅速穿过了马路,钻进一条狭窄的弄堂,陈波扔掉手里的洋铲,两个人听着从身后传来吿密者痛不欲生的救命声,忍不住边跑边嘻嘻哈哈地大笑。 两个人在弄堂里绕了个小圈子,回到老扒家门口,陆建强己坐在台阶上咧开嘴抽烟,常客摸出钥匙开了大门,坐回到台子前刚端起酒杯,美凤和夏琦华嘻嘻哈哈地回来了;那个人被同学用自行车驮到医院里去了。
    没有警察去现场吧。常客问道。
    没有,我跑过去了,那人满头满脑都是血,说是腰断了人不能站立,被两个同学架到自行车后座上。美凤补充道。
    你现在可以定心喝酒了吧。常客说。
    当然了。陆建强数了数台上酒瓶;五瓶,正好一人一瓶,谁要是偷工减料,按老规矩精赤着身体围台子爬五圈学狗叫。
    你现在来给我讲规矩了。常客伺机报复了一句。
    这个规矩是我们自己定的,你刚才讲的社会上规矩关我屁事。陆建强反击道。
    大半瓶下葡萄酒便把夏琦华喝吐了,常客劝建强搀扶她回房间早点睡觉,他坚持把夏琦华剩在瓶里的酒喝光了才肯和她回房间睡觉。
    接着是常客说已经喝的天旋地转了,将剩下的大半杯酒悄悄倒给了美凤。陈波发现后生气地说;酒台上作弊的男人不可交。
    常客经不起他的激呛,拿过杯子一口饮尽,然后扶着墙回房间,嘴里还不住念叨;等我睡半个小时恢复恢复一下,狗曰的不陪你喝天亮。结果等他一觉醒来己是第二天的中午,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酒冲气,躺在床上抽了根烟,下床后晃了晃脑袋,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刺眼的阳光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美凤将屋里屋外已经收拾干净,整个人陷在藤椅里,仰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地抽口烟,噗地吐个烟圈。她见常客又跑到明堂角落里去撒尿,说了句;要是没有这泡尿憋醒,你这一觉会睡到半夜。
    常客问;他们人都走啦。
    他们不要去赶火车啊,喊你起来一起去吃饭,你象头猪赖在哼哼哈哈就是不肯起床,刚才夏琦华来拿掉在床上的钥匙,说他们三个人已经安全上车。
    常客嘘舒一口气的同时,心里突然空空落寞的惆怅;前程未卜啊。他感慨了句,又躺回到床上,眼睛定央央的望着天花板,脑子里来回闪现和陆建强和尚书街上朋友戏嘻打闹的画面。
    美凤用块淡蓝色手绢绑住披泻至肩的头发,然后从行李包里翻找出一叠黑的红的红的花的衣裳裙子,对着大橱镜穿上脱下,扭腰摆胯,常客忍不住背靠床架,点着了一根烟,对着镜子里的美凤猛吐出几口烟雾,脑子里在想象着一种幻觉,当烟雾袅袅散去,美凤和她镜子里的影像从此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美凤也从镜子里看见他笑眯眯地欣赏她的换装, 换上一件便转身征询他的意见;那件好看,这件好看还是那件好看。常客心不在焉地敷衍着这好看那好看都好看,她脱下圆领紧身背心,准备换上新买的胸罩,常客眼盯着镜子里浑圆饱满的圆嘟嘟奶子,诱人瑕思的枣红色乳头,呼吸霎时变得急促,忽然觉得更以往的印象中的她作比较,此时的美凤周身散发着撩人的诱惑比以前更成熟温柔更妩媚性感,有时显出一丝俏皮可爱,给人有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激荡的情欲在常客象壶煮开的水开始沸腾起来。
    帮我扣上后面的搭扣。美凤试着扣了好几下胸罩背后的搭扣,都没扣上。
    常客走到背后,并没有急着替她扣上搭扣,两只手穿过腋下,按在圆嘟嘟奶子上;你真的回去了就不回来。
    这几年的运气,感情,自尊,理想已经被我输光了,就剩存折上刚满四位数的存款,带回家过过小日子吧。再玩下去吃耳光是小事,比被人当玩具当狗曰是小事,人财两空是小事,抓进去坐牢一辈子完了,原先在地咖厅一起赚钱的两个小姊妹,前几天被老派抓进去了,我去东头村找瞎子算命了,他让我赶快离开这不祥之地,说我的财路和贵人在五百公里外的南边。美凤伸手握住顶到她屁股上的家伙;这么硬,尝到甜头想留我了是吧,不过看你不象那种先给你一颗糖,完事了再给他一脚的那种男人。
    我那一点不象呐。
    说你不象是因为你现在年纪小还没有那能力,等你长大有能力,说不准也是这种男人。
    男人有了能力为什么就要那样对待女人。
    你要去问男人啊,女人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结果,要是我能看到结果之外的东西,也不会混到这种地步。美凤松开一直握着他硬邦邦的家伙;回床上去吧,等收拾好东西,我们来个吿别绊。
    什么叫吿别绊。常客一时没所反应。
    社会上的切口你不懂啊,拉绊不就是性交吗。
    我还想跟你再说说话。常客之前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和人说话交流的欲望。
    跟我有什么好说的,我一共才读了六年书。美凤整理好行李包,一件件的脱下刚穿上身的衣裳,一丝不挂的躺上床;给我点根烟,早饭午饭你都没吃饿不饿。
    不饿。常客同时点着两根烟,往她嘴里塞了一根;想到出门就要说再见 ,肚子一点也不饿了。
    什么再见,是不见。你这个人我早就看出来了,用装凶来掩盖內心的脆弱,不要听了不服气,当你上了独木桥要独自面对一件事就没了主张,所以我说你年纪小呐。美凤侧身头枕上他的胸口;说了不要害怕,我有预感你早晚要抓进去,你要作好心理准备。
    作好心理准备又不能改变现实,我在外国人写的书上看到有这样一句话,意思是当一个人不能驾驭自己的命运,就象汪洋大海上飘零的一只船,首先顺从它的旨意才会找到上岸的机会。
    我听不懂这个外国人讲的话。美凤嘘了口气;我给你讲件事,念小学时我成绩就不好也不按时完成家庭作业,老师三天两头罚我下课去擦窗户,窗户明明是干净的也罚我去擦,有一天突然明白老师是在变相惩罚我,通过这件事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偷东西不一定就是砍手,也有可能砍脚,只要在别人权力之下生活,他们会变着法子来处罚你。我当初做鸡就是为了逃避别人的处罚,首先,我没有把男人日我当作是处罚,因为男人要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比,比也就成了处罚的挡箭牌,而且这块挡箭牌还能替我赚钱,有钱就有自由,你觉得我的想法幼稚吗。
    就象你听不懂这个外国人讲的话,我也听不懂你讲的话。常客嫌她表达的不够清唽。
    再讲一句你听不懂的话,做鸡是不能暴露一丝感情,用感情叫贱,谈感情叫骗, 那天真是被鬼摸了头,跟老扒贱嗒嗒地动用感情了。感情会让一个人上天入也可以入地,若不是想过安稳生活,谁愿意动用感情。美凤唏嘘一声;不谈他了,我想现在的处境又不会一直这样,以后去了南边真碰到命里贵人呐,老话说砖头瓦片也有翻身的日子.以后我要学会提醒自己,即使真碰到命里贵人,也别忘了给自己开个好价。
    我交的全是倒霉鬼,我也是倒霉鬼。常客说道。
    别说倒霉不倒霉的事了,心情不好要学会自哄自,指望别人哄你结果往往是骗你。美凤一脚蹬下常客的裤子;趁我现在头脑发热比发骚,弄个告别绊,弄完回老家。说完趴到光溜溜的身上,浑圆的乳房紧贴他的胸膛,舌尖在他的嘴里旋搅吮吸,当他插入美凤身体的瞬息,先前沮丧空落的心情旋即甩到到了九霄云外,  赤身的摩挲肉搏带来一阵又一阵的酥麻愉悦,让他有种飘飘欲仙的幻觉,  美凤肆无忌惮的呻吟,仿佛在把他推向欲生欲死的高潮,温热液体喷射的瞬间,紧紧抱住美凤丰盈的臀部。
    你欢喜我这个阿姐吗?美凤挑逗他。
    当然欢喜啊。
    欢喜我的什么呐。美凤追问道;你欢喜过几个女人了。
    两个。常客脱口而出,脑子里随即浮现初恋女友苗晓静的面孔,十六岁时便和他在一起的处女。一个是有过做鸡经历,二十七岁的荡妇。
    阿姐给你一句忠告,以后碰到让你心动的女人只能玩玩而己,如果碰到让你心安的女人,搞到手后要学会珍惜。美凤穿好衣裳裤子,然后催促常客;快点穿,再晚我赶不上长途车班次了。

    陆建强在无锡呆了四,五天后一声不响地偷偷跑回了常武,在无锡的那几天里,梦中全是抓蛐蛐斗蛐蛐的场景。选择不辞而别因为他知道陈波决不会放他走,许成再三叮嘱陈波,必须过了春节才能放人。但他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回常武的借口,再给陈波的便条上他写道;过了斗蛐蛐的季节,一定再来找你玩。
    陈波的家紧靠太湖十八湾,陆建强吃完饭,乘他睡午觉的机会,跑到街上的公交站头,结果乘错了方向,半路上下车等车转车,赶到火车站又到了吃夜饭的时间,排队买到一张最近时间发车的慢车票,也是晚上十点一刻,到常武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五分。他挥手召来带雨篷的脚踏三轮车;去青果巷。他想碰碰运气,看看常客还会住在老扒家。到了老扒家门口,拍了十几下大门没人回应。他站在弄堂中央看着一盏孤零零的昏暗路灯,一时没了方向和主张,当他看见前面有几束电筒光柱晃来晃去,  身后突然响起一连串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他赶紧跳上三轮车;掉头,送我去呜珂巷。陆建强坐在三轮车上想出了个熬夜的地方;医院,距呜珂巷只有不足一里路的常武第一人民医院。在医院找个角落随便绻上半夜,天亮后直接去夏琦华家。

    夜静人稀,三轮车在空寂的马路上叽嘎叽嘎地行驶,陆建强一路数着路灯,从老扒家到常武第一人民医院一共有44盏路灯;这个数字不吉利嘛。他晃进医院先去住院部逛了圏,走廊里的椅子早被人占据呼呼大睡,急诊输液室里有两个人在吊盐水,他刚推开弹簧门,值班护士出来问他有什么事。他支支吾吾地说句找人,兜转屁股在医院里七绕八转,忽然听见时断时续的啼哭声,他循着哭声走到了看上去象工棚的停尸房门口,他装出寻人的样子头伸到里面一看,用砖头砌就的水泥床上,躺着两具面孔上盖着白布的死尸。外面有两撮抽烟打牌的人,有几个妇女原先坐在长凳上叽里呱啦地讲着家常话,看见有个陌生人跑到停尸房口,以为是前来奔丧的远房亲戚,立刻站起来跑到死尸跟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边哭道;草死落叶跟还在,那有人死得转来,人死如灯灭好似滚水来泼血,人死魂还转海底捞明月,哪怕银钱雇骡车,千金难买阎王爷.....。陆建强心里骂了句;他娘的晦气上了头。
    陆建强最终坐到停尸房斜对面的墙角落,卷曲起身体,饥寒交迫地熬到了天亮,跑去街面上的点心店,吃了半斤蒸饭,两根油条,两碗烫嘴的豆浆。眼睛看着墙上挂钟,准时八点钟,他拔腿一路小跑到了夏琦华家门前,敲开门后便象贼一样钻进房间,夏琦华惊异地问了句;你跑回来是无锡警察也在抓人吗。
    在呆下去要闷出病了,没人打牌下棋又没人陪我抓蛐蛐斗蛐蛐,天天闷在房间里睡觉。陆建强脱下长衣长裤;帮我把衣服洗洗,妈的全身沾上了晦气,最好汰个浴。
    刑警队的李法大昨天下午又找到门上来问你的下落了,汰完浴穿我老子衣裳裤子赶紧走吧,你没发觉你一进房间我就开始全身发抖,你的衣裳也不用洗了,晒在外面不怕暴露目标吗,直接扔垃圾箱算了。夏琦华说道。
    陆建强汰完浴,抱着夏琦华上床一觉睡到下午, 醒过来后跟她借了辆自行车,精神抖擞地在出门前留了句话;要找我去问肖勇。
    我觉得这个人有点鬼头鬼脑。
    鬼头鬼脑关我屁事.他又不是我的朋友,是常客的朋友的朋友。陆建强说起话来还是一付漫不在乎的腔调;我只会去两个地方,坟墩头上抓蛐蛐和常武剧院旁的小人书摊上看小书,肖勇那里找不到我就在剧院侧门上用粉笔留言。
    你夜里睡那儿吶。
    暂时保密,不能告诉你。其实陆建强心里也没底,夜里睡到谁家去。
    陆建强先去武宜路上肖勇家拿他的捉蛐蛐工具;铜丝编织的蛐蛐罩,一根半尺多长的钢针,两根装蛐蛐的竹管,一把长旋凿和可装三节电池的电筒。肖勇开门一看见是陆建强刹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用膝盖顶住房门, 牙齿打颤地说道;你不要来害我了,李法大三天两头来我家,说再不把你交出来就要抓我进看守所。
    你准是不让我进门吗。建强用力推开房门,进了房间后睥睨了他一眼;我看你也是生病死不了,最终要被吓死的,我是来拿捉蛐蛐工具的。
    肖勇意识到刚才显露出的惊慌失措,假咳两声镇定下情绪,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我不是怕也是为你好,你的同备案犯全抓进去了,就剩你这个主犯逃在外面,老派肯定不会放过你,我劝你还是躲到乡下去暂时不要冒头露芽。
    这个用不着你关心。
    你最近见到过常客吗?傳兵前几天到我这里来打听他的消息,说前几天住在一起时碰到有人冲窑,逃散后就断了联系。
    他有当法院院长的舅公还用着逃吗。陆建强说道;常客安安稳稳的天天上班下班,要找他去厂门口接他好了。
    傳兵要是抓进去了,有人钳口不紧,老派也不会让他这么安稳。傅兵身上事情太多了,现在又加了个强奸罪,原来跟过他的小姊妹,分手后为了报复他.和邵扁头几个人轮流骑马擦枪睡了一觉,这回抓进后猪八戒照镜子倒打一耙,一口咬定自己不愿意,是傅兵几个人强奸了她。
    那他抓住后肯定也要打靶。陆建强听了嘻哈一笑,好象打靶是件好玩的事,人越多越好玩。
    傅兵说越往后拖越安全,死不承认自己是强奸,谁承认谁就是主犯。
    不关心他们的事,我刚才经过去虫王家门口看家里没人,你跟他讲一声,我明天下午来找他斗蛐蛐。陆建强说完这句话便出门走了。
    陆建强捉蛐蛐的第一个地点是三桥头彺南那在片山竽辣椒田里,捉到天快黑时,能上眼的蛐蛐也就只有三,五只。夜饭是在捉蛐蛐时认识的朋友家里吃的,吃完后爬到床上睡了一觉,晚上十点,两个人准时出发去三桥头下面的烈士陵园里去捉蛐蛐。他们将自行车停靠在烈士陵园围墙上,然后踩着车坐垫翻过围墙。陵园里的蛐蛐以块头大而闻名,一到深夜,能看见有十来束电筒光围绕着数十个坟墩头狗旋屎一样照来照去。陆建强一个晚上捉到了十几只蛐蛐。天亮后两个人大摇大摆地从大门晃了出去,又先了朋友家,把蛐蛐一只只的从竹管里赶到蛐蛐盆里,每人挑出五只蛐蛐;下午去找虫王好好斗几场,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陆建强信心十足地说道。
    两个人吃了个早中饭,然后爬上床睡了二个小时午觉,攒足精力,骑车去了武宜路上的虫王家,常客下车敲了几下门,虫王老婆开门气咻咻地说了句;又死出去捉他的棺材蛐了。随手嘭地关上大门。常客灰溜溜地说;算了,去找肖勇斗蛐蛐吧。两个人推起自行车去了肖勇家,见他和另外几个朋友在客堂里打升级;把你的蛐蛐拿出来斗斗呐。
    肖勇露出尴里尴尬的样子;我家里没有狠蛐蛐跟你的蛐蛐斗哇。
    建强说;只要没被斗败的蛐蛐都可斗。
    肖勇娘在里间听见了他们对话,走到房门口,鼓起金鱼眼睛,盯着建强看了好几眼,然后把肖勇喊到房间里;你来帮我抬抬被褥箱。
    肖勇从房间出来,随后从他睡的床底下搬出了七,八盆蛐蛐;你偏要斗就陪你斗吧,我这几只蛐蛐肯定斗不过你的。
    肖勇娘身上披了件春秋衫,出门前说了句;我去马路对面杂货店买灯泡,要帮你们带买什么吗。
    肖勇头也没抬地说了句;帮我买包烟。
    大约过了半小时,建强只顾埋头给蛐蛐引草,身后突然传来嘭的一脚踢门声把他吓了一跳,掉转头看见刑警队长李法大和几个便衣已冲到身后,心里骂了句;狗日的。便衣上来一把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咔嚓一声戴上手铐。李法大转到他面前,冷笑着说了句;陆建强,你这次插翅也难逃了吗。
    建强瞪圆怒目,朝着肖勇骂了句;你这狗日的。
    肖勇面色煞白地辩解道;不关我的事,他们在周围设了岗哨。
    陆建强直接带到青果巷里的刑警大队地下室里,用两付手铐将他吊拷在铁栏横杠上,到了下半夜,李法大拿了三张证书和表格;以你为首流氓团伙犯罪事实我们己经掌握的一清二楚了,签了名先送你进看守所。
    值班刑警给他解开手铐;过去签字。
    陆建强斜歪着头说道;你看我的手现在能握住笔吗。过了一刻钟,他看也没看证书和表格的内容,就在李法大手指的空白处签上姓名,摁上指模印;我要喝水。
    随后,三个刑警把他押上吉普车,直接送进了常武看守所。

    常客下班路上途经常武法院,又跑到公告栏前去看新贴出的公审告示,没想到碰上徐憨大也挤在公吿栏前,主动上前主动拍拍他肩膀,热情地说道;你下山都不回尚书街报个到。
    我去尚书街向鬼报到啊,幸亏我家早二年搬到东门去了,不然的话也要跟着这群倒霉鬼打靶坐大牢了。徐憨大挖苦了一句。
    常客不解地看着徐憨大,感觉快不认识这个人了;你这算讲的什么话。
    人话。徐憨大看见常客白色的确良衬衫口袋里的香烟,突然伸手自作主张地掏出香烟,把一旁朋友过过来发了一圈;口袋里灌了好香烟也主动摸出来散散。说完要将剩下的香烟灌回他的口袋。
    你留着慢慢抽吧。常客掉头钻出人堆,骑车快到弄堂口,看见肖勇靠在弄堂口的梧桐树上,心里一个格噔;不好,傅兵他们出事了。赶紧一个刹车停在他跟前;你是在等我吧。
    不等你等谁啊。肖勇指着停在一旁的自行车;建强的自行车,这是车钥匙。
    常客看着车钥匙,一脸狐疑;他不是在无锡吗。
    他下午去我家斗蛐蛐,被住在你弄堂里的李法大给抓走了。肖勇躲闪着他质疑的目光。
    李法大怎么会知道建强在你家斗蛐蛐。
    谁知道啊,估计刑警队在我家门口设了暗哨。
    刑警队不在我家门口设暗哨而偏偏设到你家门口去呐。常客穷追不舍地问道;是不是刑警队之前已经去找过你,你也承认建强是经常找你斗蛐蛐。
    是啊,我昨天还劝他不要来我玩,谁知道他抓了蛐蛐去找虫王斗,虫王不在家就来找我斗。
    然后李法大就带了便衣冲进来把建强抓走了。常客若有所悟地将车钥匙灌进口袋;我知道了。
    常客认得这辆自行车,它的主人是夏琦华,他脑子里在想去找谁通过什么方式先将这辆自行车归还到夏琦华手上。 
    TOP Posted: 03-09 13:59 #4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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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編輯] [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二部《 严打 》  第二十九章    技術討論區    21    4    2022-02-20 20:12   
    引用 4929177:[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二部《 严打 》  第二十九章
    2    [編輯] [原创][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二部《 严打 》;  更新至  第二十六章    技術討論區    66    3    2021-12-18 11:24   
    引用 4831377:[原创][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二部《 严打 》;  更新至  第二十六章
    3    [編輯] [原创][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一部《 青春期 》;  更新至  第三十八章    技術討論區    102    5    2021-11-20 13:53   
