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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二部《 严打 》;  更新至  第二十六章

  [原创][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二部《 严打 》;    第一章
1

陆建强尾随在江教导的身后,等着门岗验审解教出门证,他的双脚还没跨出少管所锈迹斑斑的大门,脑子里早已经确定回常武要做的头一件事;以牙还牙,为打掉的两颗牙齿,报仇雪恨。
江教导送他出了少管所大门,例行公事地问道;回归社会有什么新的打算。
重新做人呀,如果重新做了坏人,我也超龄进不了少管所大门,没你的事了。陆建强在少管所的一年里,记不清被他手里铜头皮带的抽打次数,每个月不会少于一次,毎次不会少于三十下,皮开肉绽的记忆此刻还在心里隐隐作痛。少年犯给他起了个外号,背后都喊他江皮带。
陆建强的行李只有一件黑白小方格的棉布衬衫,出所隔夜,满满一衣柜的四季衣服及日常生活用品,全都分送给了中队里的"五保户"。后来还是经人提醒;不能全留在里面,也带件出去烧化烧化,红红火火有个好兆头。
陆建强出门头一眼就看见站在树荫下翘首以盼的哥哥陆志强,两人几乎同时伸手挥舞打招呼,他跑过去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香烟;给我根香烟吶。陆志强随手扔了包没开封的红壳子牡丹牌香烟;你现在抽这么贵的香烟。
老子让我带给你的。
从少管所走到茶场汽车站,还要走上二,三里的山路,山里的夏天清凉如山涧流淌的溪水,微风里有股花木草的清香味,凉飕飕地拂面而去,路边开着一簇簇的花朵,对面山坡上是一片苍翠郁葱的树林,山路两旁枝梢交错,清朗湛蓝的天空,白云自由悠闲地漂荡,树林里鸟啼雀鸣。陆建强朝着对面山峦,放开嗓子吼叫了几声,似乎借此想证明又回到属于自已的世界,脸上重又充满朝气的快乐。
上车前,他找了块凹地,点燃了棉布衬衫.看着它最终烧成一堆灰烬,仿佛少管一年的经历随之灰飞烟灭。
兄弟俩回到常武己是下午二点,按照惯例,从号房里释放出来的人,回家之前先要剃头汰浴,剃掉霉头一身轻。陆志强带他先去尚书街口的红玫丹理发店,排队剃头的空档,跑去斜对面的迎桂馒头店,吃了两客小笼包;山上有肉吃吗。望着弟弟狼吞虎咽,一口一个小笼馒头,他问道。
肉渣肉屑,战备米。陆建强解释道;吃猪油上撕下来的肥肉,战备米就是过期发霉的大米。他剃了个板刷头,看上去明显精神了,走到常清浴室门口,碰上了酒鬼毛大,瞪眼歪脖地看着兄弟俩;不认识我了。陆建强发了根牡丹牌香烟。
你烧成灰了我也能从灰里找出你的狗卵子。他夸张地盯着香烟的烟标;你到底是去山上服役,还是去了香港镀金发财,居然抽起这么贵的香烟。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反正你这张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去山上操天王老子他娘的。他弄出个龇牙裂嘴的表情。
我代表尚书街全体人民的娘,欢迎你复员回乡。难怪伟大的列宁同志说,监狱是最能锻炼人的地方,这一年里你是超速发育,长出付大人相了,在山上时也数数长出几根卵毛啦。不要灰心丧气,人总是吃点苦头,但吃了苦头不及时吸取教训,等于吃了忘狗屎,那些苦头只能算是为狗吃的,抽了你的烟,送你一句话,有本事的人只犯新错误,以后不要瞎起哄,关心别人怎么活,有本事的人都是活给自己看,活给酒鬼毛大看。
不跟你罗嗦,改天请你去饭店喝酒,现在进去汰浴了。陆建强道。
你以为我是谁,随便嗲人说请我喝酒就去赴宴喝酒,我多没面子。尤其象你们这种比腥气都没闻过,就被抓去山上服役的倒霉蛋。我今天放句话在你头顶心上,你要是不洗心革面,改变斗争策略,还是象以前浑浑噩噩瞎乱窜,谁跟你在一起谁倒霉。他嘴里的唾沫星子飞到了陆建强的脸上; 唉,跟你多说了也不懂,请我喝酒的事,不要回家睡了一觉,醒过来说忘了,我最瞧不起这种人。最后,送你一句上海滩大享黄金荣说的话;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就要学会不择手段,弄懂遇事要忍,出手要狠,善后要稳的道理。
兄弟俩在雅座里找了两张并排的浴铺;你怎么有耐心听他颠三倒四的话。
因为没人说话比他有趣,话是人说,屁是人放,我分得清那是屁话那是道理。他先进了汽雾缭绕的浴室,伸出一只脚探进浴池,池子里水温正合适,他跨进浴池,憋住一口气,脸朝池底,整个身体和脑袋沉到了飘浮着肥皂泡沫的水下,浸泡了约有一分钟的时间,头才仰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也象松松垮垮的汽雾,有种升腾欲飘的惬意;少管所有浴室汰浴吗。陆志强对高墙电网里的生活,似乎充满了好奇。
莲蓬头,自来水,没有浴池。他闭着双眼,肘部架上池沿,温水托着的身体,也象肥皂泡沬一样飘荡;你一直问里面的生活,也想进去啊,我想忘掉还来不及呐。陆建强下意识的摸了下右嘴角,想起被伍号头一拳打掉的两颗牙齿,想起伍号头抡起小板凳,砸开了同案犯吴森林的情景,又被逼着骗干部,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墙角,带去医务室缝了六针。
当天下午,管教就把伍号头调到少三队,他知道许成也在少三队,托人捎了口信给许成;帮我弄他一顿 。
许成收到口信的当天中午,和镇江人干了一架后,在不能站直也不能躺平的禁闭室里蹲了十天,出来后直接调到了少六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山上没机会报仇,山下去弄他,我一定在你下山之前劈了伍号头,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吴森林要比陆建强晚出来十天。在常武市里打听一个少管所里出来的人,找到他并打他个头破血流,十天时间在他看来是绰绰有余了。
兄弟俩汰好浴回家走到楼底下,陆志强见弟弟有些忐忑不安,关照道;老子如果发火,随便他怎么骂也不要顶嘴,认个错,说几句保证什么的话,宽宽大人的心。
老子陆盘根在饭桌上只问了句话;回来了有什么打算?没打算去我厂里上班。
是正式工吗。陆建强知道老子厂马公桥下的砖瓦厂里当供销科长。
临时工,等有了招工名额想办法转正。
陆建强默不作声,他不愿意去当个受人歧视的临时工,而且,又要在老子的监视下准点上下班。
她娘窥出了儿子的心思;先在家歇几天,工作的事你老子会找人开个后门,想办法把关系挂到厂里。
陆建强第二天出了趟门,拿着姐姐陆志娟悄悄塞给他的钱,去新华书店买了一包小人书,回家经过大毛家门口,进去把他喊了出来,大毛一见是他,兴奋不已;你是尚书街上头一个光荣下山,来我家报到的人,通知一声,我可以去拎着大鱼大肉接你啊。
你就会专拣好听话讲,我幸亏不是小姊妹,不然的话肚子早被你骗大了。东街上还剩几个没上山,歇在家里的。
我,还有常客,就我们两个人!大毛估猜他问人数,肯定有事要办;你不要指望常客还会出来混社会,他顶替他娘进厂上班了,把那个中学生结在裤带上了,两个人手拉手,成双成对地逛街看电影,我去喊他汰浴,在窗户下明明听见他的讲话声,却让小姊妹回头我说不在家。
他是厌你烦。陆建强随后布置任务;你人头熟,去打听一个人,也是从少管所出来的,住在小营前回车场,外号叫伍号头。
那一带我经常去玩,从没听说有这么一个人,打听到了还要我办什么事。
打听到了再说,记住,要不动声色地打听,不能让他知道是我在找他。
我懂了。前二天碰见秤砣妺妺,说秤砣这个礼拜也要放出来了。
他在少二队,我们不在一个中队。
许成也不跟你们在一个中队。
他在少管所整天拉帮结伙打架,调了好几个中队,就在上工路上见了几次面。不跟你多说了,赶快去办你的事,我回家看小人书了。陆建强在家里好吃好睡了三天,也沒等来大毛的音讯。后来在史家弄厕所门口遇到二毛,他说;大毛两天两夜没回家住了。
隔天,陆建强在娘和陆志娟陪同下,去南街派出所报户口,户籍王民警先上了半堂教育课;粮油户口暂时给你报上,考核期三个月到半年,如果让晓得你还在社会上瞎鬼混,就不给你转入正式城市户口,让你当黑户。
陆建强分辩不清王民警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听到黑户还是吓了一跳,他在看守所里听老官司讲,他上次在监狱里吃官司,因为打了两次架,顶撞管教,到了刑满释放的一天, 监狱故意扣留他的户口,不给带回家入户,理由是思想仍没得到彻底改造,继续留场改造。待遇名义上比犯人似乎多了些自由,每逢礼拜天可以去趟附近镇上供销社,买回些日用品,吃夜饭前必须回到号房,超过二十四小时就当逃犯处理,照样上镣戴铐关禁闭;老子莫名其妙地剥夺了一年半的自由。老官司愤愤不平的说。
后来是怎么把户口又还给你呐。
我么夹起尾巴象狗一样做人,娘老子带着爷爷亲娘老婆小孩空了就去找监狱领导诉苦求情,他们也烦了,就把户口还给我了。
陆建强听了这话,咵的一个立正敬礼;请王民警放心,我保证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那我现在就给你联系个工作自食其力。王民警真的跑到隔壁办公室去打电话联系工作事项,打完电话过来跟他讲;联系好了啊,这二天就去尚书街居委会找吴主任,他负责按排你在居委会加工场上班,接受再教育。工资是每天四毛钱,每个月完成指标,连奖金也可以拿到十几块钱。
建强娘害怕刚到手的工作又会飞了,一脸感恩涕零,忙不迭声地说着谢谢。陆建强傻愣着似乎还没回转神,心里想怎么就冲动地给他个立正敬礼,现在后悔也来不及,自己要是反悔推却,他在户口事情给你筑坝,肯定没个好落场。
陆建强在派出所大门口,意外的遇上了秤砣,也被他娘带着来派出所报户口,走过他身边时,两个人相视一笑,互眨了几下眼;下午汰浴。秤砣的说话声和蚊子叫差不多高,他还是听出了个大概。
秤砣去浴室的路上,顺便去了趟大毛家,他连门都懒得敲,对着后窗,撕开嗓门喊一声;大毛,秤砣找你。
二毛的脑袋出现在窗户里;他早上才回家,睡的象死猪一样。
跟他讲一声,秤砣在浴室里等他。
秤砣接着又去了住在浴室对面东弄里的常客家,他也没去敲院门,站在弄堂里的窗户下喊了声;常客,秤砣找你。
常客的床就搁在窗户下,这个房间原来是二姐住的,
见弟弟经常带着苗晓静回来爬梯子住阁楼,就把房间让出来给他住,她去单位里要了间双人宿舍,周末周日回家,爬梯子住阁楼。秤砣声音刚落,常客打开了窗户,隔着铁窗栏,惊喜地问道;你出来啦,还有谁跟你一起出来吗?他记不太清楚秤砣是和谁一同抓去上山。
建强出来了你也不知道,我上午在派出所门口碰见他了,你快点出来,我们约好下午一起汰浴。
常客顿时面露尴尬,吞吞吐吐地说了句;今天我上中班哇。
你上班啦,上班前来浴室坐一会。
常客挤眉弄眼的作出了个让秤砣觉得奇怪的表情,竖起大姆指往后往下作了个示意,然后才点了两下头;你们先去汰浴。
秤砣当然不可能知道,苗晓静就睡在常客的脚旁,她听见说他们都从山上下来了,就用手指戳他的膝弯.自从苗晓静初中毕业,常客一直怂恿她继续念高中,不如在家等着应届生优先招工通知。她最终听从了他的意见,过了年,就去纺工局填了招工表,国棉三厂招工办的人看见她的特长一栏里,填写着篮球,短跑,就把她招取录用,国棉三厂男女篮球队在纺工局篮球联赛,连续几年拿了冠军,她是占了这方面的优势。
苗晓静一从学校出来,就被常客带到家里去玩,一开始骗娘老子说她是厂里人,把年纪说大了三岁。苗晓静平时性格温和,嘴甜手灵巧。常客娘经常去服装厂拿些手工活回来加工,她会帮着一起做,有时为了赶活交付,她会陪着常客娘从上午一直忙到半夜,很讨一家人的喜欢。她其实最主要的任务还是盯住常客,让他收心,慢慢的远离社会上的闯祸派。
苗晓静敲木鱼似的三天两头警告威胁他;要是你背着我又去社会上打架闯祸,一旦给我知道,你用八人大轿来抬,我也不会来你家了。
常客关上窗户,重又躺下,苗晓静忽地翻身坐到他的身上,模仿着从电影里看来的口气,目光如炬;请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请看着我的眼睛老实回答,你们是不是团结起来,又想到社会上去兴风作浪了。
他们想不想不知道,反正我不想。
瞒天瞒地瞒不过我这双眼睛。苗晓静煞唬着脸说到这里,自己忍俊不禁地象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问道;你还要不要做。
常客家难得中午没人,两个人又都是中班,上床前跟苗晓静讲的蛮好,好好地做场运动,睡个午觉,然后一起去上班。刚把她身上衣服脱了只剩件胸罩,听见窗外传来秤砣催命鬼似的喊叫,一听是他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应了声,答应去浴室见面,便成了桩心事。他两只手在她光洁紧实的大腿抚来摸去,心里却很焦虑,盘算着找个什么借口,去浴室看看他们,一年没见面,特别想和他们说上一会话,至于和她做事干活,两个人睡一张床,现在不做晚上回来也可以做;当然要做啊,不过......。
我是故意问你的,我看见你点头答应去浴室了,去归去,你要是还跟着他们乱窜瞎来,别怪我跟你翻脸,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有工作,又有女朋友,懂吗。
你口气越来越象我娘了。你懂吗,人生路要走几十年,有了女朋友,也要有几个男朋友陪着一起走,自私了不讲情义,会把路走没了的。最起码有人背后提起你名字时,会说上一句,这人够朋友,我混的人微言轻,你也没面子啊!
你想去就去,我正好定定心心睡一觉。她有时很自以为是,但也经不起常客一哄一骗,在他心目中,虽然有了工作,也算踏上社会,但还是中学生的心智,虽然也渐渐地有了自已的想法,仍幼稚而不够成熟。
常客和大毛差不多同时进了浴室,陆建强说;先脱衣裳去池子里泡泡。常客说;我还要上中班,不汰浴了。大毛脱掉衣服,去池子里泡了一刻钟,全身热气腾腾地跑上来打断了他们的话头;伍号头的家帮你打听到了,回车场5号。妈的,我还以为他也是个小老卵分子,一打听,原来是不要面皮的贼骨头,到小姊妹家去曰了人家的比,还撬人家大厨,偷了一百多斤全国粮票,被抓进少管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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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号头一个哥哥一个弟弟的名字叫伍爱国,伍爱军,他原名本应该叫伍爱党他老子给他报户口时,户籍警的耳朵正好开小差,把党听成了糖,就在户口本上写了伍爱糖。他老子发现户口本上这个错别字,当然不高兴,和户籍警争吵了两句,质问她,到底是你还是我给儿子取名字。户籍警强词夺理;婴儿懂什么爱与不爱,给他颗奶糖都懂了。后来答应他下次换户口本,把名字改过来,才算把这事平息了。再后来,伍爱糖的名字喊习惯了,觉得比原先的名字顺口又好听,他老子便打消了改名的念头。
伍爱糖的脑子确实坏了,他有解放军驻常102精神病院检查诊断书,他老子不认得诊断书上的潦草字,就拿去给厂里宣传科林秀才去认,林秀才象看天书一样,捧着诊断书上仔细端详了半天,指着自已的脑袋说了句;大意如此,你儿子这里不正常,神经有问题。
伍爱糖脑子的时好时坏,跟天气还有关系,阴天春天下雨天发作较为频繁,这个有点象羊癫疯。发作完了连自已也不记得所做的事情,不发作时跟正常人完全没有两样。伍爱糖如果家里屋外找他的竹扫帚,便是发病发作的前兆,扛了竹扫帚出门去打扫有二,三个篮球场大的回车场,看他煞唬着脸的狠劲,恨不得把回车场打扫的跟医院手术室那样一尘不染。这个时候他非但目中无人,听不进任何声音,公交车司机把喇叭按的震天响,他还是置若罔闻,站在道路中央左一扫帚,右一扫帚,打扫他眼里的污秽之地。公交车司机给他起了个光荣的绰号;活雷锋。听见有人喊他;活雷锋。伍爱糖偶尔会嗯啍一声,给你个天真烂漫的微笑,更多的时候连六亲也不认。
伍爱糖没抓进少管所前,是个灵巧讨喜,反应敏捷又偏爱钻牛角尖的学生,从小学三年级到高中一年级, 向阳区教育局每年举办的学生速算比赛,他一直保持前三名的位置。和别人用扑克牌做游戏速算二十四点,从四个人同时亮牌到算出得数,从来没有超过五秒钟。
伍爱糖人生命运出现第一次转机,是他在香港的姑姑回乡探亲,给他一个扑克牌大小并有时间显示功能的计算机开始的。他刚拿到手简直如获至宝,睡觉都藏进裤裆里,唯恐被哥哥弟弟偷了去玩。连玩了一个礼拜,兴致如同小孩子对待玩具,觉得索然寡味,他想到住在隔壁的女同学张莉娜,平时有好吃好玩好成绩奖状,总会拿到她面前去炫耀一番。这天,他直接推门进去,正好撞见张莉娜撩高了圆领衫,用绞干的毛巾伸到里面去擦身。他一急掏出计算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电子计算机,有了它,以后做数学题都用不着草稿纸,而且百发百中。伍爱糖和她头碰头地教她怎么玩,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他忽然提出了个条件;你要是肯让我替你擦身,计算机就随便让你玩多少时间。
只须擦身,不许耍流氓。张莉娜特意加重的囗气,伍爱糖听来倒象是某种暗示。两个人从小玩到大,又是青春性意识的解冻期。伍爱糖以前亲手抄了本盛传一时的黄色小说《少女之心》,看完后偷偷摸摸地藏进张莉娜的书包里。不过,隔天她把手抄本还给伍爱糖时,腆红着脸一囗咬定自己只看了头一页;一看就是你的笔迹,抄写的全是什么内容。伍爱糖说;你看了还来问我。她说;看了半页就不要看,你抄手抄本当心被抓起来。伍爱糖通过抄写《少女之心》,对男女媾合之事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他也确定张莉娜从头至尾看完了手抄本,是怕难为情而羞于承认,因为发现他在精彩段落上的故意折页,全给抹平了。伍爱糖此时找了个好借口,张莉娜装糊涂地应允,況且,她觉得他提出的条件,也合自己的心意。
伍爱糖关好门,窗帘拉的密密实实,然后把她拖到了天窗下面,先是脱掉身上的圆领衫,里面没穿胸罩,发育中的身体,肌肤如绸清洁光滑, 一对微微隆起的乳房惹人喜爱。当伍爱糖连扒带拽地脱她的花短裤,张莉娜挺直腰板,睥睨着他贪婪新奇的表情,似乎无动于衷地继续玩她手中的计算机。
张莉娜站在房间中央,从天窗里倾泻而下阳光,笼罩着一丝不挂的身体,伍爱糖手拿重新搓洗绞干的毛巾,先是象大扫除擦窗玻璃.草草地替她全身上下揩拭一遍, 然后直接用手掌在她身上揉抚。张莉娜佯装浑然不觉,专注地玩着手里的计算机,她的胸脯和鼓隆如阜双腿间仿佛是片磁场,他的手掌只在这两片区域里摩挲;站着累吧,我抱你到床上去歇歇。他不由分说地把张莉娜抱放到了吱嗄作响的床上后,扑上去亲咂着比赤豆略大的乳头。张莉娜象是被人挠痒,咯咯咯地笑着说;我们有约在先,不许耍流氓。
这时的伍爱糖早被自己促重的喘息声所淹没,而张莉娜脸上浮现绯红,显出少女羞赧的模样,眼睛里也是春水盈盈,当他脱下裤子,亮出胯间那根胀了粗长的肉棒,张莉娜头一次看见男人青筋爆突,坚硬直挺的家伙, 被震惊抑或吓坏了,鼻尖沁出汗珠,用颤音连声问道;你要干吗你要干吗。伍爱糖说;让我放进去,就放一分钟,十秒钟。张莉娜说;你想放在那里。伍爱糖手伸到她两腿间;放到这里面去。张莉娜脸上现出可怖的表情;我那里怎么可能放下这么大的东西,你是想戳死我还是痛死我,不行,肯定不行,除非等它缩小了,我让你放进去一分钟。
不论伍爱糖如何哄骗恳求,张莉娜就是死活不肯,他想软磨不行只能改为硬攻,趴上她的身体,家伙伸到两腿之间,张莉娜夹紧两腿后,又来了个交叉反锁,把他的家伙夹在两条細润的大腿中间,伍爱糖的家伙在大腿中间磨蹭了几下,射出一股温热的液体,一阵快意袭来,他忍不住喘吟了几声,然生沮丧地爬下她的身体。临出门前,用搪瓷杯从面盆里舀了杯擦身的水,咕噜咕噜地喝进肚子,张莉娜好奇地叫了声;你要死啦,喝女人的洗澡水。
伍爱糖没好气地回了;关你屁事,我口渴了管它什么水都要喝啊。
伍爱糖一夜没睡着觉,辗转反侧,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已这回吃了大亏,隔天中午,又跑去张莉娜家,想跟她要回计算机。张莉娜一看伍爱糖的神色不妙,以为又在她身上动歪脑筋,骗他说去隔壁爷爷家拿样东西,趁机溜走了。在她家里坐等了半个小时,仍没见张莉娜的影子,伍爱糖知道她耍滑头,擅自在她的书包,床上枕头下翻了遍,也沒找到计算机,眼睛又转向五斗橱,他去厨房找了把菜刀,强行撬开橱门,翻遍几个抽屉,虽然沒找到计算机,但发现粮油证里夹着一叠全国粮票油票煤球票,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就当用这么多票换我的计算机吧。
伍爱糖仰躺在床上,默算着这叠粮票油票煤球票,到底可以换多少钞票。三个警察冲进了家里,把他拎进派出所,连夜审讯,待他在口供笔录上摁下指纹印,戴上手铐,随后又押送进了看守所。
伍爱糖的报复心与戾气是在看守所里养成的。关在看守所的一个多月里,号头给他起了个外号;阿糊卵,一头教不会的猪。他是从学校一步踏入看守所,中间少了个混社会的环节,对社会号房的规矩及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进了号房,按惯例过了闸子,吃点苦头,警告你一下要守规矩。可他三天两头捅漏子,晚上的坐板学习反省时间里,整个号区里一片寂静,他一听耳旁有嗡嗡的叫声,便啪嗒啪嗒的去拍打蚊子,管教听见声音,跑来吼问;谁在拍手鼓掌。号头贝伍爱糖没敢站出来主动承认,刚想开口当面揭举检发,为时已晚。管教已经发出口令,整个号房里的人全部起立,脚尖离墙两尺,头顶墙,整整站了二个多小时。
号房里人的怨恨统统发泄到他的头上,以后的三,五天里,号头对拳掌伺候提不出兴趣了,索性把他当拉线木偶一样操练。坐板时间以外,大家就以操练取乐。  没过几天,他在号房门后掂着脚尖,贼头贼脑地往外张望的样子,又被管教抓了个现行,以为他是在望风,便怀疑有人在号房里搞名堂,来了个突击搜号,结果搜出了三个烟屁股,几根火柴与火柴皮。伍爱糖心里发怵,明白这祸闯大了,管教一撤,自已要被号头这伙人打的脱层皮,破天荒地挺身而出,大声喊道;报告管教,烟屁股火柴都是我的。
你想充好汉是么,我会满足你的愿望。管教心里当然有数,这些东西归号头所有,他查的是谁把它们弄进号房;一分钟时间,没人站出来承认,就给我找对子互搧耳光。
号房里回响着颤巍巍的喘息,一分钟后,象是点着了串鞭炮,噼啪噼啪的耳光声不绝于耳,正好持续了十分钟。

伍爱糖一进少管所,境况忽地来了个大反转。
少三队的余管教四十出头,脸上挂着的褶子皱纹却可以打成老结,头一眼看见伍爱糖长了张奶油小生白白净净的脸 ,精神为之一振,当天晚上值班,点名喊他进办公室,正色地说了通常规的入所教育,接着是了解少年犯家庭境况及个人对服教的认识态度,后来的谈话过程里。余管教一只手几乎一直用两只手指,拧着他细皮嫩肉的脸蛋。没过几天,有人向他汇报,有4个人躲在厠所里抽烟的人,伍爱糖也是其中一个。四个人脱掉裤子,光着屁股一字排开,趴在中队门外的水泥地上,排在前面的三个人,被余管教手里的竹片,抽打的个个皮开肉绽。伍爱糖心惊肉跳地紧闭上眼睛,听着竹片抽打在光屁股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响和少年犯杀猪般的嚎叫,就象有重拳捶击胸膛,差点当场晕厥。
余管教花了数十秒钟,凝视着袒露眼前的这张白乎乎的光屁股,手里的竹片如同轻拍小孩子脸蛋,在他屁股上轻轻地轻轻地拍了十来下;滚进去吧。
贼精的少年犯们从伍爱糖享受到的不同待遇,窥出余管教和他之间微妙的关系,对他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变,反过来屁颠颠地要哄好了他,明白要是得罪伍爱糖,便是得罪了余管教。山上流行管教们的一句话;谁不顺我的眼,社会上是龙,我要他象蛇一样盘着,社会上是虎,我要他象虫一样趴着。
半年之后,老号头期满释放,余管教提拔他伍爱糖出来当号头。
人不配位,必有灾殃。号头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当的了,以往管教挑人做号头,先看这人有无坐牢经历,最佳人选是二进宫三进宫,犯人是否中有一定威信和号召力,一个好的号头,在犯人管犯人的山上,胜似管教的左膀右臂。号头又要学会耍两派,欺上瞒下,做人处事如快刀切豆腐两面光,人前鬼话,鬼前人话。提拔伍号头这种等于白纸一张的人,结果当然是害人害己,自讨苦吃。
伍爱糖当上新号头,老号头原先豢养的一伙打手,恍如经历了一回改朝换代,苍蝇哄马卵一样的人围着新主子转,见着谁让新主子不开心了,见着谁挡了新主子的路,他们肆无忌惮地不问清红皂白,扑上去一顿拳脚,身后有新主子撑腰,等于有了管教的默许,对于他们而言,助纣为虐便是他们的改造任务。伍爱糖手下有了这群狂吠乱咬的草狗, 神抖抖的不知天高地厚,自我感觉终于出人头地,从奴隶混到奴隶主,他暗自发誓要把在看守所里吃的苦头,还给现在让他看着不舒畅的人。生活监区的铁门哐当一关,他学着《闪闪红星》里胡汉三的调头“各位少年同胞们,呵呵,没想到吧,我胡汉三回来了,正如今,还是我胡汉三的天下。若是谁拿了我的什么,给我送回来,谁吃了我的什么给我吐出来。有人欠我的帐那得一笔一笔慢慢算。”一付还乡团的派头,进厕所往小便池沿一站,有人上前解裤带,有人替他扶卵,如果屙屎撒尿也可以找人替代解决,他就只管吃喝了。
伍爱糖当号头的三个月里,三天两头有打架斗殴的事情报告至中队部,而且专搞老乡,因为在看守所搞他的也是老乡。陆建强好意地规劝一句;你不是无期徒刑,当心有人跟你秋后算账。伍爱糖却以为他在威吓,上去给了个面拳,打掉他两颗牙齿。
后来又有两桩群殴事件,捅到了管教科后,派人下来追究管教的责任,余管教见势不妙,伍爱糖确实是烂泥糊不上墙,捧不上的刘阿斗,找了个借口,一脚把他们几个踢到了少七队,少二队。
伍爱糖没了余管教庇护,一夜回到旧社会的水深火热之中,在少三队受过他欺负的人,也等不及秋后算账,隔天就有五,六人的口信带到了少七队;替我弄他。白天有人找他麻烦,半夜三更,有人起床撒尿,顺手扇他两个耳光;妈的,不许打呼。
这一天,伍爱糖只顾着闷头采茶叶,从知从谁的手里飞出块拳头大的石块,不偏不倚地砸中他后胸勺,他哼了几声,摇头晃脑地扑到在了茶树上。收工点名,管教发觉少了个人,带人找到他时,仍保持着大雁展翅的姿势,扑到在茶树上哼哼唷唷。管教上前踹了两脚,把他踢清醒了;你他妈给我偷懒睡觉,消极怠工。伍爱糖摸摸脑袋上鼓起的一个小笼包大的瘤,对着管教眨闪了几下眼睛,似乎也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伍爱糖熬到半夜才发病,一个人突然起床,夜游神似的在号房里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巡值管教连喊他了十几声,愣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旁若无人的神态,脸色煞白,倒象是从阴间里走出来的人。
天亮后,中队管教带伍爱糖去了医务室,医生掰开他眼皮,手里的袖珍电筒朝眼球晃了几下;带他去外面医院检查。中队管教又带伍爱糖去了句容镇医院,医生最后把他脑袋当拨浪鼓摇晃了十数秒钟;身体完全健康, 脑子里的病我们治不了。中队部把这事情直接上报到所部,上面派人下来调查病因,少七队部说;他刚从少三队调来。少三队部说;伍爱糖在少七队时一切正常。两个中队互踢皮球推卸责任,管教科手里没有实料来认定责任,开会商量结果是;给他办保外就医的手续,趁他病情缓和时,通知家属带回常武去检查治疗。
伍爱糖娘老子接到少管所电话,隔天就去了少管所;伍爱糖不服管教,经常装疯卖傻,我们这边医疗落后,检查出真病假病,你们带他回去,找家大医院作个全面检查。
伍爱糖回到常武的头二个月,跟正常人并无异样,还去新华书店买了几本数学教材,没事做做练习题,见到张莉姗彬彬有礼地打招呼,仿佛以前的事随着时间烟消云散。后来发病是在某个雷鸣电闪的夜里,一声惊雷把睡梦里的他,吓的全身直哆嗦,那一夜,他里屋外屋不停地走到天亮, 他娘耳朵就差伸到他嘴巴里,才听凊儿子叽里呱啦的说了什么;他在背算术口诀。
老子带他去了解放军驻常102精神病院,检查诊断下来的结果,伍爱糖的脑子有病。娘老子躺在床上探讨了半夜,给儿子脑子有病找了两种理由;儿子自幼聪明过人,天赋极高,数学老师当着大人面夸他是神童奇才,他们猜想神童奇才大多是脑子有病的人。第两种理由,儿子自幼在溺护中长大,没见过世面, 突然把他关到长了凶神恶煞的少年犯中间,象好人碰上人装鬼,自己把自己吓出了神经病,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只能说是活该, 好好一个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去偷窃邻居家粮票 ,儿子作的这件糗事,已让一家人丟尽了脸面;这事情怪不得别人,他是自作自受。老子恨恨地说道。


秤砣和陆建强在家吃了夜饭,按约定时间出现在史家弄口的公共厕所顶,大毛晚到十分钟,秤砣伸手道;晚上要用的家伙呐。
老地方。大毛嘴彺旁一歪,掀开油毛毡,下面堆了七,八把铁家伙,陆建强和秤砣各挑了根槽钢,大毛往皮带里插挑了两把瓦刀,另一把给常客。
大毛领头领路,到了小营前回车场,手指着站牌右侧的一扇红漆大门;伍号头家。
常客从后面跑了上来;回车场司机7点半就下班了,就值班室里有二,三个人。
回车场上停了近十辆公交车,四周的照明灯关掉了一半,车道上有几堆从公交车上清扫出来的垃圾,值班室窗后偶尔有模模糊糊的人影晃动。大毛瞅准最靠外面的公交车,车窗正对伍爱糖家门,上前对着折叠弹簧门鏠,猛蹬一脚,车门弹开了条的缝隙,秤砣手伸进缝隙,用力往外一扒,只听吱嘎一响,公交车门大开,几个人钻进车厢,开始商量战略战术。首要问题是确定伍爱糖是否在家,然后再设计引蛇出洞。确定伍爱糖是否在家这个任务交给了大毛,他不太情愿地叨咕了句;妈的,总是让我去做些乱七八糟的事。
革命工作不分轻重,脏活累活要抢着干,不要埋怨,怪比怪卵.量大福大  你不懂吗,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常客戏言道。
我是光棍活卵子,无所谓.你倒要给我当心阴沟里翻了船,小姊妹紧跟着上了别人的船。
他们三个人躲到公交车窗后,密切关注着大毛,见他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笃笃笃的敲了几下门,随后屋里电灯一亮,有个人开门出现在他们眼前;不是他,伍号头个子比他高。陆建强肯定地说。
他弟弟说出去玩了。 大毛说。
我们就在车厢里候他。陆建强铁定了心,今晚一定要弄了伍号头,他重新计算了吴森林下山的日期,不会超过三天。
等了半个小时,仍未见到人影,陆建强出去撒了泡尿,回到车厢里兴奋的说道;我看那狗曰的在那边扫地。
大毛负责望风,观察四周动静,陆建强,常客和秤砣形成一个扇形,悄无声息地慢慢接近伍爱糖。他不知是对背后凶险境况没有察觉还是毫不在乎,陆建强手里的槽钢,已经举过头顶,他还是专注地清扫着车道上的垃圾。陆建强和秤砣手中槽钢,一左一右,几乎劈在他的脑袋上,他头也没回,一声不吭地象打嗝样怔了一怔,恍如擦汗,挺了挺腰板,用衣袖在脑袋上抹擦一下,常客又窜了上去,手里的瓦刀重重地砍在擦血的手背上。
停在正前方的公交车突然亮起车灯,驾驶员头伸出车窗,朝着值班室方向高喊道;来人啊,有人欺负活雷锋。
几个人都被意外出现的急叫声,吓慌了手脚,收起家伙,一溜烟地窜进了浓郁的夜色,一鼓作气跑回史家弄,重又爬上厠所顶,藏好家伙,大毛问道;伍号头还有活雷锋的绰号。
谁知道啊,两槽钢直接把他打成死雷了。陆建强说。
我看他练成了金钟罩,槽钢瓦刀砍在脑袋上不逃也不叫一声。常客眼里闪出一丝疑惑。
管他练成了金钟罩还是铁布衫,老子先把仇给报了。
几个人讲到后来,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发生在厠所顶上的开心往事,常客冷不防冒出了句普希金的诗;  而那过去了的,都将成为亲切的回忆。
又没小姊妹,放什么文诌诌的屁。大毛讥嘲道。
不放了不放了,我还要去拿自行车接小姊妹,明天早班连中班。常客起身拍掸屁股上的灰尘,临走前还是忧心忡忡地问了句;建强,伍号头没有看见你面孔吧。
连屁股也没看见。秤砣抢先回答。
看见我面孔也跟你没关系,还怕我抓进去了会供出你啊。陆建强说道。
常客的自行车上个月停在电影院门口被人偷了,现在骑的自行车是苗晓静的,她在国棉三厂上了几个月班,今晚是中班,约好晚上要去接她回家。国棉三厂厂门和马路之间隔着条运河,一出厂门便是运河码头,工人下班后先要坐船摆渡河对岸,然后乘坐公交车。他坐在河沿上,看着撑船佬左一竹篙右一竹篙,把船撑到码头,停靠妥当后,一船人排队跳上码头。苗晓静看见了坐在河沿上的常客,故意最后一个跳上码头,朝他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头发;去厂浴室洗了澡,所以晚了半个小时。
回去路上先要经过苗晓静家,骑到岔路口,常客一个刹车;你姐上什么班。
应该是夜班,你是想住我家吧。苗晓静猜出了他的心思。
明天早班连中班,住你家离厂,不用太早的赶来赶去,反正你娘来之前我去上班了。常客心里不着落,觉得还是先在外面避两天,听听风声,他怕万一出事,睡在家里正好给警察来个瓮中捉鳖。
常客没有注意身上的长袖海纹衫衣袖上的血迹,却被苗晓静一眼看到了;你这血迹从那来的,又打群架啦。
刚才坐在河沿上抠鼻孔抠出来的血。常客对情急之中随口编的谎话,非常满意; 我现在要打架也只会找你打架,睡吧睡吧。
果然如此,苗晓静被他随口编的谎话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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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建强头一天去尚书街居委会加工场里报到上班,身上穿的象个新郎官,焕然一新,从袜子短裤背心到穿在外面的白衬衫蓝裤子,都是前一天从百货大楼买回来的。他前脚出门,他娘后脚就象电影里特务盯梢地下党,一路躲躲闪闪的紧紧跟踪,看着儿子背影淹没在居委会暗乎乎的门洞里,似乎搬走了压在胸口的石头,轻轻拍了几下胸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心想儿子总算走上了正路。
居委会加工场在尚书街往杨柳巷转弯的弄堂口,隔壁是杨柳饮食店,整条尚书街只有这么家饮食店,早上排队买油条麻糕的队伍,时常超过了火车站售票窗口前的队伍。陆建强先去了主任办公室,主任也姓陆,住在表场,据说是文革中火线入党,政治觉悟极高,从冶炼厂宣传科退休后就来尚书街居委会当了主任。他知道陆建强的来历,见他进门,赶紧从主任位置上站起来,先递上一根烟。陆主任的热情让他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该接下香烟,还是推说;现在不抽。
别客气,我也姓陆,一笔写出两个陆字,五百前我们是本气。陆主任用汽油打火机给他点着烟后,开始介绍加工场工作上班情況,陆建强俨然是来考察工作的领导,抽口烟,点两下头。加工场工人分成两组,第一组大多是年纪偏大的退休工人,他们的工作是粘胶火柴盆。第二组年纪有大有小,其中有身体残疾人员及小儿麻痹症患者,工作内容是裁烫塑料袋。陆建强讨厌跟大人们在一起,心想自己是临时过渡,又不会在这破地方干到老死,便选了残疾人员居多的第二组。组里成员都是住在尚书街上的老邻居,只是平时没有交往,如今坐到一张台上吃饭,上下班打个招呼,平时笑着多点几个头,二天下来就象朋友了。陆建强心里虽然觉得憋屈但又迫于无奈,心里是早有打算,上午知道户口转正落户,下午拔腿走人。
常客老子常兴官也在加工场上班当会计,空闭时写写贴在街上墙上的大幅宣传标语,每周一期的黑板报。这天中午,常客给老子送饭菜,意外的看见坐在工作台前忙碌不息的陆建强,他也看见了常客,朝他嘴一歪,两个人坐到院子的石条上,高耸的香樟树荫恍如撑开了把绿色的遮阳伞,伞下的阴影清凉且恬静,时而有风吹动地下的树叶,发出式微的窸窣,象是有人无意碰响上了锈的琴弦。两个人闷着头抽了半根烟,脑子里在想起个什么话头;你现在和谁在一起玩。陆建强先开口发问。
有时和厂里人一起打打牌,现在不高兴不出去乱窜.