    引用 4790568:[原创][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一部《 青春期 》;  更新至  第三十八章
    TOP Posted: 03-09 14:00 #5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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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王大勇老子把杯子里的剩茶茶叶泼到办公室后窗夹弄,将几份当天报纸夹进报架,收拾干净办公台面,正准备关门回家,他的战友,公安局办公室主任徐鸣突然走进办公室;给您汇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说吧。王大勇老子也没客套让他坐下,只顾埋头收拾茶几上的档案袋。
    跟你儿子一起抓进的女人,肚子里怀上孩子,据她吿待是你儿子的,经讨论决定,以无罪释放她。
    事实上她有罪吗。他冷冷的问了句。
    未婚先孕,非法同居也可以定为流氓罪。徐鸣回应道。
    王大勇老子拍拍手里的档案袋;流氓罪就象这个袋子,随便什么事都可以往这里灌。
    徐鸣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道;还有个是坏消息,我想来想去还是提前给您通报一声,再过两天王大勇就要被执行了,第一批严打执行人数是十七个。
    王大勇老子这才直起腰,一步拖一步地走到徐鸣跟前,看着曾经的部下,在战死上生死相共的战友,突然出手一记直拳,重重地打在他的右嘴角;这就是让我带着你去抓我儿子的宽大处理,我也给个宽大处理,你走吧。
    徐鸣抹掉嘴角上的血迹,毕恭毕敬地做出个立正姿势;老连长,您多保重身体。说完正步走出了办公室。


    你只要有一点点不老实,我就给你上铐。管教吃过了早饭,才把陆建强按排进号房,说了这句话后,随手往一号铺位扔了本小册子,白色封面印着《关于严惩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决定》(1983年9月2日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通过) ;不是请你们来号房开茶话会,东一撮西一堆的发大兴吹牛比,带领他们对照自已的犯罪事实,好好学习决定通知。
    号长羊中华随即低吼了句;各就各位,听我给你们读《关于严惩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决定》。关押了数十号犯人的霎时鸦雀无声,他随手翻开一页;号房里有一半是流氓犯吧,我就读一条关于流氓罪的刑罚条款;流氓犯罪集团的首要分子或者携带凶器进行流氓犯罪活动,情节严重的,或者进行流氓犯罪活动危害特别严重的,可以在刑法规定的最高刑以上处刑,直至判处死刑。就在羊中华读决定时,一个长的獐头鼠目的犯人爬到号门后,顺着铁门慢慢站起,脑袋凑近风门,竖起耳朵监听号房外面的动静;平安无事喽,自由活动。他确定管教关上进入号区铁门回办公室了,发出解除警报的通知。
    什么罪。羊中华把手里小册子扔到一旁,皱起眉头看着陆建强。
    就是你刚才念的那条罪。陆建强觉得号长那张瓜子脸上的鹰钩鼻很眼熟,估猜年纪要有三十岁了。
    主犯还是从犯。
    主犯。陆建强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就等着判死刑吧。羊中华说完哈哈一笑;宣布一条号房纪律,本号房严禁喊冤。你一个人喊冤,这些人马上会跟着喊冤,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是主犯就做出个好榜样。
    你放心,我什么口号都会喊,就是不会喊冤。陆建强紧接问了句;你是住尚书街西头的草科坊吧,我有个中学同学住军管委宿舍大院,以前常去院子里偷军帽军皮子,好象在院子里见过你。
    你一进来我就认出是谁,尚书东街上的小痞漏,真在的大户头全出在西街。羊中华瞥了他一眼;你听了不服气嘛,我随便报几个名字;韩俊卿,人家从上海滩,提篮桥监狱混到尚书街,我家院子后面察院弄里的卜弋煤矿两只虎,还有表场头一家的老定心。
    陆建强听的哑口无言,愣在那里两分钟才说了句;长江前浪推后浪,再给我们混五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老天爷答应给你五年也救不了你,这次是严打决定说了算。不跟你啰嗦了,早饭刚吃过你就等着吃中饭,先去喝口水垫垫饥吧。羊中华侧转头跟旁边人啰嗦了。
    陆建强一进号房,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两个穿上皮老虎,睡在警板上的人,心里不免一抖颤;两个死刑犯,妈的把我送进了关押死犯的小号房。他连喝两碗水,要了几根咸渍渍的萝卜干,刚往嘴里扔了一根,才嚼上几口,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转头循声而去,看见躺警板上那个长出络腮胡子的人,正眯起了眼望着自己;建强,认不出我是谁了吧,横兴弄的邹洪根,记起来没有,在机绣手帕厂上班时,偷了几箱手帕送给你的朋友秤砣。
    秤砣又把手帕转送给我们,我们再拿了手帕去骗小姊妹。陆建强也认出了他;你们不是早己判刑送到山上去了吗,布吿都贴到了我家弄堂口。
    他娘的说了伤心啊,大馒头娘去法院上诉喊冤,说儿子一没强奸二有立功表现也被判了七年量刑过重。7月底法院就把我们从监狱里拖回来重判,正好碰上他娘的严打,你猜猜法院重判的结果。
    你穿上皮老虎,结果不是明摆在我眼前吗。
    我和珍珠眼改判死刑,大馒头改判无期徒刑,你说冤不冤,被大馒头娘害惨了呀。邹洪根一脸欲哭无泪的绝望与无奈。
    朋友娘害你干吗,你应该说被严打害惨了。看看躺在你旁边的王之远,在号房里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盗窃罪改成组织越狱罪,要陪着你们这些流氓犯一起打靶。羊中华插了一旬
    砍头只当风吹帽。警板上的王之远哼唱了句歌剧《洪湖赤卫队》里韩英唱的歌词,然后睁了双茫然不解的眼睛,一付刚从恶梦中醒来的样子。
    陆建强 一屁股坐到号板上;看这样子我也要陪着你一起打靶了。
    秤砣判了死刑,他们一案七个人三个死刑。洪根见他把萝卜干嚼的有滋有味,开口要了一根
    我在外面就知道了。陆建强往他嘴里塞了一根萝卜干,然后问羊中华;给我按排一个铺位。
    你暂时睡洪根旁边,等我送上山了,这个一号铺位肯定归你,可以睡到宣判的一天,然后呐。羊中华故意停顿了数秒钟;要么穿皮老虎睡警板,要么睡一号铺位睡到送你上山。
    你猜我是穿皮老虎还是睡一号铺位的命。
    我猜你是穿皮老虎的命。
    听人讲眼睛说话越是毒的人,内心一定有很苦。
    空了陪你啰嗦几句。羊中华扭转头不理他了。
      陆建强刚脱掉鞋子踩上号板,一直躲在风门后面望风的人喊住了他; 你叫陆建强吗,过来接电话,注意声音轻一点。
    陆建强的耳朵还没湊到风门口,就听见矮国诚喊他的外号;建卵,建卵,听见请回答。
    建强说;听见了,有话快说。
    刚才看见你经过我号房,跟你打个招呼。矮国诚见他没接话头,继续说道;我们在清涼寺的几玚开鞭我都承认了,也不是我承认,是老派早就掌握了全部事实。
    油葫芦,建安他们人呐。
    肯定在我之前全抓进来了,检察官说你是主犯,我从少管所里逃出来开鞭要罪加一等。
    你意思是我们两个要一起绑赴刑场了。陆建强话没说完,听见管教一声吼叫,赶紧跑到铺板上装模作样的背诵所规。
    小号房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挤了二十七,八个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  面上看去一付呆头呆脑的样子,十个有七,八灌了一肚子坏水,这些人心里唯一达成的共识是;陆建强这个人是不能惹,因为他的大半条命已经不属于他了。号房里关了个警察至今不知道户籍的外地人,在百货大楼门口撬自行车锁时被群众当场抓住扭送进派出所。从派出所到看守所的大半年里,他装的象生过大脑炎的痴呆子,装疯卖傻装的跟真的一样,管教要是动他一根汗毛,他要么抓自己屙出的屎吃,要么故意脚一崴头撞铁门,如果看守所里出了自伤自残的事故,轻则处分,重则开除坐牢,管教后来也是实在拿他办法,催派出所来提人,派出所跟看守所踢皮球,说我们提人又不能释放又没地方关人,结果关了大半年也没见人来提审。有次,陆建强朝他一招手,他在号板另一头象狗一样爬了过来,陆建强故意露出付凶相,问道;你老实交待是不是打算坐穿牢底啦。他凑到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里面有吃有喝有地方睡觉,到了外面要饿肚子。陆建强又问;你老实跟我讲是那里人。他手往外面一指;江北人。
    还有个喊冤绝食的盗窃惯犯,同伙供出他在火车上盗窃旅客行李,因为是亊后检举,俗话说抓贼凭赃,警察手上只有口供没有贼赃,他死死咬定被人栽赃陷害,送进看守所后没两天开始绝食。犯人因绝食饿坏饿死可是大事故,从所长到管教全要倒霉。看守所医务室有规定,每个号房用于犯人补贴只有一块二毛钱,为这个惯犯每天挂两瓶盐水,一顿灌一袋牛奶已经超资了。有次,陆建强说他每天不吃饭挂两瓶盐水是作死。他回答说不作死就等着去坐牢,作死就有希望无罪释放。惯犯随即表演了个节目;羊痫风发作。只见他颈根象鹅脖子往前伸了下,咽下几口唾液,突然倒地后全身开始抽搐痉挛,白色唾沫从嘴里不住地往外涌淌,如果没有事先声明,真的要把观望者吓一跳;我这靠这招不知骗过多少人,警察都在押送去派出所的半路上悄悄把我给放了。
    号房里关押的二十七个犯人,半数以上是流氓罪,流氓罪中半数以上和女人有关。有个年纪只有十九岁的犯人,老子工伤事故死了好几年,他后来者居上把娘的肚子搞大了,娘去厂保健站开打胎证明,保健站通知人保科,人保科长把她关在人保科一天一夜,用尽各种利诱威吓,逼她交出搞大肚子的男人,最终她被迫无奈地将亲生儿子交待出来。人保科立即通知派出所将她儿子抓进了看守所。
    号房里还关押了一个二十二岁的犯人,他是拐卖儿童罪,在火车上被警察抓住,随后供出了躲在另一节车厢里的娘,前两天押到法院公审宣判,娘被判了死刑,他被判了无期徒刑, 送回到号房后要么咕噜咕噜地抽泣,要么骂娘是臭婊子。陆建强听见他骂娘,听了心烦时会上去抽他几记耳光让他闭嘴。
    陆建强闲着没事还是喜欢和羊中华啰嗦几句,尽管有时态度冷漠,摆出一付高高在上,爱理不理的样子,其实他是个外冷内热的好心人,被抓前是南京军区后勤部的现役军人,他老子是常武驻军某六团正营级干部,当兵前曾在红星剧院旁的工美研究所上班;你知道三个月前出了桩震惊常武的盗窃备案吗。他问道。
    你是说常武百货大楼盗窃案吧,我们尚书街的几个人都在派出所的排查对象名单上。陆建强指使江北人端盆冷开水送过来;这件事你肯定没我清楚了,这个盗窃犯先是爬上新华书店仓库屋项,然后用锯条锯断了窗户上铁栏杆,为了防止打破玻璃时发出声响,他先用膏药布贴在玻璃上,再打破玻璃拔掉插销,从窗户里钻进百货大楼,摸进二楼的财务室,一共偷了三百多块现金,八百多斤粮票。得手后他想从百货大楼后门出去,没想到惊醒了门卫,他拔掉热水瓶塞,砸伤门卫后逃了出去。我还知道他娘是百货大楼的一把手。他咕噜喝下一大口水;他有个表弟住在新华书店二楼宿舍,后来就是他去检举揭发,公安局颁发给他的大红奖状我还亲眼见过。
    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来给我在面前充老相,这个人名叫莫一江,是我念高中时最要好的同学,三个月前他突然到部队来找他,说想在部队里玩几天,体验军营生活。我在仓库里搁了张折叠床,供吃供住陪玩了三天.临走前他给了我一个封口的大信封,让我暂时替他保管,我后来特意借了辆摩托车把他送到长途汽车站。他娘的没过一礼拜,常武公安局找到了部队后勤部,说我参与策划地方上的一件特大盗窃案,直接把我带进看守所。羊中华端过饭盆咕噜咕噜连喝了口水;我这条命是我老子摘掉头上乌纱帽才给保下来的,当时法院己经內定我和莫一江死刑。我老子在市长办公室里坐着不走,说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求留我儿子一条命。市长见状只得出面去给法院打招呼,说审判时考虑一下地方部队领导的情绪和影响,我最终判了个无期徒刑,莫一江死刑,他现在就躺在5号房的謷板上等着打靶。
    你是参与策划了吗。
    你脑子是和尚卵,专门摆在那里给人看的吗?你想想我老子开后冂把我弄进部队,以后前途无量,吃错了药也不会去参与策划盗窃。他偷的八百多斤粮票里有五百多斤是常武地万粮票,带在身上麻烦又派不上用场,就先藏在我这里,谁知道一藏一场飞来横祸,到了派出所里一口咬定说分给我了五百多斤粮票,他以为减少数量就会轻判,结果让老子跳黄河也洗不清,所以你一进号房就向你宣布我制订的号规;本号房严禁喊冤。
    9月27日傍晚,陆建强吃过夜饭刚坐到羊中华,还没开始啰嗦上几句,听见管教进了号区一路喊了过来;五分钟后开始坐板。紧接着一阵哐啷哐当打开号门的声响,羊中华也被管教喊了出去,过了半个小时才回来,一进号房就向陆建强哈了口气;管教喊你们出去抽烟啦。他象猎犬一样嗅闻着浓浓的烟气,羡叹道。
    羊中华神秘兮兮地眨了几下眼睛,嘴凑到他耳边,轻声地说了句;他们两个明天要拉出去打靶了,管教叫我多按排两个人夹控陪夜,你高兴陪夜吗,半夜里有发香烟抽。
    叫我去陪两个枪毙鬼?你能找点好事让我做做吗。陆建强一口回绝。
    你也是枪毙鬼的料。羊中华差点把将这句咒语脱口而出,他定好值岗人员后,摸出根香烟;从枪毙鬼身上揩油来的香烟抽不抽。
    就是从死鬼嘴里抢来的香烟我照抽不误。陆建强眉开眼笑地说道。
    西区一共关了十三名死刑犯,明天一大早要拉到公判现场宣判随后绑赴刑场立即执行的有九名,每到隔天早晨有犯人枪毙的夜里,从看守所长到下面的管房干部都不敢懈怠,尤其是一次性枪毙这么多名犯人,有些枪毙犯特别敏感,察觉到一丝异常便认为死日到了,情绪波动反复无常,为了防止这些人釆用极端方式自残自杀或伤害他人,在增加值班人员及巡视次数的同时,号房里每个死刑犯两侧各坐两名夹控犯人,两小时一班。看守所长一个晚上进了三趟号房,采取哄骗劝慰的手段去缓和平静死刑犯的情绪。早晨五点,号区每个号房门口都站上了管教民警,看守所长开门进了号房,身后紧跟着的两个民警抬进两张散发着油漆味的矮脚方台放到了警板前,俯身准备给王之远打开脚环,有个人实尢憋不住尿了,哧溜一站起来手按肚子跑往蹲坑处,他的突然行动着让弸紧神经的看守所长受了个惊吓,恼羞成怒地上前一脚将他踢到墙角落;全他妈统统给我起床滚到地上去,面对墙壁坐好,不准回头。所长发出号令。
    号房里的人骨碌碌的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裤,睡眼惺忪地坐到地上,面朝墙壁。
    刚脱下皮老虎的邹洪根和王之远又带上手铐脚镣,盘腿坐在矮台子前,所长给他俩各发了支一寸半长的圆珠笔软管笔芯和两张信纸,态度温和地说道;早上法院派车来接你们去开公判大会,走之前想想有什么话要对家里人写在纸上,我们负责送到他们手上,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在允许的范围內我们会尽量满足。如果有不会写的字可以请人代写。
    两个人锁紧眉头陷入深思,最终还是邹洪根先打破沉默,试探地问了句;开完公判大会就不回来了吧。
    所长当然听出了话外之音;这个是由法院决定的,看守所的职责是负责关押犯人。
    给我根香烟抽抽。邹洪根也猜到开完公判大会就要送他上西天了。
    管教点着根香烟亲自塞到他嘴里;还有什么话要跟家里人讲,赶紧写在纸上。
    我想静静。邹洪根话说完身体往后一仰,双眼紧闭地躺在号板上。

    关押在西区7号房里的两个死刑犯秤砣和邵逸,只花了三,五分钟就写好了遗言,秤砣的遗言只有两句话;爸爸妈妈好,两个妺妺好。看守所女所长危莉扫了一眼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说道;问好之后就没话讲啦。
    秤砣嘴一撇,象在跟谁赌气似地说了句;人啊要死了,还有嗲话好讲。
    那你怕死吗。女所长危莉头一回碰到快要绑赴刑场了还在耍性子的死犯。
    怕也死不怕也死,还不如硬气地去死,免得死了还被人骂怕死鬼。秤砣开口又要了根香烟,随后只顾着啪嗒啪嗒地大口抽烟。
    卲逸是公判大会上年纪最小一个,过完十九岁生日的第两天就被抓进了看守所。在社会上被几个别有用心的老绅势捧为少辈英雄,香港摊一霸。年纪轻轻的卲逸经他们这么吹捧,便不知天高地厚,领着一帮都是从句容少管所出来的人结拜为七兄弟;靠山吃山,靠港摊吃港摊,逢摊伸手要钱拿货,谁胆敢说声没有,明火执杖地打人抢货砸摊。上个礼拜,在法院听见法官宣判自己死刑,当时他心里嘀咕一句;开什么玩笑,我这点小事判个五年还嫌重。押回看守所后躺在警板上一天没吃没喝,见到管教就开口嚷叫;我想不通法院凭什么判我死刑,你们给我讲真话这个死刑真的还是假的。
    看守所长危莉跟邵逸是邻居,从小看他长到大,邵逸小时候就长的大眼玲珑,讨人喜欢,危莉经常去抱他买糖果饼干给他吃,邵逸嘴也甜,一看见危莉便喊着阿姨好阿姨。他看见危莉走进了号房,开口就问;阿姨,我是不是要枪毙了。
    谁说你要枪毙,这又不是最终判决,我正在替你办上诉手续,争取先改判为无期徒刑。危莉简直就象在哄骗小孩子吃药;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从今天起吃饱睡足不能吵闹。
    邵逸真象个听话的乖孩子,连连点头答应危莉的条件;无期徒刑也太重了。
    昨天夜里,号长就有暗示给邵逸和秤砣;今晚这阵势我不挑明你们也懂了吧。
    秤砣猜到号长话里的意思,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句;我不懂,你挑明了说我也不怕。
    明天要请你们吃花米了。
    邵逸说;不可能,危阿姨答应帮我改判无期徒刑的。
    秤砣冷笑着说;天下两种人的话不能信,一是贼,二是老派。
    邵逸讶异地问了句;如果明天真要拖出去打靶,你不怕啊。
    拖我一个人出去打靶肯定怕,有这么多人陪着一起枪毙怕个屁,我死你也要死的。
    狗日的你这算讲的什么话。邵逸嚷叫着。
    要么你全家都是狗日出来的,老子讲什么话关你屁事。秤砣嬉皮笑脸地回道。
    邵逸的手脚在警板上挣扎了几下,弄出几声哐啷哐啷响声,唬着脸骂道;你这狗日的要是在社会上撞到我手里,不敲掉你满口牙齿老子跟你姓。
    我看你都不配跟我孙子的姓,现在还谈屁个社会,你看老子明天在刑场上怎么收拾你。秤砣知道他心虚怕死,说到刑场两字故悥加重口气。
    两个死刑犯穿着皮老虎,绑在警板上打起了嘴仗,直到引来巡视管教的几声斥骂,两个人才闭上嘴巴,瞪大了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天花板,各想各的心事。邵逸睁着他的那双带有女性妩媚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灰蒙蒙的屋顶,虎着脸紧紧咬紧嘴唇,眼睛里时而会滚下几滴温热的泪水,耳际旁回响着前阵子才看的电影《祝福》里,疯了后的祥林嫂念来叨去那句话:人死以后,到底有没有灵魂。
    秤砣没心没肺地迷糊了一觉,醒来前居然还梦见自己两只手搀着两个妹妹,带她们去学校报到排队交书杂费,排队轮到他时,翻遍口袋发觉身无分文,惊出一身虚汗,睁开眼睛问两旁夹控的人;现在几点。有人答道;第三班刚下岗,四点钟吧。他闭上眼睛就没再出声,眼珠子在眼皮下面不住地滚来滚去。
    邵逸在所长危莉不住的催促下,把祥林嫂念来叨去的那句话,一笔一划地写在信纸上:人死以后,到底有没有灵魂。写完之后又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好象怕错过一次投胎的机会;阿姨,灵魂的是鬼字旁边加个委员长的委字吧。
    那是魏字,正确写法是云字。危莉见他就在原信纸上涂改,抓过揉成一团;换张信纸重写,给你娘老子讲几句话。
    危阿姨,你早就知道我要枪毙,之前一直是故意骗我。卲逸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终审裁定由法院下达,看守所只负责关押犯人。危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只希望眼前这个看着呱呱落地哭闹的孩子,轻松渡过生命中的最后几天;快把给娘老子想讲的话写下来。
    邵逸终于一笔一划写上这么句话;抱歉,儿子不能给你们送终了。
    危莉收起秤砣和卲逸写在信纸上的遗言
    ;给你们准备早饭,想吃什么给我讲。
    我想吃迎桂馒头店做的加蟹小笼馒头。秤砣抢先回答,唯恐说慢了被人吃掉。
      我想吃甘棠桥锅贴粉丝汤。邵逸慢吞吞地说道。
    外面东西不能买进来吃,你们只能点看守所食堂里有的东西。危莉说。
    我怎么知道看守所食堂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秤砣咕嘟了一句。
    有银丝面吗,红汤银丝面,多放点葱和麻油。邵逸问道。
    秤砣听见危莉说有,赶紧接上话头;给我也来一碗。
    危莉走出号房前吩咐两名管教;开了手铐脚镣,让他们换上干净衣服,其他人全部起床, 大小便一刻钟的时间,然后到下面去抱膝蹲下。
    邵逸挑了件的确良白衬衫,蓝涤卡喇叭裤,脚穿一双白色高帮回力球鞋, 刹时整了个人样,本来就长的眉清目秀, 稚气未褪的脸一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秤砣都禁不住感慨一句;唉,长了这么漂亮好看的人马上也要拉出去枪毙了
    秤砣的这句话戳到了邵逸濒临崩溃的神经,他终于忍不住哇的大声痛哭起来。
    秤砣扭扭酸痛的腰肢;总算舒舒畅畅地伸个懒腰了。然后从家里人送进来的一叠衣服里挑出一身3号尺寸的蓝色军装军裤,低头看看脚上穿的又臭又脏的白球鞋,又扫视一眼号板下面的一排鞋子,目光最终停在一双洗了干干净净的塑料底黑面布鞋; 管它是谁的,就穿它上路。
    管教端来他们的早饭;一小碗银丝面,一碗白粥,两个萝卜丝馒头,三根五香萝卜干,一个水煮鸡蛋。秤砣单手端起粥碗,不置可否地问了句;管教,这一顿就叫断头饭吧,我听说书人讲在旧社会死犯吃断头饭的时候也是刽子手在磨鬼脸大刀的时候。
    你年纪轻轻怎么喜欢上听书。管教和颜悦色地问道,他寻找话头减缓死犯临刑前常常会出现的极端情绪。
    那时候不想去学校念书,便躲到南大街上的常武书场里去听书。秤砣捡了根萝卜干扔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我不管什么饭吃饱了再说,不要到了西天被骂我是饿煞鬼。
    你为什么不想去学校念书。管教耐心地问道。
    我娘老子老是用邻居家的三好生来教育我,说人家孩子以后会有多大出息,我只配去做叫化子,听了来气索性不念书想去社会上闯出个名堂。秤砣喝掉一碗粥后准备吃面;我从小没人惯,所以脾气差, 到了社会上特别会闯祸。
    你家里一共有几个孩子。
    三个,还有两个妹妺,娘老子都喜欢妹妹,从小就骂我是讨债鬼。不过我也特别喜欢两个妹妹,讨厌娘老子,想到两个妹妺我特别不想死,想混好了照顾她们。秤砣放下啃了一口的馒头,忍不住抹擦掉刚从眼眶里滚出的泪水。
    管教一看不妙,赶紧换了个话头;象你们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时就不知道自己的命有多值钱吗。
    活着的时候那知道自己命值多少钱,现在要死了才知道自己的命真值不了几个钱。
    我跟你谈的是生命价值,不是价格。
    价值价格有什么区别,我不懂。秤砣狠狠的咬了一大口馒头;现在我再去弄明白那些道理也毫无意义了,我在想那几个也要拉出去枪毙的强奸犯,珍珠眼活到现在就搞过两次女人,其中一次是强奸,还是那种打死姘头日死比,又不惬意却也要枪毙了,跟他们比较我多赚了几倍,一想到这里我心理平衡了。
    嗯,你是多赚了几倍不吃亏。管教心里想你就多作比较吧,一直平衡到抬上刑车,我呐顺利完成任务。
    秤砣将台上的早饭一扫而光,脸上渐渐变得红润,乜斜了一眼对着台上早饭发呆的邵逸,以不屑置辩的口气说了句;作孽啊,死到临头也不让人死个明明白白,骗人家还能改判无期,十八年后我重投人生一定要记住多动脑子少冲动,少听别人吹捧,不要为了顾全别人面子搭上自己的小命小条。
    邵逸置若罔闻,死死地盯着碗里的银丝面,梦呓般的说了句; 我吃不下,吃了也是浪费,留给别人吃吧。
    邵逸的说话声虽然很低,秤砣还是听的一清二楚;管教,邵逸说他吃了也是浪费,那碗面就端给我吃吧。 
    不行。管教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
    铅灰色的天空渐渐圼现鱼肚白,天亮的光线挤入晦暗的号房,跪地抱膝的二十几号人鼻孔里传出的鼾息声,听上去象是哮喘病人的大喘气。秤砣在夹控人前呼后拥下去蹲坑撒了泡尿,转身脚在地上连拖带挪了几步,便听见号区大铁门被打开的声响,原本寂静的走道里响起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和钥匙圈上钥匙碰撞发出清脆的哐啷哐啷声响,有人在过道里高喊;把所有号房门上的风门一律关上,紧接是一阵暴风骤雨似的关门声,号房门上脑袋大小的风门被过道里的人哐地关上,号房顿时又灰暗下来,秤砣这次是好心劝道;邵逸,吃几口吧,估计法院来带人了,人是铁,饭是钢,生命是块不锈钢,不要站在审判台上瘫下来卸台型,社会上有多硬气,审判台上就要有多硬气,说实话,老子到现在也没想通死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号房门终于被打开,白亮的光线刷地一下照射进号房, 随后又走进两个戴上白手套的管教,有人站在门外吆喝;把邵逸,赵为公带出号房。两个管教先将邵逸架出号房,解开身上的脚镣和手铐,危莉从后面走上来替邵逸扣上衬衫最上面的纽扣和风纪扣,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一路走好。话一说完,掉头走到其它号房里去了。几乎同时,邵逸突然猛一发力,双手死死抓住号门,撕心裂肺的喊道; 你们真的要枪毙我啊我不想死啊,我年纪还小我怕死啊,求求你们饶我一命吧...。凄厉的喊叫声象是三九寒冬里的西北风,在号区阴暗的过道里嗡嗡地回响。
    值班管教脸色倏然一沉;实施第二套方案。
    候在一旁的管教上前将他两只手扭到背后,另一个手上抖开铅笔粗细的麻绳,捆绑螃蟹似的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动手象捆绑螃蟹似的给秤砣来了个传统的五花大绑,这种捆绑有一端是活扣,用手控制住这一端, 可以轻松控制死刑犯手臂和双手及限制死刑犯上半身的活动, 剩下的一根麻绳打了个活结,勒扣在邵逸的喉结上,如果他想要乱喊瞎叫,武警只须捏住系在手腕系的麻绳,轻轻往后一拽,他便啊啊地发不出声音。然后用两根布带绑住两只裤管,有些死刑犯听完后会大小便失禁,这招用来防止屎尿从裤管里流出来。
    先带你上车。值班管教狠狠地瞥了眼面如死灰,双腿及至全身颤抖不己的邵逸。
      秤砣拖着脚镣尴尬地笑着走到停在看守所空地上的刑车门前,耳朵里回鸣着脚镣在过道里拖动时发出阴森森的磨擦声。
    秤砣拖着脚镣尴尬地笑着走到停在看守所空地上的刑车门前,耳朵里回鸣着脚镣在过道里拖动时发出阴森森的磨擦声。
      刑车厢里站着两排荷枪实弹的武警,以前负责枪毙死刑犯都是公安警察,自去年起改由新组建的武装警察。秤砣所站的位置正对东面,看着冉冉升起朝阳,情不自禁地背诵了语文课本的一句话;秋天,我们又迎来一个金色的收获季节。
    27日中午,常客捧了饭盆子刚坐到毛丫头旁边,伸出筷子到搪瓷杯里去夹她从家里带来的菜;大栗煨肉。厂人保科长一路从车间找到食堂寻了过来;常客,刚才你当地派出所的户籍警打电话到人保科,通知你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去南街派出所报到。
    常客听了心里一惊;报什么到。
    户籍警说组织你们这些有违法乱纪前科的去公判大会现场接受法制教育。
    常客也觉得自己是虚惊一场,以往派出所公安局开办法制学习班,公判大会诸如此类的事,总是被作为代表接受教育处罚,所以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反而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了;明天可以见到老朋友了。他跟毛丫头说道,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公判大会现场设在省常武中学操场上,校门口站了几排荷枪实弹的武警,他们排着队从靠近红梅公园的学校侧门进入公判现场。公判主席台坐西朝东,操场上早己划分出三片区域,最靠前的区域由公安局派出所带来的人所占据,这片区域里都是严防对象,四周三三二二站着公安民謷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后面两片区域是厂工会,居委会等单位派送来的代表。随着法官对准话筒一声怒吼;把犯罪分子押上审判台。两个武警揪一个犯人带到公判台上,背朝法官,脸朝公判台下面的观众。常客虽然坐在前几排,但还是看不清一律五花大绑的犯人面孔和挂在面前牌子上写的大字,唯一能看清是醒目的红色大叉。公判第一人是李丹阳,法官报到他的名字,武警便把挟持到公判台中间,用来控制颈根的绳子往后一抽,低垂的头颅自然仰起,这是为了让台下观众看淸犯罪分子的嘴脸,常客只能辩认出大概轮廓。宣判完毕后又架回原位。
    常客数了三遍,公判台上一共是十七个人,最后两个是女犯,如果没猜错的话,最后一个女犯的整体样子和黑牡丹象极了。
    秤砣是第十二个被点到的名字,法官宣读他的罪状时,常客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共呜声,直到听见死刑,立即执行。感觉整个人被一片死寂所笼罩。
    最后一个宣判的女流氓犯果然是黑牡丹,常客下意识地看了眼摸过她奶子的手;十七个死刑犯。
    刑车从学校正门驶出,接着是在市里主要街道上押游一遍,然后直接开往事先选好的郊外刑场,由法官再次验明正身,然后由武警执行枪决。常客他们排队一走出侧门,户籍警随即宣布队伍解散各回各家。常客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晃到东大街路口,看见马路两旁已经站满兴奋的人群,叽叽喳喳地引颈观望,人行道上拉着坚决维护严打标语的横幅。他往前挤了几步,警报声由远渐近,前面开道的偏三轮摩托车从眼前缓缓驶过,常客心跳也不住的加速,感觉快要从喉咙口崩出来。押解死刑犯的刑车紧随三辆吉普车和满载武警的卡车终于驶了过来。第一辆车上有三个犯人,犯人脑袋伸过车厢板,后面的武警紧紧摁住他们的后脖子,几近成四十五角,脖子上的牌子悬挂在车厢外面, 第二辆第三辆开了过去,常客没有看见秤砣的面孔,第四辆开了过来,常客踮起脚尖扫掠一眼,看见了黑牡丹的名字;言小怡。
    紧随刑车后面的是浩浩荡荡的自行车队,他们猛蹬着车踏脚,追随刑车去刑场看枪决的场面。常客点着一支烟,抬头仰望白云朵朵的天空,看看散去的人群和恢复原样的街道,自言自语了一句;秤砣应该在车厢另一边,脸朝南。
    随即,常客眉头一皱,看他神情似乎听见从刑场方向传来呯呯呯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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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常客突然对尚书街心生一种莫名的恐惧与愧疚,尚书街似乎就象经常出现在梦里的那个一会挥舞拐杖追打他,一会又给他香烟抽的蒙面人。秤砣枪毙的当天夜里,一夜乱梦颠倒,早上醒过来后唯一记得的梦境画面,还是蒙面人挥舞拐杖追打他,以前总是在浓雾弥漫,死寂无人的田野,阴风飕飕的河滩或是空荡荡马路上,这回地点改在一望无际的楼顶,蒙面人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歇斯底里地喊叫日本电影《追捕》里的台词;常客常客,你看多么蓝的天,走过去你可以融化在那蓝天里,一直走不要朝两边看,明白吗?常客常客就,从这儿跳下去!昭仓不是跳下去了!唐塔也跳下去了!所以请你也跳下去吧!你倒是跳啊。紧接着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厉尖叫;常客,别跑了,我是秤砣。
    常客急刹车似的猛地停住亡命奔跑的脚步,回头一看,眼前是团象乌云一样飘忽不定?地在半空中浮漾的湿漉漉的晨雾,不远处晃动着几个影影绰绰的痩弱身影。
    自这天起,常客暗暗发誓再也不从尚书弄进出,改从在孙府弄里的后门出入,他突然害怕见到尚书街上的人,朋友的家里人,害怕听见酒鬼毛大的奚落耻笑;看看跟你在一条街上长大的朋友,枪毙的枪毙,坐牢的坐牢,就你厚着脸皮在街上晃荡,你忘了你们以前学着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在我面前吹牛比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看你?只会讲些豪言壮语,没有雄心壮志,你有种去自首陪着朋友去坐几年牢啊。
    你以为我神经病会去作无为的牺牲。常容心里朋白,已经枪毙的秤砣, 判了死缓无期的平头,还是判关在看守里的陆建强,他们中间只要有人就供出一件由自己组织策划在地质斟探队大院门口伏击小扳头的事,肯定吃不了兜着走。秤砣,平头判了刑,常客多少有悬挂的心终于落了地,至于还陆建强,常客更是充满自信;建强绝不会出卖我的,况且主动坦白对自已也没好处。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傅兵那伙人,如今都下落不明,那天晚上逃散之后便失去了联系,昨天看到公判大会上五花大绑的黑牡丹,当时猜想,黑牡丹可能就是那天晚上跟傳兵他们逃散后撞到夜间巡逻警察的枪口上了。
    这天晚上,常客看完了本小说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复去不能入睡,忽发奇想地起床披上件衬衣,开门走到尚书弄堂口,秋天的深夜寒意袭人,一阵簌簌作响的秋风扑面吹来,令他不住地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条街如今只会让我感到悲伤。常客走到马路中央,神情黯然地望着眼前这条绿树成荫,幽暗阴郁的街道似乎也陷入他的伤感之中,每彺前走一步,走过的都是回不去的时间和青春记忆,经过平头家门口,门窗紧闭,屋檐下居然挂着一只腌制的咸猪头。沿着街沿石走过史家弄口,感觉地势在走高,马路有着不易察觉的坡度,路灯下的路面上长出参差不齐的枝影,马路一侧冷漠的水泥墙透现砭骨的寒气。偶尔有一手撑伞,一手握着自行车龙头的人骑经身边,当他看见前面有对身穿黑衣的男女,合撑着一把油布伞拐进前面的弄堂, 他伸手摸了下头,发觉头发沾满了雨珠,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并且越下越大。
    常客一溜小跑进轮船码头,候船室里弥漫着难以言表的馊烘烘的气味,几个男女青年坐在小板凳上,画夹架在大腿上,一个腼腆的小伙坐在条椅上充当他们的模特,他的身旁坐着一个满脸刻满皱纹的老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有对中年男女在他们身后喁喁私语,不时在对某个人素描,指指点点地评论几句,他注意到几个画画中间,有个额前留着刘海,面容姣好的女孩无意中抬头不知是望自己还是望身后的人,脸上露出矜持的一笑 。
    常客在候船室抽了两根烟,走到门口去看雨是否停了,碰见小铃铛手里拎了支手电筒迎面走来,一看见常客出现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顿时神气活现地拉上他,热情地说道;急着走干吗,外面又在下雨,去我办公室抽根烟。
    你当上领导啦。常客觉得不可思议,眼前这个几乎跟电影《小铃铛》里木偶报幕员小铃铛长的一模一样,以前跟他开玩笑稍微吓唬几句,便会吓的尿裤子的人居然有了办公室。
    今晚我值班,办公室是归我使用。小铃铛耀武扬威地绕着候船室走了一圈,看见墙角落的麻袋,上前踢了几脚,吼叫道;谁把猪放到候船室里来了,再不拖走我喊人来扔到运河里去。捆扎在麻袋里的猪随之一阵挣扎,嘶叫声在候船室回响一片。
    小铃铛值班办公室里统共就一张办公台,两张靠背凳,墙角落里的两只铁壳热水瓶上都用红漆写着一排小字;爱护公物,常轮宣。常客指着窗外几个正在画画,年纪与自己相差无几的人,问道;这些人怎么跑到轮船码头来画画。
    这些人都是想考美院大学的人,候船室又不收电费又有现成的模特儿,所以成了他们的据点,人多的时候有一,二十个人,别看现在老老实实的画画,码头上偷鸡摸狗的事有一半是 这些人干的,他们什么都偷,鸡鸭鸡蛋,萝卜山芋,只要能吃的都偷,画完了去谁家烧上一饭菜当点心吃,前阵子有个乡下人骑了辆自行车进城,后座上绑了两箩筐鸡蛋山竽,车子停在码头上才半个小时,就被人连车带菜给骑走了,老派为了这事在码头蹲点,那三天里没一个人来画画。
    你知道是谁的吗。
    这个都不用猜,肯是被这些人偷走的。反正不关我屁事,这些人偷也好骗也好,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班下班。小铃铛打开装着香烟的纸盒子,挑出根牡丹牌香烟,不无炫耀地说;这些香烟都是他们孝敬的,我一年到头用不着自己买香烟抽。你别小看这些人也会耍流氓,上次有几个人凑了八块钱,在候船室里把一个脑子有病的乡下女人骗到博爱路上一个什么画室, 哄骗她脱光衣裳为艺术献身,几个人围着乡下女人画了一个晚上。
    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乡下女人早上来乘船时买了包香烟送给我抽的。
    常客又去候船室看他们画画,心想这些人跟自己年轻一样大,脑子里想的却是画画考大学,我在世界上也整整活了二十一个年,只会瞎混乱窜,以后就坐吃等死,一生就真的这样耗费掉吗?  他在走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摸出钥匙开门的一刹那,他象个绝处逢生的人突然发现希望,自言自语了一句;虚什么,我不是才二十一岁,我不信现在的经历在以后派不上用场。
    国庆节前一天,厂部突然宣布国庆节放假三天,常客听到通知,便跑去问毛丫头高兴去无锡玩吗。毛丫头想了一下,眨闪着大眼睛问道;还有谁去?当天去当天回吗?