我听说你身上有三座大山压住,尤其是小姊妹盯的紧,你对她百依百顺,不敢出来玩,天天躲在家里看书,出门装高雅。
大毛又在放屁造谣了,前几天不照样跟着你们去开鞭,这狗日的一辈子也长不大。我只是不想和一些整天惹是招非的闯祸派交往,和这些人保持一定的距离。看书又不是做贼,要躲起来看,我也不知道高雅是货色,只是手中有本书,觉得不无聊,躺在床上不看会书,睡不着觉。
天有不测风云,象你这样整天缩在家里,万一以后社会上有事,能喊动谁来帮你开鞭?
当然有。常客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你意思是我玩到连朋友也没有了。
我不是这意思,以后呐。
没空想以后,反正我不会占朋友的便宜揩朋友的油,尚书街的朋友,瞧得起我,有事喊一声,我跟着去了就不会跑,这是对朋友最起码的承诺。他气咻咻地通
我不是问朋友之间的事,是问以后就一直这样生活啦。
还能怎样呐。
算了算了,不谈这些了,晚上有空吗。
常客续了根烟;这个礼拜上中班,晚上没空。
陆建强说; 吴森林下山了,约好今晚替他接风,你请半天事假好了 。
我刚调到流水线上去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请假走人, 其他人也要跟着停工。
陆建强听了不开心;那就算了,我知道没了你地球也会不转的。
常客没接他话头,他不认为和尚书街人有了什么隔阂,情义一如既往,只是在论及事情上少了共鸣之处,一旦有了事情,他相信自己会去做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同样如此,如果自己一声呼喊,尚书街人也决会做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他的自信源于自信两个字。
一个敢于担当的人才能做朋友,这是情义的代价。
当晚,都是从少管所出来的陆建强,秤砣,吴森林,加上大毛,四个人聚在了邮局对面的杏花楼饭店,替吴森林接风。喝到酒酣耳热时,吴森林突然发问;在座的各位对以后生活有什么打算。大毛抢先回答;烂泥里拔萝卜,洗一段吃一段。
如果老子帮我弄进国营厂,我就去上上班。陆建强说。
我老子也是跟我这样讲的,我不想上班,但想想歇在家里吃闲饭也没劲。秤砣说。
上班是为赚工资过日子,还是安分守己啊。吴森林接着说;如果上班是为了一天几毛钱的工资,只够抽抽烟,还不如混吃社会饭。
秤砣听出了弦外之音;你有什么社会饭,也带着我们一起去混吃,不能有福独享,有难同当。
也不能忘了我啊。大毛说。
我回来几天想通了一个问题,没有目的地打来打去,真的没意思,到头来是一身伤一场空,古代农民造反起义都知道抢粮食田地。来,先干了这杯酒。吴森林喝掉杯中酒,神秘兮兮的说;隔壁的老绅势给我指了条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家门口的浮桥头栏杆上,一天到夜坐着的一伙人,都是来收脏销赃,浮桥头是他们的据点,老绅势说如果手上捏几个搬运生盗窃犯,天天躺在浴室里抚大腿,照样天天吃香喝辣穿皮鞋。
你们现在手上抓了几个搬运生。秤砣迫不及待的问。
目前一个也没有。
唉,卵叹鼻头高。秤砣道。
总比眼前一抹黑好,毕竟有了目标和方向。
今天虽然坐到一张台上喝酒,以后还要裹在一起混,唉,鸭吃稻谷牛吃草,每个人的命却不会一样,什么目标和方向,到头来谁也帮不了谁啊,先照顾好自己吧。秤砣酸溜溜地说了句。
秤砣你放心,我要是有混,你也逃不掉。陆建强说道。
算了吧,就凭你的脑筋,要么带我去死路上混。有人给我讲,混社会要提防身边脑筋比你好,做事比你狠的人,现在我总算明白话里的意思。
吴森林面色陡然一变;我只是讲了个想法,变得我想要象害人,引出了这么多的废话。
我的意思是好事是落不到我头上的,我说错啦.谁都不傻,说不说而已!
喝了酒就不能谈事,一谈论就要争,还是谈谈小姊妹。大毛怕两个人争到后来牛头不对马嘴,争翻了脸,赶紧换个话题圆场;你们几个人从少管所里出来后搞过小姊妹了吗?一看你们的样子还都是童卵子,还是先去叉几个小姊妹玩玩吧。
大毛这招起了作用,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商量去那里叉小姊妹,陆建强说文化宫溜冰场里去叉小姊妹,大毛说溜冰场里的小姊妹都有人带的。吴森林说;住我家隔壁的表妹,经常有小姊妹去找她,听她讲全是羊毛衫厂里人,要不我去问问她肯不肯约几个小姊妹一起出去玩玩。几个人听后嗯啊了两声,不抱多大指望,没想到过了几天,吴森林给他们带来了喜讯;我跟表妹讲约几个小姊妹骑自行车出去玩,她满口答应,时间就定在礼拜天早上七点,你们想想骑车去那里玩。
大毛提议骑车去无锡,正好经过太湖十八弯,看看太湖美景。
陆建强说骑车去江边游泳。
秤砣嚷叫一声;发什么神经,环城马路上骑一圈,然后去看场电影。
跟人家约的是出去玩,又不是看电影,这样吧,我负责转吿,让她们三选一。
表妹说她们选择骑车去江边。


礼拜天早上,陆建强等四个人提前到了集合地点,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表妺居然一下子同来了四个人,其中还有两个人不会骑自行车,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几个人的贼眼象是在饭桌上挑拣合自己口味的菜,眼光只顾着在小姊妹脸蛋胸脯全身上下扫来瞄去。等表妹夏琦娟再次发问;你们谁骑车带人。秤砣举手应声;我带她。秤砣嘴里说的她,夏琦娟她们都喊赵师傅的女人,看上去年纪也是最大的女人,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上身穿了件米黄色的小方领短袖汗衫,头发扎成马尾巴,圆鼓鼓的胸脯,丰满的有点夸张。
秤砣走到她跟前;我来带你,骑不动了再换人。
赵师傅笑着说了声谢谢,又补充一句;我不敢侧坐。叉开双腿,跳上了车后座,两只手紧紧抓住车座。
大毛是个刺毛头,他上前去逗秤砣;你现在不说发神经了吗。
秤砣没理会他,一行九人,七辆自行车,同时摁响转铃,滴铃铃的清脆铃声中,一路欢歌笑语地骑出了常武城,进入郊区,柏油马路就换成狭窄的煤渣石子路,转动向前的车轮,叽喳叽喳的磨擦声, 疾驰而过的汽车,飞扬的尘埃一路伴随,太阳底下,每个人汗涔涔的脸上,粘附了层灰蒙蒙的灰尘。
秤砣吭哧吭哧地带着赵师傅骑了近两个小时,刹车喊停,要求换人。
赵师傅说我也快坐瘫了。
陆建强说停车休息十分钟,下面我来带你。
大家一字排蹲坐在路边,喝水抽烟歇脚,大毛连拦下几个人,才问清路线;照现在的速度,骑到江边起码还要一个多小时。
你不会打退堂鼓吧,你看人家小姊妹个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
我怕个屁,我是怕骑到歧路上去。大毛随后一声吆呼;我来做回领路人,乌拉,为了列宁同志,冲啊。大家跟着连喊了三声乌拉,重新骑上自行车,不急不慢向着江边蹬去。
终于看见望不到边际的灰溜溜的长江,加上路上吃了两次点心的时间,整整花了近四个小时 。自行车横七竖八的躺在江滩上,砾石泥沙时而闪烁刺眼的光亮,长江水流湍急, 驶行中的灰白色大轮船,远看上去象是长了脚的楼房,缓缓地经过视野。
陆建强似乎怕人抢了头功,穿了条红色的三角泳,吧嗒吧嗒地冲进了长江,连跑带划出去了五,六米,江水才没至胸口,吴森林事先去车行借了两个汽车旧轮胎,说是用来当救生圈,正用汽筒往轮胎里打汽。五个小姊妹中只有夏琦娟和外号叫小铃铃两个人说下水游泳。赵师傅说自己会游泳,但只敢在浅水滩上里泡泡。大毛吓唬说;长江水急,浅水滩上里泡泡也要当心被江水冲到西伯利亚。
夏琦娟说;我小学就加入了少体校游泳队,每年7月16日举办的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我都被邀请参加了,去年从东方红大桥下河游到戚墅堰,我一直在第一方阵。
反正我不敢,我的水性只能在大运河里游上几个来回。
你肯定游的狗刨式。夏琦娟见两个轮胎充足了气,便说;你们男人一律面朝长江,我们要换泳衣了。
除了在长江里扑腾的陆建强,其他三个男人极大情愿饲的背转身子,面朝长江。大毛竖起耳朵,听着从身后传来窸窸窣窣撩人的声响,跟旁边的秤砣打赌;你敢不敢回头看。 秤砣反问他;你敢不敢回头看。大毛要的就是他的反问,给自己找勇气抑或借口;我当然敢,我要是回头看了,你输我一包香烟。他见秤砣点头答应,倒吸了口气,猛地回头问候道;你们换好了吗。借着问候间歇,趁机头回头窥望一眼,映入眼里的场景却让他大失所望,似乎她们事先猜想到大毛会作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其余四个女人排成一堵人墙,挡住了骚兮兮的目光,人墙只空出了条供他想象精赤的身体与穿游泳衣的缝隙;妈的,这伙小姊妹警惕性太高了,简直把我们当成美蒋特务一样提防。他失落又沮丧地嘀咕道。
夏琦娟,赵师傅和小铃铃三个女人换上色彩艳丽的游泳衣,赵师傅身上鹅黄色泳衣最为醒目, 不知弹力泳衣尺寸买小了或是身体以前更为丰满的缘故,她没走上几步,便伸手拉扯一下滑进肉嘟嘟的股沟里的裤沿,秤砣色迷迷地望着这个小动作,馋涎欲滴地说;妈的,这种事不叫我帮忙去做。
叫我去肯定比你做的更好。大毛瞟了眼他鼓起的裆部;乖乖隆个咚,看见了个屁股,就翘的象高射炮,可以用它来打麻雀。
秤砣没理会他, 色迷迷的眼睛来回扫视着三个女人摆翘的臀部,弹力泳衣紧箍下的美妙曲线,裸露在阳光下白净浑圆的大腿臂膊,感觉自已的身体象片羽毛,轻飘飘地飘浮在半空中;妈的,建强沾了大便宜。他妒忌道。
你有种也可以去陪她游泳,趁机揩油吃豆腐。大毛激呛道。
三个女人欢叫着跑向了长江,在江水没至小腿的地方, 好象爬到了山顶,观赏日出的游客,一屁股坐到了水底下,伸手在额头做了个遮荫,眺望江面上的景物。陆建强在不远处踩水,露出江面的脑袋,象个浮子一样晃动。夏琦娟双手划水,不急不慢趟向深处,吴森林一边嘴里喊着;慢点慢点。一边加速打汽的速度。秤砣,大毛俯首忙着帮另外两个女人在江滩上铺塑料布。
吴森林跑上前去,扔了个充足气的轮胎给表妹;江水急,戴上救生圈以防意外。他是好心办错事,不知道自已的告诫,差点酿成一场祸。
夏琦娟举起双手,将头和手同时伸进轮胎,环箍在腋下胸前,走到江水没过胸口的地方,身体自然地漂浮,身体一个前倾,双手插入江水,手脚并用地拍打江水,打算游出个弧线,和前面的陆建强汇合。往前游划了几下,忽然觉得整个人如同陷入了漩涡,身体在湍急的江流里,一下子处于失控状态, 手脚仿佛被缚,失去了控制左右身体的能力,如同漂浮物在湍急的江水里随波逐流,以一种滑翔的趋势,被水流推向难以预测的前方。夏琦娟心急慌忙地高举双手,试图挣脱出环箍住身体的轮胎,弹力游泳衣的背带,偏偏卡扣在了一寸多长的汽门芯上,手忙脚乱地在轮胎圈里挣脱了几下,圴以失败吿终。慌急之中,她不得不向右前方的陆建强,发出惊慌失措的求援声;帮帮我,过来帮帮我。
陆建强距离她约有十米的距离,从惊叫声里听出她可能有了麻烦,第一反应是小腿抽筋,他挥动双臂逆流划游,游前半步却要退一步,眼看着轮胎带人从前面漂浮而来,经过眼前的一刹那间,猛地出手抓住气鼓鼓的轮胎,浸在水里的橡胶轮胎,象是抹上了层滑石粉,抓住的瞬间又从手里滑脱,夏琦娟意识了处境不妙,扭头再次发出连续的惊叫;拉我一把。
陆建强在水流里调整自由泳姿势的数秒钟时间里,眼睁睁地看着她又被水流推出去好几米,他开始发力紧追不舍,啪啪叭叭拍打出的水声象是哮喘病人急促的呼吸声,回响在漠然的江面,最终以一个鱼跃姿势,左手插进轮胎圈,总算扭转了随波逐流的趋势。轮胎象道箍将两个人箍绑在了一起,陆建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和惊魂未定的夏琦娟在江面上漂浮出去了十数米,渐渐地缓过神;你表哥是存心害你,救生圈差点变成了送死圈。他倚功卖功的说。
要是没有我表哥的送死圈,你也做不了我的救命恩人。
陆建强脑子一时没弄清她的话,啊了一声;你讲话好有水平,念书肯定念到高中毕业。
你念到什么毕业。
我念到少管所毕业,五好学生。
少管所该是电大级别了吧。
不跟你啰嗦,先考虑怎么从送死圈里逃生出来。他吩咐夏琦娟先举起左手,慢慢地从轮胎里退缩出来;不要抓我的手臂,抓我的裤绳。随后解释了句;我不是耍流氓,你不要手一滑又被江水冲走了。
你要耍流氓,我也会耍。夏琦娟见终于脱离险境,也就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一把抓住他游泳裤带,脑袋往水里一沉,便缩出了轮胎。接着再举起右手,陆建强用臂弯抱住轮胎,狠狠的往后一拽,意想不到地居然汽门芯连游泳衣背带一起拽了下来。他手一松,轮胎立马被湍急的江流沖出去好几米。两个人几乎肩并肩地游了个斜线,渐渐地接近右前方的江滩。夏琦娟终于有了发挥特长的机会,便想在他面前表现非一般的游泳水平,每种泳姿轮流上演,当她水里一个翻身,开始表演仰泳,右边的奶子浮出江面,他偷窥了几眼后,用手指着她胸脯,哎哎的连叫了几声,正在表演兴头上的夏琦娟,听见指手划脚的叫声,才意识到拽断掉的泳衣背带扣,从江水里一站而起时,赶紧害羞地用手掌捂住右胸脯上的奶子, 腆红着脸搪塞道;哎什么哎,没见过女人的奶子啊,大惊小怪。
除了吃奶时见过女人奶子。
你骗谁啊,少管所的毕业生居然没看见过女人的奶子。她恢复到了以往爽朗大方的性格。
我又不是叉妺强奸进少管所,为什么一定要看见过女人奶子。
好好我错怪你了救命恩人,想看就再看一会,不想看帮我背带打个活结。
有什么看头,不就是一坨肉。他弯下腰去给背带打结。
没看头就是想摸了。
有什么摸头,摸一把我身上又不会多出一坨肉。他直起腰;结好了,开路抹西。
今天的事真要好好感谢你。她的眼里出现泪光。
大嫂,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真要谢呐就去谢谢雷锋同志。
雷锋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在学习雷锋好榜样么。
今天虽然受了惊吓,但我还是蛮开心的。
我就说你讲话有水平,每句话都要颠来倒去想几遍才能弄懂。 
两个人在砾石泥沙上坐了片刻;起来走吧,你看大毛一直贼头贼脑地朝这边偷看,不要让他怀疑我们也在做贼。陆建强起身说道。 
你又没做贼,心虚什么。两个人光着脚板走在被太阳晒的微微发烫的江滩上。
我这个人在男女关系上特别心系。他的话音刚落,夏琦娟又惊叫了声;哎唷,脚被石头扎破了,今天倒霉透了 。
你在怨我吧。他低头一看,一块浅褐色的砾石上,血迹斑斑。
你不要多心,早上起来右眼皮一直在跳,我就有预感要出事,幸亏有你,不然我被冲到黄浦江里去了。
我没猜错的话,你表扬我是要我继续学习雷锋好榜样,背你走吧。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你还想我真的背你走。他顺口说了句笑话,真要背上驮个女人,他显得尴尬与为难,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和女人如此亲近。
不肯背是么,那我只能匍匐前进了。她翘了翘嘴角,装出生气的样子。
不是不肯背.是我怕肉麻的。
这有什么肉麻难为情,以后结婚还要当了众人面,一边抱一边亲着女人进新房。
我肯定不会这样做。陆建强刚摆好弯腰躬背的姿势,夏琦娟似乎怕他反悔,一个饿虎扑食,丰满的胸脯贴上他的后背,手抓住肩膀。他双手撩起两条温润的大腿,稳稳当当的走上了十来步,便觉得全身不自在,贴在背上鼓囊囊的奶子,就象冬天焐手的热水袋,越来越烫,并且传递到了裤裆里的家伙,开始发涨发烫,直挺挺翘在前面,欲火中烧的感觉弥漫全身。好在背上的夏琦娟看不到此情此景,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数十米,距离大毛他们还有一,二十米的地方,才说了句;我们歇一会。
夏琦娟象阵凉风一样从他背上顺势滑下,大毛却在那头吼叫道;猪八戒背新娘,背不动我来背。
真没用,才走了几十米就背不动了。他俩席地而坐。
背你跑个几百米也没问题。他故意坐到外侧。
那起来一鼓作气跑到底。
那太难看了。
这有什么难看,是你态度不端正。
呸。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向他解释说难看的含义,干脆用手指着裤裆;我是说这里难看, 这种样子走到别人面前不难为情啊。
她顺着手指的方位,一眼看见顶起的裤裆真象把撑开的伞,赶紧别转头,脸上浮现羞赧的绯红;我刚才还以为你是绝缘体,原来跟别的男人一样啊。
听你口气见识过好多男人。
见识过男人,但没见识过男人那东西。她知道说漏了嘴。
你说话真的有水平,我一点也听不懂,男人和男人那东西不长在一块吗。
她见陆建强不理解自已说的话,只好解释道;我高中隔壁班里的一个男同学,有次把我堵在楼梯脚下的贮藏室里,说是因为我的缘故,他的那根东西翘起来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我去摸摸才会软下去。
你相信他讲的话。
那男同学是三好学生。
因为三好学生,你就相信了。
不全信,不过当时听了真的感到好奇,我的手居然有这么神奇的本事, 我就闭着眼睛,手伸到他裤裆里去摸了几下。
后来呐,真的软了?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后来他不知为什么哼哼唧唧,我怕被同学听见,赶紧抽手跑出贮藏室。
三好学生是在编谎话骗你给他打手枪,现在人呐。
不知道,有次到家门口来候我,被我表哥拎了菜刀追出去两条街,估计吓破了胆,后来没敢再来找我。
你和男人睡觉也不看看那东西长的什么摸样。他话一出口,马上意识到问话有点过份,随后解释道;哦,我沒其他意思,也是觉得好奇,随便问问。
你有其他意思也不关我的事。她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又跟刚才没什么两样;跟你讲了,你绝对不能讲给我表哥听,你先发誓答应。
我答应,你的事情关他屁事,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他老觉得我会上当受骗,我其实也就和一个男人睡过觉,一共才睡了三次,在被窝里瞎子摸象,眼见才为实么。
他想开个玩笑,说把我的拿出来给你个眼见为实,话到喉咙口又咽回去;现在那个男人呐。
跟着他老子去镇江上班后就没了联系。
你不去找他。
有种人走了就不要再有期待,有种人明知不会再来,但还是要坚持等待。
太深奥了,我们形容这种人也有个成句,拔卵无情,就是人走茶凉的意思。
你刚才说打手枪是嗲意思。
手淫,我们在少管所里三天两头打手枪。
好象不往外淌血,封口了。她看着脚底板上的三角形伤口.