    我先来问你去不去,你决定去我才去约别人,肯定当天去当天回啊。
    常客见毛丫头点头答应了,趁着中午吃饭时间,去火车站售票处买了两张十月两号早晨六点十分去无锡的火车票,一直等到下班时间,车票往她手里一塞;后天车站见。不容她开口问还有谁去,猛蹬着自行车窜出厂门。
      国庆节上午,常客把藏在写字台抽屉下面的钞票拿出来数了个大概,还有六百多块。点了一百块放进口袋,出门去百货大楼买了双球鞋,回家路上顺道经过南大街上的古旧书店门口,看见有对中年夫妇从自行车后座上搬下二麻袋旧书,便上前问;准是卖给古旧书店吗,我从中可以挑捡几本。不容这对夫妇回应,自作主张地解开一只麻袋,伸手抓出一叠书,瞄了一眼书脊,都是外国文学,书名还是繁体字,内页渐渐泛黄 。他把手里的书放到地上,准备伸手再去麻袋里拿书,中年女人阻止道;你把好书全挑走,剩下的书卖给谁呐。常客说;小说书全卖给我。一旁男人说;我父亲是作家,省常中语文老师,这些全是小说书,有好多还是旧社会,文革前內部出版的禁书 。常客一听禁书两个字顿时来了兴趣;卖给我总比卖给旧书店里合算吧,有些旧书他们都是称斤两收购,两毛钱一斤。中年夫妇叽里咕噜的合算一番,女的说;这两麻袋书没有一百本也有八十本吧,一块钱一本。常客说;都是繁体字旧书那能卖这么贵。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花了65元买下了两麻袋旧书。
        常客肩扛手拎了两麻袋书,气喘吁吁地走回了家,刚把两麻袋书一本本地叠放在写字台上,准备逐本挑拣分类,老子常兴官走进房间,随手挑拣几本翻了起来,嘴里不住念叨这书不错那书不错,随后又问;你从那里弄来的这些旧书。
    废品回收站门口称斤两收来的,一共才花了十几块。常客扯谎道,他怕老子问买书的钞票从那里来的。
    十月两号,常客一大早就去火车站候车室去等毛丫头,一看见她出现在旅客的人流里,跑上前去召手喊住了她;另外两个人临时说家里有事不能一起去玩,我刚把车票退掉。
    那怎么办,我已经跟家里人讲好和同学去无锡玩。
    那我陪你去无锡玩吧。常客的口气听上去好象是在为她排忧解难。
    常客买到的是座位票,两个人肩并肩坐到无锡的一个多小时里,他在毛丫头面前一会卖弄看过的中外文学书籍,一会添油加醋地吹嘘混社会的经历,撩起衬衫衣袖,拨开发丛,炫耀编撰毎处伤疤的来历。在车厢里一个多小时,毛丫头的脸上始终只有两种表情交替变换;懵懂的表情和敬佩的表情。
    出了火车站,常客突然提出想去跨塘桥旁的南长街看望姑姑和堂哥;我叔叔死了之后还没去探望过他们。
    毛丫头提醒了一句;你就空着两只手去探望姑姑吗。
    常客喊上辆三轮车,路上经过的副食品店没有开门营业,还是在一个弄堂口,看见乡下人菜担子旁的篮子里,半盖半露出两只咯咯啼叫的鸡头,他叫停了三轮车,跑到菜担子问;这鸡卖吗。乡下人说;挑到城里来就是卖的。
    常客手里拎了只不住地咯咯咯啼叫老母鸡去了姑姑家。
    南长街36号是幢灰不溜秋的青砖洋房,依河而建,两层带高阁,据老子讲这幢小洋房,爷爷造在这里是用来开当铺的。姑姑膝下无子,叔叔便将小儿子过继到她的名下。常客印象最深的是门对面种植了一棵枝干虬曲的桑树,夏天的时候长满了汁多味甜的紫黑色桑椹,还有就是趴在临河的木格窗台上钓鱼,端着一根渔竿趴上半天,有时也能钓上七,八十来条杨柳叶大小的餐条鱼,正好给小名咪咪的黑猫一顿饱食。姑姑老是怕他钓鱼时会从窗户翻到河里去,会用布条将他的左腿绑在椅背上。以前毎到暑假,娘老子总会把常客送到姑姑家住上十天半个月,堂哥长他三岁,带着他到处乱转瞎玩,长大以来就很少来姑姑家了。
    姑姑开门见是侄子带了女朋友上门来探望,当然开心的不得了,拉上毛丫头的手进门后问这问那,问我这侄子人好不好待你好不好,问我这侄子工作上要求上进吗现在听娘老子的话吗。毛丫头被问的一脸羞红,嗯嗯啊啊地不知如何作答,求助的目光时不时转到常客的脸上,他装作视而不见地在一旁偷笑,后来索性跑到楼上去喊醒了堂哥,两个人咚咚地从楼梯下来,见姑姑还拉着她的手,问起年纪和家庭成员,这才上前解围;姑姑,她是我厂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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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长街36号是幢灰不溜秋的青砖洋房,依河而建,两层带高阁,据老子讲这幢小洋房,爷爷造在这里是用来开当铺的。姑姑膝下无子,叔叔便将小儿子过继到她的名下。常客印象最深的是门对面种植了一棵枝干虬曲的桑树,夏天的时候长满了汁多味甜的紫黑色桑椹,还有就是趴在临河的木格窗台上钓鱼,端着一根渔竿趴上半天,有时也能钓上七,八十来条杨柳叶大小的餐条鱼,正好给小名咪咪的黑猫一顿饱食。姑姑老是怕他钓鱼时会从窗户翻到河里去,会用布条将他的左腿绑在椅背上。以前毎到暑假,娘老子总会把常客送到姑姑家住上十天半个月,堂哥长他三岁,带着他到处乱转瞎玩,长大以来就很少来姑姑家了。
    姑姑开门见是侄子带了女朋友上门来探望,当然开心的不得了,拉上毛丫头的手进门后问这问那,问我这侄子人好不好待你好不好,问我这侄子工作上要求上进吗现在听娘老子的话吗。毛丫头被问的一脸羞红,嗯嗯啊啊地不知如何作答,求助的目光时不时转到常客的脸上,他装作视而不见地在一旁偷笑,后来索性跑到楼上去喊醒了堂哥,两个人咚咚地从楼梯下来,见姑姑还拉着她的手,问起年纪和家庭成员,这才上前解围;姑姑,你别多问了,她是我厂里人,我们厂工会组织来无锡玩,我叫她陪我一起来看看你,马上就要走去锡惠公园集合。
    现在是难得来姑姑家了,午饭来不及夜饭肯定要回来吃。姑姑叮嘱道。
    常客带了毛丫头先去游玩了锡惠公园,快走近天下第二泉时,看见两个小孩正往第二泉里撒尿,毛丫头问;这个第二泉是瞎子阿炳二胡曲《二泉映月》里的二泉吗?
    常客说;当然是呀,天下那会有几个第二泉。
    毛丫头说;要是没看见天下第二泉几个大字,我还以为埋在地里的大缸。
    水面上呈现着两个人的面孔,水底里沉着十几枚鱼鳞一样的角子,定心地多望上几眼,容易引发莫名的遐想。石头井圈四周的缝隙里长满嫩绿的野草。毛丫头嘴一撇;没看头,换个地方去玩吧。
    去鼋头渚看太湖。两个人在锡惠公园门口搭上了去鼋头渚公园的公交车,到站后先去公园大门一侧饮食店,常客抢先去帐台买筹,点了三客小笼馒头,两碗豆腐汤。毛丫头才吃了只馒头,便嚷着说不好吃太甜了。常客随后又去买了三块玉兰饼,她咬了一口便赞不绝口。常客吃下三客小笼馒头,接连打了几个饱嗝,引来她一阵讥笑。他顺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脑,说全是给你害的。毛丫头收起笑容,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常客抬起脚作了个踢人的姿势来掩饰窘态;动手还是轻的,我还要动脚呐。
    经过鼋头渚公园里那块形状酷似神龟的巨石时,胸前挂着架海鸥牌相机的摄影师主动上来招揽生意;来吧,拍张合影做个纪念。常客观察了下毛丫头欲步又止的表情,便说帮我们各拍一张单人照吧。两张单人照拍好了,摄影师一旁怂恿道;年轻人大方一点,拍张合影做个纪念又不碍事。常客壮起胆子,拉上毛丫头;怕什么,拍张合影又不犯法又不要命。两个人并站在一起,身体之间相隔十公分距离,在摄影师忽左忽右的摆布下,终于在神龟巨石前完成了一张合影留念。

    回姑姑家的路上,毛丫头焦急地问了不下十遍;回去车票买了没有?我们是乘几点火车回家。接着又发誓道;我今晚肯定要回去的,我那怕赤着脚也要跑回家,我是肯定不能在外面过夜的。你这次要是骗我在外面过夜,以后再约我出来玩你想都不要想。
    常客说;我托堂哥去买车票的,他买的是几点钟车票我现在怎么知道呐。
    回到姑姑家时已近黄昏,常客当着毛丫头的面把堂哥从楼上喊了下来;车票买了吗,是几点钟的.
    我去车站买票时已经只有半夜十二点的车次,我索性买了两张明天早上的车票.正好定定心心地吃顿夜饭,姑姑为了你们从早上忙到现在,烧了一台子好菜,我陪你喝点老酒,毛丫头跟姑姑困一张床,我俩困一张床,困一觉醒来直接乘火车回去。
    不行不行我们就乘半夜十二点的火车回去好了。毛丫头一脸的着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嚷叫道。
    常客朝堂哥眨了几下眼睛;你想想办法去弄两张今天夜里回去的车票。
    堂哥说;我去售票处看看有没有退票。
    堂哥说着出门转了一圈,吃夜饭前赶了回来,双手一摊说道;黑市票也买不到。
    既来之即安之吧。常客眼珠骨碌碌一转,给她出了个主意;你一回去先找到同学,让她陪你到娘老子面前作证明,就说你俩昨晚住在她无锡亲戚家的。
    你这人就会叫人说谎。毛丫头迫于无奈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姑姑在厨房里忙了大半天,烧了一台子菜,有炖有煨有清蒸有红烧,看她热情的样子,真把毛丫头当作侄媳妇,往她碗里夹菜时嘴里还说道;以前我们家来贵客都不请厨子,他们就是喜欢吃我烧的饭菜。
    常客忽然想起一件事;姑姑,你这儿有我爷爷爷奶奶的照片吗,奶奶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他们长的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
    你爷爷叫常元和,别和无一,奶奶叫裴素媛,文革破四旧时几大本影集都给红卫兵小将一把火给烧成灰了。
    姑姑和毛丫头没有喝酒,她俩吃过夜饭后陪着说了一会话,便先回房里睡觉了。常客和堂哥你一杯我一杯地说着小时候的趣事,不知不觉地喝到了半夜,要不是姑姑出来没收掉酒瓶,两个人不醉是不会放下酒杯了。
    姑姑和毛丫头一大早起来烧了一锅白粥,然后坐到临河的窗前找话说,常客起床先喝了两碗白粥,跟姑姑道别;有空再来看你。
    姑姑回房间拎了几盒无锡酱排骨;谁也不欺,谁也用不着客气,也不是给你们的,每人两盒,带回去给大人尝尝无锡特产。
    常客和毛丫头回到常武,一个人乘8路公交车回家,一个人步行去同学家拉同学去娘老子面前作伪证,分手时毛丫头告待了一句;那张合影照千万不能给别人看到。
    常客故意逗她;我一收到就把它撕了,连你也看不到。
    毛丫头信以为真;不好不好,你不能自作主张,一定要等我看了之后再作决定。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这天是厂休日,常客约毛丫头下午去看了场电影,看电影时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便何她;右眼跳是福还是祸。毛丫头随口说道;我听年纪大的人讲,左眼跳福、右眼跳灾。
    常客听了这句话后开始心神不宁,如坐针毡;妈的,真的是有祸逃不过。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轮到自己进看守所了。从电影院里出来,常客心不在焉问了句;你饿吗。然后就出声了。两个人在冬天傍晚的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踱了一大圈,又回到红星剧院的门口。毛丫头也窥出他有心事;看你丢魂落魄的样子,不会又请我看场电影吧。
    常客哦了声,好象才从梦里醒过来,拉上她的手去了大光明路口的饭店,刚在最靠角落的饭桌前坐下, 旁边一桌坐了四,五个人中间,站出一个人走过来跟他打招呼;常客,认不我啦,方国华,你的初中同学。常客敷衍道;你现在胖的是让我快认不出了。他心里却在骂;怎么会碰到狗日的。方国华是班上的纪律委员,经常在老师面前打他小报告,然后就罚他抄作业。
    方国华问道;那一桌有好几个是我们同学,班长陈丽新带着几个女生马上就到,并桌跟我们一起吃吧。
    常客嗯嗯哈哈了几句,趁着他去店门口接女同学,跟毛丫头说了声;我们对面点心店里去吃馄饨。两个人作贼似的从侧门溜了出去,到对面点心店里要了四碗小馄饨。毛丫头象是没话找话问了句;你怕见同学。
    常客似乎被她无意中的一句话激怒了,心烦气燥地回了句;老子不欠他们的不吃他们的不拿他们的老子干吗要怕他们。你没听出跟我讲话的口气里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吗,他们后来都念高中考大学了但这关我屁事。
    我没听出来,我倒觉得你今天不正常,神经过敏,心事重重。毛丫头说道。
    两个人从馄饨店里出来,常客说;送你到公交车站台我回家。
    毛丫头回道;你到底碰到什么急事,不讲给我听车来了也不上,我说到做到。
    十分钟一班的公交车连停了三班,毛丫头果然不上车。
    这么大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常客拿她一没办法,只能好声细语.目前为止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拿什么讲给你听呐。
    我想想也是你在骗人。毛丫头挽起他的臂挽;陪我走一站。
    常客只得强打起精神,陪着她踱步在行人寥寥的人行道上,月亮已经升起,高挂在深邃幽静的天空,夜风裏着寒意拂面而来,快要掉光树叶的树冠上传出候鸟的啾鸣声,在冬季的夜里分外冷冽。常客和毛丫头自从无锡回来后,交彺频繁了但仍没有突破性进展。至多在这样的晩上可以手挽手地走上一段路,或者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手握着手看电影。有一回,常客抱住她强行亲嘴,事后约法三章,要他保证不再作出如此粗鲁的举止,才肯坐在一起看电影。虽然她不能象对待以前女人那样随心所欲 , 常客却迷上了艰难甚至扫兴的追求过程,他想象电影里的有情人一样认认真真,规规矩矩地谈场恋爱;谈恋爱好象比上床骑马擦枪更有趣。
    常客目送着毛丫头挤上公交车,耷头搭脑地回到家里,前脚进房间开了电灯,娘老子后脚紧跟着走了进来,他立刻意识到不妙,肯定家里出了什么事或者有人找上门。果然不出预料,娘声音哆嗦地问道;你到底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下午来了两个警察,有个女警察还是市检察院的,叫我们通知你明,后天去西新桥派出所找她。
    话不是这样讲的。老子一旁纠正;你后天晚上去西新桥派出所找一个姓吴的检察官。
    检察官应该在检察院上班啊。
    她说现在西新桥派出所办公。
    常客內心紧张,但又要装出神定自若的样子; 她没讲找我什么事吗。
    说是找你协查一个案子。娘又问了遍;;你到底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我要是闯祸了他们不带着手铐来直接把我铐走。常客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肯定是傅兵那伙人中有人抓进去后做叛徒,但肯定不会是傅兵,如果他钳口不紧将自己供了出来,警察就不会这么客气地上门通知让自己去派出所报到,叛徒出在夹弄里接应,放风那三个人中间,他们想检举立功又没确凿证据。唯一让常客感到困惑,怎么是检察官找上门吶;想不通的事不如不想,后天闭着眼睛去撞钟,听见发出怎样的声音就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自己。
    你后天去见吴检察官千万不能用这种犟头倔脑的口气跟人家讲话,要礼貌,和顺地跟人说话。老子嘱咐道。
    万一协查不出结果会把你抓进去吗。娘忧心忡忡地问道
    谁知道呐,现在警察抓人抓上瘾了,你们也要作好心里准备,不过大事肯定,顶多关我一段时间然后再放人。
    常客第二天一进厂先去找车间主任请假;这次升级了,是市检察院找我协查案件了。
    那你要当心点了。车间主任阴阳怪气地说道;全厂没有一个部门肯收你,能源科倒是有个空缺;煤场管理员,我看蛮适合你的,每天去拖三,五吨煤,拖完回家拆天飞也不关我的了。
    等我协助检察院破了这个重大流氓刑事案件,我们再坐下来谈工作上的事情。常客想起十七岁那年被警察抓去煤场强劳拖煤,三,五吨煤也就半天的工作量;管它拖什么呐,只要现在有人能保证我不关进看守所,叫老子现在去拖粪我也愿意。他在心里嘀咕道。
    常客随后去车间找到毛丫头,故作神秘地说;事情找上门来了,有可能你会好多年看到我。
    你别吓人好嘛。
    狗曰的吓你,我有事先走了,晚上要是有空去趟我家。常客丢下这句话拔腿就想走,毛丫头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别给我装神弄鬼,你不讲清楚什么事我不会去你家。
    毛丫头曾和厂里人结伴一起去常客家玩过两次。
    我下午去了检察院才会知道是什么事。常客先在她面前下了个钓,出了厂门在路上开始盘算到底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老扒,骑经十字路口,车龙头还是不由自主地拐进了青果巷;为什么不要让老扒知道,一声不响地去为他坐牢,师傅喊了两,三年,冒着风险替他办了三,四件事,从他手里拿的钞票也都是自己该得到的,除了平时跟我喝喝酒,讲些高深莫测的话,既没捞到好处也没教我什么本事,我凭什么对他讲义气呐,应该谈条件才对。常客似乎突然醒悟过来,葡伏而行地爬出乌漆抹黑的坑道,长长地嘘了口气,精神抖擞地敲响老扒家门。没让他想到出来开门的竟然是美凤的表妹;老扒在家吗。常客问。
    他在跟朋友谈重要。事情她朝里面呶呶嘴。
    大淸早谈什么事情。常客径自往里面走,没想到表妹俨然象女主人,一把拉住了他;你怎么还有脸来找看师傅。常客听到这话当场闷住了,感觉眼前的表妺跟以往简直判若两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把你跟美凤睡在一张床上的事告诉了你师傅。表妺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
    常客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讲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你连师傅的女人都睡,怎么还好意思上门。表妺脸上仍是一成没变的鄙夷,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他现在重收了几个徒弟,个个都比你有用。
    歹毒妇人心。常客瞬间明白她唱的是怎么一出戏,这女人肯定背后唆使老扒冷落美凤,美凤中了圈套赌气一走,她乘机爬上老扒的床,然后挑拨离间,在老扒面前不择手段地瞎编故事,说美凤和徒弟睡一张床上,目的是让老扒死心塌地跟她在一起,又好让自己闭嘴走人,他把和美凤之间发生的事象看电影一样重新过了一遍,确定表妹在讹诈唬人,除非事后美凤将实情告诉了他;我也和你睡过一张床,老扒也知道吧,睡一张床又不等于日了她。