下地走路一吃力,伤口马上会崩裂。
你还翘着吗? 不能一直坐在这里。
好象你比我还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我想一直这样翘着肯定也很累。她说完捂嘴一笑。
亏你笑得出来,现在是轮到我倒霉了。
要让我也做一回你的救命恩人吗。
陆建强脸刷地红到脖子,犟声犟气地说了句;我要你救什么命帮什。然后撕开嗓子连喊了几声;大毛大毛,把我军裤鞋子送过来。
他们几个人围着块塑料布,上面放了一堆汽水啤酒桃酥瓜子,秤砣盯上了赵师傅,坐到她的对面,贼溜溜的眼睛老是在双腿之间,被泳衣绷紧的丰盈隆突处转来转去, 一会又停在白皙的酥胸上,丰满浑圆的奶子在泳衣下面撑得鼓鼓胀胀,两侧露出了半个圆鼓鼓的奶子,好象随时有可能从低露的领口里跳出来。吴森林和小铃铃并躺在江水里,用肘支撑起身体,一会仰望一会平视观赏江上风景。另外两个小姊妹,一个有男朋友,另一个又矮又胖, 大毛瞧不上人家,正闲的无聊,抓起军裤鞋子,跑过去往陆建强面前一扔,一脸的不开心; 你们原来都是有目的有计划,都叉到了小姊妹,老子当了回白痴。
你这张夜壶嘴又在胡说八道。陆建强穿好军裤,低头一看,翘挺的部位在宽大军裤遮掩下,没有刚才显眼了,他下意识的瞟了眼夏琦娟,发现她正好也在瞟看他的裤裆,两人会心一笑;当心被眼睛看进去了拔不出来。
那就一直放在眼睛里,不拔出来。
你们这是地下党接头对暗号吧。大毛调侃道。
三点整,一行九人整装待发,等着吴森林一声口令,骑车蹬上回常武的路。骑到一半路程,天空突然变脸,下起了暴雨, 晒了一天太阳的煤渣路上热气腾腾,空气却一下凉爽了好多。夏天的夜幕不知不觉中降临了,队伍也在夜色里走散了,大毛和另外两个骑单人车的小姊妹,早已消失的无影踪了。秤砣带着赵师傅拐进条小路,说是抄近路。吴森林后车座上坐着小铃铃,夏琦娟脚底板有伤,陆建强陪着她象老牛拖破车,骑进常武市中心,万家灯火已熄灭了一半。吴森林建议;去浮桥头的夜摊上吃碗冷拌面。夏琦娟搭上话头;好啊,我请客,今天辛苦你朋友了。
吴森林不时的朝他眨眼睛,陆建强明白他是在意示自己去献殷勤,讨好表妹夏琦娟,偏偏他又不会玩这一套,想到去拍小姊妹的马屁,他就头大了。他一吃完面,夏琦娟递上手绢;用我手绢擦擦嘴。还手绢时又说了句;我表哥就住桥下面。他说;我以前常去他家下棋。夏琦娟说;我家就在他家隔壁。他先是漫不经意的哦了一声,然后又问;你家里没有大人啊。夏琦娟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人死光了。他连忙解释;你不要误解,我意思大人在家,我们就不敢去玩。
我家大人是上长日班,大礼拜天休息。
夏琦娟话里有种暗示,他没品出来,随口回应了句;我家大人是上长日班。这话让她听的啼笑皆非。
我们有点事要谈。吴森林拉他到了桥栏前,开门见山问道;想叉我表妺吗。
就是谈这事吗,你又是不知道,我不会叉妺。
想不想叉和不会叉是两回事,我看出来她对你意思。
我知道了,这事先放一边,先谈正事。
就是上次和你们谈的事,我和老绅势手上刚抓了两个盗窃团伙和贼贩子,我和老绅势说还需要人手的话,我有几个可靠的好朋友,他听了没表态。
没表态基本就是不同意。
我知道他现在是利用我添柴生炉子,点着了炉子,说不定那天一脚也把我蹬了。老绅势个个老奸巨滑,我们屁股一撅,他就能猜得出要屙什么屎。
你的意思是硬吃硬做,砍了老绅势,强吃地盘。
时机没成熟,砍了他也没用,人家跑了换个窝,我们还不是空对空了。我是给你们打个招呼,免得不要说我讲有了上文没下文,等我掌握了老绅势的套路,要篡党夺权了,会来通知你们。
分手前,陆建强去和夏琦娟打了个招呼,说了通谢谢你请我吃面,山不转水转,有空再聚之类的废话。
夏琦娟只回了两个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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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建强在居委会加工场裁烫了一个月的塑料袋, 领到了七块七毛钱工资;你拿的计件制工资,没完成指标是要从中扣除工资。会计常兴官解释道。
陆建强呵呵一笑;没关系,领了第一个月工资,今晚就去请你儿子吃饭。他知道娘老子反正也不在乎自己拿多少工资,有个地方上班如同有了个关关人的牢笼,他们由此整日整夜地提心吊胆。不过,拿这么一点工资,或多或少打击了好好工作的积极性,渐渐地又恢复吊儿郎当,自由散漫的本性。上班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偶尔也会无故旷工下班时间没到,加工场门外常常聚集了三,二个歪戴军帽,叼着香烟的小痞漏,说是来接朋友下班,陆主任一打听,说全是陆建强的难兄难弟,感觉自己接了个粘在手上的烫手山竽。请神容易送神难,陆主任心里害怕得罪这些人,怕那天走夜路,后脑壳无缘无故地挨了几砖头,这种事情屡见不鲜,马园巷居委会的治保主任就是个例子,马主任前脚踏上厠所台阶,背后飞来七,八块半砖,有块半砖飞在眼角上,把他砸成了个终生斜眼,派出所排查了半个月,连根蛛丝马迹也没查到,年终评了个区劳动积极分子,捧了个夹着奖状的镜框,算是补偿。陆主任不想为了个荣誉镜框,也被人暗中作弄了个终生斜眼。他知道找陆建强商量换工种,绝对不能用强吃强做的口气,而是以征求他的态度;建强,我和你娘老子也算是几十年的老朋友,我也不可能指条山东路让你去走,冷饮厂跟居委会一直有工作上的联系,我看你在加工场里,跟老残人员一起上班,也发挥不出年轻人的工作热情,现在有个卖棒冰的机会,上的又是自由班,你把棒冰箱往电影院公园门口一停,又是上班又可以玩,毎天只要卖掉六十支,工资一分不少,多卖多得。陆主任发了根烟,又湊上前去替他点着;反正是你拿决定。
陆建强才抽了三口烟,便当场拍板;去卖棒冰。
好,户籍警那里我去搞定。陆主任把胸脯拍的啪啪响。
陆建强当晚回家跟老子陆盘根说;居委会调到供销组里去卖棒冰。
不是蛮好么。陆盘根第二天从家里带走两件破棉袄,半新旧的凤凰牌自行车骑进了厂木工间,吩咐小木匠;替我打个棒冰箱,箱子四周箱底铺垫上层棉袄,然后用粗铅丝固定在后座上。
下班前,陆盘根去骑改装好的自行车,小木匠特意送了块楝木敲板,先在箱盖上笃笃地拍打几下,来上了一段棒冰谣;买棒冰,卖棒冰,棒冰要吃奶油佬。

翌日早晨九点,陆建强骑上棒冰车,找陆主任一同去新桥下面的冷饮糖果厂办好手续,然后去冰库门口排队,凭证提货,领取了四十支棒冰,二十支赤豆,二十支奶油,赤豆棒冰卖四分一支,奶油捧冰五分一支 。等他骑车上了街,心里开始反悔;万一被朋友看见我在卖棒冰,传出去也太丢人现眼,卸台型了。接着他去了供销社,挑了顶礼帽式样的草帽,出门时自我安慰了一句;有嗲卸台型,男子汉大丈夫,龙门要跳,狗洞要钻,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把自己安慰的顿时豪情满怀。
陆建强也用心观察别人卖棒冰的规律,中午的时间段里,是骑着车子窜巷走巷,边蹬车边吆喝叫卖,下午是定点赶场,熟记住市里毎家电影院的放映时间,放映前二十分钟,赶去电影院门口空场上,架车拍板叫卖,放映后十分钟,赶去另一家电影院门口,架车拍板叫卖。但他还是要面子,怕在电影院门口碰上熟人,以前跟电影院门口的票贩子说话,一向是恶声恶气翻白眼,如今要拉下脸面,感觉是跟他们沆瀣一气,而且赚的钱只是票贩子混的零头,这个对他而言,过于勉为其难,话说是狗洞要钻,心想的还是要跳龙门。他头几天卖棒冰的线路,主要在城圈子外围吆喝叫卖,结果是吃力不讨好,又累又没销路,骑车时间与路程比别人翻上几倍,卖到天黑,箱底总要留上一排开化的棒冰,只得带回去给一家人当点心吃。有些棒冰已经化了,解开棒冰纸,叭嗒一声掉在地上了,按照这样的损耗,每月的工资不够赔偿,娘老子给他算的是另一笔帐,不出去乱窜闯祸,亏多少也是赚。
有天上午,他骑车去人民公园斜对面的常武剧院,在大门一侧的售票窗口旁架好车,排队买电影票十几分钟里,居然有三,五个人找他买棒冰,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算是找到了块卖棒冰的风水宝地。更妙的是剧院大门另一侧,凹陷进去的一块空地,有个留了白胡子老头,在那摆了个小人书摊兼卖零食。从此,他每天上午十点,准时出现在小人书摊,看戏卖麻团,边卖棒冰边看小人书,中午饭就去旁边的双桂坊点心店,一碗冷拌面,或者三两汤团,凉粉加绿豆汤,几天下来便跟白胡子老头混熟了,空闲时也会帮他收钱卖货做生意
陆建强在常武剧院旁卖棒冰,碰到的第一个熟人是吴森林,他涨红了脸,把卖棒冰的缘由跟他一讲;再卖一个多月棒冰,等户口转正落户了,就去你娘的。
我去派出所报户口怎么没听说有三个月的落户考察期。
和老绅势合作愉快吗。
这狗日的比贼还精明,一个人可以顶我们五个脑袋,弄他是早晚的事。
他还有其他背景吗。
他跟我吹牛说火车站广场公交车上的白拆子,全被他徒弟捏在手上。
弄他时你讲一声,我带几个少管所里认识的朋友一起弄。
我也可以从下街调些人马。吴森林陪他卖了半个下午的棒冰,临走前说了句;我表妹好象对你有意思,常来问我,说你怎么不来下棋打牌。
每天要卖几十支棒冰,那有时间出来玩,到下下个月有的就是时间了。他赶上前去叮嘱了一句;你他妈回去千万别跟她说我在这里卖棒冰,太卸台型了。
夏琦娟还是主动找上门去了。
这天黄昏,她在家里精心打扮一番,穿上一条刚卖的枣红色喇叭裙配细碎花的浅蓝色衬衫,给漆黑清澈的眼睛配了付太阳眼镜,薄薄的嘴唇凃上了点淡淡的口红,看在镜子里娇俏玲珑的样子,自己脸蛋上满意地现出典雅秀气的笑靥。她的脚步停在了棒冰车前,看着陆建强专心致志地翻看小人书的神情,忍俊不禁的只想暗笑,拿起箱盖上的敲板,笃笃的敲了几下,落落大方地说了句;我买根奶油棒冰。
陆建强听见这声音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谁的声音,他偷偷地瞟上一眼,如果是熟人佯装没听见,让白胡子老头替他做生意,要不就放弃生意,让她多跑一家。他缓缓地歪过头,正好与夏琦娟早就放在那等待的目光,来了个对视。他的脸一瞬间翻成了红旗色,尴尬地放下手里的小人书,举步维艰地走向棒冰箱,一股无名火涌上胸口,看着她调皮的笑脸,心里恼羞成怒地骂道,;狗日的吴森林,已经特意叮嘱你别跟她讲,你狗日的还是出卖了我。
我要买一根奶油棒冰。夏琦娟故意一字一顿地拖长娇气的声音。
你表哥怕我卖不了棒冰,特意叫你来做我的生意。他没好气地应一句。
她听了先是一怔,转尔还是笑吟吟地说话,但声音有了些异样;我要去旁边的反帝照相馆取照片,表哥随囗说你在剧院门口卖冰棒,我顺便来看看你不行吗。
我天天在这里卖冰棒,你天天来看也没关系,又不要买门票。
陆建强的莫名其妙的抵触情绪,如当头浇了盆冷水,弄的她也莫名其妙,一脸懵懂,事先握在手心里的一角票面,早已被汗水湿透,见他从箱里取出根棒冰,放上箱盖,伸手去拿捧冰时也把一角钱湿漉漉的纸票,放到了箱盖。他皱起眉头,作出了付重新打量她的样子;对不起,没零钱找,算我请客吧。
夏琦娟自以为总算等来个有话可以好好说的话头,连忙凑上一句;那就不用找了,算我请你吃一根。
就这么好好的一句话,却象把刀子,不知扎痛陆建强的那根神经,伸手把箱盖上的纸票,往地上一掸,抬脚踢向车撑脚,踩上踏脚,来了个前上车,一声不吭地闷头猛蹬。
夏琦娟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落满余晖的背影,消失在车水马龙的人流里,眼泪如雨滴扑簌簌往下掉,没想到他如此的不解风情,更没想到开个玩笑也会把他得罪。她原本打算陪他卖完捧冰,单独请他去副食品大楼的地下冷饮室里吃夜饭,既是答谢,也想跟他交个朋友。一腔热情结果是换来盆透心凉的浇头水,她捏着手绢,一路懊恼不已,一哇擦抹着源源不断地往外涌的泪水,走到了表哥家门口,喊他出来,听她幽怨地哭诉着刚才发生的事。
哭有用呐你就继续哭,没用呐就不要再哭,我看着你哭心里都厌烦。吴森林见她不哭了,象大人一样叹了口气;你这种调头我听了也会光火,他这种人本来就把面子看的比命重,在你面前卖棒冰已经丢尽了面子,请你吃根棒冰,你倒好,反过来要请卖棒冰的人吃棒冰,不知明摆着调戏人家,故意刺伤人家的自尊心。你不要解释说你不懂人情世故,这也不叫人情世故,应该叫人之常情,人之常情都拎不清,还到社会上去交什么朋友呐。那天晚上你请客吃冷拌面,吃完后他一定要跟你算帐,把他吃的面钱结还给你,你心里惬意吗,最起码认为他没把你当朋友,妈的,能把两个人的帐算了一清两楚,这种人都不能做朋友。你这么去一闹,他对我也有看法了,他特意关照的话,我非但沒当话听,结果又将他出卖了。
你去找他不会不理你吧。
怎么可能呐,患难之交情深似海,我还要朝他发火,一个男子汉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对女人发脾气,况且他也知道你是我的表妺。
今天的事是我错了,你替我向他认个错。你们千万别为了我的事吵上一架,影响感情。
他这人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你也别往心里去,真朋友吵架说明都没玩心眼,动歪脑筋,只是看法性格不合,这个很正常。两个人混到了钱,他说要把钱藏家里细水长流,你说要花钱买吃买喝,爱好不同跟情义没关系。看你多读了两年高中,讲话做事喜欢弯绕绕,心里有话不能直说啊,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我们女孩子的心事那象你说的这么简单,不过我发现你少管所关了一年,不是进步一点点,思想变化蛮大,要是关上十年,可以到大学去当教授了。
好了好了,不听你的啰嗉,等我去找了他再说.
陆建强在常武剧院旁卖棒冰,碰到的第二个熟人是大毛,他故作惊讶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你准是来装神弄鬼吗,不认得我就死死远点。
你烧成灰我也能认得出一堆卵子灰,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们个个越混越有出息,我急的投江跳楼滚钉板下油锅的心也有了 。他随后诡秘一笑;从江边回来后也没看见秤砣吧。
是啊,他又闯祸了。陆建强头一反应,秤砣又出事抓进去了。
这次闯了个弥天大祸,他要当老子啦。
你的夜壶嘴一天不敲破,你一天不造谣诬蔑,天就黑不下来。
我瞎说一句老全家,大毛正掌反掌噼里啪啦打出几记竹板的节奏;还记得一道去江边的赵师傅吗?就是奶子屁股最大,大腿根桩那儿最鼓,眼皮一单一双.....。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陆建强见他喋喋不休地比划个不停,打断了话头。
秤砣那天没回家,当晚就住到了赵师傅家,一住就是两天两夜。你知道赵师傅何许人也,寡妇,是个寡妇。她丈夫前年被卡车撞死了,也有人说是他撞车,这个用不着我们管。问题是寡妇有二岁的儿子,秤砣日了他娘,这孩子是不是要叫他老子。
你是美蒋培养出来的高级特务啊,这些情报是从那里弄来的。
天机不可泄露,我现在的代号是001,就象把钢刀插入了敌人心脏。他又是诡秘一笑;你快去可怜可怜他吧,一个童卵子那吃得消寡妇没日没夜地折磨,现在秤砣象根秤杆,走到你跟前是肯定认不出你这位少管所里的难兄难弟了,瘦的三根筋撑颗头,脖颈象根接力棒,我劝他肯定不会听,你快去劝劝兄弟回头是岸,将他从水深火热的销魂洞里救出来,晚了只能去寡妇家抢尸了。大毛说话象是在沉痛地默念悼词,脸上却堆起是幸灾乐祸的歪笑;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吴森林的表妹,看,说曹操,曹操到。大毛眼角余光瞥见吴森林嘴角叼了根香烟,正朝他们方向走来。
关我屁事,弄不好死在销魂洞里是他这辈子的
你们在说曹操什么坏话。吴森林眼角余光嘌着陆建强。
他说你混的象叫化子一样的东西,也敢自称曹操。
是吗,他现在不得了啊,脾气都比口气大了。吴森林挪揄;没出息的人才脾气大,有本事的人少戾气,我表妹跟你开句玩笑,你就朝他耍脾气,把她气的请了两天事假,两只眼睛哭成了水泡眼。拿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亏你还是我的朋友,要面子就不要情义了,都是山上下来的人了,没想到比女人还脆弱,告诉你,我对表妺比亲兄弟还要好,谁不让她开心,我也会让他难过。吴森林心里窝了股火,走来的路上就想好 ,见面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
你来鬼叫鬼嚷的激化矛盾啊,我本来想好改天请她吃饭,当面赔礼道歉,给你这么闹,我都不敢了。陆建强事后也意识到那天表现过份了,有失风度。
你算老几啊,以为自己是国际歌里的神仙皇帝救世主,你请她吃饭她就会来吃饭,你当面赔礼道歉她就要原谅你。他见目的己达到,脸上露出不易察觉和会心一笑;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等会我回家一趟,去喊她出来一起吃夜饭,记住,道歉时态度一定要诚恳,不许嬉皮笑脸流氓腔,否则的话,定你个态度罪。
吴森林坐在书摊上看完了两本小人书,起身说回家叫表妹过来一起吃夜饭。
陆建强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连营业款硬币点了进去,不到十五元;你身上有钱吗,先借给我请客。他跟大毛借钱。
我那来钱,我看有这些钱也够了。
你是一年到头没有钱,万一不够不是闹笑话吗。
去跟常客借,他上班有工资拿的。
他想了下,说道;你去跟他这样讲,说让他带点钱在身上,我请他吃饭。
那有这样讲话的。
你就说是我讲的,肯定不关事。
老是叫我去跑龙套,看见他我就烦他。
你这张夜壶嘴是见谁烦谁,快去快去。
常州剧院到常客家后门与常州剧院到浮桥头的路程相差无几,吴森林和表妹,大毛,常客同着苗晓静几乎同时到达棒冰摊,陆建强学着戏台上打耳光的动作,连拍了几个巴掌;我对不起,我不是人。夏琦娟没看出不破绽,以为他真的是自扇耳光,上前拉住胳膊;发神经病啊,嘴上道个歉就好了。几个人商量之后,说是去青果巷口的三鲜馄饨店。陆建强打开箱盖;我请客,毎人两根捧冰,一根赤豆,一根奶油。发完棒冰,他推起棒冰车走在前面,常客趁人不注意,凑上前说;月底了,我身上只有五,六块钱,你要全给你。
我身上有钱,叫你带钱是留着备用,以防万一。
后面那个是你的小姊妹.
吴森林的表妹。他回头看了眼他们;你天天在家陪小姊妹也不厌倦啊,换了我陪三天,肯定要跑出来玩两天。
问题是社会上没好玩的啊,总不能为了没事寻事头去上山。
如果社会上有钱赚,你会出来混吗。
如果的事怎么说呐,到时再讲了,
两个人说说话,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三鲜馄饨店门口,陆建强征求大家意见后,去账台上点了两斤油煎馄饨,六碗汤馄饨,五份熟菜,四大杯生啤,一共结了七块半。他们拣了张最里面的台子,与护城河一板之隔,窗外的弋桥上车水马龙,水泥桥栏杆上坐了一排赤着膊的拉板车佬,用手里的草帽当扇子使用。他们屁股刚挨上凳子,蛤蜊滩上以马卵为首的五,六个人涌了进来,围着斜对面的台子坐下,常客过去发了圈香烟,打个招呼,坐回自已的台上,陆建强问;你跟马卵恢复外交关系啦。常客说;上回挂牌游街,他们偷偷塞给我半包香烟带进了号房,出来后见面开始打招呼了。话刚说完,马卵,方板酥过来发香烟打招呼;刚下山吧。方板酥问。
下来一个多月了。陆建强不卑不亢地回了句。
他们一离开,大毛又叽咕开了;这伙卵虫都比我们会混,看看他们脚上擦刮锃亮的皮鞋,一年到头,要从青果巷菜场里的白拆子身上,刮取多少油水。
人家能混是人家的本事,你就只会眼皮急,背后说说牢骚话。常客讥嘲了一句。
我呀还敢说说牢骚话,你呐。大毛斜瞟了一眼在埋头吃馄饨的苗晓静,后半句话咽回了肚皮。
吃饱喝足,几个人出了店门,陆建强又给毎人发了两根棒冰;带回家也要化掉的。他给夏琦娟捧冰时,加重口气;我请你吃的,不要给钱。她莞尔一笑;听懂了,那天下班早,我来帮你棒冰。
如果一个女人老是提到一个男人名字,不论夸他还是骂他,就是对他有那种意思。吴森林凑近他耳朵,旁敲侧击地提醒一句。
我看你象叉妹专家了。他敲了几下棒冰箱盖;我骑了这车子到处转不象样,就先回家了。
要散么都散。几个人散伙各自回家了。
陆建强在剧院门口卖了不到半个月棒冰,有人来找他麻烦了。找他麻烦的人是在剧院另一侧卖棒冰的人。这个人原以为他看了两天小人书,便会去别处叫卖,没想到书摊前安营扎寨,一本正经卖起了棒冰。原来是被窝里放屁,独吞,半条公园路,南来北往的生意全归这个人。他的出现抢走从南边过来的生意。这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带了两个朋友,上来把他箱盖拍的啪啪地震天响;你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陆建强扔下手里的小人书,看着面前几个气势汹汹的人,慢吞吞地说;当然知道啊,国家的地盘。
你狗日的不要装痴,这是双桂坊居委会定设的摊点,你现在是占了别人的茅坑屙屎,蝗虫吃过界。
你先闭上臭嘴,不要骂人。大路朝天,各人一半,我希望都不要没事找事,抓个虱子放头上挠挠,我顶多再卖一个月棒冰,就歇手不做了。陆建强不甘示弱,眼睛老盯着对方,好不容易找到这块宝地,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拱手相让。
另一个人故意将衬衫袖口撸上三寸,露出手腕上纹刺的铁销锚,借此恫吓;你当我是白痴啊,再过一个月,天凉了谁还来吃你的棒冰。
陆建强学着他的动作,把衬衫袖口往上一撸,露出手腕上纹刺的忍字,象是地下党接头对暗号, 故意将手上纹身在他的眼前;我们先做生意,晚上九点,对面公园门口,单挑群开随你挑,谁怂谁不来谁闭口。
当晚八点半陆建强,吴森林纠集了少管帮里的近十个人,揣上铁家伙,从晚上八点半,等到九点半,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大毛几乎天天下午晃过来替陆建强卖棒冰,看小人书,发生的争突的前一天,他将没卖掉的棒冰,狼吞虎咽地两口一根,全吃进肚子里,边吃边啰嗦; 浪费也是种犯罪,我是为你好不想你犯罪,才吃下这么多棒冰。当晚回家便拉肚,一个晚上拉泻了七,八趟,翌日清早,就被二毛带着去医院挂盐水,几天没有露脸,一个礼拜后,终于神气活现地出现了陆建强的面前;你看,我为了防止你再犯罪,整整痩掉了六斤肉。我听人说,你跟人抢做棒冰生意,差点弄出一场大开鞭。
他嘴往旁边一歪;就是那个人,主动讲和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讲和就算啦,付开销费了没有。
这种人的竹杠有什么敲头,榨不出油水。陆建强只顾埋头看手上的小人书,大毛悄悄的拎了张书摊上的小板凳,不声不响的找这个人去算帐了。还是白胡子老头推了两下;你的朋友拎了我的板凳去打架了。陆建连忙起身跑上前去,大毛已被好几个群众拧住胳膊,扭送去派出所,那个人捂脑袋的手上全都是血,自行车倒在一旁,棒冰箱子里的棒冰散落一地。他凑上前去,又气又恨的说了句;你是真的来添乱,自讨苦吃。
大毛嘴硬地回了句;老子高兴自讨苦吃,关你屁事。
第二天早上,陆建强出门碰到了二毛,手上拎了只网兜,说是去拘留所给大毛送生活用品;行政拘留十天。
也算是祸不单行,当天下午,有人趁陆建强埋头看小人书的间歇,撬开了棒冰车锁,不但骑走了他的自行车,还顺手牵羊了一箱棒冰。他去南街派出所找到王民警,借着报案的藉口,叹起了几句苦经;我听你的话去上班,钱没赚,还倒贴了辆自行车。我最近不去居委会上班,想办法借钱买辆旧自行车,否则的话,我老子肯定不会放过我。
王民警劝慰道我会去你家做大人思想工作,总之,你不要给我添麻烦。
我现在不是黑户口了吧,我万一找到工作,,,,,。
早不是了,黑户口那有粮票油票发给你。
谢谢你了。他嘴上说着谢,心里狠狠地骂着;你狗日的骗我,把我当猴子耍。 
陆建强的棒冰车被人偷走了后,歇在家里无所事事,便去找吴森林到公园里去喝茶,话说到后来,商量到那里弄点钱来花花。吴森林说;自从和老绅势谈到人手问题,现在把我也当贼防了。陆建强说;鸭子头他们找到了一条财路,跟在有色金属厂上班的朋友里应外合,专偷铜块铜线,卖到乡下社办厂。吴森林说;我也听说了,有次从厂围墙里面往外扔铜块,正好扔到了在围墙外面巡逻的联防队员头上,他们就地埋伏,抓了两个送去劳教了,再穷下去只好去抢银行。
这句话引起了陆建强的联想;走,去问问常客有冲窑抢赌台的路子吗。
常客家后院门一推,吱嘎一声开了,省去喊门的麻烦,他家的门窗紧闭,感觉家里没人,陆建强迟疑了数秒钟,还是伸手在门上笃了几记,里面有人问了声;谁呀。
建强, 快开门。
常客赤着膊,先开出条门缝朝外窥望,见没有外人,说了句;进来了把门关上。兜转屁股跑回原先是她二姐的房间,他们两人紧跟着进了房间,陆建强见常客又躺回下了蚊账的床上,上前撩起蚊帐,看见苗晓静半躺在他身旁,上身穿了件白色小翻领汗衫,床单盖到肚子上,在翻看手上的小人书;唉,你的日子过的也太销魂了。说着放下蚊帐,两个人搬了张凳子坐下。
那有你们惬意,整天闲着晃来荡去,我们上中班,半夜才回家。
回家了又要加两个班,是辛苦啊。刚想睡觉,被你们闹醒了。
别废话,找我有什么事。
听你这讲话调头,还象是在跟朋友说话吗。没事就不能来关心关心你吗。陆建强指着写字台上一大堆小人书;天天和女朋友在家里看小人书。
你没看见小人书都粘了层牛皮纸封面啊,我粘封面,她写书名。
这是她写的字比我老子的字还漂亮。他拿起本小人书翻了几页;我现在失业了,自行车也被人偷了......。
我这个月工资,两个人去苏州玩了一趟,全花掉了,有关钞票的事免开尊口。常客一听话音,以为陆建强上门来借钱,赶紧先哭穷,堵住他的嘴;我们两个人所有财产加起来不足十块钱,还要混大半月。
看你的急相,讲的话也酸不拉叽,谁他妈来跟你借钱啦。
那就好,抽烟。常客撩起一片蚊帐,半个身子架上书桌;老子一想到钞票的事,你看,大热天里额骨头上都冒冷汗。
我也是啊,所以.....。陆建强见他朝自己眨眼睛,连忙刹车,换了个话题;你娘老子允许我们非法同居啊。
她愿意,我娘老子当然允许。
还是你有噱头,祖国的花蕾就这样被你霸占了,记得我进少管所那年,你还在念中学吧。
我就是那年毕业的。苗晓静回应了一句,她一只手捏着小人书,床单下的另一只手伸进裤管,抓着重又翘起硬挺的家伙,不时的用力捏一记掐一下,从他们吞吞吐吐的对话里,她预感这两个不速之客来找常客,肯定她没什么好事,便用这种小动作暗示,不要答应跟他们出去乱窜乱揪。常客装出浑然不觉,索性穿上裤子;我们去明堂里抽烟,让她穿衣裳出来一起去吃面。
苗晓静狠狠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你刚才说所以,想讲什么。 三个人在明堂里坐下,常客急着问道。
以后再说吧,不要我们前脚走,你们后脚相互开火吵架。
十几岁的毛丫头我还哄骗不了啊,带她去看场电影,回来睡一觉,什么事都没了,你先讲讲有什么发财路子。
我们有屁个发财路子,山穷水尽了才想到来问问你。一直保持沉默的吴森林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们没日没夜的在社会上晃来荡去,怎么来问一个厂里上上班的人有发财路子。常客回道。
现在和你的师傅老扒有联系吗。
有段时间不联系了。常客恍然大悟,他们是想让自己去找老扒物色个赌窑,冲窑抹台面抢钱。老扒上个月过生日,在常武饭店办了五桌,喊他带了苗晓静去喝生日喜酒,邀请的人中他俩年纪最小,连个敬酒打招呼的人也没有,从头吃到尾。现在再去开口跟老扒谈这种事情,感觉不是时候了。
抽空去搭搭脉,再不找些事情做做,香烟也抽不起了,都没脸说自己是混社会饭的,唉,混吃等死了。
老扒他们经常在表场上的老定心家里梭哈推牌九,大门正对着草科坊,老扒曾带着常客去老定心家玩过两次,每次都碰见韩君卿,去他家玩的人,年纪最小的也有三十岁了。听老扒讲,来他家玩的全是常武甲级好绅势,估计只有不想活想找死,寻死差条绳的人,才会以卵击石,去动他们的歪脑筋。常客没吐出一丝丝口风,自以为也是保护大家,他搪塞了事的说道;我空了去搭搭脉,你们也再想想其他办法,冒险闯祸的事尽量别做,没钱么就在家里歇歇。
他们一走,常客故作镇静地躺回到床上;约我去三桥头抓蛐蛐,不高兴。啊,你又穿上短裤啦。
你别装腔作势,我从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里,闻都能闻出又要来拉你去闯祸的味道。
常客佯装着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把刚穿上的短裤重又扒下,趴在她一丝不挂的身体上,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曾听老扒讲了件事,他的一个朋友在东门的一个赌窑里,赢了好几百块钱,结果被窑主黑吃黑了,窑主叫人在牌里换了几张花页子,然后赖在老扒朋友身上,把他身上的钱洗了个一天两净。常客当时听他的口气,虽然没有明讲,但也能听出,明显是在问他愿不愿意去混这笔钱,把窑主怎么黑吃进去的钱,再怎么黑吐出来。他当时去找傅兵,找了两趟都没见到他人影,这事就不了了之。
他想,这几天去找趟老扒,旁敲侧击地探探他的口风,如果这事还挂着那儿,就去联系陆建强去找窑主,硬吃硬做地黑他一笔钱,混个二百三百大洋,过一阶级有钱人随心所欲的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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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阳参与组织策划的飘渺农场暴乱事件,也让平头在农场上名噪一时, 在这场近百号人的混战中,他用铁床架敲破无锡号头脑袋的行为,在后来的整肃纪律,相互监督,检举揭发学习班里,被人写了匿名检举信,投到了管教科定设的检举箱。没人当面指证的情况下,平头当然矢口扺赖,死不承认,最终还是送进一米五见方,站不直又不能平躺的禁闭室,整整关了一个礼拜,在场部召开的年终奖惩大会上,作为态度极不端正的典型,宣布延长教期三个月并取消探亲资格的处罚。