    你摸她奶子是不是事实,师傅现在也知道了。美凤一付有恃无恐的腔调。
    你别用师傅牌头来吓我。常客怒不可遏地说道;老子也摸过你奶子,马上还要当着老扒的面摸你奶子,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美凤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好了别闹了,就当我没说,师傅在里面房间跟人说话。
    你这算是给我道歉吗。常客望着眼前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再一次对美凤的遭遇充满同情;关上大门,让老子摸摸你的奶子,否则后果自负。
    表妹轻轻地关上大门,愠怒地看着常客一双冰凉的手伸进胸衣里面,使劲地蹂躏抓捏自已的奶子,却又不敢发作;稍微抓几下就可以了嘛,下次没人时候让你摸个够。她开始讨饶了。
      别忘了告诉老扒我摸你奶子。常客将手从她衣服里拿了出来;谁他妈希罕你一双烂奶子。他感觉是为美凤出了口气。
    老扒房间里还有两男一女,女的不认识,其中一个男的看了面熟。老扒见是常客表情一愣;大清早的来找我肯定有事吧。
    当然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常客面无表情,虚张声势地冷冷说道;市检察院昨天上门了,要不是跑了快,现在都不知道关在那个鬼门关里。
    找你什么事。老扒眼里闪现几丝惊恐,他挥手让屋里的人全部出去,然后问道;是因为砍丁师兄那件事。
    不是那件事难道还会有其它事。常客模棱两可地说道;现在通知我明天去自首。
    你打算明天去自首。
    不去自首还有其它路可走吗。常客说话也是咄咄逼人。
    老扒也觉察到常客跟自己说话口气不同于以往;以前也是为了美凤跟丁师兄翻脸,现在美凤跟我翻脸了,我跟丁师兄又成为朋友,并且相信我不会叫人去暗拖他。
    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常客故意装糊涂,心里明白他想在玩金蝉脱壳之计。
    我意思是警察问为什么要砍他,你随便找个借口,只要不把我牵涉进去就好,你懂了吗,人牵涉多了还要防止别人反咬一口。老扒说完嘿嘿地笑了几声。
    笑话,我已经落地皮了还怕别人反咬,别人难道就不怕我反咬一口。常客越看他的脸越觉得阴险,心想要耍流氓大家一起耍,日下比来看卵,看谁耍得过谁,反正我现在落地皮了,光脚的还怕穿皮鞋的。
    常客的强硬态度大大地出乎老扒的意料,原以为他只是手上一张牌,没想到这张牌反过来让自己濒临险境;你打算想怎么办。他变换以守为攻的策略。
    我不是来找你拿主意了吗。常客也跟着他变换策略。
    你意思是我来帮你们编个口供,然后去跟丁师兄串供。老扒一想又不对;这样一来我这个幕后策划者不是暴露了吗。
    老扒眉头紧皱,连抽了几根烟,最终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案;我去跟丁师兄讲你们其实是砍错了人,现在托我跟他道歉,补贴精神损失费,万一老派因为这件事要来调查, 就一口咬定说是场误会。
    常客一听他编的故事全在为自己开脱罪状,但对自己也确实有利,中间听到补贴精神损失费,心想我不要也是白不要,厚着脸皮问了句;你补贴给他精神损失费,就不补贴给我们吗。
    老扒摸出两百块钞票,显得很大方地说道;先拿去花,只要我没事决不会亏待你。
    你当然不会有事。常客喜形于色地拿过钞票,心里还在宽慰自己;是你先不仁我才不义的,两百块相当于半年工资,不要我不成了神经病。
    常客在青果巷里骑着S形路线,想到口袋里的钞票就要发笑,本来是一次为师傅报仇雪恨的开鞭,最终变成了不错的买卖生意,而且又把后路铺垫好了,谈判的满意度将他脸上的晦气一扫而光了。
    毛丫头在家吃了夜饭,跟老子说约了同学吴亚芳看电影,老子一听是吴亚芳便放心地答应了。她赶到常客家里,见常客娘正在收拾整理摊了半张床的旧棉衣棉裤。常客娘认得毛丫头也知道她是儿子的厂里人;他去杨柳巷的大姐家拿户口簿,马上就回来。
    毛丫头闲着没事,拿起针线准备跟常客娘学着缝补旧衣裤,常客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常客娘抱上叠在一起有半米多高的旧衣裤,说不影响你们谈事情。然后将旧衣裤抱到里面房间去了。
    我娘在为我准备过冬的牢衣了。常客苦笑着说道。
    你真要去坐牢吗。毛丫头愁容满面。
    不一定,可能你会我带来好运呐。常客手抚着毛丫头丝滑的长发,若是往常,她会躲闪这种表示亲昵的举止,这一刻,她似乎毫无察觉。
    我能给你什么带来什么好运。毛丫头怏怏不乐地说道,顺手拿起台上杂志,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你下午没去检察院吗。
    改时间了,改在明天晚上八点。常客仰面朝天往床上一躺。
    看你样子一点不急,真是皇帝不急,急煞太监。毛丫头起身去隔壁房间看常客娘缝补衣裳,过了一会回到房间,见他还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说了句;没话要讲我就回家了。
    常客坐起来,抓住她的手顺势用劲一拉,毛丫头被拉倒在床上,眨闪着大眼睛问道;你想干吗。
    常客一语不发,双手环抱住毛丫头的颈脖,强行和她亲起了嘴。
    毛丫头闭上大眼睛,后来微微启开嘴任由他一番吮咂,直至感到了一阵窒息,才用力推开了他;你且的达到了吧。
    这算什么目的。常客被她问的有点尴尬。
    你还有其它目的吗。毛丫头起身拢了下凌乱的头发;我这是第一次被男人亲嘴。
    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你不觉得我也是想一本正经地和你谈恋爱,谁料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警察找我算旧帐呐。
    我要是觉得你在玩弄感情会让你亲嘴吗。毛丫头抚了下他微微发烫的脸颊;你好好想心事吧,我去做你娘的助手,跟她学缝补衣裳了。
    毛丫头在常客家里一直呆到了凌晨,才由他骑车把自己送到同学吴亚芳家门口,两个人站在冷冽的风中热烈的亲吻了数分钟,才肯依依不舍地松开拥抱;明天要我陪你去派出所吗。
    派出所又不是电影院,怎么陪啊。
    我意思是送你到门口后在外面等你。
    警察关我三天三夜,你在外面等三天三夜嘛,我一个人去好了,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向你报到。常客作了敬礼的姿势;祝我好运。
    第二天晚上,常客在娘老子千叮咛万嘱咐下出了门,在双桂坊路口喊了辆三轮车,到了西新桥派出所门口,尽管里面灯火通明,还是有种阴森森的异样感觉;现在是一只脚在河里,一只脚踩在岸上。
    常客钻进一旁的弄堂,狠命的连抽了几根烟,看上去象是给自己壮胆,又象在提醒自己,跨过那道门槛就没机会抽烟啦。过足烟瘾后,他抬头挺胸地走进西新桥派出所大门,值班室里的警察先喊住了他;你找谁。常客回答;我找市检察院的吴检察官。有个翻着电话号码查询簿的警察头也不抬的回了句;这是派出所,不是检察院。常客说;她说这两天在西新桥派出所办公。旁边警察提醒了句;楼上办公室不是让给法院检察院的人办公吗?值班警察放下手里的电话号码查询簿,走到门口瞥了他一眼;你站在这里别动。常客应了一声,自觉地退后几步,背靠墙,又点着了一根香烟。
    大约过了一刻钟,值班警察又回到值班室,把他喊了进去;你是叫常客吗。常客点头说;是的。他又问;你认识一个叫邵建中外号叫邵大头的人吗。常客心一沉,装出认真思考的样子;不认得。他喔了一声,接着问;你认识一个叫傅兵的人吗?常客说;傅兵我认得。他从文件柜里取出付锃亮的手铐;邵建中流氓团伙全部抓获归案了,我劝你不要耍滑头自讨苦吃。
    我的确不认识邵建中。常客心里思忖,怎么邵建中成了流氓团伙主犯,肯定是傅兵外公在什么案子上做了手脚。
    你不要跟我狡辩,吴检察官正在忙,有人空了自会来收拾你。值班警察把常客带进留置室,咔嚓一声将他双手铐在打了地脚螺丝的长板凳脚上。
    帮我换种姿势吧。板凳脚到地面统共只有十来公分的距离,常客只能肚皮紧贴水泥地上,趴着还不能活动。
    你等着,我去搬张沙发给你躺躺。值班警察走到门外,告待负责看守的民兵联防;对他们不用客气,那个不老实就用毛竹片给我狠狠地抽。
    吴检察官忙完手上的两件案子己是早上,朝阳映红天空,伸懒腰时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提审,拿起桌上的电话,轻车熟马地拨通了值班室电话,一问常客还关在留置室,带上助手走到楼道口,刚换班的警察已经候在留置室门口,吴检察官瞥了一眼双手抱着用角铁做凳脚,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人,问了句;你是常客吧。常客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急忙回了句;是的。
    知道我们为了什么事找你吗。来吴检察官问完这句话,连打几个呵欠。一旁的助手劝她说;先去宿舍睡一觉,睡醒了再来审他吧。
    常客说;我不太清楚。
    吴检察官;那你再仔细想想,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人的名字,算是提醒你一下。
    常客一看吴检察官掉转头要回宿舍睡觉,大声嚷叫道;我在地上趴了一夜,没吃又没喝,全身冻的就象根棒冰, 你们不能这样虐待我,解放军还优待敌军俘虏呐。
    吴检察官吩咐候在一旁的值班警察;你处理一下,不要弄出事来。
    吴检察官前脚刚走,值班警察怒气冲冲地骂开了,说老子还刚上班,你就在检察官面前告状。随后吩咐一个联防队员去拿毛竹片,另一个联防队员扒下常客身上的棉球裤,撩上棉衣;我来给你喝点火辣辣的汤,暖暖身。
    常客双手铐在凳脚上不得动弹,任由值班警察与联防队员轮流用5,6公分宽的毛竹片,扎扎实实地抽打了几十下,他一开始哇啦哇啦夸张地喊上几句,后来发觉自己喊的越凶,他们抽的越狠,便顺乎自然地哼唷几声。
    值班警察后来还是解开手铐,将常客的左手铐在凳脚上,这样一来,他的屁股坐到长凳上,右手可以自由活动。值班警察一回值班室,刚才一起动手的联防队员扔给他半根点着的香烟,同时又作出个无奈的表情。
    吴检察官一直到晚上值班时间,才把常客传唤到办公室,房间里有两张办公桌,桌上堆着一叠档案袋文件夹。她随手一指;你先坐下。常客搬过凳子,规规矩矩地坐到办公桌一侧;我手上有件案子牵涉到了你,希望你如实回答,你认识邵建中,外号叫邵大头这个人吗。吴检察官问。
      见过一,两次面,不熟悉。常客定了定神,进入紧张的临战状态,他明白必须要保持高度清醒,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是后患无穷。
    你是通过谁认识邵建中的。
    绝对不能主动说出傅兵的名字。常客在心里提醒自己;就是在浴室里汰浴时认识的,我也搞不淸是谁带来的,他好象也是住尚书街上的秤砣的朋友。他故意不置可否地把已经枪毙了的秤砣抬了出来,心想死无对证,你们要调查尽管去调查吧。
    你认识傅兵吗,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你想清楚了再回答。从吴检察官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对常客的回答还是满意的;你们在一起做过什么事,做就做,没做就没做,不要瞎说瞎编,你讲的每句话都要负法律责任。
    常客心里在问自己是不是错觉,吴检察官的问话听上去总感觉话中有话,又象审问又象是提醒,还是小心谨慎为妙;两,三年前我们在无锡回常州的火车上认识的。他故意顿了一下,然后煞有介事地讲述老扒上次为他编的故事;二,三个月前,我和朋友秤砣骑双人车,在米市路上撞了一个人,还把他新裤子扎了个三角口子,他们好几个人一哄而上揪住我领口,要我陪他五块钱,我说身上没带这么多钱,只给了他三块钱,他动手打了我几拳,然后锁上车锁,拔了自行车钥匙说三天之內带钱去赎,我只得撬掉车锁。这件事我后来讲给傅兵听了,我们一致认为他是存心敲竹杠。有一天正好在浴室里又碰到这个人,我盯梢认识他家后,喊上傅兵几个人打算去把多给的钱要回来。他说到这里又故意停顿了一下;那天睌上去的几个人中间好象就有邵大头。
    邵大头是谁喊去的。吴检察官问道。
    我们是在浴室里碰到的,后来不知道他怎么也跟着去了。常客明白一个道理,凡是涉及到傅兵的事要避重就轻地回答,他越轻,自己越有可能没事。
    你们在讨要钱的过程中,有没有动手打人。
    没有。常客拎清话里意思,顺水推舟的说;只是争吵了几句,绝对没有动手。
    有人听见喊救命了。
    那人的老婆看我们吵架祥子以为会打起来便乱喊一气,我们也是被她的救命声吓跑的。
    就你和傅兵两个人敲门冲到他家里去的吗,当时身上带凶器了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带凶器。常客口气肯定地说;之前商量时说身上要带根铁尺,后来想想没这个必要便没带。
    你现在还认得那人的家吗?我们要去核对你的话是否属实。吴检察官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只记得大概位置,米市路上全是那种狭夹弄看上去都象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常客瞄了眼吴检察官眉目舒展的表情,心想可以让我糊过去了吧。
    吴检察官当着常客的面吩咐助手;喊上两上警察带他去现场走一趟,能找到那户人家最好,找不到也只能算了。
    常客觉得吴检察官的最后一句话是特意讲给自己听的。随后,警察开了小面包车带他去了米市路,打着手电筒钻了几条夹弄,常客故意敲错了几户人家的房门,最终一无所获地又带回吴检察官的办公室;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以邵建中为首的流氓团伙强奸案的事情吗。
    啊,强奸案。常客也被问晕了,原以为应该是以傅兵为首的流氓团伙斗殴案,现在怎么变成以邵建中为首的流氓团伙强奸案;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今天到此为止,一旦发现有新的案情再来找你。吴检察官把助手递过来的三张信纸摊放在办公桌上;你看一遍,如果没有错误,就在这下面签上,我己看过,没错漏。还有姓名,日期。
      常客草览一遍,长吁了一口气,签上姓名,然后在姓名,日期及涂改处摁上红色指模印。
    吴检察官突然脸一沉,一字一顿地宣布;你现在处于等候处理阶段,随叫随到,目前不许出常武市。
    常客一出派出所大门便忘了关在留置室里时的饥寒交迫,两根香烟啪嗒啪嗒并在一起抽;滚他妈的等候处理,出来了就是我狠。
    常客娘一见儿子放了出来,又听他讲没事了,眼泪水哗哗哗地直往下掉;我跟你老子一天一夜没合眼,担心你进去了就出不来。
    常客脫衣裳睡觉,才发觉贴身穿的棉毛衫被背上伤口溢出的血水粘贴住了以后几天里也只能象狗一样趴在床上睡觉。他在家里歇了三天后才去厂里上班,刚踏进车间大门,听见主任喊他的名字;人保科长找你。他转身去了门卫室对面的人保科,陶科长一见他先发了根香烟,装出关心的样子,问道;西新桥派出所的事情了结没有。你怎么知道那个派出所找我。常客撩上衣裳让陶科长看伤痕累累的后背;把我叫去打了一顿,现在是等候处理。
    你们在外面出事,派出所都会和厂工会人保科联系,调查这个人在厂里的表现,我们在警察面前说句好话坏话,处理结果截然不同了。机修间几个青工在外面打架,本来统统都要拘留,不是我和工会主席去派出所把他们全给担保出来了。
    我知道这件事。常客故意问了句;我这回进去你们没有去作担保出来吧。
    民警来调查你在厂里的工作劳动政治表现了,我用不着骗你,我在他们表场你的,说如果你在外面太平无事,今年有可能评上厂年度先进工作者。陶科长心里也害怕得罪象常客
    这种成天在社会上打打杀杀的小痞漏,所以跟他讲话客客气气。
    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是厂工会决定你来参加为期五天的职工政治思想,法制教育学习班。厂里这次招收了22名靑工,一半是顶替父母,一半是社会招工,厂工会让我通知你停工参加学习班。
    常客当然听出陶科长话里意思,这按排跟我没有关系;我今天就去学习班听课吗。
    今天先去工会报到,后天正式上课,你还可以回去歇二天。
    常客转身去了厂部办公楼,工会办公室二楼,楼道里已经站了一排前来报到的人,他用余光扫视一遍,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有两个一看就是刚出校门的女人,靣盘子倒是长的很标致,心想这种嫩芽一进车间,不出半年肯定要被机修工掐了。
    报到完毕,工会主席通知说;办好报到手续的去三楼会议室开动员大会。
    动员大会由陶科长主持,对着讲坛上的麦克风,念了一段厂规厂纪,然后发放油印的讲义教材,被他点到名字的就上台领一份教材,然后就可以回家,后天上午再来会议室听讲课,常客名字排在最后一个,等他上台领了教材,回头看见会议室里只剩下一个人伏在台上画画,他饶有兴致地走到那人身后,那个人也正好抬头,一看居然是小学同学曹一波,他最早住在尚书街2号的小楼里,后来又搬到水关桥下的大院里,和大馒头做了邻居,每年夏天暑假,三天两头找他一块去抓蛐蛐。中学肆业后便渐渐地跟他没了联系。有两次在尚书西街的轮船码头门口,看见他背着个画夹去候船室画画,也没上去和他打招呼,后来听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人讲,他高中毕业后一直在家画画复习文化课,考了两年美院,因为文化课没过关都没考上,后来顶替娘进厂当工人了;你进厂几年了。常客问。
    两年多了,你也有一年了吧,我看见过你两次。曹一波说道。
    看见怎么喊我呐。常客话一说出口就后悔;自讨没趣,此时不是当年了。
    我在染色间,上中班,刚调到宣传科来叫我画法制漫画。曹一波也是答非所问。
    常客岔开话题;现在还抓蛐蛐吗。
    曹一波回道;抓啊,每年都抓。
    到了夏天找你一起去抓蛐蛐。常客出了会议室又转到车间门口,迎面碰到值班长;你是来找毛丫头吧,原先的一班分成早,中两班,她今天上中班。他环顾四顾后压低嗓音说道;我听主任讲把你调到能源科里去了,能源科正好缺一个人拖煤,管理煤场的人。不过我倒觉得那工作蛮适合你的,年纪轻多出掉力气,睡一觉就来了,就是样孑邋遢。
    常客嗯哈和调了几句,一出厂门就想好再去敲老扒一笔钞票。骑车到他家门口正值吃饭时间,大门开了半扇,常客径自走进去,看见中间屋里坐了三,四个人,他视若无睹地推开房间,见老扒和表妺坐在床沿商量事情,开口便嚷道;你日子焐奶奶地过的惬意,我被老派吊打的喊救命。他撩上衣裳,向他展示伤痕累累的后背。
    不要剥,开始结痂了。老扒凑近看了一眼;没事了吧。
    等候处理。常客开始发牢骚;关了两天两夜,米市路上的夹弄都走了一遍,逼我交出丁师兄核实案情。
    结果呐。老扒急着问道。
    结果你没事,我吃苦头了,结果如何还不知道。
    同志,你受了。老扒做了个激动地紧握双手的动作;一起去吃饭吧。
    娘老子在家等我回去吃饭的。常客手往外指了下;你现在招兵买马,准备顶风作案。
    这叫伺机而动,这个时候,社会上的人不是抓去坐牢,就是象缩头乌龟躲在家里,只要抓住机会小心行事,就能成大事。老扒斜视了他一眼;我就欢你这种钳口牢的人。
    常客听出话外之音,心想你别想再来利用我了;等你成了大事,不会忘了我吧。
    当然不会。老扒随后吩咐表妹从皮包里点了三百块钞票;拿去买营养品吃,后面的事也一定要给我撑住,这件事彻底了断之后,我一定会当你兄弟重谢。
    常客去弋桥旁的广悦面馆吃了碗硝肉面,回家躺在床上看完一篇中篇小说,忽然腾地一坐而起束;去接送毛丫头上中班。
    毛丫头家住运输公司宿舍四楼,以前也是和厂里人一起去她家包馄饨吃。现在是下午二点,常客猜想她家里人应该都在单位上门,即使有人,随便找个借口也能搪塞了事。他一口气跑到四楼,敲了两下门,里面有人问了声;谁啊。他听出是毛丫头的声音,继续敲了两下门,毛丫头开出一条门缝,他哇的叫了一声,挤进房间;家里没人啊。
    没人,我还以为妹妹回家忘了带钥匙。毛丫头转身跑进房间。
    你在睡午觉吧,我去厂里找你,值班长说你上中班。常客看见毛丫头上身穿了件小翻领短袖汗衫,下面穿了条平脚短裤,两条大腿闪烁圆润的光质,体内霎时有了蠢蠢欲动的念头。看着毛丫头钻进被窝,他也跟着趴到被子上,然后撩上衣裳,然后把派出所里的经历大肆渲染了一番,把自己夸张地描述成了《红灯记》 里的李玉和。
    以后不会没事了吧。毛丫头问。
    没事了。常客蹬掉脚上的棉鞋,上床钻进被窝。
    毛丫头心里明白下面将要发生的事,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是不是很疼。
    不会很疼。毛丫头的问话在常客听来是发向常
    毛丫头在被窝里缓慢地脱下身上的衣裤;你快去房门反锁上,我妺妺说不定要回来了。毛丫头突然提醒道;头一次做需要多长时间。
    十分钟,一刻钟,半个小时,我也说不准。常客推上门锁保险的同时,心里嘀咕了一句;她是我的人了。
    事后,常客心想三十六计,还是苦肉计最为实用,至少目前最为实用。首先用背上的累累伤痕,从老扒手里不但拿到一沓钞票,还欠着自己一笔人情债。现在又运用累累伤痕,让毛丫头成为我的人了。
    常客忽然觉得自己在派出所里被警察用毛竹片的一顿抽打,还是值得的。
    这天下午,常客回家经过法院门口,终于看见以陆建强为首的流氓团伙审判公告张贴在法院公告栏里。他把审判日期看了几遍;12月12日下午二时;也就是后天。
    12月12日一吃过饭,常客又跑到法院公告栏前。把审判日期时间又看了两遍;12月12日下午二时;也就是今天,还有一个半小时。他随后去了浴室,躺到吃夜饭的时候才爬起来,再跑到法院公告栏前,发现以陆建强为首的流氓团伙审判公告,或是撕掉,或是被新的审判公告覆盖住了。
    常客给自己找了两条下午没在法院门口等候审判结果的理由;1,心虚害怕看到尚书街上朋友家里人悲痛欲绝的面孔。2,他猜到审判结果;死刑。又不敢去现场证实自己猜想的结果与审判结果完全一致;陆建强为首的流氓团伙,最起码要枪毙三个人,矮国诚也难逃一死。
    TOP Posted: 03-12 21:38 #8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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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陆自强把常客从家里喊出来,直截了当地说道;明天早上陪我去刑场看枪毙犯人。说完看着他呆怔怔的样子,补充了一句;建强明天要枪毙了。
    你知道明天的刑场设在那里吗。常客问道。陆建强要枪毙是早晚的事,只是消息来的突然,还是他哥哥亲自来报讯,让他一时没缓过神来。
    还是上次枪毙犯人的地方,常武纺校围墙后面那片空地上,紧靠着312国道。
    消息准确吗,不要跑错了地方。常客担心他把听来的小道消息也信以为真,结果耽误错过了见陆建强最后一面的机会。
    绝对准确,我家隔壁邻居在法院上班,刑场地址就是他们去选的,他不会跟我开这种玩笑我的,而且是他主动告诉我的,还告待不要告诉家里人,建强在尚书街上的朋友也只有你在外面没被抓进去,不找你去找谁陪着一块去看建强最后一面吶。陆自强的泪水终于滚出了眼眶。
    好,明天见。常客把陆自强送到了弄堂口,回家吃过夜饭,丢魂落魄地在明堂里转了几圈,心里总是觉得有件事挂在半空没落地,恍恍惚惚地走出后门,穿过双桂坊去人民公园的落星亭里呆坐了一会,回家路上经过常武剧院门口,看见徐戆大一伙六,七个人围着两个票贩子吆五喝六,急忙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到路口,蓦然想起陆自强没跟自己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他想必须去趟陆建强家问清楚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
    常客在史家弄口碰到二毛;你知道我家大毛判了几年吗,八年。他嚷叫道。
    八年算什么,建强明天都要枪毙了。常客回了句。
    那你怎么不被警察抓进去坐几年牢了。二毛的口气好象在替大毛打抱不平。
    我命大褔大运气好。
    呸,我娘说尚书街这伙人中间,你最聪明狡猾,别人全都抓进去枪毙坐牢了,只看见你神抖抖地带着小姊妹在南大街上晃来晃去。
    放你娘的生食屁。常客刚作出打人的动作,二毛哧溜钻进黑黝黝的弄堂。他随后走到陆建强家楼下,连喊了几声他哥哥陆自强的名字。
    你上楼来我家坐坐。陆自强推开窗户,召手让他上楼。
    常客心里十分愿意上楼去他家里,但一时又找不到推却的理由,只得硬着头皮去了他家,推开门便闻到股浓重的酒冲气,建强老子正坐在饭桌前喝酒,旁边还有两个人坐陪。陆自强说;老子一个人从下午喝到现在,两个徒弟和我都不会喝酒,你去陪我老子喝两杯。常客说;我酒量也不好。陆自强说;你就小口小口地陪他喝喝腻酒,记住,千万别提建强的事。
    陆自强把常客引到老子跟前;你认识的哇,住在尚书弄的常客,我叫他来陪你喝二杯酒。
    常客喊了声叔叔,然后拘束地坐到他的对面。
    建强老子眯缝起一双醉眼, 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响,象是有浓痰堵在喉咙口,涨红脸猛咳几声,才把要说的话给咳了出来;他我怎么会不认得,从小就跟建强一起弹弹子,从这个窗口爬出去爬到隔壁糖烟酒公司去偷东西吃。说到这里,他象被一口气噎住了,停顿了数秒钟,突然撕心裂肺地嚎啕一句;建强没有了,明天的现在建强没有了,活泼鲜跳的儿子就要烧成一盒子灰了。
    常客顿时手足无措,一脸尴尬地望着陆自强,两个徒弟劝慰了几句,悄悄地把陆自强叫到一旁说道;过一会我们把师傅带到大师兄家去,让他喝醉了睡一觉,他在家里会越喝越伤心的。
    小徒弟出门蹬来了一辆三轮车,几个人将醉醺醺的建强老子扶到车上后,常客跟自强说;我也回家睡觉了,明天早晨7点半看守所门口见。
    常客回到家后,先将闹钟时间调到6点半,躺上床后在枕头上辗转反侧,脑子里的电影机不住地播映着和陆建强无忧无虑,开心快乐地在一起玩耍的画面,有大半年多的时间,两个人相约不去学校念书,逃课看电影打弹子,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在南大街上的常武书场书口碰头,看九点钟一场的电影,看完电影正好回家吃饭,常武书场有段时间里,早场电影只放映《刘三姐》。两个人看到后来能把整场电影里台词歌词,一字不漏,字正腔圆地唱下来。银幕上职演表一放完,两个人在座位上抢着跟电影里的人物对歌背台词。下午就没有固定的活动场所,两个人的书包里只装着三样东西;玻璃弹子,新买的小人书和瓦刀,瓦刀是用来教训耍赖皮的人及捍卫自己耍赖皮的权利。下午一点半在人民公园茶室里碰头,先去后山找人打弹子,如果没找人打弹子,就象流窜犯在市里的弄头弄脑找弹子摊,实在找不到人打弹子,要么去看电影,要么回史家弄厠所顶上看小人书。有一回,两个人瞎窜瞎转到邮电路上,看见有伙人聚在弄堂口打弹子,便混上去一块玩了,陆建强的打弹子眼角不是一般的准,在尚书街上有神枪手之称,买小人书的钞票大多是靠打弹子赢来的,一个下午赢一百粒弹子,转手一分两粒卖掉,等于赢了五毛钱。五毛钱等于一包香烟外加三本小人书。陆建强玩了半个下午,又赢了好几十粒弹子,邮电路上这伙人输的发急了,仗着靠家门凶开始耍赖皮,从推搡揪胸脯发展到拳打脚踢,九五砖敲脑袋。常客先是鼻子打出血,随后又被砖头敲掉了牙齿,陆建强被打的头上脸上满是血,两个人背起书包先去斜对面的井台,用淘米缸里的水洗掉脸上的血迹,陆建强的脑门上被砖头敲出了一大一小两个洞,常客用手掌捂摁了半个小时,血才缓缓地止住不往外淌。两个人从书包里取出瓦刀,躲在一旁窥探,等到天色渐渐黯淡,那伙人从八,九个人散到只剩四,五个人;出击。陆建强率先上去对着个子最高的人就是一瓦刀,紧接着又是一脚将他蹬到墙角落。常客认准了戴军帽的人,左手一把抓下军帽,右手上去一瓦刀,出乎意料的是这人没有双手护头,死死抓住军帽不放,常客对着他手腕连砍了两记,这人简直把军帽当成了自已的命,任人砍打就是抓住军帽不松手,听见陆建强收手喊了声;撤。常客也发急了,只得连人带帽往后一推,顺手又在他额骨头补了一刀,两个人赶紧溜之大吉。先陪陆建强去医院给脑袋上的洞缝针,两个人出了医院大门,陆建强指着绷了纱布的脑袋说;我老子看见我这样子肯定要骂的。两个人最终在广化桥洞里睡了一夜,在轮船码头候船室里睡了一夜,到了第三天,自行解了纱布绷带,借了顶军帽合在头上回家了。

    12月26日天亮前,常客才迷迷糊糊地入睡,梦才做了一半,就被闹钟吵醒了,磨磨蹭蹭地穿上衣裤,洗脸刷牙,出门经过广悦面馆,进去要了碗肉汁拌面,两块五花肉。7点半准时赶到看守所门口,看见大门一侧聚集的三,五十个人,或是神情悲伤,沉默不语的死刑犯亲属,或是叽里呱啦,眉飞色舞起哄看热闹的人。陆自强也在人堆里和几个人窃窃私语交谈,常客走到他身旁听了个大概,另外几个人是陆建强一案三个死刑犯的家属,他们在商量到看守所里拿遗书遗物的事。听到遗字,常客刹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居然叫遗物了。
    听了让人心惊胆颤的警报声从吊桥路西口呼啸而来,人群象煮沸的水骚动起来,有人后退,有人使尽力气想挤进前排,有人亢奋地嚷叫;法院的刑车来带人了。有人抽泣叹气。头几辆卡车满载身背步枪,枪管一律上了亮晃晃刺刀的武警,卸下后车厢挡板,他们一个个从车厢里跳下,随即在大门两侧排成两道密密匝匝的人墙,将围观人群挡在五米外的人行道上。
    常客踮起脚尖,看着看守所的铁门徐徐打开,笫一辆卡车倒行逆驶至看守所大门口,不一会,从门內传出冷冰冰的训斥声,五花大绑的犯人一个个连托带架押进车厢,常客面朝西,只能看见朝东站立的犯人,第一辆卡车上面朝东站立的三个犯人都是陌生面孔,挂在胸前的牌子上分别写着;纵火犯,流氓犯,强奸犯。纵火犯是个中年男人,押上车厢后身体便象抖筛子一样不住地颤抖。流氓犯和强奸犯长的白白净净,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的年龄,被喉扣紧紧勒住的缘故,只能象砧板上的鱼嘴,一张一合地用失声的口语跟亲朋好友打着最后的招呼。第二辆卡车上的矮国诚强作欢颜,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以频频点头跟人打着招呼。常客提醒陆自强;陆建强肯定在车厢的那一边。他绝望地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看不见就看不见吧,看见了又能怎样。接着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刑场上去见最后一面吧。
    陆建强所有遗物只有一封遗书,一双七成新的白色回力球鞋子和一只新祙子。办完领取遗物手续,已快九点钟了。常客计算了下骑车到纺校的时间,差不多要半个小时。两个人赶紧计划路线,彺东右转上312国道,继续往东骑上十分钟,一路上看见有交警维持秩序,又往前骑了几分钟,看见一辆白色警车停在田梗道口,旁边是用煤渣砖砌就的围墙,围墙后面是纺校楼舍,围墙前有块荒芜农田和建筑工地,农田和围墙之间有道土坡,有几个法警站在那里商议着什么事情。工地上有排用毛竹搭建,约有五,六米高的脚手架上已经蹲或站着一排人;这里就是刑场。常客说;我们也爬到脚手架上去。陆自强说;我就在下面看吧。
    脚手架上蒙了层冰霜,抓在上面有感到彻骨的冰冷,晃晃悠悠的竹帘时不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好象随时会散架。上面有人嚷叫;脚手架吃不消,要倒塌了要倒塌了。常客置若罔闻,爬上最高一层,手掌冻的快象冰块了,赶紧对着猛呵几口热气,环顾四周没有任何障碍物,视野开阔。抽完一根烟,呜呜怪叫的警报声由远而近,响成一片,五辆按装警报器的偏三轮摩托人字形排列开道,紧接是三辆吉普指挥车,行刑车队一字长蛇阵紧随其后,头一辆军用绿色敞篷卡车驾驶顶篷上架了挺轻机枪。后面的是浩浩荡荡,紧追不舍的自行车队,看上去好象是在赶节场抢头彩,常客目测了下估计有一,二百辆,率先冲在最前面的自行车与刑车相隔的距离不会超过五百米,自已所站的位置与刑场的距离大约有二,三十米。
    两辆满载武警的敞篷卡车停在路口,从车上下来的武警眨眼之间站成一道威严肃穆的人墙警戒线。刑车缓缓地驶近刑场,死刑犯一个个架下车厢,常客是近视眼,只能看清犯人的大概轮廓,第二辆卡车驶近田梗道口,他的心跳嘭嘭地突然加剧;建强就在这辆刑车上。头一个犯人是被武警当头死猪拖到车厢口,下面武警刚夹住他的臂挽,这人的身体象绵花一样瘫软在地上,膝盖几近贴到地面,被武警架着胳膊拖到了田埂旁,然后双膝着地,跪在了田埂前。第两个犯人又被架到车厢口,这人转动了两下斜昂着的头转动,不知是在搜寻熟悉的面孔还是以这种姿态告别年轻的生命。颈后插了根一米左右长,比扁担略宽的亡命旗,高高耸立在阳光里,远看上去象是根光秃秃的旗杆,他在车厢口停顿了数秒钟,便在武警夹架下放到了地上 。
    常客从这人穿的一身海军蓝军装军裤,身高及面孔轮廓,立时作出判断;他就是陆建强。
    每个犯人由一组四个戴着军绿色大口罩的武警执行死刑。两个武警一左一右夹架犯人到刑场,有几个犯人架出车厢后便象瘫痪病人再没站起,被武警架拖到刑场。陆建强在武警夹架下自己走到刑场,冬日暖烘烘的阳光当空照耀下,只有影子葡伏在田野上作陪前行,常客死死盯着这张面如土灰的脸,总觉得他在朝自己微笑,还是以往的笑脸,撅起执拗的嘴角,犟倔又天真幼稚的表情;他的笑脸是留给这个世界的遗物。
    等待枪决的十五个犯人在土坡前一字排开,有人站着有人跪在地上,三个法医上前给每个犯人拍照,再次审核身份,然后向行刑队长宣布验明正身,行刑队长嚁嚁吹响第一声亡命哨,押解手松开犯人。行刑队长嚁嚁吹响第二声亡命哨,主,副射手子弹上膛,进入射击位,主射手使用的是手枪,副射手使用步枪,枪口离死刑犯后脑仅一步之遥。
    常客听着行刑队射手拉枪栓,推弹上膛的咔嚓咔嚓声,现场气氛顿时凝重肃杀。他心里默念了句;永别了,建强。
    行刑队长手中小旗一挥的同时,吹响第三声短促的亡命哨。紧接着听到砰的枪声,十五支手枪同时开枪,听上去象只有一声枪响,一缕缕淡淡的青烟从枪口里袅袅飘出,空气里倾刻弥漫血腥与火药交织一起气味。
    主射手打了一枪,没作半秒钟的停顿,看都不看掉头就走,副射手待在原地负责补枪。
    跪在地上的死犯好象被人猛击一掌,吧嗒一头栽倒在土坡上, 鲜血从后脑袋上的窟窿里象泉水一样噗噗往外流淌。有人吃了颗子弹瞬间就断气了,有人手脚仍在地上乱蹬,副射手见状上前补了一枪。陆建强似乎很不服死,挣扎着往前葡行了半尺,副射手上前对着他脑袋补了一枪,他这才彻底地安静了。
    戴着白手套的法医法警再次出现在刑场上,拔出插在死犯劲后的亡命旗,扔到一旁。法警负责拍摄现场照片,法医负责验尸,手里握了根铮亮的不锈钢捅条,通过弹孔戳进脑袋里一顿搅拌,确认犯人死亡后,和法警一同离场。随后是火葬场派来的工人,把十五具尸体装灌进黑色塑胶袋,封口处拉上拉链,抬到路边的殡仪车前,象袋垃圾一样扔进车厢。最后是由武警清场,撤场。
    常客从脚手架往下爬时仰头看了眼,突然一阵眩晕,景物叠影重重,脑子里一片混沌。他被惊出一身冷汗,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身体有种被掏空的虚脱,紧紧抱住用毛竹搭建的脚手架,闭着眼睛缓缓地坐下,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壳,抽出两根烟塞进嘴里,同时点燃后猛吸了几口,才慢慢地缓过神。
    特意跟踪追来现场看枪毙犯人过程的人群,随着警报声起,哄的一下子剧终人散,留在刑场上迟迟不肯离去的大多是死刑犯的家属,有人用随身带来的铲刀,铲挖着鲜血和看上去象豆腐脑的白乎乎脑浆浸透的泥土,装进黑颜色的人革包。有人跪在鲜血浸红的泥地里,插上香,点烧纸钱,嘴里不住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儿子你重投人生,千万不要投在这片田里。
    有人问;他们现在直接拖到火葬场去火化了吧。
    有人答道;不一定,可能要先拖到医院里去把把他们身上器官割下来做移植手术。
    常客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睛搜来寻去,没有看见陆自强的身影,心想可能是去火葬场领骨灰了,径自走到枪毙陆建强的地方,目光特意避开一滩红乎乎白乎乎的血浆脑浆,看到旁边一令箭形状的亡命旗上,用黑漆写着;流氓犯,陆建强。陆建强的名字上用红漆打了个叉。目光再往前延伸,看见泥土地上有几条手指粗细,浅深不一的抓挠印痕,他想这肯定是陆建强吃了第一颗子弹,一头栽倒在地后垂死挣扎的印记。
    常客仔细数了一下,明显的抓挠印痕共有五条,他从烟壳里摸出五根香烟塞进嘴里,同时点着后插进五条印痕;抽个惬意吧。然后一手抓起亡命旗,象扁担一样扛在肩上,骑车回厂一直冲进煤场, 刚刚把亡命旗插到七,八米高煤堆上,能源科赵科长嘴里嚷着进了煤场说找了你一上午。常客说我去刑场拿旗帜的。赵科长走近一看,你拿回来的是什么旗帜。常客手指着竹片上的字,一字一顿的说;亡命旗。
    赵科长蓦地听明白他的话,留下一声叹息,掉头就走。