平头是在83年六.一国际儿童节的前一天,拿到了解教释放证书。下山前一个礼拜,王志华通过留场员工,捎带给他两包下山喜烟;产地上海的光荣牌香烟。还有贰拾块钱,一句话;我月底或下月初可能有获准探亲的机会。
平头给他算了下时间,如果不出漏子的话,赶在84年春节前回家,应该是没有问题。他回捎一句话;大年夜,我们在一起守岁。
平头在一个礼拜前便知道了解教释放的准确时间,管教叫他写信通知家人,他在信上故意含糊其辞,只讲6月初释放回家,没注明具体时间。一只在牢笼里关了两年多的囚鸟,既然笼门打开,那怕忍饥受冻,也要由着性子自由飞翔上几天。在他的印象里;山外的世界,不过是只不设高墙电网的牢笼。 这句话被他写在日记本的扉页上。两年多的劳教时间,培养出了记日记与乱翻书的爱好,借此打发劳动八小时之外的时间。另一本曰记本扉页上,他写着这么两行字;保护膝盖与保护脑袋一样的重要,沉得住气,抬得起头,弯得下腰。他真正对思考产生兴趣,是在被禁闭的那段肚时间里,明白了人再狠,斗不过牢房墙壁,没有了人身自由,有何人生可言呐。
调到五中队后,平头对自己暴戾的脾气有所收敛,偶尔恼怒发火,也是靠嘴巴吓唬动粗或是虚晃一招,这是他为了适应新的处境,给自己设计应付外界人事的战略战术。如果没有触及自我利益,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同时笼中人的表演。他并非胆怯怕事,而是学会运用另一种方法,去化解潜在的甚至不计后果的险情。即便这样,在五中队里依然有他的位置,没人敢到他头上去挠挠搔搔,关于他带头参与暴乱,禁闭延期及至调离原中队的原因,五中队里流传着五,六个版本,有人好奇,总想听从他嘴听到暴乱的起因及其真相,他总是同一句话回应;我现在记忆不太好,昨天做的事都记不住了。他收工回到号房里,要么窜到其它号房里找书看,要么趴在床沿上写日记。 几个号头也不想在他身上一脚踩空,跌进茅坑,方方面面对他都很关照,谁在外面搞了名堂,号头总会想到留给他一份。
平头实在闲的无聊或来了兴致,会去找谈得拢的老乡吹牛。 他在五中队里交了二个年纪都比他大的朋友。一个外号叫汤司令,长的圆头圆脑,给他脸上配付金丝眼镜,活脱活象银幕上的胖翻译官,跟人讲话时,眼睛笑眯成一线天,发起火来脸一绷紧,又瞪成了一双三角眼,然而,他就是眼睛瞪成了火炬,也没人把他当回事。在山上要么让拳头替你发言,要么有朋友的拳头替你发言,老是打雷不下雨,就没人老吃你打嘴仗的套路。汤司令除了在老乡跟前摆摆老资格,开口就是想当年文革武斗我如何如何,他没意识到自已讲话腔调,就是在告诉别人,我已经是过气的汤司令,出手握不紧拳头,挥手无一人呼应。
平头却偏偏喜欢上他的想当年,从来不问他讲的故事是真是假,是历史回忆还是胡编滥造,总是饶有兴致地从头至尾把一个故事完整地听完,那怕把天吹破下大雨,他也是中间不插嘴,听完后不质疑,就当是看西游记那样的现代神话小说。比起跟其他人坐在一起,听他们谈女人吹牛比。他更喜欢汤司令讲的故事,还有他特意为每个故事添加的总结性评语,比如;见世面就是阴沟里翻过船,太阳下烧过钱,能享受最好的朋友,也能承受最坏的女人。
比如;敢负天下人的是烈士,被天下人所负的是神经病人。
比如;世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聪明人不过是比花痴更懂得如何取舍。
比如;人混社会先要学会厚颜无耻,学会丢脸,轮到你出风头一天,没脸照样有人把你当菩萨供。
比如;谁他妈不是从童卵子,被女人玩成了臭流氓,谁不是处女,被男人玩成了娼妇,不要怪比怪卵,要怪就怪自已为什么是个人等等。平头有时耐住性子,看着汤司令洋洋得意的嘴脸,象是背诵课文一样,声情并茂地讲述完整个故事,目的就是为了他最后一,二句精彩的总结性评语。觉得有些脱口而出的评语,要比故事本身更精彩,听完评语如同听到了集合令,拔腿跑回号房,一路默诵评语,然后工工整整地抄写在日记本上,有时上床睡觉了,翻开日记本细细揣摩。有几次在半路上,念叨念叨忽然忘了评语的前一句或后一句,回见头去问汤司令;你刚才讲的最后一句话,再重复一遍呐。汤司令两道眉毛拧在一起,苦思冥想了一番,轻飘飘的说上句;此一时,彼一时啊。眼睛一眨,老母鸡都变成了鸭。刚才的话过期作废,忘了。如果平头盯问一句,他振振有词的说道;憋在肚子里的尿是自己的,撒出去就没了,话也一样,放在脑子里的话是记得的,讲出去就没了。以后来听故事,笔和日记本时刻抓在手上。
你真以为自己在传达最高指示啊。平头没问出个所以然,心情自然不舒畅。
汤司令在外人面前故意表现和平头玩的特别热络,时常把他挂在嘴上,甚至在众人面前,将他当跟班使唤,自然有他的目的,想借着平头在五中队的威望,没人敢把他萝卜不当小菜,随便给面色看。平头对他的意图也是心知肚明,心里也默认了他的作法。因为他已将汤司令视为朋友,既然做了朋友,总要为朋友担当一些事,那些需要朋友帮忙才能做成的事。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有瞧不怪汤司令傍着大腿拧胳膊,想在螺丝壳里做道场的人。有天收工,汤司令捧了脸盆去水房里擦身洗头,刚把头上的肥皂挠搓出泡沬,三个苏州人围上去就是盖头劈脸的一顿拳脚,在场的常武人跑去给平头通风报信了;动手的是4号房的三个苏州人。
平头拉出藏在床底下的半根一指宽的扁担。有回,箩筐里的石头压断了扁担,他预感断扁担有一天会派出用场,索性一折两断后收藏起来,果然如此,现在轮到它出风头了。半米多长的扁担,一头插进袖管,一头插在裤袋,身后跟着的六,七个老乡,有人是想看热闹,也有人是见机行事。平头一行晃到4号房门口,号头是无锡人,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解教释放,自然不想有人在自己管理的号房里打架闹亊,他将那三个苏州人叫到号房门口;一,你们自己去商量如何,二,我报告管教,让他们来处理。三个苏州人中的大块头,鄙视了一眼平头;我跟你单挑。
两个人去了水房,有人主动出来清场,维持秩序,把所有人赶到水房。平头有备而来,一直在制造背后突袭的机会,趁其不意,绕到了身后,猛地抽出扁担,对着他后脑袋,狠狠的直拍了下去,苏州人毫无防备地往前踉跄了二步,没等他站稳,第二记直接将他拍打在地,平头一进瞄好了有人忘了拿走,放在水池里的热水瓶,他想好了用开水浇烫不留外伤。
平头拔出瓶塞,对着他后背哗哗哗地倒出了大半杯开水;服不服。
他哇哇啦啦的嚎了几声;你他妈带家伙,玩鬼花头耍赖皮。
你们三个偷袭一个不是玩鬼花头啊。他又哗哗哗地倒出了大半杯开水;服不服。
服了。苏州人不服气地叫声。
你们想是掂掂我们的吃量是吧,回去跟你同伙讲,我不欺负别人,别人也休想欺负我们 。
经过这次单挑,奠定了他和汤司令在五中队的地位,他俩走在路上,别人主动让开一条道,避免肢体的碰撞
汤司令比平头大十来岁,据他自已介绍,文革武斗时期,他是常武市联指,后改称工农学造反派的第七把手;年轻时根本不知道命是什么东西,攻占军管委设在火车站的指挥部,我是首当其冲,十几辆卡车顶上架着清一色的机关枪,哒哒哒地一路横扫过去,打死的狗都有十几条。平头无从考证汤司令讲述故事的真假,就当听说书,有些精彩的故事情节,他还写进日记,譬如把女宣传队员的手脚,绳绑在长凳脚上游街,扒光她们的衣裳,赶到舞台上去,精赤着身体跳集体舞,抄家烧老庙等等。他因为文革武斗时期的一桩命案,判了九年有期徒刑。他这次是腐化罪,劳教二年;老子正在姘头家床上睡午觉,老派冲进来抓了个现行,妈的肯定是她丈夫去报派的,这狗日的太不厚道了,这几年要不是我带着他一起混,早就去做叫化子了。
天底下也没你这道理吧,日了朋友老婆,反过来还要说朋友不厚道。
他是棉花卵,占着茅坑不屙屎,老子是帮他行好事,我不日,那骚货迟早也会到外面去找人日。
平头在五中队里另一个朋友姓孙,别人都叫他书生,是个插队返城知青,才回到城里一个多月,就被抓来劳教,平头问他因为什么事劳教,他垂头丧气地一笶;男女苟且之事。平头将苟且听成了狗蛆,便想象出男女象狗蛆一样办事。书生家里人每月给他寄小说,电大复习教材.他的衣柜箱里积攒了好几十本书。平头经常找他去借书,他也会热心向他推荐小说,然后拍马屁地表扬夸奖几句。自从跟平头拉上了层关系,改变了在中队里整天夹着尾巴,低三下四的形象,也没人敢随手抓本书,撕了当草纸用。
书生说起话来文绉绉,喜欢跟平头谈他今后的理想,说以后他会成为一个比茅盾还要伟大的作家。平头不知道茅盾是谁,这个人的名字让他小学课本上的成语解释,用你的矛,刺你的盾,书生只要谈起理想希望,平头心里就会嘀咕一句;又在痴人说梦了。起身抜腿就走。
平头释放的前两天,趁着出工的机会,将六本日记塞进塑料袋,埋在了釆石场二,三十米深的石坑底里,他以为这样也算是跟囚役生涯作了个了断。
平头出所那天,行李包里只塞了件破棉袄,一块拳头大小,形状纹络象张人脸的石头,他带回家作个纪念,其它东西全送人了。山上流传着一个说法,如果把自己的东西全留在山上,你就还会上山。裤袋里有二十八块二毛钱,解教释放证,穿在脚上布鞋夹层里,藏掖着三张老乡托他带出去的便条。一张是汤司令给他徒弟王大勇,一张是孙写给对象的情书,还有一张是号头汪建中写给他表弟汪忠伟的。他把便条交给平头时,特意关照了一句;万一被检查出来,拚了命也要抢回来,吞到肚里去,千万也不能落到管教手里,你也千万不要拆开来偷看,因为知道了内容对你绝对没有好处。号头汪建中原是卜弋煤矿材料科的采购员,平时喜欢拆装无线电收音机,自己装了台带短波的收音机,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听美国之音,三家村夜话之类的电台。 有天晚上,被人喊出去临时替人打几付牌,出门时忘记关掉收音机,结果被同宿舍的人听见后,赶去保卫科检举揭发,值班科长带了矿警及时赶到,人证俱获,他以收听敌台,劳教二年。
汪忠伟是平头二十二中学的同学,同级不同班,住在南大街上常武文物商店旁边弄堂里,跟他既是同学,又算得上是半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门口人,他因斗殹被送到飘渺农场十一中队的前一个礼拜,平头从十一中队调到五中队,两个人前脚后脚擦肩而过,三个月前,他因为左手被管教用土铐成了残疾,场部喊他家里人来带他回常武治疗了。
汪忠伟的保外就医事件,当时在西山闹的沸沸扬扬,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整个飘渺农场直至省司法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便去那个中队拉个人出来问问,常武人在西山,啥人混最老卵,一大半人要竖起大姆指;火车不是推的,牛比不是吹的,常武人小甥,硬气咯
小甥是汪忠伟的外号。三个多月前,场部管教科一次例行的突击搜查号房,从小甥所在的号房里查出了半包香烟,几根火柴头。抽烟这事情在中队里司空见惯,只是这次是被上级抓了个现行,值班管教在领导面前没法交待,便矛头对准了号头王忠伟,朝他一顿吼骂又是眨眼暗示,推个新兵出来顶事,一口咬定是在收工路上捡的,吃顿皮肉苦,双方都有个交待,这事就算完结。干郚声色俱厉地连吼三遍;汪忠伟,限你三分钟交出人,不然拿你问罪。号房里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时地偷望两眼号头。汪忠伟也朝管教眨眼睛,意示你总要给我个跟他们商量的机会,征询下别人意见,我公开做内奸,当众交出人头,以后怎么做人呐。管教没有反应过来,照样骂骂咧咧;你们他妈的全给我装聋作哑,把我的话当放屁是吧。汪忠伟听见放屁两个字,忍俊不禁地噗哧笑出了声。没料他的笑声激怒了管教,恼羞成怒;你他妈竟然还觉得好笑。抬脚对准王忠伟的小腹,上前猛踹一脚。汪忠伟毫无防备,朝后退了七,八步,后脑壳嘭的一下撞到了墙上。他发起脾气也是头死不买帐的犟驴,冲上前去,张嘴凑到管教面前,猛哈了几口气;你闻闻有香烟味吗,我他妈从来不吃香烟,你们查不出人,就来栽赃陷害一个好人。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在社会上也不抽烟,烟味浓重房间他都不踏进,一句话,对香烟严重过敏,抽上一口烟要吊呕上半天。
汪忠伟的行为举止,得罪激怒了在场所有的管教干部,没想到这么个声音沙哑, 个子矮墩结实的人,居然当众顶撞,让管教下不了台,决定拿他做违纪典型。一顿拳脚伺候之后,又将他架到值班室前空地上,给他上了副农场特产;土铐,而且还给来了个苏秦背剑式的扁担铐。一个管教把他右手拽过肩膀,一个管教将他左手拽到背后,然后咔嚓一下将两只手铐在了一起。所谓土铐,就是是用小指头粗的铁条,弯成U型,两端锤扁后钻有小孔,每个接头处打个铅笔粗细的圆孔,插进铁销,正好铐住双手。一般人上了扁担铐,扛了个把小时,两只胳臂会渐渐的要失去知觉。尤其汪忠伟这样五短身材的人,不出五分钟,黄豆大的汗水如雨珠,吧嗒吧嗒掉在地上。一会儿的功夫,眼前有了滩水汪汪的汗渍。
场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使用土铐,原则上不能超过两小时,超过这个时间,容易导致骨折,筋骨残疾等。谁知汪忠伟偏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犟头货,从小喜欢看《红灯记》《洪湖赤卫队》之类的革命样板戏和《烈火中永生》之类的革命电影,这种革命精神潜移默化地成为了他的江湖信念,士可杀,不可侮,做人不能象甫志高,王连举,屁股一挨上老虎凳,便立马做了叛徒。一顿冤枉拳脚,打出了他的犟头脾气,心想别指望能把我屈打成招,今天老子豁出去了,弄死我也不会说句怂话。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膝盖骨顶住下巴,虚汗都出尽了,全身瑟瑟发抖,背部发凉,脑袋又涨又痛,他紧咬着牙关,作出付闭目养神的样子。过了一个多小时,坐在一旁等着他求饶的管教心慌了,额骨头上冒出虚汗,过几钟就要回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真要是把犯人铐成残废,上级追责,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处分或开除算是从轻处理。
钉头碰上铁头,现在轮到管教围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怕事的管教说,这样硬碰硬的对抗下去不是办法,迟早要出事,我们主动送个台阶给他下来吧。强硬派说,不行,以后大家都跟样学样,我们威严扫地,怎么管教这一百多号渣滓。
负责看守的管教,见他搁在膝盖骨上的脑袋,半天没有晃动, 心想会不会昏厥了,伸手去探了下鼻息是否正常。汪忠伟突然斜过头,给他个怒目圆瞪,管教一把拎住他的右胳膊;站起来。汪忠伟疼的龇牙咧嘴,只得乖乖地贴墙而立。
这时到了中午饭点时间,送饭的板车停到了中队门口,门岗打开门,管教押着拖板车的犯人进了大门,各号房派出三个人,端着脸盆排队领饭打菜。管教的注意力转向了饭车。汪忠伟眯着眼睛,斜视了一眼半敞的大门,脑子里冲动地闪过一个念头;一不作,二不休,你们拿老子寻开心,老子也不会让你们舒心好过。趁着门岗回中队打饭,看守管教的一时疏忽,他反缚着双手,突然象头激怒的公牛, 闷头跑出大门,冲向距离大门约有十五米的运货码头。等到管教发现他的逃跑行为,他己冲过了狭窄的山路,管教撕心裂肺地一声喊叫;他逃跑了。随即跑出了个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去一把抓住上了土铐的胳臂,汪忠伟的身体猛地左右一甩,骨头里随之传出咔哒的声响,他当场疼的昏厥倒地。后面赶上来的管教以为他躺在地上装死,上去补了两脚;你想跳太湖寻死害人吗,告诉你,晚上死黑死,白天死白死。
管教清晰地听见汪忠伟从骨头里发出的声响,见事不妙,赶紧喊人将他抬回值班室,开碰头会,如何避重就轻欺上瞒下,向场部汇报事情经过,最后统一口径;汪忠伟釆取自伤自残,逃跑的方式,消极抵拒管教,不服处罚。
场部派车将汪忠伟拉到医院,吃夜饭前,验伤报吿送到中队长办公桌上,左手筋骨严重受损。意示如不及时治疗,有残废的可能。管教科最终决定是;给他弄个保外就医。中队部接到决定,随后通知汪忠伟家属,接他回常武大医院去治疗。
汪忠伟在农场医院里躺到五天,哥哥汪建伟带了娘来医院,说要带他回常武治疗。汪忠伟把事情经过跟娘讲了一遍;不能轻易放过他们。汪建伟一听弟弟的讲述,带了娘去场部闹了一天,最后副场长出面,答应彻查这件事的真相,追究渎职干部的责任,又劝慰说赶紧回去 ,不要耽误最佳治疗时机。汪建伟说;所有医药费要你们付。副场长说;你们先垫付,等我们把整个事件调查清楚后,再作决定。场部的意图很清楚,只要能把他们哄骗回去,以后的事好说好办了。
汪忠伟当然心有不甘,临走前丢下句话;你们等着瞧,老子要是不做出件惊天动地的事,给你们一个报复,老子也对不起这只手臂。回常武的路上,他开始盘算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才能惊天动地,让全国各族人民都知道。

平头在场部门口,回绝了拖拉机的接送,他想沿路看看西山的景色,晃到西山轮船码头上,做出个投篮的姿势,将手里的行李包扔进了太湖。飘浮的行李包象是溺水者的脑袋,湖面上晃荡片刻,渐渐地沉没,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随之发出异怪的欢叫,感觉二年多噩梦般的劳教生涯,随着行李沉入湖底,宣吿结束。从梦餍中出来的平头,仰望湛蓝的天空,棉絮般飘浮的白云,阳光似乎格外的灿亮刺眼,让他产生了种幻觉,掂起脚尖,感觉伸手就能抓住白云,他甚至够得着无形的太阳,身体如同呼吸,飘飘然地陶醉在云天湖光之间。空气仿佛也变轻了,散发出树木的味道,又象是雨后石头的清香味。当头悬的太阳,看起来总跟以往的不一样,特别耀眼。身上穿的的确良短袖衬衫,是汤司令送给他的出山礼,早己被汗水湿透,紧紧粘贴在背上。
平头乘坐的火车,到达常武是晚上七点三刻。一踏进常武,便闻到一股葱油饼的味道,高挂的月亮恍如抹上一层灰蒙蒙的尘埃,天空显得更加深邃诡谲,空旷的车站广场,晚风拂面而过时,能听见它发出含糊的碎语。不远处的香樟树下,一对年轻人旁若无人地面对面一言不发,含情脉脉地对视,象是一尊雕塑,分别不出是谁是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的人,偶尔有行人的脚步和栖息在树冠上的麻雀,发出叽叽喳喳的声响, 象是老人粗重的哮喘声,在夜色笼罩下的广场上随风飘荡。眼前急驰而过的汽车卷起尘埃,车灯光后面的树影和灰不溜秋的房屋,随之一闪而过。 他象是个旅客,绕着与中学操场差不多大小的广场,晃了一圈,脚步最后停在报亭一侧的黑市烟摊前,犹豫了十数秒钟,咬了下牙关,花一块二毛钱,买了包带过滤咀的凤凰牌香烟,有生以来,他头一次奢侈地买这么贵的香烟。不知是对香烟怀有莫名的仇恨或是心痛花掉的钱,他屏住呼吸,牙齿紧咬住海棉烟咀,印下深深的牙痕,然后长长地倒吸一口冷气,狠狠地抽上一大口,直至大脑产生了缺氧似的眩晕,眼前晃物先是摇晃,紧接着模糊一片。
通往地下通道的路口,如今有人挂灯摆摊,做起了点心夜市, 一眼望去,有七,八个吃食摊,小贩们圈地支摊,有人围着简易炉灶忙碌,有人站在路中央,吆喝招呼过往的行人旅客。平头在每个摊头前停顿了数秒钟,拌粉皮,绿豆汤、冷拌面粉丝汤蛋炒饭,除了啤酒,没有一样激起食欲。转身折回的路上,居然听见有人喊他;平头,平头。他刚停下脚步,有人从后面赶上来,脖子上挂了块沾满油腻污迹的围腰布;认不出我啦,十一中队2号房的马展,外号大麦。平头的脑子里没有这个人的印象,凭他的自报家门,猜想在西山时曾经和他呆在一个中队,稍微聊了几句,果然如此。平头发了根凤凰牌香烟,马展拿在手上左看右看,似乎不太香烟这是根真烟,抽上一口,吐出一股散发浓郁香精味的烟,他张大了嘴巴,似乎舍不得白白地浪费了这口好烟,凑上前去把这口烟倒吸进嘴巴里,连着唾液咕噜一下咽进肚子,同时又将点着的香烟掐灭,小心翼翼地灌进他瘪嗒嗒的烟壳;好烟,带回家去抽。说完开始拍他马屁;你刚进十一中队,我一眼就看出你是最有魄力最有能力最有潜力的人,你看我一回来就被老子逼着在家门口,做贼一样摆了个破摊子,看见联防来了赶紧收摊往家里搬,走了再摆,一个晚上搬搬摆摆好几回。哎,你在那里发财,带着我一起混混,扛皮鞋拎草鞋都没关系,他妈的这个社会是顾面子就顾不了肚子,面皮老老,肚皮饱饱。
马展的话让平头啼笑皆非;我在自己的肚皮里发财。
啊,那我请你吃碗我老子做的粉丝汤。
下回吧。平头人没下山,已经想妅一回到常武,白天去吃迎桂馒头店的加蟹小笼包,晚上去吃甘棠桥锅贴店里的锅贴。
平头跳上挥招来的三轮车,拂面而去的凉风让他心情愉悦,哼起了山歌小调,车站到甘棠桥锅贴店门口,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两块钱车费一分未还,跳下三轮车,他象扑进梦乡的不速之客,晃荡进店里。现在属于青黄不接的时间段,诺大的店堂里只有二,三个吃客,里面的桌椅摆设一成未变,年画宣传招贴画也没换,朝南墙上并贴的五位伟人肖像画,泛着一层油腻腻的反光。贴台后面坐的还是满脸横脸的女会玎,她肯定认不出以前的常客了,守着个抽屉大的筹箱,百无聊赖地望着门外的街景。平头点了六两锅贴,二碗粉丝汤,两杯生啤,女会计掀上眼帘,白了他一眼,又歪过头去看看他身后空无一人,提醒中含着讥诮;你前世没吃过锅贴啊,一个人点这么多吃的下去吗?别忘了浪费也是一种犯罪。
吃不了我带回家继续吃。平头斜视着煎锅里油黄油黄的锅贴,连咽下了几口口水。锅贴店唯一改变的服务方式,原先是买了筹,自己去厨房窗口,排队凭筹取货,现在是买了筹后先找位置坐下,有专门负责收筹送货的服务员。他挑了个傍墙靠窗的位置,等着啤酒粉丝汤锅贴全都上齐,一口喷香皮脆的锅贴,一汤匙粉丝汤,一大口生啤;还是老味道。他心里默念了句;总算回到家了。
平头酒足饭饱,拍了几下撑的圆鼓鼓的肚子,临走前又将在店门口探头探脑的老叫化子,喊了进来,指着剩在盘子里的十来只锅贴和半杯生啤;留给你了。老叫化子其实在店门口,已经盯上盘子里的锅贴,猜出他是吃不了要剩的,见他一招手,立马露出馋涎欲滴的穷相,擦着口水,嘴里忙不迭地说着谢谢。
这点东西要是拿到山上去争抢,不知要打破几个脑袋。
老叫化子是苏北人,揣摩出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刚端起的盘子又放回台上,眨巴着惊恐的眼睛。平头拍了下他肩膀,孩子似地朝他一笑,改用普通话说;吃吧吃吧。转身正要往店门外走,女服务员上来收拾台子,嘴里吹出赶鸡赶鸭的嘘声;走走走,是不是又想吃我的条帚柄。她说着要去抢端他面前的锅贴盘子。
是他主动送给我吃的。老叫化子做出个护裆动作,紧紧盖捂住盘子。
是我给他吃的,关你屁事。平头补了一句。
我收店里的盘子,关你屁事。女服务员的模样,看上去和胖会计象是一对胞胎,蛮横无理的吼叫一句,试图引起店里人的注意。
你她妈比无理取闹,想没事找事吧。平头听她一吼,立马又恢复了以往的脾气,一付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样子,顺手抓起桌上的空碗,划了道弧线,最后又回到桌上,他还是忍住了;吃吧,老子还不信有人能在眼皮底下赶走我叫来的客人。
平头赌气地一屁股坐到原来的位置上,看着老叫化子把盘子里的锅贴,倒进了随身带的脏兮兮搪瓷杯里,佝偻着腰走出了店堂,才松开抓着空碗的手,走出店前,用戏谑的口吻,恶声恶气地说了句;你她妈心眼比牢监队里的人还要坏,坏十倍,你听懂了吗,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坏了的,应该死啦死啦的。
他妈的难得有菩萨心肠,想做回好人,但一做好人,马上会有人来欺负你。平头走出锅贴店,一路上琢磨着这个问题;好人做不得。有时向善恰恰会被人当成为人处世的弱点,然后,你又不得不使用加倍的暴刀,来重新证明自己的价值。

平头沿着南大街沿,一路晃到尚书街的十字路口,站上街中央的交警指挥座盘,面朝西,放眼望去,铅灰色的马路恍如缓缓延伸的河流,浑浊的灯光在上面无声地流淌,长了透明翅翼的小昆虫,围着路灯飞旋。虽然是夏季,夜里的空气还是相当凉爽,似乎刚下了一阵雨,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树木清香。临街窗户里泻出昏黄的灯光,清脆的自行车转铃声以及屋顶上的夜猫戾叫声,听上去依然如故,但跟记忆似乎隔了层模糊的透明薄膜。每经过黑洞洞的弄堂口,他总要驻足停留数秒,往弄堂深处窥望上几眼,好象从黑暗里随时会窜出几条熟悉的人影,带出几段往昔时光里的美好往事。走过自己家门时,他躲到了正对家门的梧桐树后,点了根香烟,借以平静心里涌动的一股酸溜溜的情愫。家门紧闭,屋內亮着的灯光,象一个病人有气无力的呻吟,从门旁一侧的窗户流泻到了人行道上。这个时间,老子张长征眯着醉醺醺的眼睛,坐在客堂间的八仙台前,台上有袋拆封的椒盐味花生米,盘子里盛着从广悦面馆买回的十来片酱汁猪头肉,半杯60度的常武白酒,时而找茬似的瞎骂上几句,时而又睁了眼睛打起瞌睡。娘可能已经入睡,她只要一躺上床,习惯性的唉声叹气上几句,几分钟后就鼾声响起,想到娘,一股酸楚涌进了他的眼睛。
平头走到了表场,轮船码头,才掉头往回走进了杨柳巷口的新民旅馆,趴在服务台上,将价目表逐行逐行地认真看完,普通房一天3元。他把解教书递给了服务员,普通话里故意掺了些软绵绵的苏州口音,;给我开个普通房间。
服务员拿过解教书,细读了一遍;旅馆有规定,只能凭外地介绍信开房,不开给本地人。
我是刚回到常武,家里没人,就住一个晚上。出所教育十条里,平头牢记住了一条, 三天之內,解教书可以当车票,介绍信使用或当地派出所寻求帮助。
你去南街派出所打张证明,我才可以给你开个房间,不然我要吃处分的。服务员显得很为难,无助。
平头从她表情口气里,看出沒有商量余地,识趣地收起解教书, 悻悻走出旅馆。他下山前己经按排计划好回到常武头三天的活动内容,自由自在的玩上几天,把山上带出来的便条,一一送到指定人的手里,玩到身无分文时,再考虑回家,接受娘老子的再教育。他一脸迷茫无助,木然地坐在旅馆门外的台阶上,连抽四,五根烟,脑子里如同冒火星一连跳出了几个过夜的地方,广化桥洞,盐库,轮船码头,人民公园落星亭.....。最后又一一否定,他不想回常武的头一夜便碰上巡逻的联防队员,带去派出所里蹲上一夜,由此也打乱了自己设想的全盘计划,而且,在那种地方也不可能睡上三夜。最后他想借带口信的名义,去王志华家碰碰运气,印象中他家院子有一排用来做仓库用的空房间,可以的话,打个地铺睡几夜,总要比睡桥洞舒服。经过史家弄里的公共厕所,他特意朝厕所顶多望了几眼,想起东街这伙人刚从中学毕业,肄业或开除之后,厕所顶一度成为东街7,8个人的快乐据点;不知道这辈子还会有全部聚在一起机会吗。想到这一点,他步子拖泥带水似的变得沉重了。
平头敲笃院门时,直呼徐丹娜的名字,里面先是有女人哎了声,约等了有两分钟,又再问了声;谁呀。接着打开院门。
阿姨,我是志华的朋友,叫平头。
哦,知道,我知道,我听华华提到你好几次,就住在尚书街,你出来啦。徐丹娜攥上他的手,轻轻的往院子里一拖,意示有话到家里去说。
平方跨进院子,一眼看见最靠西边的房子屋檐下吊了盏灯,坐在灯光下的人,戴了付眼镜,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面前的方凳上放着只白色搪瓷茶杯,收音机里播放着地方戏曲,平头从没见过王志华的老子,随口问了句;他是叔叔吧。
不是,别管他。徐丹娜侧身让他进了屋里,顺手关上房门;华华在山上平安无事吧。
他在山上混的很好,让我带个口信给你,说有希望月底获准回家探亲。
徐丹娜啊了一声,泪水扑簌簌地开始往下掉。平头见状,一时手足无措,路上编排好的话,不知如何再往下说了,连忙掏出凤凰牌香烟;阿姨,你抽烟吗。见她连点了两下头,自己点上一根,也帮她点了一根。
徐丹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怠慢了儿子的朋友,别转脸抹掉眼泪,拉家常似的问了些农场上的日常劳动生活纪律奖惩;你是今天回来的么。
刚到常武,吃了夜饭后,先送你这里来送口信。平头话题一转;我提前三天放出来,接着还要送好几个口信便条,都是很急的事,如果我现在回家了,娘老子肯定盯住我不让出门,这样就要耽误朋友的急事。阿姨,你能帮找个睡觉的地方吗?
你出来了不立即回去,大人在家里要急的。
大人不知道我今天放出来。
地方是有的,阁楼上有张地铺,原先是华华睡的,我丑话说在前面,只给住今天明天,第三天我就要赶你回家,你们这些小佬,要学会体贴做大人的心情。
好,我听阿姨的。
徐丹娜架好梯子,爬上阁楼忙碌了一阵,吩咐平头去院子的井台上打两桶水,拎送上阁楼,又是一阵拖洗擦抹;打扫干净了,华华回来正好住。
平头拎了铅桶去井台,握住沁涼的洋井铁柄,正准备打水,王贼脚一拐一瘸的凑了上来;小伙子,你是徐丹娜的儿子吧。
儿子的朋友。平头瞥他一眼;你是谁。
徐丹娜的朋友,邻居。她儿子还要吃几年官司。王贼脚说话时,眼睛不时的瞄向她家,一付作贼心虚的样子。
平头从刚才问他是谁,徐丹娜厌恶的口气里判断出,这是个令人厌烦的人,必须用一句话让他心生恐惧;你想吃刀子啊,给我死远一点。
果然不出所料,王贼脚慌急慌忙的掉头就走,一拐一瘸地坐回原来的位置。
两个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忙了一个多小时,阁楼上终于打扫的焕然一新,地铺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子。收拾停当,徐丹娜又从衣柜里找王志华的衣裤;你们块头个子差不多,凑合着穿两天。我去隔壁借瓶热水,你洗个澡, 
我去井台上洗。平头问了句;你是跟那个贼脚借热水吗,他刚才问东问西,被我教训了一顿。
这人脸皮比城砖还要厚,不要把他当回事。晚上用洋井水擦身,不要冻出病。
没事的,我们在山上,大冬天都是用地下水擦身的。
平头擦了把冷水浴,感觉把身上晦气也擦掉了,神清气爽,爬上阁楼前,又向徐丹娜要了双鞋子;阿姨,你最近见到过华华的朋友吗?
住在弄堂口的大毛。
平头睡觉前想好明天醒过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找到大毛。二年多的时间里,这一觉睡的最自由舒坦,安稳踏实,钻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醒来前做了两个梦,笫一个梦,是梦见家门口的梧桐树,竟然也开满了各式各样,颜色不一的花朵。笫二个梦,是梦见一个戴了层面纱的女人,一张躲在黑暗后面,忽隐忽现的脸,陌生又似曾相识,她恍如影子趴伏在他的身体,丰满的胸脯圧在脸上,让他感到窒息,憋胀在小腹里的热流,喷射的瞬息感觉身体如同云一样漂漾,随着一阵快意弥漫全身,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天窗外的己是一片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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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刚刚泛现鱼肚白的曙色,徐丹娜就起床,生着炉子,烧了半洋锅子白粥,接下来又把平头换下来的脏衣服,洗干净晾晒后,又去买了馒头麻糕和什锦菜,出门前往台上纱罩里放了贰张拾元票面,中间塞了纸条;钱是给你买衣裳的。
徐丹娜走在上班路上,想到这个月底,就能和儿子在家里的台子上一起吃饭,不由地笑出声了,上班也不定心了,趁着吃午饭的间歇,赶紧给陈洪娟打了个电话;华华托人带了口信给我们,说这个月底可以回家探亲。
徐丹娜清晰地听见从话筒里传来喜极而泣的声音。
平头起床做的第一件事,跑到收回晾晒在竹竿上的湿短裤,换下了有一滩僵硬精斑的跑马裤,顺手扔出天窗,跑马裤象风筝一样落到毗连的屋顶上。站到窗前来了几口深呼吸,一口气做了五十个俯卧撑,然后爬下梯子,拎起纱罩,一眼看见夹在两块麻糕中间的钱和纸条,鼻子一酸,泪珠在眼框里打转了。吃了早饭,他先去联系大毛,走到他家院子,也就半支烟的时间,朝着窗户大喊了两声,大毛穿了条短裤跑出来,对着墙角边撒尿,边嚷叫;你回来也事先通知一声,我和常客还可以去接你啊。
不要说客气话了,你和常客能到西山去看我,已经让我感动的无地自容。平头说的是实话,患难之处见真情。
大毛撒完尿,上来一顿拍肩捶胸,连声夸平头有胸肌了人也精神了下巴长出胡子了个子也比以前高了.....如果不是平头说了句;你再不闭嘴我要滑脚走人,他开始要夸手指头脚趾头也长粗了;回家穿衣裳,顺便替我找顶军帽, 盖住我的囚犯头。
现在流行剃囚犯头,社会叫板刷头。大毛回家穿上衣裳,。也给平头找了顶尺码2号的军帽,两个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进了徐丹娜家; 东街上的人都回来了吧?你帮去约他们一起吃饭。
许成,李爱国,王志华都要到明年出来,徐憨大搬到东门去住后,就没了联系。
我是问你谁在家里。
秤砣,建强回来了,但常常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影,他们都去外圈里玩,鬼知道在不在家。
他们怎么不带着你一起玩。
说我是占了朋友的便宜,吃了女人的豆腐,嘴里还要喊吃亏的那种人,又说我嘴太臭, 大嘴巴小喇叭,没理也不饶人,憨大都知道赢在嘴上有屁用,我捞不到实惠,还不能多说几句话。
你是好人,但长了张不讨人喜欢的乌鸦嘴,快去召集他们来这里先饭,记住,除了他们,不能跟任何人讲看见我了。
叫归叫,叫不到人别怪我。秤砣和建强经常不回家住。常客天天住家里,却又被小姊妹盯死了,在电影院门口路上碰见他几次,摆出一付爱理不理的鬼样子。
你们两个亲家对头,谁看谁都不顺眼,反正你一定要把他叫来,你就讲我回来了。他妈的时间过的真快,想想你俩去山上看我,一晃两年没了。
我只管帮你叫人,接风请客不关我的事。大毛身上没钱,担心平头身上也没钱,叫了人来,结帐的事也落到自己身上。
拾块钱够买酒菜了吧?我出去不方便,就在家里吃。
差不多吧。大毛接过钱,回家骑了辆自行车,兴冲冲地先去了东弄底里的常客家,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掉转龙头去广悦面馆买了七,六种熟菜,副食品店里买了烟酒,折回尚书街,骑到陆建强家楼下,一个急刹车,站在马路中央,仰头朝着拉上窗帘的窗户,叫喊两声;建强,建强。答应声居然从楼下门洞里传了出来;叫你个死尸,找我什么事。
大毛回道;我找你个死尸,平头出来了,在王志华家里等你,我还要去通知秤砣。说完蹬起自行车,直往前窜,到了秤砣家门口,正要停锁自行车,坐在老虎灶门口喝茶的烧火佬,问道;你是来找隔壁的秤砣吧。见大毛点头应了声,指指水关桥旁的厠所;他刚进去,你就在这里等吧。接着又补充一句;他只要住在家里,每天屙屎很准时,八点三刻到九点之间。他为了证实自己话的准确性,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没说错吧,你看,现在是八点五十二分。
秤砣收束着皮带走出厕所,看见大毛坐在自行车座上东张西望;你来找我不会有好事。他说道。
你也没好事带我去混啊,平头回来了,在王志华家等你。
秤砣跳上车后座;二年多没看见他,看看发育成什么样子了。
四个人在徐丹娜家汇合,大毛将烟酒熟菜摆放到台上;我们都没吃早饭。平头说;锅里有粥。大毛说;吃什么粥,喝早酒,祝贺平头凯旋归来,在未来的岗位上大展宏图。
未来岗位在高高的山岗上。秤砣一下开了兩瓶常武白酒;先把接风喜酒喝起来。
三个人轮流敬了平头一大囗酒,每人说句祝愿的话,大毛搜肠刮肚,说了句;祝你一步登天。秤砣说;你这人没上过山所以没文化,登天用来比喻死人,你是祝他早死早好吗。几个人为了这句话争论了半天。然后各说各在山上碰到的奇人逸事,大毛听了都觉得新鲜好奇;老子有生之年一定要上趟山,见见世面。秤砣说;想上山有的是机会,明天就可以送你去。
你以为上山是游山玩水啊,我中队管教都说自己是和魔鬼打交道的人。听懂了吗,你就安稳点在家学学猴子盘卵子吧。平头几句话,呛的大毛眨巴眨巴朝他直翻白眼。他们其实还是不谙世事,喜欢恶作剧的顽童。人生教训与社会经验对他们来说是世故小气的同义词。情义才是衡量人与人关系的唯一准则,维系人与社会的纽带,虽然盲目,却是干净天真。至少此刻还没有沾染上利欲,也不会以它作为筹码,等价交换或索取情义之外的满足。这根纽带如同连接母体的脐带,但总有一天会被剪刀,然后各自拥有自已的命运。
喝闹酒觉察不到辰光走的有多快,不知不觉已是下午二点,两瓶白酒也只剩下最后的半瓶,除了陆建强喝趴在台上,其他三个人酒兴正酣,大毛说;等我撒泡尿回来把剩下半瓶酒,三一三十一分了。他跑到院子里的泡桐树下,刚解开皮带,身后有人用厌恶的口吻,说道;你们几个小酒鬼闻不到尿臊味啊,滚到院子外面去撒尿。大毛佯装没听见,撒完尿后慢吞吞地走到王贼脚跟前;你咯老贼骨头,刚才是和我讲话吗。
你看院子里还有别人吗。王贼脚本以为这伙人喝多了,想图个口舌之快,故意在话里夹了个滚字,此时看着大毛瞪圆了一双象要吃人的血红眼睛,知道出言不逊惹上祸,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他来了急转身,大毛的行动比他更快,堵到前面,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记响亮耳光,打飞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趁他没回过神,左手一扬,紧接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秤砣也到院子里撒尿,一看大毛跟人打架,不问清红皀白,冲上去用手卡住他的脖子,中指顶住喉结,将王贼脚顶到墙上;继续左右开弓,双喜临门。
王贼脚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舌头僵直,开始还能哇哇哇的叫出声,现在只能憋出几声强咳,脸涨成了猪肝色。
平头手里握了菜刀从屋里冲了出来;妈的,还以为你们为了抢占茅坑,跟谁开鞭了,原来是这个鬼,昨晚看他贼头鬼脑的样子,老子就想弄他一顿。他手里菜刀在王贼脚面前晃了两晃;看他两只耳朵长的有福相,割下来清蒸当下酒菜。
他居然叫我滚到外面去撒尿。大毛嫌事闹的不够大不解气,忽然伸手去解王贼脚的皮带,他被秤砣顶在墙上,动弹不得,眼巴巴的看着大毛刷的一下,长裤短裤一下子扒到膝盖上;吃嗲补嗲,吃卵补卵,拿他的卵割下来,红烧贼卵搭白酒,吃完了去日小姊妹。大毛,平头的表演配合默契,他去找来块九五砖,象砧板托住王贼脚的家伙;来,一刀一刀剁,
再等等,贼卵吓的缩进去了,现在都没我大姆指长。平头象是磨刀,用菜刀在他的家伙上蹭来搓;现在剁倒象是替他割包皮,再等它伸出来一寸,咔嚓一刀。
王贼脚面孔脱色,身体脱力,如果没有秤砣卡住他的喉咙,早就象烂泥瘫在地上了,心里默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千万不要伸出来,千万不要硬出来。
秤砣听平头说还要再等等,对对准他的小腹就是一拳;看老子把他的乌龟头打出来。趁着秤砣出拳松手的机会,王贼脚对着他当胸一推,自己顺势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饶,求到后来用哭腔说了句;你们不要拿我的卵寻开心了,它和你朋友的娘有关系的。
什么关系。秤砣饶有兴趣的追问一句。
就是那种关系了。王贼脚含糊其辞地说道。
你这狗日的想乱拉关系,老子今天就废了你的关系。秤砣当胸一脚,把王贼脚赐了个仰八叉,上前又对准裆部的家伙,狠狠的蹬上几脚。
好,好,就当我说的全是鬼话,求你放过我吧。他哇哇叫了几声,自扇起耳光。
你当我们喝醉了吧,会相信你这种鬼话。平头上前踹了一脚;滚吧,我们回去继续喝酒。
你相信华华娘跟他有关系吗。秤砣盯着手里的酒杯,问道。
有也正常,没有也正常。华华娘这么多年床上没男人,外面找几个男人搔搔痒也应该的。大毛又充起老相了。
我意思是华华娘怎么会看上王贼脚这种男人。
你在寡妇家里睡了两个月都不知道吗,女人发起骚来都用擀面杖自捅的,王贼脚他脚拐卵又不拐,总比擀面杖有用来劲吗。
秤砣手里酒杯狠狠的往台上一顿,把陆建强都震醒了,接着破口大骂;你他为什么要拿我的事打比方。
是你问我,我不拿你打比方去拿平方打比方吗。两个人脸红脖子粗,煞有介事地吵嘴,平头两边劝架,但谁也不肯先住嘴,作出让步,一直吵到了徐丹娜下班回家,她在院门外就听见嚷嚷声,脚没踏进屋,便闻到股浓郁的酒气。他们见到徐丹娜,喊了声;阿姨。吵嘴自然中止。大毛说;我负责护送陆建强回家,平头说;我上阁楼睡觉,你们别忘了明天下午陪我去送便条。秤砣死皮乞脸抱住靠背凳;我也上阁楼陪你睡觉。平头说;你路都不会走,把你吊上去啊。
让他歇一会。徐丹娜随后说了句;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我歇半天在家烧几个饭菜,你们都来我家吃夜饭,给平头接风。
平头忽然联想起上回在这儿吃饭,也是秤砣喝醉了做出的糗事,怕他伎俩重演,关照了大毛一句;你要没事,再回过来陪陪秤砣。
平头躺下去一觉睡到上半夜,醒过来只觉得舌干口燥,仿佛喉咙口掖了个火球,他悄悄的爬下楼梯,黑黝黝的房间里,两种明显不同的鼾息声此起彼伏。他跑去院子里的井台,用一只手打水,嘴凑到洋井龙头前,咕噜咕噜的连喝了几大囗凉水,接着又将脑袋伸到龙头下面,用凉水沖洗了一下,顿觉神清气爽,仰头望向天空,长长地吁嘘了一口气,似乎将积压了两年多的晦气都吐了出来。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光落在地上,好象铺上了一层霜,平头在月光里伫立一刻,思前想后了一番,他将走过的路比喻成刚才一口喝下的水,一觉醒来变成了尿,撒掉了也就没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继续睡觉。
回到屋里,关门的同时听见啪嗒一声,徐丹娜开了电灯,睡眼朦胧的起身问了句;架好梯子,当心摔下来。平头嗯了一声,顺势瞟了一眼,秤砣竖躺,傍靠着床背,徐丹娜穿着无袖圆领衫,昏黄的灯光下,藕白色的浑圆手臂与大腿分外醒目。

隔天中午, 平头已经起床,端了张凳子坐到院子里,发呆抽闷烟,王贼脚打了半盆水,斜视他了一眼,平头目送着一拐一瘸的背影,朦朦胧胧地想起昨天下午拿他来寻开心的事情,具体的情节记不清了。徐丹娜拎了半篮子酒盐味精,走进了院子;吃饭了吗。平头这才想起她说今晚请客的事。
下午一点,几个人准时来了。平头手里捏了三张从拆开的布鞋夹层里取出的便条,它们折成鸟的形状,为了防止被人拆阅,两只翅膀用浆糊粘贴一起,收条人的地址写在翅膀上;送掉了大功告成,回来定定心心喝酒,秤砣,你睡到几点走的。
秤砣支支吾吾的说道;好象天亮了,大概是吧。
大毛把三个地址读了一遍;都住在附近,不用骑车,顺路晃过去吧。
汪忠伟家最近,窜过铁市巷,马路对面便是文物商店,大毛说以前常去王家弄,有好几个同学住在弄堂里。 
汪忠伟家门半掩半敞,平头站在门槛后喊了两声;小甥,小甥。一个矮墩墩,声音沙哑的人走了出来,左手臂裹了绷带,吊挂胸前,外面披件蓝军装,活象个电影里吃了败仗的伤兵俘虏。看见平头他们几个人,愣了下;都是二十二中学的老同学么,找我什么事。
平头道;;我是昨天到家的,有人叫我给你带封鸡毛信。
你几中队的。他边问边拆开条子。
十一中队,后来调到五中队,你的手还没养好。
好不了了,本来下个礼拜还要去做个手术.没钱做。我娘打电话跟场部要了几次钱,一分也没要到。
去告他们要伤残费。
吿个屁,官官相护,我己警吿他们,再不给医药钱,老子要采取报复行动了。他将看完的便条,反反复复的撕成了碎屑;你进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平头进了小甥的家里,外面的人沿墙脚一排蹲下;鬼鬼祟祟的好象要搞秋收起义,说话避开我们,躲到角落里去说。大毛嘀咕着。
你懂个屁,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
小甥送平头出门时,右手拿了包没拆封的大前门牌香烟.你们拿去抽,都是同学,有空多联系。
你们躲到家里去商量抢银行啊。大毛唯恐有什么好事,把他漏忘了。
他要跟茅山帮的大郎开鞭,问我们肯助他一臂之力吗。
你没问为什么要助他一臂之力。大毛对刚才被拒之门外耿耿于怀,讥诮道。
我去跟人吵架啊。平头接着说;他讲能弄到炸药雷管。
去军火库里去偷啊。
他说卜弋桥煤矿仓库里有的就是炸药雷管。
弄它出来想干什么,,大郎住在碉堡里吗,拿它去炸碉堡。
我估计他也是痴想瞎说,他给我看了几把工兵铲,说上面都涂了马钱子碱,砍人就要砍到直接送他的老命。又说等弄到雷管头一个去炸掉大郎家,还说手要是真的残废了,肯定亏干件惊天动地,让全国各族人民都知道的大事,要让全国各族人民都知道他的事迹。
他疯了吧。秤砣补上一句。
疯不疯关我们屁事,他有本事炸什么门啊。大毛说道。
他还真说了,要去炸文笔塔,炸红梅阁,还要去炸纪念碑。
他这么喜欢炸,我猜想文化宫溜冰场的手榴弹,肯定也是他从围墙外面扔进去的。陆建强开玩笑道。
平头忽然联想到让他带便条的号头汪建中原是卜弋煤矿的采购员,这个月底释放下山,他忽然有种预感,小甥的话还不是发大兴;这种危险人物还是远离一点,没事不要串在一起玩。
几个人一路闲聊到了化龙巷。
第二张便条的主人叫吴亚芬,看这名字就知道是个女人,住在化龙巷12号,一栋带圆形拱门的红砖楼房。大毛想先睹为快吴亚芬的面盘子,抢上前笃笃笃的敲门, 没想到开门的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顿时泄了气说;我找吴亚芬。老太立马警觉扫视了一眼;,你们是谁...。她话音未落,里面传出个女人的声音;舅婆,是我朋友。说话间,一个披了湿漉漉的头发,头发扎着彩带,面容姣好的女人,挡在了老太太的面前,一看是几张陌生男人的面孔,讶异的啊了一声,平头赶紧上前解释;书生让我带了张便条给你。
她脸一沉;我不想看。
平头一脸尴尬;我已经带了出来。
我又没让你带。 
平头见她要关门,随手把便条往地上一扔;我们走。
一看就是个骚货,书生还指望这种女人等他下山。大毛跑到马路中央,摆了个前凸后翘的造型。
人家再骚也轮不到你去搞。
贴钱给我也不会去搞,老子搞过的女人那个不比她漂亮,秤砣以前搞的那个寡妇,也长的比她漂亮。
秤砣听见大毛又把火引烧到他身上,对着他屁股踢了一脚;你狗日的骨头发痒,想找人修理是吧。
以后不要叫他大毛,就叫他夜壶嘴。
第三张便条的主人叫史大勇,汤司令的徒弟,住在马山埠11号大院。他们走到院门口,先探头往院里扫视一圈,院子里住了五,六户人家。平头说不要惹人注意,我一个人进去送了就出来。
平头进去了一刻钟才出来,后面跟着的一个人,个子比他略高,笑起来左脸还有个酒窝,衣着整洁,从外表看上去象是公司科员。没容平头介绍,他先上来笑咪咪地发了圈牡丹牌香烟;我叫史大勇,汤司令的关门徒弟,大家今晚要是有空,我替师傅来请接风酒。大勇补充了句;这事情也是师傅在便条上特意关照的,说我们两个人性格很象,可以做朋友。
今晚己约好去朋友家吃夜饭,改天吧。平头说了实话。
你给我个地址,我这两天去找你。
平头想了下,给了大毛的住址;我刚回家有些方便,这是大毛家的地址,他有办法通知我的。
从山上带回来的任务宣告完成,几个人一路欢闹地回到徐丹娜家,大毛看见多出了个女人做她的帮手,洗菜抹桌,大惊小怪了一声;华华的小姊妹。陈洪娟主动落落大方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不认得我啦,我们一起吃过几顿饭。平头羡叹一句;还是志华好福气。然后又催大毛;就缺常客了,你再去找他一趟。大毛说;你不好差使别人去啊,前两天在街上碰见他小姊妹苗晓静,看见我都象躲贼一样,刚想开口讲话,直接被她闷了,说从今往后别来问我常客的事,我跟他不搭界了。她妈的也不知说的是真话假话。
不管真假,你再去喊他一次。平头将陆建强拉到一旁;常客现在不跟你们一起玩吗。
他有一帮朋友玩的。陆建强随后讲了件事,说去年和吴森林穷的没钱抽烟,便去找常客,让他去找他师傅弄点事情做做,混个开销钱。他师傅介绍了件敲竹杠的事,说一个朋友在窑里赢了钱,结果被窑主黑吃黑掉了九百块, 我们一共去了五个人,把窑主捉到史家弄的茅坑板上,吓他说不把黑吃进去的钱全部吐出来,就把他扔进茅坑,窑主后来吐出来八百多块,常客说他师傅不要份头,就给他送去了五条牡丹香烟,剩下的钱,五个人三一三十一分掉了。过了两天,他来找我说八百多块钱里有二百多块是师傅朋友的本金,意思要大家凑还本金。我说分出去的钱怎么好意思再去叫人退出来,万一别人有想法,当我们是编故事抽份子,解也解释不清你说对吗,跟他们关系毕竟又不是跟我们东街人一样,他听了不开心,争了几句后掉头就走,后来碰面,我也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总有些不舒畅。
后来怎么摆平的。
我听讲是他贴钱把这件事摆平的。
他这人有时会耍性格,做事还是够朋友,他和大毛乘了轮船火车拖拉机来西山看我,唉,我心里是蛮感动的。这样,等他来了,我把事情挑开了明讲。
一笔写不出两个东街人, 我不管别人心里舒不舒畅,只要是我们东街人的事,我陆建强义不容辞,其他的废话不用多说了。
大毛跑到常客家,对着紧闭的大门,连喊了五,六声,没人应答,回头走到弄堂口,灵机一动,索性去常清浴室转一圈,他先问了声坐在浴室门口的酒鬼毛大;看见常客来汰浴吗。
你付钞票叫我帮你看人嗒。他没好气的回了句。
大毛一直走到浴室最靠里边的雅座,蓦然看见常客跟傅兵几个人正在穿衣服,上前把他拖到一旁;平头回来了,晚上我们一起在王志华家喝接风酒。
常客一喜,转尔又面露难色;今晚没空,已经跟朋友约好要去办件事。
大毛听见金属铁器的碰撞声,循声望声,有人手里拎了只黑色旅行包,他猜想里面装的应该是开鞭用的家伙; 你不想过安稳定心的日子,又出来玩啦。
什么叫不想过啊,有些事落到头上,总不能去当个右倾逃跑机会主义者。
听不懂你讲的话,反正我通知到了,去不去是你的事。
替我跟平头打个招呼,回来了有的是时间,等事情办妥了,我来请大家聚聚。常客见一旁的傅兵他们,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不跟你叽吧啰嗦了,今晩我肯定没空。不等大毛回话,他一把抓过外套,几个人急匆匆地走浴室。
大毛回去向平头他们如实汇报了常客的态度及所见所闻,陆建强插了句嘴;你不问他办事需要我们去帮忙吗。
没等我问话,他们己经象贼一样跑了。
平头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一言不发的走开了,如果没有通知到人也就算了,现在通知到了而且就在家门口,也被回拒,他想只有一个理由,他今晚真有急事要办,而且,还不想让东街人插手帮忙。
平头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理由借口,常客居然不来喝他的接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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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常客手头上确实有两件必须要尽快处理的事,两件事的起因都是女人,一个是自己的女人苗晓静,另一个是师傅老扒的女人袁美凤。
这天,老扒电话打到厂门卫室,他出了车间一路小跑去接电话,心想他肯定遇上急事,结果老扒在电话里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最近忙嗲,晚上到我家来吃饭。说完就将电话挂了,自从老扒身边坐了个叫袁美凤的女人,常客不象以前跑的勤了,平时下班,有时一个人,有时带了苗晓静故意绕圈子窜弄堂,经过他家门时进去玩一会。去年底,替老扒去乡下讨债的那几天,和苗晓静住在他家西厢房里。这几年里,除了见过去年才跟他办离婚手续的前妻,袁美凤是第两个女人。老扒和老婆离婚的主要原因,听他讲是自己的卵沒用。卵没用的故事,常客早在号房里听他讲了,说在山上时偷了双鞋子,后来被人发觉,他将鞋子扔进了塘河,这个就去报告了管教,管教让他交出鞋子,他只好下河去摸赃物。那时正是冬天,河面上结了半寸厚的冰,河水没到肚脐眼,老扒穿了棉裤下河瞎摸了大半个小时,总算把两只鞋子摸到手里,结果还是没有逃脱一顿拳脚,其中有一脚踢在裆部,疼的他当场趴下。老扒说他释放回家的头一个晚上,把家伙塞进老婆的肉洞里抽插了没二分钟,就软嗒嗒的滑了出来,自那天起,自己的家伙跟棉花绳一样软嗒嗒,象和尚的卵只能当摆设了,他郁闷的躺在家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几夜天,才找出了个牵强附会,能够说了过去的原因;肯定是那天在河里冻坏了,要么是一脚踢残了。
老扒拿到离婚证的当天晚上,特意请了几个要好朋友去绿扬饭店吃了顿酒,常客带了苗晓静一起去的,那天晚上,他喝的是烂醉如泥;应该离,早该离了,不能让那个虎狼之年的女人,虚情假意地守了个卵沒用的男人。然后按在常客肩膀上,给了个谆谆教导;你要注意锻炼床上功夫,只有把床上的女人弄舒服,床下的女人也会服服帖帖听你指挥。。
常客问身旁的苗晓静;女人是象师傅说的那样吗。
她一脸茫然;什么舒服呀服服帖帖.他说的全是大人的事
虚岁十八就是成年人了。他嘴这样讲,自己脑孑里也是一片空白,想象不出床上能练出什么功夫。
常客头一回看见袁美凤,是在今年的五月一日,苗晓静参加厂团委组织的春游,他一个人闲着没事,便去了老扒家,结果被他留下来一起吃饭,结果还吃出了段小插曲。那天饭桌上坐了五个人,男的是老扒的朋友, 女人就是袁美凤和她的小姊妹,两个人年纪相差无几,从她们交谈中听出,两个人都当过插队知青,80年才返城。小姊妹叫罗旻, 长着张好看的瓜子脸,一笑起来露出烟熏黄的虎牙,细长的睫毛下有双丹凤眼,黑亮的头发正好齐肩,她吃饭前脱悼了外套,只穿了件深蓝色的睛纶运动衫,露出白白的颈项,胸脯浑圆硕大,脚下穿了白色双运动鞋,老扒发现了他眼睛时不时地瞟她几眼,半是玩笑半当真的说了句;有种女人喜欢在身体里养老虎,你当心被咬了。常客这时已经喝了一瓶多黄酒,脑子开始发晕,根本听不出话外音,回了句;我身体里也养了只老虎,东山老虎咬人,西山老虎也咬人。
老扒朋友坐下前就说好,七点半要走人办事,到点后便先吿辞。老扒这才正儿八经把袁美凤介绍给了常客;临时师母娘。袁美凤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稀罕你的转正。常客站起来给她倒了半杯酒,把自己酒杯添满,毕恭毕敬的叫了句;我敬敬师母娘。仰脸一饮而尽。
老扒撮合罗旻和常客并排坐一起,坐了对垒座,接着介绍;美凤的小姊妹罗旻,她可是大学生,现在一个郊区小学里当老师。
中学文凭,工农兵大学毕业。罗旻侧脸一笑。
常客听见身旁坐的是个女大学生,又是老师,顿时魂灵不知掉在东南西北了,露出一付受宠若惊的诌媚相;我是小学文凭,社会大学毕业。
罗旻伸手摸了下他的头;你这个小弟弟讲话倒也讨巧风趣。
老扒说;常客讲的是实话。他接着把两年前在无锡的经历,添油加醋的渲染一番,牛比吹的让常客低下头不敢正视人。
看上去文绉绉的样子,想不到还会打架,我敬你一杯。罗旻信以为真,哗的喝下了满杯;我要早几年认识你,肯定要你帮我去打人。
早几年他还没发育,能打他啊。袁美凤戏谑道。
常客回敬了个满杯后,一旁听着他们在讲过去的事,两只眼睛定央央的盯着老扒身后墙上的年画,只觉眼皮越来越重,想找个借口回家睡觉,后来他决定先去院子里撒泡尿,回来后喝掉杯里的剩酒,便告辞回家。他一脚跨过中间屋门槛,却忘了门槛后面还有青石台阶,一脚踩空,落地后嵅了脚脖子,一个坐墩在地上,人也被痛醒,酒意抛到了九霄云外,龇牙咧嘴地哼唷了几声,一泡热哄哄的尿就趁势撒在裤裆里。
屋里的人只顾着自己喝酒说话,后来还是袁美凤心细,提醒一句;你徒弟不辞而别啦。老扒喝到七,八成醉,嘟哝一句;怎么可能不辞而别呐,要么在明堂里醒酒吧。
罗旻跑去明堂,果然见他坐在阴凉的青石板上,揉搓着脚脖子;摔跤啦。
常客说;没啊,坐在地上数星星看月亮。
地气伤身。她象老鹰抓小鸡,拎了下他的肩膀。
慢。他哎唷了几声。最后是两个女人扶他进了西厢房,刚在床上躺下,老扒才晃了进来;不要送医院吧。
轻伤不下火线。常客叼了根烟;借身运动衫,还有短裤给我。
好,我如实转告。老扒不怀好意地笑走了房间,没隔几分钟,罗旻拿了一叠衣裳走了进来,拉上窗帘,然后找到开关拉绳,啪嗒一声关熄了电灯, 一屋子的黑暗里,烟头象鬼火一样闪烁;师傅说你轻伤不下火线,脚伤不影响干活。没等常客有所反应,她松开他的皮带,利索地脱下他的裤子,拉来被子给他盖上。随后是她脱衣裤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常客猛然想起老扒的提醒;在身体里养老虎的女人。这句话刺激起了欲望,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新奇与期待。
罗旻撩起被子,身上一丝不挂地半躺进被窝,丰腴而不过于肥硕,汗涔涔恰温度正好的奶子,依偎上他发烧的脸颊;你六几年出生,属什么。 
62年,属老虎。
我是56年的,大你六岁,不嫌我老吧。黑暗里也能依稀辩识她一脸放荡不羁的表情,说话也变了种的腔调,一半是喘息,一半是话语,性感的嘴唇象眼睛一样微眯,没等常客回话, 手嘴并用,舌头象蛇一样在他胸脯上游来游去。
常客终于明白老扒刚才诡秘一笑的含义,他似乎也不肯吃亏,两只手揉搓着她的柔腻的奶子,丰腴光滑的胴体,平滑的腹部没有多余的赘肉,他的手继续缓慢地下滑,她忽然轻咬着他的耳垂; 我是白虎星,下面没长毛。
白虎星。常客想不起听谁讲的,男人碰上白虎星,灾运连连。
罗旻没绐他细想的机会,翻身坐到他的身上,如痴如醉地前后左右的扭摆,嘴里发出如泣似嚎的喘吟,喘吟随着扭摆的节奏时强时弱,常客在被她激起的情欲里,体验着从末有过的美极幻觉,它还有着止痛药的功效,脚伤不知不觉的中止了疼痛。最终到来的快感化作一声凄切的嘶吼,两个人的身体几乎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十数秒钟。
给我点根烟。罗旻精赤着身体,躺在了被子上面。
常客点了两根烟,往她嘴里塞了一根;操,你干活时怎么是一付苦大仇深的表情,好象谁借多还少欠你钱似的。
我已经习惯愤怒地干活。她听见常客嗯了声,冷笑地说道;今天的数字可以配对了,你21岁,又是我第21个男人。
你喜欢跟男人干活。
呸,老子要报复那个臭流氓。
常客恍然大悟;妈的,跟老子干活的目的是让我给臭流氓填茅坑,我成了他的牺牲品,他不寒而栗;那个臭流氓是谁。
我丈夫,丈夫的叔叔。
你神经搭错了,知道他是臭流氓还嫁给他。
罗旻又要了一根,随后讲了她认为是荒谬透顶的婚姻史。罗旻初中毕业后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插队在茅山脚下的长陆镇长陆生产队里"修地球",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没干过重活,所以每个月挣的工分,在商业知青点上总是垫底。一天下午,已快五十岁的生产队长喊她去办公室里谈话,罗昊惴惴不安地进了办公室,等着挨训大骂。出乎意料的是队长和颜悦色地关心起她的日常生活,一番问询之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突然把她按到在水泥地上,趁惊魂未定之机,把她给强奸了。事后又是威吓又是哄骗.罗旻首先想到的不是报警,而是考虑这事如果传开去,以后沒脸见人了。茅山共有二十几个知青点,以前也听说有女知青被当地村官强奸,闹到后来也是不了了之。她选择了忍气吞声;你不要忘记你刚才讲的话。
刚才那句话。队长点着了根事后烟,屁股下面的凳子吱嘎作响。
你不会前讲后忘记吧,刚才你不是答应替我调工种的吗。罗旻盯住了队长的眼睛,直到他嗯哈的连点了几下头。
队长后来还真想办法送她到公社里去培训了两个月,回到队里当上了统计员,罗旻便成了半脱产干部,也方便便宜了队长,他想寻开心了,办公室门随手一关,地上铺张凉席,说上三句话也嫌多,裤子一扒,舒舒服服地放一枪。
有天下午,罗旻去办公室送报表,见大白天里办公室门紧闭,窗帘落下,她留了个心眼,没有急着掏钥匙开门,如果里面要有情况,门锁肯定会上保险,钥匙开门或敲门反而打草惊蛇。她知道后窗户窗帘下端有条缝隙,扒上窗乍往里窥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队长正把一个女知青放到在地上,俯身扒她的裤子。罗旻突然有了一阵莫名的激动,她明白靠出卖自已的身体已经换不来新的机会,及时抓住他这个把柄,可能会给命运带来新的转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赶紧转到办公室门前,以前有过几次掉钥匙的经历,有人教她用铁条正对锁舌,插进门缝后用力一推,就能把门推开。她拿到事先放在窗台上的扁锉刀,轻轻的插进门塳,掐算好正是干的火热之际,笃笃笃地敲了几下门,紧接着用肩胛猛地一顶,门嘭的一下大开,队长来不及从女知青身上滚下来,罗旻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强奸的舒畅喔,不好意思,我是来找钥匙的。她故意将几个抽屉拉推的嘭嘭响,女知青狼狈不堪从地上站起来,正要拉上裤子,罗旻突然走上前,伸手插进她双腿之间;别急么,抬头让我看看是谁啊,你不是三组的小许吗。
小许满脸羞红,哇的哭着跑出办公室。
小罗你也学会跟我耍手段了,嘿嘿,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这道理你懂吧。队长恫吓道。
跟样学样,以毒攻毒,我现在才不管谁狐狸谁猎手,我知道你手上有返城名额,名额留给我,你没事我也没事,否则我没事,你俩都有事。手里有了小许这张王牌,胆气倍增,跟他说话也是挟胁带着谈判的口气,罗旻孤注一掷,跟他赌这一把,赌输就认命了。
没过几天,队长主动找她商量;我从在镇政府里当干部的弟弟手上,要到一个工农兵大学招生名额,这个名额可以给你,但弟弟提出了个要求,肥水不流外人田,推荐对象必须肯嫁给他儿子做老婆,我们李家三个兄弟,三房共一子,全靠他也靠你给李家续香火。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罗旻听见回城上大学,兴奋的差点当场晕过去。
你们要去镇上民政局领张结婚证,然后回城读书,暂时不办喜酒。你要记住,我们的事千万不能给侄子知道。说到这儿,队长又开始解她的裤带;唉,跟我侄子领了结婚证,我就不能日你了。