    常客下班回家特意绕圈,经过陆建强家门口时看见停着一辆白色警车,他停好自行车后走到楼下猛地刹住车,好象听到了吵闹声,心想人多枪毙了,法警再上门不会还有什么意外吧。他悄悄地爬上楼梯,蹑手躡脚地走到房门口,陆自强正巧上前关门,看见了他;进来坐,不要站在外面。
    陆建强脸色铁青,狠命地抽着抽香烟,爸坐依稀听见建强爸的吼叫声,三个穿着制服的法警,一个坐在靠背椅上,两个站在靠背椅旁。陆自强将常客一旁,悄悄地说;他们上门来收缴子弹费的,三毛六一粒,建强吃了两粒子弹,要收七毛二,我老子说一分钱也不会付。常客问;为什么一分钱不付。自强说;这批枪毙的十五个人,运到火葬场,两具三具尸体推到炉子里一起烧的。烧完了把炉膛里骨灰耙出来,你一勺他一勺平均分摊。我们去了火毙场一看是这样火化,连骨灰屑都没拿。老子说建强犯法枪毙我没卵话讲,但你们给我的也不知是谁的骨灰我就要发火抗议,还交个屁的子弹费。犯人也是娘老子生的,犯人也是娘老子的血肉,你们最起码要把他的骨灰交给我,少一勺二勺没关系,但不能把别人骨灰混在一起交给他家里人。他说完后把常客拉到门口;让他们去谈判吧,没事的话你先回家。 
    常客跨过门槛,听见建强老子火爆爆地吼了句;你们别来吓唬我,本人也有十年党龄了,骨灰我肯定是不会去捧回来的,谁硬要送进拿进我的家门,我随手扔到大马路上,子弹费别说两粒,就是两百粒两千粒我也交得起,但你们休想从手里收到半粒子弹费,当然你们可以去我单位,从我党费工资里直接扣除,你们一定要这样做,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说声你们的工作添麻烦了。
    常客出了陆建强院门没有直接回家,在大街上逛了两圈觉得无处可去也没可以在一起玩的朋友,回到弄堂旁边的杂货店门口,买了两瓶陈酒三袋椒盐花生米,准备带回家里一个人喝。
    TOP Posted: 03-15 19:49 #9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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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客换上邋里邋遢的工作服,一只手握着翻斗车柄,车斗里翘了把大号铁锨,另一只手夹了根香烟,嘴里哼唱着小调,刚刚走进煤场,一辆三轮面包车几乎同时一个刹车,停在煤场门口,车里下来一个便衣,二个穿制服的警察;跟我们走一趟。便衣说着从公文包里摸出一副叮当作响羊角铐。
    后娘的拳头早晚是一顿。常客强作镇定地猛抽了几口烟;我去更衣室换身衣服,穿件棉袄。
    这一天,离1984年元旦还有三天时间。
    常客被押进了区分局,便衣跟值班警察交待了一句;把他铐到审讯室里去,等一会法院派人过来提审他。
    审讯室中间放了半张乒乓球台,两个警察正对一个头发蓬乱的中年人做口供,靠墙的矮脚长凳上坐着三个戴手铐的人,常客径自走到墙脚前,屁股刚挨到长凳,听见一声训斥;谁允许你坐到凳上去的。他缓缓地站直了身体,朝发出训斥声的警察瞟了一眼,看清他的面孔后,双腿不由地一颤;烟屁股。
    烟屁股是吃过这个警察苦头的人在背后给他起的外号,他给人做审讯笔录时有个特殊的嗜好习惯,办公台上明明有烟灰缸,却叫你将手掌摊放在办公台上当烟灰缸使用。假若觉得你贼头鬼脑不老实坦白,交待问题支支吾吾弯弯绕,他手里燃着的烟屁股直接摁灭在你的手掌心里。只须半场审讯,便能把手掌心给烫烂了。那回,常客和秤砣选送进了区分局举办的提高法制观念学习班,学习班里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人应有尽有,坑蒙拐骗打砸抢偷赌嫖,到了自学时间,学习班便变成了交流切磋,探讨经验传授技艺的进修班,人各吹各的牛B,各眩各的手艺,常客深有感触地在好几本刑法书扉页上写下了由衷的感慨;学习班是个大染缸,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他本来是一时兴起,信手涂鸦写了玩的,没想到有人如获至宝地交到了警察手上,显示自己通过这次学习,法制观念和政治觉悟有所提高。
    教导员随后将所有学员召集到大教室,四周站满神色严峻的警察,右手握着警棍,左手提了手铐,看到这阵势,大家低头窃窃私语,以为又是要抓谁做典型,现场宣读逮捕证,杀鸡给猴看。教导员吩咐民兵给学员每人发了一枝笔一张纸,他把常客感慨词中的染字去掉,然后抄写到黑板上;学习班是个大缸,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要求学员抄写五遍,签上自已的姓名,交给到讲台上。学员们蒙在鼓里,心不在焉的抄写,只有常客心里明白,故意换种别扭的握笔姿势,一笔一划地抄写了五遍自己的原话。教导员带到办公室里逐一校对笔迹,最终有五个人的笔迹与刑法书扉页上的笔迹相似,他们轮流喊进办公室过闸子逼口供,凶巴巴的斥问和着惨兮兮的喊冤喊痛声,穿过肃穆阴沉的走廊传到教堂,常客象吃笑药一直偷偷地暗好笑,笑到后来竟然忍不住地笑出了声。还是坐在一旁的秤砣轧出了苗头,跟他一番挤眉弄眼,意示不要赖,肯定是你涂写的。
    五个人中有两个人没顶住教导员接二连三的烟屁股摁烫,把在刑法书扉页上别有用心地涂写反标,明目张胆对抗法制教育的罪名,屈打成招地担了下来,学习班结业解散的那一天,这两个人拎出来当成反面教材,一顿训斥之后送进了小东门旁的煤站强劳队去拉煤了; 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就是个政治事件,游街批斗坐大牢还是小事,全家人还要跟着他一起遭殃。教导员最后说了句实在话。
    常客后来跟秤砣说了句;我们到学习班来就是为了看猴子出把戏的。
    因为常客亲眼目睹到被教导员用烟屁股摁烫手掌心的惨状,听见训斥声也就难免心惊肉跳。他随后从门外喊进来一个警察,手指着乒乓球台后的厅柱;让他分开坐。这个警察先给常客打开手铐;过去双手抱住厅柱,面孔朝大门,坐下。常客走过去老老实实地坐到冰涼的水泥地上,伸直双手双脚环抱厅柱,作出了个猿人爬树的姿势,咔嚓一声戴上手铐,随即看见教导员用手里的烟屁股,往受审人手掌心一摁,再慢慢地来个旋扭,然后将粘着皮肤的烟屁股弹到他的面前;你咯贼骨头敬酒不吃偏要辣腐酱。
    贼骨头虽然烫出了满面泪水,口气仍强硬地为自己辩解;我说了没偷就没偷。
    叭,贼骨头脸颊上又挨了记摆拳;你是在叫我相信贼骨头的话吗,老子抓了几百个贼骨头,不吃顿板子没人会承认自己做贼。
    法院派来一男一女两个法官,把常客带进空着的办公室,女法官负责记录,男法官负责审问,男法官的态度跟教导员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说起话来和颜悦色,不过常客在心里不地念叨;提高警惕,当心笑面虎。这次做口供一反往常,男法官开口就先宣布;以邵建中为首的流氓团伙犯罪分子全部抓获,犯罪事实已经很清楚,我们来找你的目的是核实你上次的口供。
    常客听到邵大头终于顶替傅兵,坐上头一被吿的位置,会心一笑。
    男法官将常客上一回跟吴检察官做的口供照搬过来读了一遍,读完之后问了一遍;你有什么新的事实材料需要补充吧。
    没有。常客回道。
    那就签名摁手印吧。男法官接着补充了句;吴检察官因为临时有急事,所以没有来。
    常客签名摁好手印后问了句;可以放我回厂里去了吧。
    男法官呵呵一笑;急什么,不想到看守所里去会会邵建中,傅兵。
    不想。常客一听这话,顿时手脚发凉。
    常客的午饭是在区分局吃的,二个发酵馒头,一盆白开水。大约下午二,三点钟,三个警察把他押送进了看守所值班室,在做入所羁押手续时,常客心虚地问了句;不是说没什么事,现在到底是为了那件事把我关到看守所里来啊。
    有事没事是你说了算,那法律不是也没用了吗。警察做完手续,解开常客手腕上的手腕,跟看守所管教嘻嘻哈哈打了招呼,掉头回区分局了。
    常客一进号房就看见王戆卵朝他做鬼脸;我们是冤家路窄吧。
    不是垃圾不成堆。常客回了句。
    你是特意等到尚书街的人全部处理掉了才自首进来的吧。王戆卵开玩笑道。
    你当我十三点神经病,你抓进来这么长时间不是也没判刑吗。
    政府存心要放我一条生路,等风头过了判个坐穿牢底但把小命保住了。
    你关在号房里怎么知道风头要过了。
    你以为天天关在号房里图死日不关心国家大事吗?号房可是观察外面形势的晴雨表,这个礼拜宣判的两个案子,放到两个月前去宣判,格杀勿论。现在只判了个死缓,无期。你再看看号房里人数,两个月前晚上睡觉象堆死尸一样人叠人,现在一人一铺位,说明大逮捕行动进入尾声,我分析的有没有道理。
    你在痴人说梦,陆建强前两天才枪毙,我今天抓了进来,怎么会是进入尾声呐。
    陆建强是前两天枪毙又不是前宣判,抓你是充充数,要吃官司也是小官司,没你揪进尚书街上人的案子里,出去后一定要去给他们烧烧香,随便那个人嘴里吐件案子出来,你现在就不是在看守所而是在大牢里了。王戆卵的嘴巴象拧开了的水龙头,不停地往外哗哗说个不歇;你是因为那件案子抓了进来的。
    跟傳兵是同案。
    强奸案?看不出你也有胆量去强奸妇女。他上个礼拜才从这个号房里调走。王戆卵一脸坏笑,朝他竖起大姆指。
    老子都奇怪怎么会给定个他强奸案。
    你不懂啊,如果他在流氓斗殴案里是主犯而在强奸案里是从犯,这样不是对他有利吗?避重就轻抺掉斗殴案,他不是逃过死劫了吗,你以为我这几个月板房白坐的,死刑犯都在眼皮底下送走七,八个了,这种事还看不懂啊,你也要感激他幸亏有个当法院院长的舅公,你跟着他交好运了。我问你到底参予了强奸吗。
    没有。常客压低嗓音,把事情的大概和法院检察院做口供经过讲了一遍。
    王戆卵听完重重地拍了下他肩膀;你也是聪明人我就不分析给你听了,我保证你吃不到大官司,顶多三,五年。
    三,五年,你说了倒轻巧,我是一天官司也不想吃。常客心里嘀咕着走到后面蹲坑去撒尿的同时一路扫视里二十几张面孔,只有几张眼熟的面孔,年纪大到六十几岁,小到十几岁,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心事重重的样子。王憨卵说;你的连襟大烘箱在隔壁号房,你想跟他通个电话吗。常客以为他在开玩笑;拿你的耳朵割下来当去电话吗。王憨卵说的连襟,是常客和大烘箱当时叉了同一个住在城南街上的小姊妹,没想到有天下午在小姊妹家两个人撞车,闹出了个被人讥讽的笑话。
    王憨卵跑到风洞后探听十数秒钟,确定走廊里没有管教,然后嘴对着风洞口喊道;呼叫7号房烘箱,呼叫7号房烘箱接电话。随后,旁边号房里传出瓮声瓮气的声音;我是烘箱我是烘箱,请向我开炮。
    听得出我声音吗?风洞外阴沉沉的光线仍然能让常客觉得刺眼。 
    别作怪了,判了几年。烘箱问。
    还沒判。
    你定心地坐到屁股上长出老茧吧。烘箱话音刚落,一旁的王憨卵听到开关铁门的声音,一?把将常客拉到号板上;挂机挂机。
    常客来了兴趣;还有可以通通电话的邻居吗。
    王外甥跟你熟吗?不过他已经穿上皮老虎睡警板了,只能叫人传传话,估计过几天也要拖出去打靶了。
    我出了后门就能看他家住的弄堂口, 又是二十二中学的同学,他不是在山上被管教弄残了手臂,然后给他办了保外就医,回常武看病的吗,怎么看看病看出个死刑来了。常客想起半年前平头从山上下来,陪着他一起去常武书场弄堂里给王外甥送便条的场景,缠着绷带的手臂有小腿那么粗,吊挂在胸前的形象跟银幕的伤兵俘虏一模一样
    他的罪名要吓死人的,反革命罪流氓罪,他的四个同案犯都被判了,那个在卜弋桥煤矿上班,提供雷管炸药的人判了个无期,开货车司机什么都不知道也判了十六年,外甥大概知道自己要判死刑,抓进看守所后就闭口不说话,半个月前拉到法院公审照样判了死刑。
    他凭什么本事反革命。常客蓦地想起上次给王外甥送便条时,听见他讲要去卜弋桥煤矿弄雷管炸药报%复社会,要去炸掉文笔塔红梅阁,还要乘火车赶去外地炸%纪念碑。
    祸从口出,事情没做之前他把阿狗阿猫都当成自已人,逢人就讲要去卜弋煤矿拉炸药炸掉文笔塔炸掉什么碑。结果害人又害己,奸细一告密,货车开到马公桥上被老派拦截下来,人赃俱获,这伙人全跟着他倒霉坐大牢了。
    王戆卵是号长,号房里铺位是按罪名从前到后按排的,斗殴开鞭生最靠前睡,依次排序时赌博箩生,流氓叉妹生强奸犯抢劫盗窃搬运生白拆子,王戆卵把常客的睡觉铺位按排在周福兴旁边,他的年纪看上去应该有四十好几了,常客悄声问了句;他这把年纪还跟人开鞭?王戆卵故意提高嗓门喊道;我们周老前辈当年可是有枪有炮,指挥过千军万马的指挥官。我
    退伍军人,团级干部。常客猜测道。
    文化大革命武斗不是有两派吗,一派叫主力军造反派,另一派叫联指保皇派,全称叫联合指挥部,周老前辈可是副总指挥。
    周福兴插了句嘴;刚才讲祸从口出,现在自己嘴里开始跑火车瞎吹了,你就不要再来害我吧,本来轧个姘头最多吃他娘的三,五年官司,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多背上了知情不报包庇罪,不知要多吃几年官司了。
    王戆卵跟常客讲明了原委,他先问头一批枪毙17个人中有组织越狱罪名的吗,常客说我在布告上看到了这个罪名。王戆卵说这个人才是标准的祸从口出,在号房里跟老前辈讲有办法逃出看守所,他自己加了个罪名拖出去打鞋了,老前辈为他多了个罪名,我给他算算命最起码要多坐五年牢。
    周福兴身上有着其他犯人少有的傲慢与慵懒,往外突凸的金鱼眼睛时而闪出鹰隼般的犀利目光,他跟王戆卵两个人一天到晩靠在墙角落,要么闭目塞听打瞌睡,要么喋喋不休地讲上半天的话。常客听他讲联资旧事,忍不住插嘴问了句;你认识何倌吗?周福兴凸起金鱼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你是他什么人。常客说;我是他阿舅。
    难怪觉得有点眼熟, 你家住那里。
    尚书街尚书弄。
    那你肯定认识姚大块头,跟何倌是师兄弟,都是江苏体校毕业生。
    他就住隔壁弄堂里,生了三个女儿,二女儿还是个哑巴。常客说的来劲了;我还去过大师兄老虎家。
    你说的是老付,付老师付勇祥吧。
    是的,他住在二十四中学宿舍,宿舍后围墙外面是文化宫和孔庙。付老师出事那年我还在念小学,他从住在茶山的朋友喝了半斤白酒,然后开着偏三轮回家,开到无线电厂门口,被大卡车撞死了,我听姐夫讲他头上的洞有碗口那么大。姐夫带着我一起去送花圈的,他的灵堂就设在庙里。
    没想到在看守所里还能碰到出生入死的老战友的阿舅,你知道我跟何倌是什么关系,生死之交啊,我们两人都是联合指挥部七个常委之一。当年响应中央文革小组提出的口号;文攻武卫,何佬大人家出身,念的书比其他常委都多,他负责文攻,我负责武卫,我跟他在文革期间的故事可以讲上三天三夜。周福兴也来了精神;今天先跟你讲一个故事,我们联指最早的据点在三堡街上的立新厂。厂围墙外面是荒田乱坟堆,乱坟堆旁边水沟里的鳗鱼又肥又嫩,别人说它是吃死人肉长肥的都不敢吃,我和何倌最喜欢吃鳗鱼,那天一下子抓到了三,四条,我们一顿就吃掉了,结果那次还真的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食物中毒。那天下午召开常委会议,我们两个躺在煤矿医院里吊盐水,缺席了常委会议,没想到因祸得福,那次会议一是由上海过来的领导主持,他说了句要将革命进行彻底,有人立即响应说从我们联指监狱里提两个人出来抢毙以表忠心。会议结束后,有个姓冯的女常委真的提了两个人出来拉到河滩上去枪毙了。七十年代初公检法恢复正常工作,开始着手调查文革中的血案命案,结果把这件事给查出来了,姓冯的女常委判了十八年,有两个签字的常委也抓进去关了两年。
    文革武斗真的象传说中那么凶狠。
    我是亲历者,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比传说中的凶狠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整条沪宁线上,常州人表现出来的凶悍拼命精神全国闻名,从刚开始的大刀红缨枪硫酸瓶,发展到后来直接到部队军械库去抢冲锋枪手榴弹机关枪六零炮。周福兴越说越来劲,差使身旁的人端来半盆冷水,咕噜咕噜喝下后,伸手抹掉粘在嘴唇上的水珠,兴致勃勃地说道;你们那种打群架太儿科了,我给你讲两个那时开鞭场面,讲完休息,好故事要慢慢讲耐心听。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我生日在是21日是,那场开鞭发生在我过完生日的第二天。也就是67年6月22日的下午,当时我和何倌正在立新厂的举重房里,有人报讯说造反派聚焦了一,二千人扛着大刀长矛,从文化宫一路喊口号贴大字报,贴到了常武柴油机厂门口。几个常委开了个碰头会,一致同意为了防止来冲砸联指设在立新厂的指挥部,应当主动出击。当时守在立新厂里只有五,百个人,我的工作是从全市各据点调人,准时三点在怀徳桥下集合。那次两派人数均衡,但是复员军人都在保皇派里,一声令下,一,二千人扛着大刀棍棒就象潮水一样冲了上去,你想想当时场面多壮观,就象战场上的八路军和日本鬼子展开肉博战,造反派最后全被追打赶进了市二中。我们扔光了手里的汽油瓶才各自撤回据点。
    你们这样开鞭要死多少人。常客听的入迷了。
    后来有人统计了那场开鞭的死伤人数,说伤200多人,死12个人。
    武斗期间你们这一派死了多少人。
    指挥部统计的人数好象是二百八十多人。周褔兴又要来半盆水,一喝而尽;指挥部的偏三轮军用摩托是何倌的专用车,他每天吃过早饭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殡仪车开道,那时天天有人死于武斗,送到高士桥火葬场火化。造反派死的人更多,两派都成立了殡葬小组,这两伙人每天都要在高士桥火葬场碰头但从不火拼,因为事先约法三章,死者为大,不可在死者面前舞刀动枪。
    常客又去端了半盆水,毕恭毕敬地放到周褔兴的面前;你说讲两个故事,还有一个呐,继续讲啊。
    你怎么喜欢听讲故事。
    从小喜欢听讲惊险故事,一双绣双鞋七口棺材之类的故事。
    再给你件震惊全国的9.11事件,也就是发生在67年9月11日的事件。这时的常武造反派头头已被我们保皇派追打的龟缩在文化宫旁边的消防大队的楼房里,毎道铁门上都绑了好个氧气瓶,对外扬言一旦保皇派攻打造反派指挥部,便拉电阐引爆氧气瓶。9月11日的这一天,保皇派指挥部得到线报,造反派头头去镇江谈判求增援,乘晚上六点火车回常武,指挥部当即召开常委扩大会议,作出两项决定;1,封锁火车站,决不让増援部队踏入常武一步。2,攻打民丰厂据点。那天下午四,五点,常武城里的枪声炮声手榴弹声噼里啪啦此起彼落,热闹的象是大年夜里家家户户都在点放鞭炮。那天出了两件血案,一件是攻打民丰厂,卡车开到广化桥旁东河沿,架在车顶上的机关枪便开始一路扫射,结果打死了两名在河滩上打弹子的小孩。还有一件发生在火车站站台上,从镇江方向开来的火车刚靠站,车门打开后先走下的是两名大学生,机枪手不问青红皂白,扳机一扣,一棱子子弹把两名大学生当场打死在站台上.