我无所谓,你们叔侄一起日我也不关事。罗旻鄙夷一眼,苦笑着说道。她心里早有了计划;拿到户口簿和入学证书的一天,也是提出和他侄子离婚的一天。
去镇上民政局领张结婚证的当晚,和他侄子在镇上旅馆里渡过了新婚第一夜;我跟你结婚是因为我老子想找个大学生做媳妇。侄子说。
我跟你结婚是因为我想回城当个大学生。罗旻心里在惦最这桩生意,自己是肯定赚了,他们也没吃亏。
户口簿和入学通知单同一天拿到手,回城一周后,罗旻毫不客气的立马翻脸,提出离婚。李家似乎早有防备,己去各部门打了招呼,罗旻去镇法院跑了好几趟,也没拿到同意离婚的书面证明。
只要我们不同意,婚是肯定离不了的,你就不要煞费苦心了,乖乖地生个城里大学生给李家生的儿子,生女儿不算,一定要儿子。队长虎着脸告诫道;每个月必须回来同房两天,你不下来,我们派一拖拉机人到学校里去把你抓下来,抓自己老婆回家睡觉不犯法,你弄不好倒要被学校开除,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事情真在眼皮底下发生了一次。有一个月,她没回家和丈夫同房,隔天下午,学校门口停了辆拖拉机,上面坐的全是喊不名的亲戚。
自此之后,罗旻开始放纵白己的身体,只要瞧得上眼的男人,他不勾引她,她主动解裤带勾引他;我就是要以这种方式报复李家,你懂吗,淫乱的性生活能导致女人不会怀孕。
我不懂,但今天也让我成为你报复的牺牲品了。常客觉得她讲的故事太荒谬太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听她亲口讲述,以为是说书呐;如果队长那天来常武,提前通知我,我们把他扔进水关桥旁的粪坑里去。
勾个手指不须赖。两个人勾了手指;你搞过几个女人。
就几个。
几个是几个呐,也有个具体数字。
我又不象你要报复丈夫,去记数字干吗。
做我报复的牺牲品,舒不舒畅,要玩女人就要找会玩的女人,象你们这种人去叉些毛也沒长齐的小丫头,有什么劲啊。
我师傅有句顺囗溜,嫩鸡不塞牙,老比不打滑。
你懂这句话的含义吗。
不太懂。
睡觉歇歇吧,明天醒来吿诉你。
常客就等罗旻一入梦乡,他起床穿好衣裳,一拐一瘸的走出老扒家门,蹬上自行车回家了,他回到家,轻叹了一口气,撩开帐幔,苗晓静两个粉白的胳膊伸到被子外面,他悄无声息地脱下衣裤,躺进被窝,她嗯哈了两声,侧过身体,背朝着他又睡着了。
早晨醒来,他去撒了泡尿,回到床上,刚想躺下去;慢。苗晓静推了他一下;你背上挠痕那来的,去跟猫爪子打架的。
常客啊了一声,随口编个谎话;昨晚在师傅家吃夜饭,两个酒鬼打架,我劝架把脚扭伤了,背上的伤也是他们挠的,你看,我是穿了师傅的衣裳裤子回家的。他想起罗旻高潮时泣嚎的表情,两只手在他背上又挠又抓又捏,当时没在意,现在给她一提酲,觉得满背隐隐约约地灼痛。

关于袁美凤以前经历,常客也是偶尔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说她以前在绿扬市场一带做过跳鸡,花上三,五元就能带到防空洞里放一枪。他原以为老扒不知道袁美凤这些经历,以第三者的口吻暗示过他,谁知只说了上半段,老扒主动打断了话题,一付笑骂由他人笑骂,好坏我自为之的样子;我和美凤的事,知道背后嚼舌头的人不少,嚼到后来是东门少了根扁担,传到西门偷了一条牛,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鞋子穿在自己脚上,合不合脚只有自已知道,表面光鲜有样子的皮鞋,穿在脚上不舒畅就不是好鞋,我找女人象挑鞋子,之前谁穿过的我管不了,现在我穿脚上一是要舒畅,二是不能崴我的脚。
那年我们关在一个号房里,听你讲吃官司把卵吃废了.....。
所以我说挑鞋子第一要穿的舒畅。老扒打断了他的话头,讲了和美凤从认识到同居的经过;我头一次看见美凤,是在人民公园转角处的地咖厅里,我进去时她刚好从后面的贮藏室里出来,后面跟着的男人还是朋友,是他把美凤推荐给我的,说她功夫盖世。美凤转了一圈回来,看见我还是一个人在车厢座里喝咖啡等朋友谈事,就坐我旁边搭话头,诱我做她笔生意,我说吃官司把卵吃的没用了三年没射出一颗子弹。她以为我是在骗人,说看你样子也不象卵没用的男人。我形容自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以前出去赌钱,身边总要带上个女人,女人是财星。我卵没用,找去的女人就给我坐在床上挠痒痒。美凤说我以前的女人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我就跟她打赌,说要是能让我这把废枪射出子弹,我输你拾块钱,做你一个月的生意,要是没射出子弹,你输我伍块钱。
结果是你输了还是她输。常客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
老扒口若悬河先说上一大通听了似懂非懂的话,才切入正题;  美凤头一次就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给她三揉二两搓加一刷,我家伙居然翘起来,一场官司差点毀了后半生,幸亏碰上她才让我重获新生。叫化子不留隔夜食,我叫地咖厅老板把我们反锁在贮藏室里,从下午搞到半夜,几年的存货全交给她了,最后付了伍十元,收钱时又提醒我,说你主动提出做我一个月生意。我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她问我明天几点到地咖厅,我想他妈的不能一个月里都睡贮藏室里的地铺,空气不好人压抑,不如带她去家里,安全又舒畅。美凤在我家才住了三天,便感觉我的生活也离不开她了。一个没有女人的家,没有生气,即使有最舒服的床,也象睡在棺材板上。后来跟她认真地谈了次话,我刚开口没说上几句,美凤已经窥出我的心思,说了句让我感动的话,如果你真能不计前嫌,愿把后半生的赌注压在我身上,我会服侍到你两脚伸直,死而无憾。以前有个说法,仗义每多屠狗辈 由来侠女出风尘。现在想来是这回事,台型面子因人而异,可讲可不讲可厚可薄,做事太精无路,待人太苛无友,那些背后喜欢嚼舌头的,从来就是苛人不苛己,就按他们说的,我已接受了最坏的女人,不也是在说再也没有女人能够伤害我了。对我来说不是件好事吗? 人活一辈子,挑双适宜的鞋子不容易,穿上合脚的鞋子,就不要轻易脱下。
常客感觉老扒在给自已上了一堂情感教育课;我的那双鞋子穿了两年多,穿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合不合脚。
年轻人喜欢穿个兴头,你还可以都挑几双,一直穿到晓得合脚了为止。
上个礼拜六,常客下班回家的路上,又绕圏子去了老扒家玩,他正坐在台上打牌,老扒叫美凤替他打几付,说跟常客有事要谈,随后将他喊进房间,轻轻掩上门。常客头一次见老扒神情严肃的象是进行入什么组织宣誓;帮我去办一件事,只须成功,不能失手。
听他神秘兮兮的口气感觉是要搞暗杀活动,常客小心翼翼地问道;多严重的事啊,讲的这么严肃。
暗拖一个人。
嗐。常客舒了口气,不就是去伏击一个人吗;还以为你叫我去杀人放火。
真要是杀人放火,我也不会害你,自己上阵了。这事情不大不小,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叫你帮我个忙。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讲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常客自以为这几年里老扒对自己一直很关照,按外人的说法,欠人情债,他要有事,肯定是义不容辞,而且还要事办的漂亮。
美凤以前的男人,外号叫丁师兄,手上扎了几个乡办厂供销员,他们进城寻开心,丁师兄两头拉拉皮条,靠吃软饭混混日子。自从美凤上岸跟了老扒,丁师兄认为断了条财路,到处打听他们的行踪下落。有次在朋友家打牌,不知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瞎猫逮着了只死老鼠,居然碰上了。他趁老扒正坐在台上打牌,硬将美凤拉到后面房间,当着其他人的面,用下流话又是调戏又是臭她,觉得还不过瘾,索性手伸到她身上乱摸乱捏,一边捣茅坑老臭她,一边威吓美凤以后不接他介绍的生意,要用剃刀硫酸水给她破相。美凤当场和他吵架拉扯起来,结果丁师兄连扇了她几个耳光。
操他妈的居然动手打女人。常客忍不住地骂了声。
我在隔壁房间打完牌,找美凤一同回家,朋友说她先回家了,我一看周围几个人的表情不对头,我说不可能,她不会一声不响先走的,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朋友见瞒不过,把我拉到一旁,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这他妈欺人太甚了。常客骂了句;师傅,只管把他住址和长相吿诉我,后面的事跟你不搭界了。
老扒脸上总算堆起笑容;我告待你两点,这事你不要叫门口人去办,调几个生面孔去办。二,我手上掌握的情报,只知道丁师兄住在西门锁桥往东的弄堂里。
叫美凤带我去认认他家。
这事也不能让她知道,男人做事,给女人知道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弄不好埋下祸根,后患无穷。你多花些时间精力去打听。
锁桥一带长短宽窄的弄堂有十几条,好些弄堂其实是夹弄,两户人家中间空出的通道,正好容下一个人行走,狭窄的夹弄里不按装路灯,外面的夜幕挂在半空, 夹弄里伸手不见五指了。最伤脑筋的还是不能走漏风声,不可以广撒网,明目张胆地托人打听。如果是那一片的绅势地头蛇倒又方便,牵条野狗都能帮你带到他家门口。偏偏打听一个人见嗤之以鼻,吃软饭拉皮条的无赖,常客和傳兵几个人在锁桥一带狗旋屎了二天,一无所获。
这天下午,他们几个人又去转了几条夹弄,问了几堆坐在弄堂口闲聊的老头老太,依然一无所获。灰心丧气地转回到路口的清泉浴室;汰把浴,歇歇脚。几个人一筹莫展,躺在浴铺上绞尽脑汁地刚想出个几近穷凶极恶又愚蠢的方法。听见对面铺位上的人,喊话声音响亮; 丁师兄,看你有好几天不来汰浴潮龙了,又找新财路啦。听到丁师兄三个字,常客条件反射,腾地一坐而起,眼睛扫视一圈,盯住的目标大约三十岁左右,留了个小开中分头,油头粉面,正吩咐服务员将脱下的外套,叉挂到墙上的挂衣柱上;财路直通鬼门关,算啦,每天在家陪小姊妹打打牌。
那天我扎两个葱头去找你。
别他妈又是讲说过就忘的话。
常客分析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跟老扒的介绍能够对上号;盯梢。
常客留在浴室盯人,其他人等丁师兄进了浴室,穿上衣服先出去,从怀德桥到锁桥一路设岗,两头中间由傅兵负责分段盯踪。
一个小时后,丁师兄从浴室晃了出来,傅兵一直盯到门口,看着他掏钥匙开门;这条狭弄堂的第二个转弯口的头一家。
常客回到常清浴室继续汰浴;今天晚上就动手,换两个生面孔,四个人够了。不要让盯梢的人知道今晚动手的事。他关照傅兵。
常客确定无疑,这个人就是丁师兄,心想用不着再去找老扒确认,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大毛来叫常客去徐丹娜家喝接风酒,他好要和傳兵重新物色人选,然后一起吃了夜饭去办事, 他没分身术,只能将平头的事推了。
晚上九点,运河上西来东往的机帆船突突的嚣叫,河风吹在身上,仍能感受白天阳光的温度,沿街的住户,有几家还亮着灯,半敞的窗户里传出唠家常的声音,路上有几个稀稀拉拉的行人 。拐进夹弄,气温刹时下降好几度,阴风阵阵,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恍如从夏天一步跨进了深秋,四个人在黑黢黢的夹弄里,象摸壁鬼摸着湿叽叽的墙壁,走到第两个转弯角处;就是这家。傅兵手指斜对着弄口,从面面透出微弱灯光的窗户。他又蹑手蹑脚的踩上门前台阶. 倾斜着身体扒上窗台,往里窥探了半分钟;里面房间的灯亮着,有说话声。
四个人又缩回到暗咕隆咚的夹弄,点了根香烟,似乎靠它镇定情绪;你们两个人,一个人在门口接应,预防意外,另一个人在夹弄中间,看见我们往回撤,负贡划火柴照路,不要暗漆抹黑地绊上几个跟头。动手的手由我和傅兵负责, 常客按排好任务,各就各位,他和傅兵回到了门口,拔出身上的开口铁尺。
你敲门,直接喊找丁师兄,我们最好把他堵在房间里,不能让人跑出来,一喊救命捉贼,弄堂口两头一堵,我们插翅难逃了。常客扒上窗台窥望了几秒钟,手一挥,傅兵上前不轻不重的笃了几下门,没有回应,常客观察着里面的动静;重一点。傅兵用指关节重重地笃了几下门;丁师兄,丁师兄。里面房间有人影晃了;谁呀。房门吱嗄一声从半敞变成大开,一个人赤着膊,穿了条短裤走了出来,因为逆光,面孔只能看出个大概,凭印象与直觉判断;就是他。常客跳下台阶,两个人把军帽舌压低到眉骨;我呀,这么早就睡觉啦。傅兵口气听上去象是老朋友上门找他玩。
不高兴外面去瞎窜,省点力气陪小姊妹睡觉。丁师兄刚把门开出一条缝,说时迟,那时快,常客手脚并用,嘭的一下蹬开了房门,丁师兄刚咦了一声,傅兵手里的铁尺已经劈在他脑袋上了,他一吃痛,刹间明白眼前发生什么事。嘴里叫着不要不要,兜转屁股窜进里面房间,顺手想关房门,但为时己晚,常客手里的铁尺伸进房间,劈到了他的后脑壳,接着又是一记。丁师兄被打晕了,往下一蹲想钻床底,又猛的往上一窜扑到床上,一把拉过盖在女人身上的被子,包裏住了自己的脑袋,发出象放屁的嗡叫声,半个后背与撅着的屁股露在被子外面。
被子下面的女人一丝不挂,估计一开始以为朋友闹着玩,看到铁尺实实在在的劈到丁师兄脑袋上,本能地发出救命啊的尖叫声。
不准叫,动一动劈死你。傅兵的铁尺指到了她的鼻尖。女人倒是很听话,大气不敢出,双手捂住脸和嘴巴,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精赤着的身体象是触电一样抖颤。
丁师兄将被子当成救命稻草,死死的裹在脑袋上,常客硬拽了几下,也没把被子拽出来,他想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要给他一点暗示,对着裤裆撩了一铁尺,憋着嗓音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被子里传出时续时断的嗡叫。
常客故意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次是小素,你他妈以后拉皮条再拉到我表姐身上,就请你吃大荤。
被子里面传出的嗡嗡声,大概是在问;你表姐是问。
你自已去猜,反正以后给我当心点。常客又用铁尺在他后背上乱戳了几下;撤吧
你们这对狗男女都不是好东西。傅兵的铁尺往女人两腿间狠狠的戳了一下;你要是敢去报派,下回给老子捉住捅死你,沉运河。
老扒的事搞定了。常客下来要处理自己的事,他觉得老扒这件事跟自己的事相比,简直是小儿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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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还有一件事是苗晓静的事。
那天晚上,常客听着五斗橱上的三五牌台钟,当当当的敲了十二下,合上手里的书,刚关灯躺下睡觉。便听见窗外传来停车的声响,接着听见有人用什么东西笃窗户,窸窸窣窣的声响象是突然刮起的大风,将对面屋顶上的碎屑吹上窗玻璃时弄出的声响。他首先想到喜欢夜游神大毛,本想屏住了不去开窗,听了两分钟没见没有住手的意思,只得起身开窗时圧低嗓门问;谁呀。
我,朱元庆。窗口下的人,手里捏着几根枯枝,压低声音回应道。
你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常客一脸疑惑。朱元庆是苗秋月新交的男朋友,因为长的獐头鼠目,看上去是尖刁贼滑的人,背后都叫他朱老鼠 ,平时跟他没有交往,偶尔在苗秋月家里碰到,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发根香烟点个头。头一次看见苗秋月跟他并坐在一张方凳上,一只脚故意当着他和苗晓静的面,搁架在她的大腿上,就让常客看了不舒畅。后来苗晓静讲了件事,要不是看在以前跟苗秋月的关系上,早就叫人弄他一顿了。有天早晨,苗晓静夜班回家,看见朱老鼠和苗秋月半躺在被窝里唧唧歪歪,她到阳台上坐等了大半个小时,两个人还是躺在床上唧唧歪歪,她见此形状,拿起车钥匙和挎包准备出门,朱老鼠喊住了她,说你先到里床躺一会好了,我们马上也起床,还讲些酸溜溜的影子话。常客怂恿道;以后他要再调戏,你白天给他脸色看,晚上我就请他吃刀。苗晓静说;我姐这个痴婆子,没跟我娘就去跟他家大人见面了,说是要和他结婚,以后要喊他姐夫,我要是撕开面皮吵一架,我姐难做人了。
常客私下去找苗秋月;你现在拾进篮子里的就是菜,什什渣滓全带往家里,不出三年就成垃圾场了。她听了火爆爆地回了句;亏你有脸讲这种话,你以为自己是好人不是垃圾啊,我不就是被你们这种垃圾男人当衣服脱来脱去,才混到这种地步。
这句话象口痰吐在他喉咙口,堵的他气喘吁吁,理亏词穷,连忙换了个话题;你是是把我俩之前关系也告诉了他。
怪也要先怪你朋友,先跟他讲,说你是叉妹生,先睡阿姐再睡妺妹。
你后来就向他承认了之前的关系。
他讲只要讲真话,就不会在乎我之前的事,如果对他扯谎讲假话,心里会不舒畅。
你就相信了他的话,一五一十把以前的事全讲给他听了。常客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在电影院里一边哭一边问,我看他那可怜相,只好讲了。
你忘了我们拉勾发誓,对以前的事要守口如瓶,烂在肚子里。
你说说倒容易的。苗秋月换了个他从没见过的表情,翘起嘴角,轻蔑一笑。
我的那个朋友跟他讲我是叉妹生。
我怎么知道,他只说和你住在一条街上。
你怎么找到我家的。常客头一反应是朋友将朱老鼠带到窗下。
你先出来,我有要事相告。朱老鼠神色诡秘,在窗外不住地催促。
常客穿上衣裤,提防他捣鬼,找出藏在书柜后面的三角刮刀,放进裤袋。开门前先通过门缝朝外窥探,只看见一个人影,然后开门;你怎么找到我家。
你先别管。朱老鼠面露出付急相;你赶紧去晓静家,我刚才去接秋月上夜班,在楼底下看见她和一个男的说话,推推搡搡。送秋月去厂里后,特意去她家楼下绕了一圈,看见电灯亮着,我特意上楼帮你偷听,房间里果然有男人说话声。
什么叫上楼帮你偷听。常客虽然对仍他保持警觉,说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但脑子还是好象受了棍棒一击,记忆轰的一下炸开,他在碎片上搜寻这个男人会是谁,跟她相处的两年多时间里,除了自己的朋友,从没从她嘴里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她还有别的男朋友啊,不可能。
是不是我不敢肯定,我只知道厂里追求她的青工,不会少于一打。只要不住你家,早中夜三班都有男的借口顺路,陪她一同骑车到楼底下。女孩子出了校门进工厂,心思会变的。
走,看看去。朱老鼠后面一句话提醒了他。
朱老鼠又阴阳怪气地提醒了一句;象你们这种吃社会饭的都是要面子的人,如果真要有那事,打死也不会做乌龟头的。
常客觉得在朱老鼠跟前已经丢了面子,脑子里象是点燃了一盆炭火,骑上自行车,咬着嘴唇,一路拼命按响着自行车转铃,借此发泄內心的怒气,清脆的转铃声象根刹亮的金属鞭子,驱赶着他火急火燎地通向苗晓静家马路上,东扭西摆地蹬出一条S形路线。终于蹬到苗晓静家楼底下,自行车上锁后往墙上一靠,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朱老鼠的鬼子影也看不见,等了一根烟的功夫,仍然没看见他从后面赶上;他妈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啊,既来之,肯定要上去看个究竟。 常客扭了扭颈脖,无意中看见了辆飞机,机翼上闪烁着几盏红灯,从头顶上空飞行而过、 常客手里握着刮刀,做贼似的钻进了楼道。暗漆抹黑的梧楼道里,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喘气和双脚落地的声响,爬到三楼,整条楼道里只有苗晓静家门底缝里流出几缕光线,俯耳贴在门上,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两个人时断时续的说话声。常客掏出钥匙,轻轻地插进锁孔,憋住呼吸镇静下情绪,然后猛地一拧,锁没上保险,他用肘将门轻轻一推,然后就象劫徒,平举着三角刮刀闯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幕,苗晓静穿了件深色的短袖汗衫坐在床沿上,肘撑上夜壶箱,手指当梳,撩梳着耷搭在额前的头发。男的站在关闭的阳台门前,手上夹了根香烟,他猛然看见一个手里握了刀的人闯进房间,吃了个不小的惊吓,一脸的惊恐的,身体本能地往后一靠,嘭的一下撞在门窗上。常客的眼睛在房间里扫视一圈,确定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潜在的威胁,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紧绷着脸;你是谁啊,这么晚来找我的小姊妹。他故意在我的两个字上加重口气。
你不要乱来。苗晓静拦在两个人中间;他是我中学同学,就住前面的后扬桥下。
你们玩的倒是开心啊。常客闻到她嘴里有股酒气。
我们几个同学晚上去给中学班主任过生曰。她盯着他手里的刀,
过生曰过到你家里来啦。常客紧盯着背靠阳台门的同学,跟她一付吵骂的架势;靠边站,用不到你来解释。他把苗晓静往旁边一推,手里的刀又逼近了两步。
他送我回家的。她又拦在两个人中间,用手抓住他握刀的胳膊。
你认得家啊,要他送。常客再次推开她时,发现苗晓静比同学要高出三,五公分。
我是她初中同学,我就住前面的后扬桥下,外号叫小扳头,大扳头,中扳头是我哥哥。小板头见苗晓静拦在中间劝架撑腰,量他也不敢在她面前乱来,从最初的惊吓里,渐渐地恢复了正常,扛出哥哥的牌头,大概一是给自已壮壮胆气,二是想镇住常客。
  什么扳头卵头,老子先弄了你够本。谁知常客不吃这一套,小扳头的话非但没有镇住常客,反而激怒了手中的刮刀,直刺向他的肚皮。
小扳头确实没想到常客竟然会当着苗晓静的面动手,看着直刺而来的刮刀,急中生智地躲在背后,抓住她的胳膊,转到他的侧面,试图夺门而逃,常客伸脚一个勾拌,小扳头啪嗒一下摔了个狗啃泥。苗晓静见势不妙,死死地环抱住怒气冲冲的常客,命令中带着哀求;你们要打去外面打,常客,求你不要在我家里动刀。
常客抬脚对着小扳头的脑袋猛踢几记;再让我在这里看见你,三刀七个洞。
小扳头连爬带滚地跑到门口,丢下句话;有种别走。黑咕隆咚的楼道里随后传出噔噔噔的脚步声。
狗日的不来。常客在苗晓静的环箍抱里骂了句。
你打算怎么办。苗晓静关门后上了保险;我听讲他两个哥哥是这一片的一只鼎。
老子管他鼎不钉,我要打他,你他妈护着他是什么意思。
我总不能眼袖手旁观两个男人为了我打架。
什么叫两个男人,你是我的女人还是他的女人,我们两个人能相提并论吗。
你要是这样计较就没劲了,我是我的女人。苗晓静针锋相对。
你半夜三更带男同学回家,老子能不计较吗。
你张口闭口当谁的老子,我带男同学又不是去你家,我劝你少去瞎想。
老子今晚这件事要是做错了,你忍着吧,我只会错到底了。常客坐到床沿上,给自已点了根香烟。吵架无好言,他也意识一直这样吵下去,后果是赌气走人,最终一拍两散。但他一时又无法按捺平息心里的怒火,刚才从苗晓静使眼色给小扳头,示意快跑的小动作里,直觉出他们不可能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你打算怎么办。苗晓静又问了一遍,她也坐到了床沿上,离他有十公分的距离。
他不是说有种别走吗,我走了不是没种了吗。常客的囗气趋于平静。
你还想在我家闹事啊。
不是你惹出来的事吗,本来这么晚让他进家门干什么呐。
我们在楼底下讲话时碰到朱老鼠送秋月,说跟小扳头的哥哥是同学,又说把秋月送到厂后,回过来一起坐坐。她话头一转;你这么晚怎么想到来我家的。
  去问你未来的姐夫吧。常客恍然大悟,不管他俩是什么关系,今晚发生的事,都是朱老鼠设的套,目的是想制造矛盾,然后呐,他躲一旁看戏或浑水摸鱼。
  是朱老鼠去叫你来的,这人真不是个东西,厚颜无耻。她也开始愤懑;他一直从中挑拨离间我们的关系。
什么意思。他疑惑地问道。
背后说你坏话,说你在社会上是叉妹名气大,睡过的小姊妹有两位数了,姐姐妺妹一起睡.....。
他讲的话你也相信。常客听到姐姐妺妹一起睡这句话,急忙插嘴打断她话头。
那你老实坦白,和秋月睡过觉吗。
你不信去冋秋月。他作贼心虚,没有正面回答。
我问你,你让我去冋秋月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你不信,你直接去冋秋月好了,她说我睡过她睡过,没睡就没睡。他有种陷于绝境,负隅扺抗的感觉。
我来回答你吧,你睡过秋月,所以朱老鼠心理不平衡,一直动我的注意。她变得面无表情,目光咄咄逼人;你骗不了我了。
你从没正面问我这事,我也不可能主动坦白。他尝到焦头烂额的滋味,故意将刮刀举眼前,盯着开始长锈的刀尖;再抽根烟,小扳头不来我就回家。
  一阵沉默。睡我家吧,明天大清早走吧。她先开口打破尴尬; 万一他们在楼底下候你呐。
拼个鱼死网破了。
准备拼出人命啊。她走到阳台上观察了一番,折回到房间,随手关熄电灯;不早了,睡觉吧,我要对你的生命安全负责。
窗外皓月当空,月光如同夜风洒落进灰蒙蒙的房间。常客的手伸向了苗晓静,象是在剥桔子皮,先替她脱下汗衫,胸罩,汗涔涔的手掌轻缓又怜惜地摩挲着裸露在月光里的肌肤,心里涌动着别味,恍如正在进入梦乡里告别,天亮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和他愤然的影子。她也没了以往的激情和娇羞,好象一束冷冷的光柱,耸立在他面前,任由摩挲揉抚。弯弯的柳叶眉与微挑的嘴角流露出稚气,趋于丰满的奶子雪白浑圆,手掌的衬托下,现出明显的乳沟,修长窕窈的胴体,勃发出青春的体香,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层薄薄的茫然与忧虑,与稚气交织出浑然天成的女人味。他回味着苗晓静从一个情窦初开的学生成为此时的女人历程,竟然感受到某种强烈的失落感,心里不禁诅咒起人的成长,如果眼前的黑暗换成是无人的海滩 ,他想面对空旷嚎啕大哭一场,歇斯底里地嘶吼,直至喉咙失声。
上床吧。她察觉到常客蓦然变得低落的情绪,开始替他解衣宽带。
其实和女人在一起,我老觉得象个受欺负孩子。常客抱着苗晓静在床上打了个滚,让她睡在自己身上,激荡的情欲让精赤着搂抱一起的身体,有了一种忘乎所以的失重感。
这女人包括我在內吗。她双手支撑起身体,且光漠然。
包括你。常客感到奇怪怎么无缘无故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又这样回答了她,这一说一答无异于亲手撕掉剥开了精心制作的伪装。
你跟别的女人睡觉,包恬秋月,和我有什么不同吗。她又补充了个问题;你跟别的女人睡觉时,脑子里在想我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当他意识到这种对话一旦结朿,他跟她之间的关系可能也随之结束,一种莫名的歇斯底里情绪,再一次弥漫全身。
他们几乎半夜没合眼,仿佛天亮之后即是世界未日,快感和癫狂,悲伤和兴奋,迷乱和茫惑交织陪伴。当常客最后一次从苗晓静的身体上翻滚而下,只觉得身体象羽毛飘飘然地落向水面,热烈的欲望变得黯然,无边无际。
常客临走出门时,只说了句;我去上班了。没等苗晓静回应,随手关上门,走出楼道口时,眼睛习惯性地扫视一圈,看见斜对面弄堂口,有个人躺靠在墙脚下,他俯身去开自行车锁,用余光瞟了一眼,心里吃了一惊,那个人居然是小扳头,身后的弄堂里空无一人;他妈的还说去调人开鞭,鬼影子没调来,原来是把自已调来守了一夜。他骂完这句,若有所悟的一笑,放弃了上前踢他两脚的念头。
常客猜对了,小扳头从苗晓静家逃了出来后,什么地方也没去,一个人蹲守在弄堂口,天亮前一刻钟,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常客一夜没睡,欲罢不能地快活了半夜,进厂后踉踉跄跄的上了半天班,吃了饭,跟班组长打个招呼,躲到仓厍的大纸箱里,一觉睡到下班。回家后,人象丢了魂,翻箱倒柜又不知要找什么,最后找累了,跟娘说了句;我睡觉了,吃夜饭也不要喊我。
晓静好几天没来了吗。只要三天出现她面前,就会关心一句。
问他干吗,不来了。他走进房间,随手关上门,娘的叨念声时断时续的传到耳朵里,大概意思是凭你的条件就满足吧你要珍惜,吵架了不要论对错,主动上门道歉论错,晓静是个好姑娘.....。他越听越心烦,起身去将房门打开,故意狠狠地踢了一脚,房门嘭的重新关上,娘唉叹了两声,搬张竹椅凳,坐到明堂里去唉声叹气。
常客恍如装了一脑子的浆糊,理不出一点头绪,昏头昏脑的一觉又睡到了九点多钟,起床后去厨房间吃了两碗泡饭,重又回到床上,手里棒了本书,眼睛却盯着咝咝作响的灯泡,感觉脑子里的浆糊越捣越粘稠。他索性扔下书,关灯继续睡觉,头刚靠上枕头,隐隐约约地听见有脚步声自远而近,尽管窗外人脚步渐渐的放慢放近,他想象得出仅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的这个人,耳朵紧贴在斑驳的石灰墙上,脑袋距窗口也就十公分的距离,屏息偷听房间里的动静。
常客的耳朵里除了心跳加速的咚咚声,还有某种难以言表的撕裂声。他听着这人的脚步声鬼鬼祟祟地折返而去,立马判断这个人是侦察兵,现在回部队汇报侦察到的情况,部队已经埋伏在弄堂里。他也象在做贼,怕床发出吱响声,小心翼翼地爬下床,穿上衣裤,蹑手蹑脚地摸黑开门,走出房间,经过厨房间时,抄起灶台上的菜刀,目光钻出狭窄的门缝,借着清朗的月光,先听见有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随后有八,九个黑影移进了他的视线。
常客确认无疑,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矮个子是小扳头。只见他跟身旁一个高出半个头的人嘀咕了几句,那人手一挥,八,九个黑影一字排开,等他大吼一声;砸。 黑影手里的石头半砖如暴风骤雨般地砸向窗户与大门,随后响起一阵稀里光当的碎裂声。那人手又一挥;撤。他通过门缝,眼睁睁地看着这伙人的背影象烟雾消散在视线里,他打开院门,木然地看着地上的碎砖碎玻璃,咬牙切齿地叹了句;这是逼上梁山逼老娘卖比啊,不给我留退路,大家别想安稳了。他见周围邻居有人开灯,有人开门探头看个究竟,赶忙退回家里,装出讶异的样子,先去了娘老子的房间;吓我一跳,以为是大地震了。
你又在外面打架结冤家了吧。老子说着一阵猛咳,常客拿起台上止咳定喘膏,冲了满满一杯,端放在床头;我每天正常上班下班,那有闲功夫去闯祸结冤家。
娘听后哼了一声。两个人着手收拾落在床上地下的玻璃碎片,常客房间后窗的六块玻璃,仅剩一块完好无损,娘老子房间的后窗玻璃砸碎了三块。
常客盘腿坐在床上,瞪眼歪脖地望着空空的窗户,前思后想了半夜,心底里的某种忧伤与痛苦象沸水一样不住地往外翻滚,他先想明日跟小扳头这场开鞭将会导致的最坏结果,苗晓静由此会闹翻脸或弃他而去,而自己将面临牢狱之灾。然而又别无选择,如果说家被人砸了也忍气吞声,不反扑出击,那就意味着服输,不是服输于某个人,而是双手摇举起了白旗,意示对命运放弃抗争,从今往后见人低头三分;能容忍眼前的侮辱,放下架子,顾全大局,这叫厚。 当别人不给路你走,不择手段置他于落水狗,这也叫厚。他忽然想起老扒的一句话,两个人中间总要有一个人是落水狗,要么是小扳头,如果是自己,现在起就要跟未来和机会说再见了;此仇不报我枉为人。他选择了反扑出击,要置他于落水狗。
常客将老扒的事办妥后,开始着手处理的事,首先要确定是谁做向导,把小扳头带到自已家门口,只有一个人,朱老鼠这个跳梁小丑,这货色也是你不日他娘,不会认你老子的贱人。他拿定主意,要好好请他吃顿辣腐酱,然后要他再做回向导,带上他们去找小扳头,他决定还是去找傅兵助一臂之力,他不叫东街人两肋插刀的理由,是他们都刚下山,不想受自己这件事的连累,又全给抓去送上山;这件事板上钉钉,做定了,谁阻拦跟谁翻脸,苗晓静苗晓月一视同仁。
常客跟傅兵约好是上午十点,在牌楼弄公交站台碰头,他上班一进车间,先跟值班长请假,说中午要请假几个事出去办件急事。准十点,他赶到公交站台,傅兵和他三个朋友也正好赶到;我先上楼探虚实,一刻内如果没有到对面那个阳台上跟你们联系,就是有情况了,你们直接冲家,西边头一个单元,甲单元,303。告待完毕,他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握住裤袋里的三角刀柄,晃进了楼洞。
楼道里弥漫着呛人的油烟辣椒味,米饭香和公厕里飘出臭烘烘的洋葱屁味混杂一起,叽哩叽哩油炸锅的声响此起彼落。常客扔掉烟屁股,手捏着钥匙,在门前迟疑了片刻,脑子里来回闪现那天晚上的场景。他将门开出一指宽的门缝,听见式微的鼾息声,隔着一层帐幔,朦朦胧胧地看见床上有人睡觉,他进了屋后随手将门锁上,走到床前撩开帐幔一看是苗秋月穿了件背心,脸朝墙侧睡,身上盖的毛巾被,几经翻身后滑落一旁,裸露在外的肩胛,淡蓝色平脚短裤紧紧包裹着结肥硕的臀部,铺了层绒绒汗毛的双腿交叉相叠。撩人的睡姿勾引起他对苗秋月的身体记忆。在他之后,又经历了多个男人的寻欢作乐,要比记忆里的身体更加丰盈迷人,更具诱惑力。他故意重重地坐上床沿,划火柴点烟 ,见她仍没反应,索性用手指戳戳后背, 她这才哼哼叽叽地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说了句;现在几点钟?你这么早下班了。
给朱老鼠日的白天晚上也分不清了。他阴阳怪气的说道。
是你啊。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晓静是上早班哇。
我不是来找她的,是来找朱老鼠的。
你找他干吗,他早上来给电表换上保险丝后就走了。她从声音里听出来者不善;你跟晓静闹矛盾,想怪到他头上啊。
  你听谁讲我跟晓静闹矛盾了。常客还是阴沉着脸。
  我听他讲的。苗秋月头一次看见他阴险的凶相,心里打了个寒噤
  他怎么知道我跟晓静闹矛盾了,是晓静亲口跟他讲的还是听别人讲的。常客再次确定无疑,朱老鼠在这件事情上从中弄鬼,火上浇油。他跑去阳台上,见傅兵几个人蹲在马路对面的围墙下面抽烟,哎了一声,又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晓得他从那里听来的。她半坐半躺,有意无意地袒露一片白乎乎的胸脯;。你还带人来想对他动手啊。
漏么就漏出来好了,你又是没见过,以前都快给你捏烂了。她拉上被孑。
常客把前两天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能够带小扳头去认我家的只有两个人,苗晓静和朱老鼠,你认为会是谁。
她沉默一会,说道;烦死了,我不管你们的事,想做嗲你们就去做嗲吧。
妈,有您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全能对付!”常客说上一句京剧《红灯记》 里李玉和的念白,同时做了个一饮而尽的动作;我真佩服你最后挑了这么个贼头鬼脑的大活宝。
我也知道他会动贼念头鬼点子,但也有优点,嘴甜又手脚勤快, 正好跟你个相反,我娘也蛮喜欢他的。
骗子总是招人喜欢。 我告待你一句,找朱老鼠算帐的事,你不能瞒着我当叛徒去给通风报信,跟你妺妹也不能讲。我是绝对信任,才跟你讲的。常客这话不假,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打个比方,如果现在上去脱她衣裤陪自己睡觉,他自信苗秋月绝对不会装模作样地抵拒;你认识小扳头吗。
说不上认识,他以前也来找公嗓鸭他们玩,后来.....。她欲言又止。
后来怎么样。他觉得后来这句话里有情况。
后来他到家里来找晓静,打了两次招呼,算是认识了。
你讲实话,他们现在到底什么关系。他急着问。
没什么关系吧,他们原先是初中同学,毕业后分配进同一家厂,又在一个车间,两个人才开始讲话的,他肯定在追求晓静,但我想是追上手,一是她有你,二是他比晓静矮那么多,不可能。她摇着头说。
有什么不可能,好女就怕碰上烂缠男,晓静对小扳头没点意思,他发神经啊在楼底下候一夜,晚上又带人砸我家,妈的给古人说中了,红颜祸水....。常客将心里的疑惑与判断,实话实说地讲给她听了;朱老鼠上窜下跳挑拨离间,就想从中揩油混水摸鱼,你心里也不会没点数目。
你要是真打了他们两个人,估计晓静要跟你闹翻脸。她避开后面的话头。
我也作好翻脸的准备,小扳头冲到我门上来挑衅寻事头,我他妈不反击以后还有脸见人吗?这件事谁阻拦我跟谁先翻脸。
你们去翻吧,不关我的事。她看了下闹钟;快十一点了,我早饭还没吃。
你起床跟我朋友一起去吃饭。他听出她的讲话里有股异声气。
不高兴,穿穿衣服太烦了。
又不是上轿,披件衬衫就可以了。常客存心请她吃饭。
身上背心是睡觉穿的,不要换啊。她有些心动了。
赶紧换,我保证不偷看。他做了扭转的姿势。
说的好象你没看见过我精赤着的样子。她忽地掀掉被子,一跃而起。
常客还是没经得起这句话的刺激,裤裆里的家伙如同弹簧噌的翘了起来,他赶紧手伸紧军裤袋,硬将它按住;以前不是现在啊,人长大,人心也在长。
也学会酸溜溜的说话了。她背向着脱下背心,俯身打开五斗橱门,在一叠衣服里翻寻出门穿的衣服。常客侧身瞟见两只悬挂在胸脯上摇晃的奶子,脑子一热,上前俯趴在她背上,把两只奶子捞捧在掌心里;比以前大了好多。
你还记得我以前的奶子吗。她对常客的举动似乎没有感到意外。
反正没有现在这么大。
人长大,人奶也在长啊。她学着他刚才的口气,感叹一声。
还有什么东西也长大了。他两只手一秒钟没停歇,玩弄着奶子。
你那家伙也长大了。
你怎么知道。
它不一直顶在屁股上啊。
常客连嗯几声,脸上还是露出了窘态,手一松开,它立马反弹,直愣愣地顶上她的屁股。
我就知道你动歪念头了。她抽出两件衣裳,直立转身,瞥了他一眼。
怎么办,只能请你救火了。他嬉皮笑脸的说道。
跟我还请不请假客套, 不要全当别人憨大,你想我无所谓。她故意一个停顿;你不会也想在我身上报复朱老鼠,做你们的牺牲品吧。
我有那么卑鄙吗,既然这样想,赶紧穿衣裳,我去楼底下等你。
等我一起下楼吧。
我怕万一大头管不住小头,把自己也卑鄙了。欲望一旦失控, 什么面子自尊,全成了它的傀儡;不能让朱老鼠下班回来吃冷饭,日热比。
晓静说你爱看书,讲话有水平,我看你越来越流氓,说起下流话来脸都不红。
我他妈看书就是为了做一个比别人更出色的流氓。
我问你对晓静到底有没有爱情。
这个问题真答不上来, 我还没弄清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日,想日她就是爱情,我跟你跟好些女人都有爱情。
听了苗秋月的推荐,他们一起去水门桥饭店,吃了顿饭,她说不喝酒,只吃了两碗饭,常客送她到饭店门口,真话笑讲;先给你打预防针,那天你在场的情况下逮住了朱老鼠,不要瞎激动,这两个人我肯定不会放过。
她沉思了一会;跟你谈个交换条件,我保证定时定点约他出来,你们保证不用铁家伙,他也经不起打,就用拳头脚尖教训他一顿算了,我背后再做做他思想工作,劝他改过自新。
你的面子总要给的,我也奉劝一句,狗行万里,改不了吃屎本性。
两个人最后商店明天下午二点,她叫朱老鼠接她上中班,常客带人埋伏东方红大桥脚处动手;你不是出卖他,而是在帮他,如果被我们在路上截住, 最起码把他嘴里牙齿,敲个精光。他看着苗秋月难过痛苦的表情,连哄带吓的安慰道。
隔天下午,常客几个巴提前埋伏在朱老鼠的必经之路,东方红大桥右侧引桥栏杆后,见傅兵他们抽出身上铁尺,夹在自行车后座,他随手抽了一根;这把给我用。傅兵伸手又夺了回去; 做人留条缝, 日后好相见,让他知道我们是你叫去打的,你也不要露脸亲自动手,万一以后和好做了连襟,还是一家人。
怎么可能呐。他心里清楚,除非现在放弃计划,忍气吞声地象龟孙子一样活着,还有和好的可能性,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必须放弃幻想,而且是一发不可收拾,一个不会放过。他蓦地发现自己身经数十战, 这场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唯一为自己而打,为荣誉而战,不获全胜,决不收兵;这老鼠居心叵测,是根搅屎棍,要好好请他吃顿辣腐酱,然后逼他再做回向导,带我们去认小扳头家。
打算把他弄他什么程度。傅兵问道。
常客忽然想到答应苗秋月的事;不要用铁家伙,用拳脚往死里打。
来了,准备战斗。傅兵忽然喊了声。只见朱老鼠骑了双人车,车后座上坐着苗秋月,等他骑过了十字路口,他们三个人围了上去,傅兵先朝苗秋月眨了下眼睛,恶声恶气地说道;你滚一边去,我要问他讲几话。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从后座上跳下,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傅兵又朝她吼了句;你给我滚远一点。苗秋月睁大惊恐的眼睛,扫视一圈,虽然没有看见常客的身影,心想他肯定躲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这边的情况,等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人行道,傅兵手搭上朱老鼠的肩膀,暗暗一使劲;旁边去跟你讲两句话。
朱老鼠绝对是个拎得凊的人,预感报应来了,脸色刷地煞白;有话就这儿好好说好了。傅兵嗯了一声,两只手快速插向他腋下,做了个反绑锁肢动作,象押犯人上台审判,将他推到桥栏前;懂不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话只问一遍,是你带小扳头去让常客家的吧。
朱老鼠先点头后又揺头;我没带,我只是给他在纸上画了个地图。
常客跟你有仇吗。
朱老鼠又是先点头后揺头,狡辩道;他不要好心当作驴肝肺。
最后一句话,也绐我画张小扳头家的地图。
我没去过他家,只知道住后扬桥下的一条弄堂里。
好,给我打。傅兵用力反锁紧了朱老鼠两条胳臂,让他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整个身体正面既沒防护,也无遮挡。两个人听见傅兵一声令下,两双四只拳头,将他脑袋象当沙袋,直摆勾连环拳一气呵成,打的连张口求饶喊救命的机会也没有。
苗秋月突然发飚冲上前去,用她的身体左推右搡;你们想打死他啊,不是讲好只教训几下吗。她用衣袖擦抹着不住地从朱老鼠鼻孔嘴巴里淌水的血。
傅兵出其不意地踢了他一脚;滚吧。
常客对这场教训也感到满意,分手前跟傅兵要了根铁尺防身;打听到小扳头的住址再联系。然后骑车去厂里继续上班,骑到厂门口,猛然看见车间主任正在门卫室里打电话,赶紧掉转龙头,回家路上贼心不死,绕道经过苗晓静家楼下,抬头看见窗户半敞,右侧阳台门紧紧关闭,阳台上晾晒着几件汗衫短裤,他一眼认出了都是苗晓静穿过的汗衫短裤;哎,你是来巡逻站岗抓贼的吗。常客听见听人招呼,扭头循声望去,公嗓鸭坐在左侧林荫道上,面前方凳上放着茶杯香烟,旁边的长凳上坐着一男一女,女的额前留着刘海, 男的戴了付墨镜,怀里抱了把吉它,一边弹,嘴里一边重复念唠;哎哟妈妈 你可不要对我生气 ,哎哟妈妈 你可不要对我生气,哎哟,妈妈。常客骑到他们面前,刹车后单脚撑地;是你跟我讲话吗。
是啊。公嗓鸭贼忒嘻嘻地说;女人的心好比秋天的云,唉,苗晓静是我们这栋楼的红人,红的发紫,上下班有人接送,有人为她发酒疯,有人说要为她跳楼跳桥,有人还要为她开鞭。
常客停好自行车,上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想叉她的太多了,简直就象苍蝇哄马卵,你要是不象警察盯紧了,就要舔别人的剩饭碗。
你他妈的幸灾乐祸,想看我的笑话是吧。常客本来憋了一肚子无名火,被他一激呛,怒向胆边生,他的手伸向夹在自行车后座的铁尺。长凳上的那对男女已经察觉到他陡变的脸色,自动中止了弹唱,公嗓鸭依然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感觉好不容易抓到了个解恨的笑柄,那有闲功夫观察他的脸色, 居然哼起《刘三姐》里山歌调;世上只有独吃一只鸡,世上没有独日一个比,哈哈,这个道理你总归知道的哇。
没听清,再说一遍呐。他从车夹里慢慢地抽出铁尺。
公嗓鸭忙着做鬼脸戏谑,根本没去注意他的小动作;我说只有独吃一只鸡,没有独日一个比,哎哟妈妈 你可不要对我生气.....。
常客猛地将铁尺一下子抽出车夹,举过了头顶,直冲上去,嘴里狠狠地骂了句;我生你妈比的气。
公嗓鸭事先肯定没想到单身一人,常客有胆量在他地盘上抢先动武,一时慌了神,情急之下一把抢过吉它作架挡,铁尺重重地劈在吉他上,发出了破裂声,常客震的虎口发麻,手里的铁尺掉在地上,他急忙弯腰重新抓起铁尺,公嗓鸭一声怪叫,抱头窜到马路中央,常客赶上去,一铁尺劈在脊梁骨上,他一个冲前,趄趔了几步,惨叫着继续往楼道方向窜去,常客紧追不舍,赶上去连劈了几下,只有一记劈中他的后脑。就在这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苗晓静母女,手上提了菜篮子走出楼洞,迎面正好看见常客手上铁尺,劈在公嗓鸭的肩胛上。常客惊愕一愣,趁着他和母女俩对视之际,公嗓鸭象捞到一根救命稻草躲到母女背后,把她们当作质牌,嘴里嚷叫着;阿姨救救我,阿姨,救命,你女婿要杀我 。
常客一言没发,掉转头骑上自行车,回家的路上心里叨念了句;完了,两年多感情玩完了,怕嗲,继续去叉,天涯何处无芳草,人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卵就偏要吊在一张比上啊。 
 
接下来的几天里,常客上班也是昏头耷脑,吊儿郎当,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将厂里的电工师傅打了个鼻青脸肿,写半天检查,扣掉当月奖金。下班回家和尚书街人厮混一起,喝酒汰浴溜冰场里惹事叉妹。这天傍晚,秤砣跑到浴室里喊他们几个都去王志华家吃夜饭;他娘从乡下带上来了两条大鱼。
今天只准许每人一瓶陈酒。徐丹娜往台上放了五瓶陈酒。
才喝了一个小时,酒瓶见底。陆建强看了眼不苟言笑,闷闷不乐的常客;我们去广悦面馆继续喝。
为什么还要继续喝,去溜冰场玩吧。常客话刚出口,平头立马反对;我不去,一到那里又要招风惹水弄事情。常客回了句;那我回家睡觉了。
你不要真把自己当回事,我们是看你心情不好,陪你玩玩散散心。瞧你耷头搭脑的样子,我就知道肯定被小姊妹甩了。妈的,睡小姊妹时想不到朋友,被小姊妹甩了朋友倒会想到你.....。大毛话没完,已将常客激呛的火冒三丈,两个人接火吵上了一架,徐丹娜刚劝平息,陆建强站起来说忽然想起今晚还约了朋友,要先走一步办事去。其他几个人纷纷离座,说散伙吧,明天下午浴室见。
路上,陆建强分手前跟常客说了句;碰到什么要帮忙的事,别忘了喊我一声。
常客念糊其辞地说了句;知道了。
我们从撒尿拌烂泥就在一起玩了,自己人做事总归比外头人放心。平头补充了一句。
常客走进弄堂,看看坐在弄堂两侧吃饭喝酒洗衣裳,围成一圈茶余饭后闲说空话的邻居,抬头看看天空泛着深青色,心想这么早回家干吗呐,不如去听老扒吹吹牛。自从替他俩将丁师兄弄了个头破血流,还没去向他汇报战绩,常客的想法是他不问,自己也不主动汇报,两个人心知肚明最好,以后因为这事情出了问题,谁也牵连不到谁。
老扒家里很热闹,半屋子的男男女女,看样子是刚打完牌,抬台子搬凳,准备吃夜饭,美凤在厨房里围着锅台忙碌,常客从她格外热情的招呼态度里,窥出他们可能获悉丁师兄惨遭上门毒打的消息,他装出浑然不觉,说本想来找师傅说说话,看到有这么多人,改天再来玩吧。老扒说;都是美凤的小姊妹和朋友,没事坐下来陪我喝一杯。他用力按了下他肩膀,学着湖南口音;你办事,我放心么。
什么办事放心啊。常客装出没听出话里有话。
八个人正好坐满一张八仙桌,三男五女,美凤特意把看上去年纪最小长的最漂亮的小姊妹,按排坐到常客旁边; 上次的小姊妹有味道吧。他知道美凤说有味道的小姊妹是指罗旻,啊了一声,装出好象已经忘了的样子,心里明白她讨好自己的原因是替她报仇雪耻,出了口冤气。坐身旁的女人,常客听美凤喊她小桃子,不时地朝她做表情眨眼睛,意示给常客夹菜劝酒。常客跟她说就是因为吃饱喝足,出门散步到师傅家来放松一下。嘴上这样讲,小桃子每回敬酒劝酒,又会喝上一大口。他其实竖起耳朵,津津有味地听对面的男人讲去广州进走私货的所见所闻;我又弄了几盘邓丽君最新的岛国情歌磁带。他随后去包里翻找出几盘磁带,老扒起身去房间拎出一只俗称九五砖的三洋录音机,软声细气的靡靡之音象清新的空气,在中间屋里急袅袅萦绕。常客感觉苗晓静平时说话跟这歌声很相似,一股酸溜溜的情绪涌上心头,端起刚斟倒的大半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老扒和常客坐的位置只隔个台角,察觉出他情绪有些异常,倾过身子问;有什么心事吧。
有他妈屁心事。常客头一次用不恭口气和老扒讲话;我敬你一杯。咕噜一口,又是大半杯黄酒灌下了肚。
瞒不过我这双眼睛,看你这腔调是为了女人吧,前几天去拔掉了两颗蛀牙,当时觉得嘴里空荡荡的不习惯,但牙没疼了,不习惯么过几天会适应的。
常客听出话里的寓意;道理我懂,说是真要忍心一拔就没事倒好了,毕竟人不是牙齿,不怕空荡荡,是下不了手。
那你就把蛀牙继续留在嘴里,老话说;关门养虎,虎大伤人,这话也可以用来形容女人。男人对女人若好到百依百顺,女人就敢回头反咬一口。呵呵,人都一样,给别人说教一套一套,却连自已的真面目也看不清,喝酒。老扒往两只酒杯各到了一半;教你一招,想要忘记以前的女人,多搞几个现在的女人,搞到鞋子不咯鞋,重新做男人,人的成长不也是用新的梦想去替代旧的梦想吗。不能挽回的东西,就不要再在她身上煞费苦心了。
老扒唠扯的一通话,似乎让常客茅塞顿开,听见有人催促说快点喝,我们要跳舞。常客一口干掉杯里的剩酒;老子就当做了场白日梦。
录音机里又换了首歌。
赶紧,赶紧去多叉几个小姊妹,让后面的去埋葬以前的,前仆后继,直到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女人伤害不到你,自然也成为一个真男人,在那时再去认认真真地谈恋爱结婚也不晚。
老子心里只是觉得冤,倒现在也不明白闹成这个僵局。常客声音里有了哭腔,本想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给他听,转念一想,小扳头还没有打倒;两个人还没有闹到分手地步,还剩半口气。
半死不活说明你俩玩到可有可无的地步,不要再玩下浪耗精神,也不要去想以前美好的事,这样会害你更深,如果有种事已经预料到结局,就象马上要开始的舞会,最后终是要散场,费尽心机费力不讨好也只能拖延散场的时间,不如玩到尽兴而归就算了。
美凤收拾干净了饭桌,抬到墙角,中间屋里腾出一片空地,又去大门锁上了保险两道门关的密密实实,没有找到红布,就用块花布包裏住灯泡,黯然的灯光下人影幢幢,感觉是地下党在开秘密会议。
老扒说他对跳舞不感兴趣,常客说我以前听说但从没见过家庭舞会。两个人坐进东厢房,老扒问喝酒还是喝茶。他脱口而出;喝酒,明天礼拜,喝醉了也没事。老扒出去拎了两瓶黄酒,一大碗剩菜,一袋开封的花生米。老扒忽然话头一转;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为你的失恋,干杯。人他妈都是在别人伤害或自我伤害中成熟的。
常客道;我这次是吃苍蝇。
吃苍蝇不就是伤害吗,人生苦短,如果能活到66岁,我活过了半辈子, 叫化子打算盘穷有穷打算,后面要睁大眼睛过好每一天,首先,不能上山坐牢,再上趟山,人生提前落幕了,你年轻,还可以寻死作活几年。老扒摇了揺酒杯;年纪轻轻失恋不就是打嗝放个屁吗,再来一瓶。
美凤跟了进来;看你们两个人眼睛喝的通红通红倒象刽子手了,走,你教你跳舞,让他一个人喝。
我不想学跳舞,又烦又肉麻,脸贴脸,抱在一起摇啊摇,摇到高士桥。常客说道。常武火葬场就在高士桥。
你们这样没完没了的就不烦不肉麻,走,师娘教你跳。美凤拉上常客的手往屋外连拖带拉,他尴尬地看了眼老扒,他大手一挥,提醒道;你们跳你们的舞,我喝我的酒,井水不犯河水。黄酒后劲大,你当心不要又给骚货诱奸了。
懂,提高警惕,保卫裤裆。
中间屋里犹如弥漫浓浓的夜雾,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清两,三对象恋人一样搂抱,如痴似醉地摇晃着的身影,录音机播放着邓丽君的歌;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泪。常客站到美风身后,另一首曲子响起时,眼睛渐渐房间里的黑暗, 美凤双手搂住他的腰,教他双手环抱她的脖子,脸贴脸地随着音乐左右摇晃;我是该谢谢你的吧。她的嘴紧贴着他耳朵,轻声说道。
我要谢你教我跳舞。他己经猜到她要讲的下句话。
我要谢谢你帮我去教训了那个赖皮。她把他搂了更紧。
你弄错了吧,我没去教训那个赖皮啊。常客只穿了件的确良衬衫,紧贴着她丰满酥软的胸脯,能感觉到暖乎乎的温度。
你们两个人都是在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姓名。
我越听越糊涂,我还最喜欢争功抢名雷锋了。
瞎子吃蚕豆,心里有数。美凤凑到他耳旁,抬起膝盖轻轻顶了下他的裆部;下面有反应了么,我让小桃子做次消防队员,替你灭灭火怎么样。
常客头一次跳贴舞,经不住鼓囊囊的胸脯和耳鬓厮磨的刺激,身体反应强烈,也知道裤裆里的家伙直挺挺地顶在她小腹,无奈腰被死死箍紧,紧贴在她软绵绵身体上,无意有意磨蹭,也给他带来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本想将糊涂装到底,默默地享受从未品尝过的滋味;我们一松开,它自然就软了。常客没作表态,等音乐一停,挣脱她的搂抱;我还是去陪师傅喝酒吧。转身进了房间。
跳舞有劲吗?老扒问。
没劲,估计袅卵们都喜欢那样搂搂抱抱,摇揺晃晃。常客接着一字不漏地汇报了美凤和他跳舞时的一问一答,眼睛注视着老扒脸上的表情及反应。
老扒几乎不动声色,答非所问了一句;可以让女人花你的钱,管她吃好穿好,可以在床上弄的她喊天喊地,就是不能她知道男人的秘密,女人好起来是个宝,坏起来是颗雷。
遍地是雷,就是碰不上宝,妈的,瞎猫运气都比我,偶尔还能逮个死老鼠。 常客呵呵一笑,换了个话头;她刚才说把小桃子介绍给我,看上去她年纪要比我大几岁。
罗旻怎么样。他一脸坏笑。
吃不消,你知道她的故事吧。
知道一点,上山下乡作的孽啊,还有社会上的茅山帮,大丰帮,全是这场运动作的孽,十六,七岁不鼓励在学校里好好读书,鼓励上山下乡修地球,去接受乡下佬的再教育,结果教育出了一批社会渣滓,返城了不按排进厂上班,流放到社会上还能干出好事吗,接着又你们这一代带上了道,以前坐牢吃官司,十个犯人七个贼,那有整天荡在社会上瞎打架的人。老扒意识到跑题了,抹了下嘴角上的酒沫;你误解美凤的意思,她又不是给你介绍对象做老婆,是陪你睡睡觉换换口味,老的辣小的嫩,反正不要你钱,见多识广不仅包括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别忘了还要日百个比,不然还是枉活人生。小桃子对你来说是新泡茶,尝鲜不是蛮好吗,好茶叶泡了三,五开也味如嚼蜡,也成了隔夜的滥壶茶。他说完打开大橱,拿出一瓶撕掉商标的酒瓶;好女不过夜,好酒不过年。
什么意思。常客问。
好女人连夜要睡,好酒大年夜要拿出来喝掉,不要想着留到明天明年。这瓶酒却在家里藏了二十多年。
常客拿过白瓷酒瓶,端详一番;什么酒,为什么要撕掉商标包装。
领导喝的酒,我老子故意撕掉商标包装。老扒用火点着密封酒瓶盖的红颜色玻璃纸;文化大革命中要是被那些卵毛比毛都没长齐的小将们看见,直接打成封资修牛鬼蛇神,撕掉了商标,他们不知道瓶里灌了什么酒。妈的,州官好放火,百姓不许点灯,今天心情好,上次的事情你也办了漂亮,我们享受下领导的待遇,庆贺庆贺。
常客喝不出好酒坏酒,坚持着只让老扒倒了个杯底满,又经不起怂恿,一口干了下去,呛得直甩头。老扒接着又倒了个杯底满,正好小桃子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他身旁,大腿架上他的膝盖,端起酒杯放到鼻子下嗅了又嗅;什么酒,这么香。说着来了个一饮而尽。老扒见势连忙赶她出去;走走走,我跟小老弟在说正经事。
常客不记得后来喝了几个杯底满,是谁将他搀扶进西厢房的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边揉眼睛边开门去明堂里撒尿,才发觉太阳已经映红了半边天,接着去厨房洗了个冷水脸,顾不上擦掉明堂里竹椅凳上的露水,坐上了一刻钟,觉得脑子清醒了好些,回到房间拉开灯芯绒的窗帘,发觉小桃子也睡在床上, 身上搭了条方格子床单,嗯嗯哈哈的呼吸里弥漫一股浓郁的酒味。她似乎被连划火柴的声音扰醒,嗯嗯哈哈地翻了身,露出窄小的粉红色半透明的三角裤,裤沿缀着镂空花边。常客有生以来头一次看见女人穿这么漂亮的花样短裤,以往见到的除了花布短裤便是平脚田径短裤。他凑近看清了透明纹饰,还有几撮亮闪闪的阴毛伸到裤沿外面;想看什么尽管看,先给我点一根烟。小桃子突然睁开眼睛,说道。
常客尴尬地一笑,给她点了根烟;你穿短裤也讲究时髦,看上去象是包糖果的玻璃纸做的。
香港货,老扒朋友刚从广州进过来的走私货。她坐了起来,接过他点着的烟,不无炫耀地说;你看胸罩,跟短裤正好一套。
半透明胸罩下隐隐约约透现有酒瓶口那么大的一片暗红色乳晕;这一套要卖多少钱。
我是打赌赢来的,连喝三杯陈酒,半小时之內不吐,他就输我一套短裤胸罩,这人也是赖皮,输了又谈附加条件,必须脱光了让他帮我穿上身。这个人身上一股猪狗臭,比黄鼠狼的屁还臭。你问价钱是不是想帮小姊妹买一套,我他在香港滩上的摊号,下午我带你去杀价。
买个屁,买了给谁穿啊。
没人穿么就给我穿 。她弹掉烟屁股;你参观够了没有,我要穿衣服去吃早饭了。
参观完毕。常客推开老扒房门,本想去跟他打个招呼,老扒趴卧在被子上呼呼大睡,美凤仰八叉睡成个不规则的大字。他轻轻掩上门,跟正在照镜子的小桃子打个招呼;后会有期。
她挑逗一句;何日君再来呀,就这么走了以后不要后悔。
常客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事不宜拖,立刻动身去找苗晓静,要个说法。掐准她现在应该休息在家,骑车到了楼下,一鼓作气冲到三楼,敲了两记门,听见她在门里面问了声;谁。
我。常客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你有架打还来找我干什么,敲错门了。她的声音很坚决。
你先开了门再说。他是恳求的口气。
不开,你把门敲烂了我也不会开。
去你妈的。他蹲下身,捏在手里的她家门钥匙,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轻轻放到门底下的缝隙,用两个手指狠狠一弹,心里又骂了句;去你妈的。他聆听着铜钥匙在水泥地上摩擦声响,静止后一片死寂里,发觉脸颊上挂着几滴热乎乎的泪诛,又莫名其妙的骂了句;去你妈的。此时,胸口里憋了股悲伤又愤怒的怨气,每咽一口唾沫,都有气炸的感觉,他现在把所有的愤慨迁怒到小扳头的身上;不扒你一层皮,我常字从今以后倒过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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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工回到中队部的大门口,季中队长召手将李丹阳喊进了值班室;收到场部通知,批准你下周二回常武探亲,周末下午五点以前必须回中队报到,逾期不归按逃跑处罚。李丹阳听了当时便按捺不住內心的狂喜,笑的嘴巴咧到耳朵根儿了,吧地双腿并拢,来了个标准敬礼;谢谢季队长的关心,好人必有好报。他出了值班室,转身溜进了王志华的号房,和他一起分享天大的喜讯;季队长还说了,下一个就轮到你回家探亲了。
上个月就说让我回去探亲,结果还是排在你后面。王志华心里略一丝不悦。
我俩还分先后吗,我比你沾光的是我带大组,你整天吊儿郎当搞名堂。他窥出王志华的心思;我当时也想要是我们一块回常武就好了,好好的玩上一夜。
两个人接着计算时间日程,下个周末是83年6月24日,王志华回家探亲的时间可能是在6月26日;回常武第一件事做嗲。王志华问李丹阳,李丹阳笑而不答,反问了一遍王志华,谁也不肯主动先讲,王志华从墙上剥了两块石灰,说我们把回到常武后,最想做的第一件事,用一个字事写出来。两个人用石灰在地上各写了个字,王志华看见李丹阳写了个日字,李丹阳看见王志华写了个娘字。
回常武先不回家看看娘老子。王志华脱口问道。
看娘老子以后有的就是时间,有小姊妹不日那是要天殊地灭。
王志华问了才有些后悔,他知道李丹阳的家庭情况,五个兄弟姐妹里,他排行老四。文化大革命期间,娘老子虽在同一个系统上班,因不在同一派别,两个大人下班,家里便象翻了只鸭船,叽叽喳喳地变成了辩论会批斗会的现场,有时还将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带回家,抄语录背诵最高指示,从双方各拿了个铁皮话筒争辩谩骂,后来升级到了拳打脚踢扔砖头。大姐一看见大人回家,赶紧带着弟妺象逃难躲到了隔壁弄堂里的叔叔家。武斗开始后,他娘恍如打了鸡血,整天疯疯癫癫,某天下午,在家里对着贴在墙上的画像,一大段一大段地背诵最高指示,然后卷起被头铺盖,住到保皇派据点里去了,又一个傍晚,他娘带着保皇派的一个小头目回家,屁股后面还跟了一卡车衣袖上戴着红袖套,肩上扛着棍棒刀枪的人,先在家门口的空地上,跳上一曲忠字舞,然后嘴对着铁皮话筒,照了纸条宣读了告全家人书。李丹阳讲到这儿,王志华突然肚痛难忍,跑去厠所屙完屎后,再来问告全家人书是嗲内容,李丹阳说当时他和妹妹吓的魂不附体,早己钻进床底下,后来从老子嘴里听了个大概意思,说娘和小头目在这场史无前例运动中,产生了革命的爱情,由此要和充满腐烂思想的家庭宣告决裂。王志华追问了句,宣告决裂后就没有再回家吗。李丹阳说过了前几年回来过一趟,见我们都不搭理她,哭啼啼地走了。老子是电影院放映员,后来找了个寡妇组合了一个家庭,寡妇家也有三个孩子,老子是顾头顾不了姐,就把家庭重担转交给了大姐;我等于没娘没老子,全亏大姐一手把我带大。
我老子一年回二,三趟家,平时就娘一个人在家,我回去肯定先陪娘,小姊妹么只能排在后面。
李丹阳说;我要去写信通知常武和苏州朋友来接我,我准备先在苏州玩一天,笫二天回常武后,让朋友帮我找和小姊妹住的地方。我要混好的话,明年夏天也能下山回家,只比你晚四,五个月,回到常武后綁在一起玩,我这趟回去的目标是想赚钱,谁挡财路就弄谁。
我昨天收到毛旭辉的来信,他又问我出去后愿不愿意到云南去找事做。他说己联系上他哥了,目前在中缅边境上做些小生意。
你就安稳点在常武混混吧,去那种穷山恶水的地万,被人杀了卖了扔到山沟里喂狼了,连鬼也查不出是谁害的。
财是财,命是命,真要去了也只好听天由命,我倒觉得他不是那种人,他关在西山三十年,等于与世隔壁,所以没有社会上的坏习气,身上保留着军人的正气。王志华中肯地说道。他现在中队里是带杂务组,李丹阳混到了个带大组的位置,都是毛旭辉回云南前替他们按排的,他在西山最要好的朋友季管教,如今也荣升为中队长。临走之前,又把替代他位置的人介绍给了王志华;一句话不掰开来分两边说,都是自己人,以后搞名堂直接跟他讲。
新调来的计量员是毛旭辉老婆家的远房亲戚,自从他跟着户籍迁回云南,李丹阳便找他搞名堂。十二中队有十个号房,号头们都知道李丹阳有门路搞香烟,他们数唆号子里的人,如何让家里人在会见及邮寄的衣物里夹带现金,这些人收到了现金,偷偷地交给号头,号头再去找李丹阳帮忙现金换香烟,一包两毛钱左右的香烟,李丹阳从计量员从手里拿来要翻一,两个跟头,他当然不可能冒着风险白忙,转手再翻半个一个跟头卖给号头。这样一来,王志华简直就象在中队里开了家香烟专卖店,其他中队的人都带钱过来找他买烟。农场上所谓搞名堂无非是弄些香烟酒进来抽抽喝喝,他的原则是卖烟不卖酒。计量员估计以前没见过钱或是穷怕了,仗着是当地的人脉关系,张口闭口人为财死,农场接见日那几天,销售生意特别兴旺,他有时一次敢往小腿上绑二,三条香烟,外面套一条大裤管,闲庭信步似的晃过岗哨;忙几天等于赚了半年工资。弄得王志华心慌慌了,不过他里也有数,只跟号头们打交道出不了什么大事,都是懂规矩的人,事落到谁的头上,谁自认倒霉扛到底。这样一来,王志华倒是省了不少钱,也用不着叫娘送钱送衣物,他和李丹阳几个人抽的香烟都是白来财。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传到季队长的耳朵里,他明知抽烟这种事禁不了的,不如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人因为香烟打架闹事,由着去抽了,除非上面通知要搜监,他们会提前一天给各号头一个警告,其实更象是通风报讯。
李丹阳临走隔夜找王志华借了一百块钱;见面还。
还什么,这钱本来就是一起赚的。
别瞎说,是你靠关系赚来的钱,咱们亲兄弟明算帐。他认真地说道;要我给谁带个口信吗?