    那时候随便打死人不碍事啊。常客好奇地问道。
    那时候随便打死人没事,到了后来就有事了,文革结束后开始追查这两起血案,抓了四个人,一个判了死刑,其他三个人判了有期徒刑。
    娘希匹,秤砣,大勇那场开鞭只打破了几个脑袋,却判了五,六个人死刑,他们打死了四个无辜群众,还有小孩,居然只判了一个死刑。你说的那两场大开鞭,死了那多人却没有人要担当法律责任,这叫做人如蝼蚁命如草芥。常客说了句牢骚话。
    我们才叫冤,我们当时是响应中央最高指示;造反有理,革命无罪。周福兴感慨了几声,接着说道;现在什么社会风气坏了治安不好了全是文革运动上山下乡运动造成的后果,罪魁祸首就是这两场运动,文革之前警察抓十犯人,八个是小偷贼骨头,人吃不饱饿了只会想到去偷,那有这么多流氓犯。上山下乡运动一结束,成千上万的知青赶回城里吃闲饭,闲着没卵事便到处寻衅滋事打砸抢,带坏了社会风气还把你们这代人给带坏了,现在又弄了场严打运动,每场运动都是拿老百姓寻开心啊。
    常客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觉得现实就象周福兴说的这么回事;你们枪炮手榴弹从那里搞来的。
    你明天又不放票急什么,且听下回分解。周福兴回答道.
    84年元旦,每人碗里多出了块火柴盒大小的白乎乎胖肉,常客说看一眼便油腻的吃不下了。周福兴说你刚进来没两天,腸胃里还有点存货,我是没办法闭着眼睛象喝水一样吞下肚的,再没油水滋润一下肠胃,屎都屙不出了。常客说我的这块肉也给你吃吧。周福兴老实不客气,用手指从他饭盆里捏起胖肉,直接扔进嘴里,头往后一仰,象咽口唾液一样把这块胖肉吞进肚里,然后说道;以前户卷肉票去菜场买肉,要买胖肉还要开后门,人家都抢着要买胖肉回去熬油。
    常客话刚说完,号房那头响起啪的一记耳光声,紧接着传来象女孩子嘤嘤嘤的哭声。他一眼望去,看见一个瘦骨棱棱的人,穿了件枣红色头绳衫,捧着饭盆蹲到墙角落里,忙不迭地抹眼泪;这小孩好象住在双桂坊皮匠店楼上。他忽然想起以前在双桂坊走来走去,经过皮匠店玻璃椨窗,总看见有个剃了个平头,穿着短袖衬衣,脸上架了白框眼镜,一脸稚气的人在看书做功课。
    什么小孩,他己经加入共青团,前年高中毕业后在家复习功课,听他讲今年已经考进师范大学了,才上了两天学就被抓进看守所,后面那几个白拆子贼骨头没事就拿他寻开心,逼他讲他妺妹到底长了几根比毛,原先说一根毛也没长,现在被他们逼的说长了二万五千根比毛。王戆卵嘻嘻哈哈地说道。
    常客讶异地啊了一声,然后问道;他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
    偷看他娘和妺妹汰浴,当流氓犯抓进来的,据他自己讲他睡觉房间和妺妹汰浴房间只隔了层木板墙,他把浆糊在木板墙上的报纸挑开一条缝隙,通过缝隙偷窥家里女人汰浴。这事后来被妹妹发觉,写进班主任布置的每周思想汇报里,班主任看了这篇每周思想,随手转交给学校教务处,教务处长觉得这事情简直丧尽天伦,又转交给当地派出所处理,警察随后又把他抓进看守所,估计要坐六,七年牢。王戆卵看见常客从地上捡了只翻毛皮鞋,明白了他的用意;你不会可怜这小孩替他打抱不平吧,算啦,管好我们自己的摊头吧。他见没能劝阻住常客,冷不防地一把夺下手里的翻毛皮鞋;要动手也轮不到你哇,我号长教训这些白拆子天经地义,你一个新兵不要来惹麻烦了。
    号房里顿时鸦雀无声,看戏卖麻团坐等好戏上演。有人主动跑到号门后担当望风任务。王戆卵走到那伙人跟前,笑嘻嘻地问了句;谁抢他肉吃的,靠墙站好。一个块头和王戆卵相差无几的人,额头上满是虚汗,瘪瑟瑟地走到墙壁前,刚刚站直身子,王戆卵手里的翻毛皮鞋底左右开弓,在他脸上噼里啪啦一顿乱拍,收住手后又笑嘻嘻地说了句;给我全部吐出来。
    这个人弯下腰,先是两根手指,后来整只手差不多塞进嘴里一阵抠挠,呕呕啊啊地抠出了一滩唾沫。
    肉吶,准是己经吃到胃里去了吗。王戆卵手一挥,后面随即上来两个打手;夯他的胃,夯?到他把肉从胃里吐出来。我再告诉你,喊救命让管教知道了,又要多吃一顿板子。
    一人将他双臂旋扭到背后,另一个人对着他胃部嘭嘭嘭地连夯了二,三十拳,只听哇的一声,他真的将刚才吃进去的饭菜全给吐了出来;再给全吃进去。王戆卵发号施令道;你们这些白拆子贼骨头给听好了,谁要再敢他寻开心,这就是下场。
    元旦一过,市,区法院都加快了公审公判的速度,常客所在南区本就用来关押己经法院宣判的犯人,号区走道里象在赶节似的人来人往, 尤其是到了下午,一批批刚经法院宣判的犯人押进来,又一批犯人押送到法院去接受审判,午觉之后,王戆卵给自己找了个新岗位,站到风洞后的望风位置,跟来来往往的熟面孔打招呼,开口头一句话肯定是;判几年。常客一旁听到的刑期,几近没有低于七年的,毎批人中间总有人报死缓无期。
    1月6日下午,以邵大头为首的流氓团伙在法院审判结束后押送进南区,王戆卵赶紧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常客;不要怕,你理直气壮地跟傅兵打招呼,管教对判了刑的犯人睁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找你麻烦的。
    傅兵一排七个人沿墙而站,等着管教按排进号房,常客抓紧时机跟他打招呼;判了几年。
    十三年。你是米市路那件事抓进来的吧。他见常客点点头,手指了指排在头一个的邵大头,坏笑着说;全是他供出来的,他想坦白从宽,结果判了个死缓。
    我猜到了。
    他想把我推进鬼门关,结果差点自己给掉进了。
    我会判刑吗。常客打断他的话头,他要抢时间问关乎自己切身安危的事情。
    你要有事跟我们一起判了,单独为了那件事判刑不太可能吧,一是没确凿证据,二是同案犯都判刑上山了,剩你个光杆司令怎么判啊。
    管教在喊他名字;傅兵进3号房。
    傅兵憋足气,提高嗓门回应了句;到。然后一笑说;后会有期。
    1月8号的凌晨,号区铁栅门的关开声和风洞外罩关合声把整个号区的人都给吵醒了;王外甥 的死日到了。王戆卵坐了起来,揉搓着困顿惺忪的眼睛,嘴里嘀咕了一句;我们又失去一位可靠的老朋友.
    什么老啊,他比还我小一岁,63年生的。
    我说老朋友又不是说的年纪,天一亮,先拉到公判大会现场,然后拉到刑场,只听砰的一声,小命没了,我算一下他还可以活六个小时。王戆卵自言自语道。
    果不出王戆卵所料,吃过早饭,王外甥拉出去枪毙了。
    你算一下南区还关着几个枪毙鬼。常客一本正经地问道。
    三个,加上我和烘箱就是五个,不过我想老子不会这么倒霉吧,要枪毙的话早该拉出去公审了。王戆卵先是自我安慰,紧接着话锋一转; 他妈的我这个流氓团伙人数不吉利,大勇的团伙是7个人,枪毙了3个,建强的团伙也是7个人,枪毙了2,3个,我这个流氓团伙也是7个人。
    估计你会什么时候公审。他在常客眼里简直是个未卜先知的坐牢专家。
    到年底这个号房里的人全部判刑上山,外面再严打抓一批送进来填充。这个月里不判你,我敢打赌百分之八十放你回家。因为傅兵他们不可能为了你的事重判加刑,主要是你们口供做的滴水不漏,老派又找不到受害者。
    今年春节是几月几号。他的话象给常客吃了颗定心丸。
    2月2号,估计下个礼拜我们也要拉出去公审了。
    不要谈听了让人提心吊胆的事。周福兴打断了他的话头;还是听我给你讲讲何倌和联指去部队抢枪炮手榴弹的事吧。傅永祥是天津人,在南京江苏体校念书时认识王枫,她是体操健将,北大街口的米店五金店就是她老子开的。毕业后老傅跟王枫回了常武,夫妻俩开始都在常体校上班,老傅最擅长的是摔跤和举重,在全运会上拿到过名义。当时在年轻人中间有练武的风气,整座常武城里摔跤举重练武的人全都喊他师傅的。四十岁生日那天,赶来给他祝寿的人在北大街体育场里四百米一圈的跑道上,整整站了两圈。六六年文革开始,他把常体校改名为常武体委司令部,简称常体司,他被推选为总指挥,后又合并为联合指挥部,简称联指。老付一当上指挥,便想到学弟何倌,何倌能言善辩,一手毛笔字又写的漂亮,他最终经不起老付的怂恿利诱,成为联指七常武之一,负责思想教育宣传工作。67年7月22日,江青提出文攻武卫口号公开发表的当天,老付接到南京方面的电话;组织人员去部队抢枪抢弹药,打倒一切,誓将阶级斗争进行到底。7月底,老付亲自带头指挥四十辆卡车,何倌的军用偏三轮开道,直接开到江阴驻军所在山洞口,老付先按排何倌去跟部队方面代表谈判。部队早就作好准备,把士兵全都赶进营房学习语录,官兵代表们人手一册最高指示,对着何倌几个人挥舞红宝书,高声背诵;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只动口,不动手。老付说了句;你们不动手我动手。随后从驾驶室里取出把十八磅的大楖头,砸开军火库的大门。那一趟便拉回60炮50炮十二架,二十挺机关枪,长短枪百来枝,十几箱手榴弹。他从军代表办公台抽屉里搜出友勃朗宁手枪,转手当战利品送给了何倌。60炮拖回常武的当天便使用上,架在怀德桥和立新厂房顶炮轰造反派主力军占领的百货大楼,两颗炮弹打偏了,三颗炮弹直接轰塌了楼顶。
    你们中间还有人会开炮。常客觉得他讲的故事有点不可思议。
    开炮算什么,会开飞机坦克军舰的人也多的是,常武复员军人绝大多数是联指保皇派成员。
    给你讲讲联指的实力,7个兵团,近8万人,武斗中死人最少的是机关兵团,教育兵团,这种兵团里都是有文化有脑子的人,缩在后面煽阴风点鬼火喊别人冲冲冲最起劲,一听发枪上前线全跑光了。死人最多的是港务运输,手工,建筑兵团,这些兵团里的人没文化又没脑子,还喜欢出风头做炮灰,你说这种人不死谁死呐。
    以前听我姐夫讲过官印的故事,说因为翻车把脚给压断了。常客忽然想起何倌含糊其辞地给自己讲过一段的故事。
    我先告诉官印忘来龙去脉。周福兴兴致勃勃地吩咐别人端来半盆冷开水;军管委下面的工作组,从上海文革领导小组那里带回了枚常武市文化革命委员会印章,这枚图章如同委令状。那一派掌握这枚大印,相当于谁就是囯军,其他派别都是土匪,文革大革命的胜利成果顺理成章地然归属于这一派。这枚官印事关重大,连到贼骨头白拆子组成的七零八落派也动起官印的脑筋。社会上传说七零八落派的据点设在新风街十八间的面粉厂里,那些全是瞎说八道,以邹司令为首的七零八落派主要成员大都住在十八间,他们要么趁火打劫,要么有奶便是娘,那一派给吃的喝的就帮那一派敲锣打鼓,搞搞宣传造谣的勾当。他咕噜喝了一大口水;言归正传,有天上午,老付兴冲冲地找到我,说接到线报,官印就在文化宫里面的工纠指挥郚办公台抽屉里;开上你的装甲车,喊上何倌去抢官印。
    老付坐在何倌开的偏三轮摩托车上,在前面开道。我开的装甲车是用大卡车改装的,车里装了二十来个荷枪实弹的联资队员,车顶上驾着的两挺机关枪,过了红星剧院便威风凛凛地一路哒哒哒地扫射过去的开到小营前,装甲车突然熄火。老虎说上我的偏三轮。我说就我们两个人去工纠指挥郚抢官印,整条马路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车队冲过小营前路口用棉花包堆起的堡垒,离工人文化宫仅有几十米, 按照老付出发前的排兵布阵,他和何倌带另一车人去冲工纠指挥郚,我的装甲车负责封锁前面的十字路口,一过十字路口就是消防大楼,那是主力军的据点。老付喊了声,何倌开足油门冲上街沿台阶,绕过一排专门用来贴大字报的临时宣传橱窗,没想到迎面又是堵棉包墙,何倌急溜溜一个急刹车,老付整个人从摩托舱里甩出去十来米,摩托车也来了个底朝天把何倌压到车底下,拉到煤矿医院一查压断了两根骨头。
      那官印最终花落谁手。
    谁也 没抢到,军管委怕这枚官印引起军阀混战,随后对外宣布;常武市文化革命委员会印章已被上海文革领导小组收回。所以说常武没有国军,全是野战军,野鸡头部队.东风西风轮流刮,听天说东风压倒了西风,明天又说东风被西风压倒了,但大家扛的都是同一块牌子;造反有理,革命无罪。
    王戆卵突然插嘴问了句;我小时候听大人老是讲6,22事件,说联指在新华电影院旁的人民剧院剥光了主力军宣传队女演员的衣裳裤子,先是逼她们精赤着身体跳舞,然后又麻绳串绑起来游街.
    这件事何倌最清楚,是主力军搞的宣传攻势,6,22事件当时闹的满城风雨,成为最轰动一时的新闻,中央文革领导小组派人下来调查了,实际情况是这样的。那天下午有人报讯,说主力军宣传队在人民剧院举办汇演。人民剧院与联资指挥资仅一河之隔,一个在怀德桥南,一个在桥北。老付一听火冒三丈,说这分明是跑到眼皮底下来向我们挑衅示威。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枪炮手榴弹,老付带上一,二百个人扛了大刀长矛冲了过去。主力军一看联指大部队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能跑的全跑掉了,跑不了的搬家具堵门。有人提议扔汽油弹用火把里面的人赶出来。老付说这场大火万一烧起来不得了,整片居民区毀于一旦。他最后叫人弄来几张竹梯子,自己一马当先爬上人民刷院房顶,从阳台门直接冲进刷院,主力军成员大多认得老付,知道他有一身功夫,又见他带了几十个手里端了大刀长矛的人,举手当了俘虏。这些俘虏中间有二,三十个涂脂抹粉的女演员,身上穿了花花绿绿象是纱布被面做的演出服。有人建议说把她们带回据点给我们表演一场。那时候看戏比过大年还要开心,大家起哄鼓掌一致说;好。
    这时,剧院外面已经聚了上千人起哄看热闹的群众,看见排成一队的涂脂抹粉的女演员,混进群众队伍里主力军成员煽风点火瞎叫乱喊,说联资躲在剧院里搞破鞋。群众一听破鞋两个字,顿时群情鼎沸,围上来拉拉扯扯揩油扮亮头,女演员身上穿的演出服象是牛皮纸做的,稍许一拉扯便址出条口子,女演员的尖叫声倒象是给这些人打了鸡血,几十几百只手趁机混水摸鱼女演员身上又是抓捏又是拉扯,一会儿功夫就把花花绿绿的演出服撕扯成布条条了。老付见势不妙,命令把她们全部押进剧院旁边弄堂里的新华电影院,大刀长矛封锁弄堂。老付这样做其实是在保护她们,主力军却借此机会泼脏水,打起舆论战,大街小巷贴大字报,说联资在人民剧院里剥光女演员衣裳逼她们精赤着跳舞。后来又有女演员受不了谣言污辱,跳河上吊自杀了,这件事越闹越大传到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耳朵里。
    中央还过问常武这种小地方上的事情。常客问。
    小地方可名声大啊,大到周总理亲自过问,省里来找两派头头谈话,各选一位代表一位候补代表去北京大会堂开调解会,当时联资內部选举决定老付和何倌为代表参加调解会,他们两人以出身资本家为借口推辞了,后来选派了根正苗红的朱常委作为联资代表北京大会堂参加调解会,你们猜调解会是由谁来主持的,是周总理主持会议,当时要求联资和主力军当场握手言和,两派代表板着脸互不理睬,后来总理都抹眼泪了,说了句; 你们既然来了都不肯握手,我怎么向江组长告待呐。因为总理这句话,两派代表勉勉强强地握手言和了。周福兴又喝下半盆冷开水,随后补充了一句;事实胜于雄辩,我讲的没有一句谣言。有空专门给你讲两件何倌的趣事。
    隔天下午,周福兴就被管教带出了号房,王戆卵煞有介事地掐指一算,长叹一声;今天是他宣判的日子,以后你没机会再听他讲文革故事了。
    果然如此,过了一个多小时周福兴垂头丧气地回号房收拾衣物,临出号房前才开口说了句;判了, 十一年。轧个姘头六年,听别人讲了句话没有检举,包庇五年。坐牢真的比吃屎容易多了。
    周福兴刚调换到其它号房,随后送进来的五个新兵,南门白拆子老烟枪也是其中之一,王戆卵问他拆了几个皮夹子被抓进来的,老烟枪说几个人在绿扬饭店喝醉了,打赌敢不敢去女厕所撒尿,我自吿奋勇地女厕所撒了泡尿,谁知有个女营业员蹲在后面屙屎,随后就去派出所报案,几个人被当作流氓犯罪团伙抓了进来。常客幸灾乐祸地讥嘲了一句,说你知亏了就看见粪坑里一坨屎也要坐好年牢。
    常客和老烟枪还是在80年新刑法颁布后,公安局连续办三期法制学习班上, 学习班地址选在大成一厂碉楼下面的地下室。在社会上风头正健的翟?令箭在后马路上约架,砍了别人三斧头,被抓去杀鸡给猴看,新刑法颁布公判会的时间地点是7月1日的新华电影院。那天各个区局,派出所押送来的学习班成员把电影院坐的满满当当。翟?令箭作为主犯判了七年。翟?令箭判刑后没有直接送监狱,白天从看守所里提出来到处游斗,傍晚前再押回看守所。有一次,还把常客所在的学习班成员赶上卡车,陪着他游斗。中途排队上厕所,老烟枪叫常客配合挡眼,从别人口袋里掏来了三个半包香烟,分给翟?令箭半包,拆散后藏在裤管衣袖球鞋夹层里。
    五个人中间还有个判了死刑后要求上诉,等待重审的人,他的一句话让王戆卵咧开大嘴,笑了半个下午;我听讲对死刑要刹车,有所控制了。
    1月18日下午,以王戆卵为首的七人流氓团伙拉出去公审了,一直到吃夜饭前才押回号房拿衣物,王戆卵一踏进号房噗地长吐一口气,装出受了惊吓的样子,不住地拍着胸脯,连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常客一看作怪的样子,知道他逃过死劫了;判了多少年。
    没有多少年,死缓,烘箱,无期。王戆卵收拾好衣物,跨出号房前留下一句话;十七年后常武城里又会多出一条好汉,你记住,把大腿手臂练练粗。
    1月27日早上,常客他们吃完早饭正准备盘腿坐板,管教打开号房门,将所有人赶到走道上后,他们进号房例行检查有没有人私藏危险违禁品,检查结束后,管教吼了声;常客,出来。管教的声音如同当头一棒,常客霎那间眼前一抹黑,双腿软的象是绑上了沙袋,沉重的简直要迈不开步子;终于轮到我上公审台了。他迟迟钝钝地跨出号房门,有气无力地喊了声;报吿。
    管教瞥了他一眼;先把你的东西一起拿出来。把
    放票了。常客头一直觉不是调号房而是释放回家过年,他强忍住内心的狂喜,装出早就预料到这一天早晚会来到的样子,用无所谓的口气回了句;我都不要留给别人吧。
    常客一回到家,顾不上跟老子多说上两句话,骑上自行车沿着环城马路转了三,五圈,常客感觉背上驮了条刚捡来的命,他要带上这条命,和自己一起重新认识这座似是非是的城市,嘴里还不住地咒骂着;我操你娘的。

    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二部《 严打 》
                                          一稿      完
    TOP Posted: 03-16 20:10 #10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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