我让平头带口信给我娘了。王志华思忖了几秒钟;你讲小姊妹住在常客家隔壁,要是碰上他就讲一声,我月底回家去找他。
隔天大清早,李丹阳空着双手回家探亲,乘坐的轮船开出去半个小时,偏偏遇上夏季小台风,只得抛锚停航,抵达胥门码头时,晚点了一个小时。前来接他的朋友,除了农场上结识的两个苏州朋友,还有特意从常武赶来的杨大山杨小山兄弟俩,他们蹲在码头上苦苦等了近二个小时。见面问候礼是拍肩捶胸,苏州朋友王国讲了按排计划;中午管饱,去人民路上的东吴面馆吃碗鳝糊面,然后去人民桥浴室剃头汰浴修面,所有的服务项目全来一遍,再睡上一觉,晚上约了两个小姊妹,一起去太监弄里的得月楼,去尝尝饭店里的名菜蟹粉豆腐,松鼠鳜鱼;满意不满意。
满意满意。李丹阳满口称好;这家得月楼就是小杨天笑主演的电影《满意不满意》里的小小得月楼吧。
肯定是的呀。
小杨天笑是常州滑稽剧团的演员,和我家还是亲戚。杨小山一旁插嘴道。
五个人先去东吴面馆吃了碗鳝糊面,随后陪着李丹阳去了人民桥浴室剃头汰浴搓背敲背修面修脚,舒舒畅畅地眯上一觉,醒来正好是黄昏;好久没睡上一场踏实觉了,就象去了趟天堂。李丹阳感慨道;从洪泽湖监狱出来,在社会上晃荡不到半年,人整个没回过神,却又送到西山坐牢了。
王囯说;穿衣走人,晃到得月楼正好吃夜饭,顺便带你看看苏州街上的美女。
吃不着,越看越馋。
先吊吊你的胃口,等一会酒台上就有你吃的着了。王国走在前面带路,晃到了得月楼店门口,换另一个苏州朋友带着他们进了店堂,按排大家就座点酒菜,王国在店门口接小姊妹。李丹阳一坐下,便召手叫来服务员,说先给每人上一碗红汤面,填填饥。
坐等了近半个小时,一个穿了淡青色连衫裙小姊妹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跟另一个苏州人说道;王囯在店门口接我们时,碰到了老冤家。
这么巧啊,你先陪外地朋友坐坐。苏州人起身离座,跟李丹阳打了个招呼;我去看看就来,苏州市中心不大,社会上白相人都在这一片活动,低头不见抬头见,应该没什么大事的。
李丹阳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对面的鹅蛋脸小姊妹,和杨大山低语道;苏州小姊妹比常武的水嫩,一掐一苞水。
你是闹饥荒了,有多长时间没闻到女人的腥气了。
一个月前在山上搞了个村姑,太老,生过两个儿子了。
吃官司有女人搞,还嫌太嫩太老,你忘了在洪泽湖靠日猪日羊打手冲的人,比起他们是天上地下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有了好的肯定还想更好。
杨小山听着他俩唧唧歪歪,看看端上台子的美味佳肴,显得不耐烦了;妈的,一个招呼要打多长时间啊。
你去店门口看看到底什么情况。李丹阳差使道。
杨小山出去半支烟的功夫,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他们在揪胸脯了,我们怎么办。
我太了解苏州男人了,一付娘娘腔,打架练嘴肌,走,去看看呐。李丹阳带着大山小山走出店门,一眼看见饭店左侧凹进去的空地上,王囯被三,四个人围在中间推来搡去,有个女人好言好语的拉架,但根本起不了作用。李丹阳笑吟吟上前打了个招呼;我们都在等你开瓶喝酒,你却躲在这里跟人吵架还是闹了玩啊。王国面露尴尬;你们上去先喝,朋友在跟我算笔旧帐。
有帐快算啊,主人不入座,我们怎么好意思动筷子呐。李丹阳乜斜着眼睛,拍了下旁人的肩膀;欠你们多少钱,我来替他还可以吗,今天是我下山的好日子,给我个面子嘛。
不是钱能解决的事。这人一见斜刺里冒出三个外地人,顿时提高警惕,紧绷着脸说道。
啊,这世上还有钱不能解决的事,讲给我听听呐。
这人不睬李丹阳,对着王囯哇啦哇啦吼了一通,他大概没到李丹阳能听懂苏州话,包括用方言骂人的话。李丹阳的脸色陡变,眼珠子骨碌碌的到处乱瞟,最后停在路边垃圾车厢里露出的一截洋铲柄,他装着旁边去点烟,慢慢的靠近垃圾车。
苏州人是在骂我们吧。大山一直暗中观察着李丹阳的言行举止,察觉出了他的意图;  你的任务是回家探亲,这种事由我们来办。他抢先伸手抓住洋铲柄,唰的一下从垃圾车里抽出洋铲,举过头顶往前冲去。有个苏州人睁了双贼眼,密切注视常武人的一举一动,看见大山双手举着洋铲,如猛虎下山直扑而来,喊了声;当心。兜转屁股窜进了人流。其他几个人扭头想看个究竟,大山手里的洋铲,直挺挺拍向其中一个人的脑袋,发出了类似敲锣的声响。紧接着洋铲又拍向另一个人的后脑壳。手无寸铁的苏州人,看着眼前乱舞的洋铲,瞬间乱了阵脚,哄的一下象老鼠钻进人流,转眼不见了踪影,倒是有行人驻足停步,恍若在等着看下面的演出;我们分散撤。常武人钻进斜对面的狭弄,在七绕八弯的弄堂里一阵猛跑,居然又窜到人上;妈的,半口酒也没喝,小姊妹的奶子也没摸到,我们倒象是来参加马拉松比赛的。小山气喘吁吁地埋怨道。
就是哇,等于赶来帮他们开场鞭。大山忽然忍俊不禁的捧腹大笑;那个小姊妹更惨了,我们全跑掉了,那桌酒菜的帐要她结了。
点完菜没跟结帐吗。
我看见王国没有结帐。大山捧腹大笑地说道;你想回去替她结帐啊。
结帐倒没所谓,我是怕抓进去蹲一夜的日子不好过,走吧,去火车站买票回常武。李丹阳悻悻的说。
火车到常武站已是凌晨一点,刚刚下了场雷阵雨,空气特别清爽,散发着一股草叶的清香,空荡荡的广场上遍寻不到一辆三轮车,湿漉漉的马路泛着银白色的水光,路上不时有被大雨打湿了翅膀的麻雀,叽喳喳的在地上扑腾。三个人饥肠辘辘地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看见红星剧院对面星火日夜商店门口的一片灯光,他们进去买了一大包饼干面包桔子水。拎了一大包食物出了店门, 大山说给李丹阳找的落脚点就在青云坊里的饮服公司单间宿舍,几个人晃到青云坊路口,一旁的南街联防值班室门口,坐了几个联防队员,看见半夜三更还有人在路上晃荡,摁亮手电筒,一朿白光在他们脸上晃来晃去。李丹阳索性停下脚步,随口骂了句;照你妈的比啊。联防队员听见谩骂声,起身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一见是李丹阳,马上换了付面孔,热情地打起了招呼;是不是现在都混好了,眼睛长到额骨头上了,连我都认不出。李丹阳调侃道。联防队员当然都认识李丹阳,他家就住对面和平电影院旁的弄堂里,这些人以前经常求他买夜场票,他大姐就在电影院里上班卖票 。李丹阳特别瞧不起这些联防队员,以前在厂里都是嫌头货,踢到联防队里人模狗样的混了一年半载,跟在警察屁股后面学会了咋咋呼呼;不要当了联防队员就不学好,谁不学好,等他退回到厂里去了,当心我去找他算帐。李丹阳说这话是有来源的,之前的南街联防队长,仗着有警察撑腰,狐假虎威地得罪了好些人,三年期满后回到厂里,这些人找上门去报复了,一个月里脑袋被打破了六,七次,上下班都要由老子老婆,后来到联防队里求援,警察说你交出人头,我们就去抓。他说我要是能认出打我的人,早就自已跑到派出所里去报案了。警察两手一摊,说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派人护送你上下班。前队长恨恨的回了句;老子真象别人说的,是你们的夜壶,用到它了拿出来对着里面撒泡尿,用不到就扔在卵旁边不管了。
你都学好了,我们怎么会不学好呐。一队员上来发了根香烟。
大山喊醒了门卫,他嘴里不住地叽里咕噜;这么晚还来敲门,是魂灵头掉了。当他看清站在面前的是饮服公司杨副书记的两个儿子,又换了种语调;你们那间房打扫的干干净净了。
大山将他带到办公楼后面的一栋老房子里,屋里的写字台上放了台红灯牌无线电,后面是扇木格玻璃窗。 木架床旁是张暗红色旧沙发,天花板上固定着一台绿色的三叶吊扇,他拍拍刚换上的床铺;这是我的据点,你就放心睡吧,今晚小山陪你,明天我去把刘琴喊来陪你睡。
我见过刘琴,尚书街上一枝花,你是怎么把她叉到手的。小山边吃面包边问道。
不说话,我要睡觉了。李丹阳伸手关了电灯。他和刘琴交往了才一个多月,便因打群架抓送到西山。他从洪泽湖监狱释放回到常武,靠着大姐在电影院里当售票员这层关系,做起了票贩子,新电影上映的头几天,特别是外囯电影,二毛钱一张的夜场票,转手可以卖到四,五毛。每天有两7点,9点两场夜场电影,平均按一场贩卖二十张电影票计算,每晩可进帐4,5元,这笔收入足以让李丹阳一伙人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有天晚上,刘雅刘琴姐妹俩一出现在电影院售票处,就被李丹阳盯上了,刘琴高挑的身材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人堆里比谁更显眼。李丹阳模仿香港电影里的情节,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场英雄救美戏,按排二,三个人流里流气上去纠缠姐妹俩,他在一旁等着时机成熟时,伪装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冲上去哼哼哈哈地拳来脚往,把这几个人打的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当姐妹俩满怀感激之情,刚说了声;谢谢。他立马搭上话头,说你们是不是在等退票,不等她们说是或不是,掏出电影票说身上正好有两张多余的票。三个人进了电影院,并排而坐,姐姐刘雅很识趣,明白他是冲着刘琴而来,便让她坐中间,他们分坐两边。李丹阳也不是叉妹高手,在社会上玩了一,二年的时间里,叉上手的小姊妹,加起来也就四,五个,但象刘琴这么漂亮文静的女孩,还是第一个,整场电影时间里,他不住的告诫自己,鱼己咬勾,但不能急着收线,欲速则不达。看完电影,他又说要请她们吃点心,被婉言谢绝后,又说天太黑社会太乱,怕她俩又碰上小流氓的骚扰纠缠,不送她俩到家门口不放心,这个要求刘琴答应了。刘雅在路上提醒妹妺,说这个人对你一见钟情,又说比你以前的男同学长的英俊又有男子汉气概。刘琴说;是你对他一见钟情了吧。刘雅说;如果他说喜欢我,我肯定毫不犹豫地答应做他女朋友。两个人一路悄悄话说到了弄堂口,李丹阳象条狗一样不声不响的尾随在屁股后面,见她俩停下脚步,转身说了句;谢谢你,我们到家了。他一时语塞,愣愣地看着她俩,刘琴又说了句;谢谢你,我们到家了。他假咳两声给自己壮胆,又摸出了几张电影票;我还有明天晚上的电影票。刘雅故意逗道;你是两个人一起请呐,还是请某一个人。李丹阳指着刘琴;我想请她看电影。刘雅要下电影票;我替你转交给她,事成之后别忘了谢我。
第二天晚上,刘琴赴约去看电影了,后来的一个礼拜里,他天天约了刘琴红梅公园划船动物园里看猴子晚上夜场电影。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李丹阳带她去文化宫溜冰场玩了一个下午,买了条裙子送给她做生日礼物。晚上,刘琴约了刘雅和表姐刘芳芳,李丹阳叫了大山小山兄弟俩,在杏花楼摆了一桌替她过生日,刘琴听见两个姐姐在酒桌上,对自己的男朋友赞不绝口,夸的她也心花怒放,喝了小半杯白酒。从杏花楼里出来,几个人约好去看夜场电影,他故意将电影票座位分开,他和刘琴两个人坐到双号座。电影放映了一半,刘琴说是喝多酒了,头稍微有点晕。李丹阳说我带你去银幕背面,可以躺着看电影。接着劝说道,我是在电影院里长大的,一家人都在电影里上班,你放心绝对没事。刘琴也觉得好奇,跟着他熟门熟路地从侧门爬上了舞台,转到大银幕的背后,果然也能看见电影里的人物风景。李丹阳带她到舞台上肯定不是来玩的,他从背后搂抱住刘琴,嘴凑到耳边说句;我想。等了数秒钟,见她仍是默不作声,便抱上她躺到现成的地铺上,银幕这时象块天然的遮帘,李丹阳和刘琴躲在银幕后面,有了第一次作爱经历。刘琴老是有种错觉,提心吊胆地害怕银幕另一面的观众能看见听见他们作爱的样子及两具肉体发出的碰撞声。李丹阳边干边安慰,说我们做过试验,就是把电影院里的灯全打开了,观众连影子看不见,声音更别说了。刘琴瞪了一眼,说那你以前经常带小姊妹来这里乱搞。李丹阳也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装出冤屈相,说我坐牢出来才一个月,那来的经常啊,是朋友这么告诉我的。
后耒的一个多月里,和平电影院舞台成了他俩寻欢作乐的天堂,下午甚至深更半夜,李丹阳带着刘琴从通风道钻进电影院里去睡觉。通风道口跟一扇门板差不多大,在影院大门一侧的广告橱窗下面,李丹阳事先在通风道口的铁栏门插销做了手脚,想打开时只须将门往上一抬,轻轻地一推,铁栏门就敞开了,暗漆抹黑的通风道如同电影《地道战》里的地道在地下蜿蜒延伸,出口处在厠所旁边的电工间里,他们在里面要匍伏爬行上二,三十米,才能摸到出口处的铁盖板。
早睡早起是在山上培养出来的习惯,他一大清早就把小山喊醒,两个人先去绿扬饭店吃了客小笼馒头,顺路拐到人民公园,去茶室搬了张小圆台,放到假山前,泡了壶绿茶,两个人盘腿坐在方凳上,象模象样的喝起了茶。早晨的公园里大多是提了鸟笼的老头和打拳踢腿锻炼身体的人,下午晚上便改朝换代,是年轻人的天下,茶室右侧角落的包间,是赌钱人玩二八杠打关牌的常包房,店堂里龙蛇混杂,各式各样的人应有尽有, 衣着妖艳的跳鸡,嘴里嗑着西瓜子,在敞开式的走廓里扭来扭去,谁要是手贱,去拍一下肥硕的屁股,她们顺势坐到谁旁边,泡茶师傅见机行事,赶紧上来问她要喝红茶绿茶,走俏的跳鸡所以深受朵茶室老板的欢迎,十张茶台倒有五张茶台上放着泡了没喝一口的茶杯,碰上出手大方或另有所图的人,还会替她买上包香烟,而她至多也只会在他身边多坐上一刻钟,多讲几个下流玩笑。李丹阳说以前学了点三脚猫功夫,随后脱下衬衫,在茶室后门前的空地上挪移踢腾,噼噼啪啪地打套十路弹腿,但只打到第五路便气喘吁吁的说,想不出下面的套路了,回到茶台前刚坐下喝茶,从背后飞过来一个烟屁股,正巧落到台子中间,小山腾地站出来乱骂一通,见没人搭理,只好悻悻地坐下,对着李丹阳说了句;你现在脾气蛮好嘛。
脾气好坏要有针对性,如果坏脾气一直没改,只能说明你没长进或一直有人惯着,坐牢的好处是帮你改掉坏脾气。
改什么改,只要我高兴,管别人怎么想,我倒霉的时候,别人又不见得会代我受过。
所以我说你没长进,人太任性要掼大跟头的,要学会克制和变通,运气好顺顺当当, 如果运气不好呐,那就需要动动脑筋。你高兴我不高兴怎么办,要学会把一件事做的大家都高兴。
你学会啦。
还没学会,至少我在学啊,你就根本不想学,不求上走进。
听你一席话,好象我是没读过书的文盲,而你是监狱这所社会大学里的高材生。
你不是在讽刺我吧。
不是,但我有辩别好坏的能力。
就凭这一点,说明还幼稚,那一天说是有了怀疑好坏的能力,你算是进步了,不跟你多说,回去。两个人晃到饮服公司后门,看见正对的巷口有口井,他开口借了个吊桶,打了一桶水,用背心当成毛巾,用冰凉的井水前胸后背擦了一遍,赤着膊回到宿舍睡回笼觉。
刘琴今天也花心思着意打扮了一下,上身穿了件米色短袖衫,下面穿了时行的白纱裙,显得朴素端庄。跟着大山走进宿舍,李丹阳仍在呼呼大睡,小山坐在旧沙发里,看着窗外的树叶发呆。大山朝他一歪嘴;我们回趟家,吃夜饭前再过来。 兄弟俩识趣地走了出去,顺手关上房门。刘琴仔细端详一番,觉得李丹阳除了晒黑,没胖也不显瘦,她突然拉上被子,扑上去蒙住他的脑袋,李丹阳奋刀掀掉被子,一看是刘琴跟自已恶作剧,喜出望外地顺势将她拖上床,亲热了几分钟,便动手解纽扣裙带;看你急煞相,一年多没见,先讲讲话嘛。刘琴软糯糯娇嗔道。
让它跟你讲话不是更好吗。李丹阳用力往里一顶,进入了她身体。
刘琴压低声音惊叫一声;好痛啊,一点都不喜欢它跟我讲话嘛.叫它轻一点。
它现在不归我指挥。他缓缓地放慢了节奏。
长在你身上,还会归别人指挥。她渐渐地眉且舒展,似乎熬过进入时的疼痛,渐渐适应它的粗暴。
听山上朋友的指挥,我跟他讲回常武的第一枪,是替他放的。他嬉皮笑脸地说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脸懵懂。
开玩笑,他们羡慕我回家探亲,可以搞小姊妹了,我就说都是帮你们搞的。
一群流氓,你在山上想女人怎么办。
手淫,打手冲啊,你呐。
我不骚。刘琴撅着嘴说;不要以为你发骚,别人都要跟着你发骚,我对做这事没兴趣,纯粹是为了满足你。
所以一想到有你在山下等我,吃再大的苦我也能忍。李丹阳哎哟了几声,一股暖烘烘的液体喷射进她的身体。
大山小山躺在健康浴室里,眼看着太阳快落山,才起身去找李丹阳,小山举手刚想敲宿舍门,大山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把拉住他的手,然后将自已的耳朵贴到门上,一脸歪笑地屏气凝听,小山怂恿道;光听没劲,爬后窗偷看才过瘾。兄弟俩去找来一张三条腿的长凳,摆放到后窗下,两个人一前一后,贼头鬼脑地趴在窗台上,一束夕阳正好通过天窗,照在李丹阳光溜溜的后背,屁股象是在打夯一抬一捶,盯看了几分钟便索然乏味;妈的,看他的臭屁股有屁劲。大山问;你是想看刘琴下面的毛。小山说;我还想看刘琴的奶子。大山想出了个歪主意,两个人的脑袋缩到窗台下,憋出公鸭嗓音,一本正经地对着天空吼了句;开门开门,我们是南街派出所。随后从屋里传出手忙脚乱.窸窸窣窣的声响,两颗脑袋猛地同时冒出,笑嘻嘻地观赏两具惊慌失措的身体,各顾各地埋头翻找着短裤衣衫的狼狈相,忍不住吭哧一下笑出声来。李丹阳抬头看见窗外两张贼忒嬉嬉的面孔,破口骂了一句,拾起地上的球鞋砸向窗户,刘琴惊叫一声,又跳回到床上,用被子包裏住赤裸的身体,瘸脚长凳吃不住两个人忍俊不禁的大笑,揺晃几下后也来了个趄趔,兄弟俩赶忙跳到了地上,嘻嘻哈哈地进了宿舍,李丹阳火气未消;你们这对现眼宝,老是干些生儿子没屁眼的事。
刘琴一脸的羞红变成了愠色,怒目相视;当心烂眼睛。
大山嬉皮笑脸地说道;真是捉贼连夜揪,叫化子不留隔夜食,省点精力留着晚上喝酒。
定在那里吃夜饭,我表姐说有事要你帮忙。刘琴问。
你表姐在那里。
在港摊上摆摊头。
邮局对面的杏花楼,你是想把表姐介绍给我吗。大山开玩笑通道。
别做梦了,你们全部出去,我要穿衣服了。刘琴叫道。
几个人走出宿舍,李丹阳问道;港摊在那里。
小山抢着解释; 就在庙沿河的防空洞上,他们搭起了个大棚子,搁起的水泥楼板当柜台,原先在绿扬市场摆地摊的统一搬去那里了,现在是常武地区最热闹的地方,应有尽有,几百个摊头,还有从广州香港走私走来的时髦品,什么半透明的胸罩、长筒丝袜、磁带蛤蟆镜、气体打火机,品种太多啦,所以叫它香港摊,去年底才开张,你当然不知道了。
常武也有这么个好地方,明天带我去转转呐。李丹阳饶有兴致的说道。
他们刚到杏花楼坐下十分钟,刘琴带着表姐刘芳芳来了,李丹阳以前和刘芳芳一起过饭,对她的大胸脯和肉感的嘴唇印象深刻。刘芳芳主动坐到他身旁,从腰包里拿出盒香烟;尝尝外国烟,三五牌。几个人趋之若鹜地凑上去抢着要看烟盒,李丹阳捷足先登,抢到手看了几眼,扔到大山的手里,刘芳芳一旁说道;火车上每趟只能带三,五包,即使查到也可以说买了自己抽,买多了就当是走私,全部没收,下回有机会给你们每人带一包。她先敬了大家一杯酒,然后讲了要李丹阳出面帮忙的事;港摊一带的地头蛇曹逸,最近老去找我麻烦,原先讲好每天上交两元保摊费,现在又经常带小姊妹去穿丝袜裙子,穿着合身就不肯脱下来也不肯付钱,滑脚走人,有次跟他要钱吵上了几句,他连夜带人把我的柜台一砸两断。我只好喊人运来楼板,重新把摊位架起。他又叫人连搁架楼板的砖墙也给拆了。她最后说道; 港摊上的人背后都叫他曹疯子,看见他等于老鼠见了猫,好几个人被打的头破血流,也不敢吭声,报派吧又怕他事后加倍报复,我一个女人家拿他更是没有办法,只好麻烦你出面给我说说情,那怕给他点钱,一次性了断。
那你还不如把钱给我,我去跟他作个一次性了断。不过,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好啊,只要不再来找麻烦,我本打算叫刘琴也别去招工上班,跟我一起做生意,她负责看摊,我专管进货,一年除掉吃用开销净赚两,三条辫子绝对没问题。刘芳芳说话时精明干练,显得别有女人风情。
能赚这么多啊。大山惊叹道,一条辫子就是一千块。
我跟你开玩笑,帮你帮事是我的荣幸,你们有谁认识曹逸。
我认识,他是我三中的同班同学,去年初才从少管所放出来,你当然不认识了,他回到常武后团结了七,八个少管所的人,号称少管帮,专找社会上的老绅势开鞭,几场鞭开出来,市面上哄的一下子名气大了,号称少辈英雄。大山把同学曹逸作了番简单介绍。
我们又不是老绅势,也可以去找找他的麻烦,不管这么多了,不能回避的就要勇敢面对,先礼后兵。李丹阳斜视着表姐肉感的嘴唇,呼之欲出的奶子随着说话节奏一同起伏,脑子里却在想象如果坐在身旁边的两个女人,任意挑选一个,今晚陪他睡觉,他肯定会挑刘芳芳,象她这种女人,在床上才能搞出花头经;大山你今晚去约他,就报我的名字,说要跟他见面谈一件事, 最好约在明天下午,地点由他定。如果他一口回绝,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我明天带人直接去会会这个少辈英雄。
吃完夜饭我陪你去调人。小山说道。
先让大山去约他,谈事情又不是开鞭,动嘴不动手,他要肯见面,你们兄弟俩和刘芳芳陪我去就够了。李丹阳胸有成竹地说道。
他家住在港摊旁的后北岸。大山吃了夜饭便去约曹逸,他们几个人在宿舍里等消息。小山找来了一副牌,打完两局升级,大山来了;我跟曹逸约在明天下午二点,小营前公交回车场,他还说好几年前就认得你了。
我对他没印象,不管认得不认得,给面子的就是朋友,不给面子的就是敌人。李丹阳说道。
说的太对了,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敌人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明天我把火药枪带上,他要是甩腔调,当场喷他个麻子脸。
这样不太好吧,不要为了我这点小事,你们闯出个大祸,我担当不起啊。刘芳芳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是说笑话,既然不带人,用得着带家伙吗,我回来又不是为了开鞭,是度假享受寻开心,他也没问我找他什么事吧。
他没问,我也没讲。
明天下午一点,就在这里集合,晚上有洪泽湖的朋友约了喝酒,时间紧迫,争取一次性跟他搞定,以后刘琴跟着表姐混,也算找到了个饭碗。李丹阳抚了下刘琴脸颊;明年下山回来可以跟你混饭吃了。
刘芳芳问刘琴;我跟你老子讲了,说你这两天住我家,你今晚住那里。
她当然陪丹阳睡啊。大山说道。
几个人坐下来又打了两副升级,刘芳芳看了下表,说快十一点,要回家睡觉了,明天早上还要去出摊。大山说,那我们也走了,多留些时间让他们多搞两次。他们一走,刘琴讲了些表姐的情况,表姐夫是职业赌徒,去年带人到工人新村自己家里赌钱时,被警察一锅端,夫妇俩为了这事还扛着台脚,身上挂了用绳子串起来的扑克牌,游街批斗,表姐关了一个月后放出来,表姐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她出来后把两岁大的儿子送到他爷爷家,自己和小姊妹合租了一个摊头,看看生意不错,另起炉灶,自己独租弄了个摊头;她人好但脾气不好,以前也是个死不买帐的犟头,如今表姐夫在坐牢,她己收敛了好多。
表姐夫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姓方,别人叫他方片,他家在天宁寺后面的锡剧团宿舍。
我好象在谁那里听说过,说他是先生级别的活手。李丹阳后来想起,他和方片在大组长洪大家里喝过酒,只是想不起是那张脸。
隔天下午一点,大山小山准时到了宿舍,刘琴闹着一会说不放心,一会说要去看热闹,只得让她跟在后面;保持二十米距离。
他们到了小营前公交回车场,刘芳芳不知从那里钻了出来,李丹阳做了假动作,伸手象是要摸她圆鼓鼓的胸脯;让我摸摸你的心脏,跳的快不快。刘芳芳胸往前一挺;我给你摸,谅你也没胆量摸,刘琴在马路对面盯着你呐。大山一旁插嘴;没人盯我,我来摸,每分钟超过一百跳,说明你信不过我们,内心很害怕。刘芳芳正色道;别开玩笑了,正事办成了让你摸个够。大山说;就是要办正事前摸,放松一下紧张情绪。他们四个人并排坐在值班室门口的长椅上,等了一刻钟,曹逸一伙十来个人突然一下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站成一个扇形,现场气氛立马变得紧张,好象中间放了颗定时炸弹,进入了读秒阶段, 周围环境虽然嘈杂聒耳,喇叭声此起彼伏,但耳朵却是死寂般的安静。
李丹阳瞟了眼曹逸,长的白白净净,脸上挂着稚气,看上去象是出校门的高中生,其他人的年龄与他相仿,一个个龇牙咧嘴,右手插在裤袋或外套后面,大概都手握着铁家伙,作出时刻准备战斗的样子。他注意到小山往旁边退了几步,手伸向背后,他突然反应过来,小山早晨说回家一趟,原来是去拿灌铁砂的火药枪。他担心小山拎不清形势,冲动起来拔出就是一枪,这样一来的话,等于把大家送去坐牢了。不到万不得己是不能动用枪火,他故意将身体移到了小山前面,挡住他的视线。
大山上前给两人作了介绍,曹逸环视四周,确定李丹阳只带了个小姊妹,心里松了一口气,反而觉得自己带了一队人马来赴约,失礼又大惊小怪,再看到站在身旁的刘芳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两个人生硬地寒喧了几句,李丹阳说有志不在年志,钦佩他的胆气和魄力。曹逸说也是久仰你的大名,你在洪泽湖坐牢,我只有进少管所的资格。
李丹阳头话头一转,开门见山;我们头一次打交道,大山是你同学,跟了我也好几年,看在他的面子上,长话短说,刘芳芳是我的表姐,下面所的话就用不着讲了吧。
明白了,你是替表姐来说情的,叫她给我认错道个谦,这个结就算解了。
那你先告诉我,她做错了什么事,要向你道谦。李丹阳沉下了脸,在原则性问题上,寸步不能让,你他妈敲诈勒索,强抢强拿,反过来要别人向你认错,天理不容。
是你来主动来找我,条件当然由我随便提,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拉倒。曹逸耍出蛮横无理的腔调。
你这调头是存心不给我面子了,好,好,你看着办吧,我这次是回来探亲,明年下山回来,我们再约。李丹阳说完,做出走人的样子,刘芳芳一旁急了,眼看头一句话就把事搞定了,第二句就弄得双剑拔弩张。她赶紧上前,忙不迭地说;你们别吵了,我给你认错道谦好了吧。
你认错的态度不端正。曹逸旁边的人起哄道。
是我跟曹逸谈事,没你说话的资格,出来混不能没大没小,要讲规矩。李丹阳讲这话时,眼睛盯着曹逸。
这句话炸锅了,激怒了曹逸一伙人,有人骂骂嚷嚷,有人拔出了家伙,李丹阳脑子一热,心里发起狠了;后娘的拳头早晚是一顿,老子今天就跟你赌一把。他一只手伸到背后,朝小山做了个握枪的动作,小山领会了意思,拔出插在皮带里的火药枪,偷偷塞到他的手里。整个过程,没有瞒过曹逸的眼睛,虽然没有看见火药枪,但也能猜测出可能是把枪。就这么个小动作,不得不让他重新评估眼前的对手,李丹阳不可小觑,他毕竟不是那些过气半过气的老绅势,要逼他退半步,弄不好要搭上半条命。想到后来,曹逸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港摊这么大,为了个小摊头闹出个大事件,不合算。
我看你跳了最凶,走,我们两个去厕所里谈谈。李丹阳搂住一个人的肩膀,往值班室旁边的厕所方向,走了没几步,突然拔出火药枪,转身用枪指着紧跟而来的人;谁敢再往前走上两步,老子就扣扳机,信不信可以上来试试。这伙人原本仗着人多势众,耀武扬威一下,当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在眼前晃来晃去,说不准一发痴,小命就没了,面色齐刷刷的泛白,扭头望着曹逸,等他出招拿主意。
曹逸算得上不负众望,说了句;不知道难看啊,退后,把家伙收起来。然后笑嘻嘻地迎着枪口,走上前去说道;前辈不会连玩笑也开不起,准备血拼啦。
你朋友都拉家伙了还是玩笑吗。李丹阳面无表情。
前辈名不虚传。曹逸招手叫刘芳芳过来;我也长话短说,以后谁去找你麻烦,交给我来收拾他。
除了你,没人来找麻烦了。
你听不懂我的话啊,我说这话了还会去找你麻烦吗。
我也说一句,规矩不能破,表姐你保摊费一分不会少,十天半个月一结你们商量,你今天网开一面的情我认了,山不转水转......。
曹逸打断了他的话头;我也交定你这个朋友了,不打不成交,你那天下山回常武 ,我来给你摆接风湢酒。
两个人又惺惺相惜一番,挥手道别了。最开心的当然是刘芳芳,忙不迭地说;全去我家,尝尝我烧菜手艺,绝对不比饭店大厨师差。几个人沿路转了两个菜场,拎了两大网兜酒菜。刘芳芳家住工人新村最靠东边的一幢,李丹阳说晚上跟洪泽湖朋友喝酒的地点就在对面的兰陵饭店,只有几百来米的距离。他坐到了六点钟,跟仍在厨房里忙碌的刘芳芳,刘琴打了个招呼,说要去和当年的牢友喝酒了。刘芳芳送他到门口,又特意告待一遍;留点量回来跟我喝。
李丹阳赶到兰陵饭店,当年一起在洪泽湖坐牢的朋友,已经到了三,四个,问起大家的近况,好象混的都不如意,当年在监狱里豪气沖天的斗志,换来一张消沉,浑噩度日的面孔,他是在这些人中间年龄最小,讲起话来仍是没有遮拦; 我们洪泽湖回来的人怎么去当陪跑健将呐,拿两个老卵拎出来试试刀,占个地盘,等我出来还想跟你们做事,不到社会去发发威,谁知道我们是病猫老虎。有人教训他;口袋比面皮光,喊喊口号顶个屁用。
地盘有了,人倒又上山了,反正老子越来越不知道想要干啥,前途渺茫,混吃等死,哈哈哈哈,以前开口就是老子怎样,老子那样,现在小痞漏回你一句,你想做谁的老子,第二句话恨不得拉家伙捅刀子,总不能为了口角,再把自己送进监狱。
如今做事讲究要顺势而为。
李丹阳听着这两个人阴阳怪气地你一句他一言,心里冒火却又不好发作。今晚饭局是大组长洪大特意为他设摆;全他妈是寒热头日比,抖卵,白坐了几年牢。他心骂道。
洪大晩到了一刻钟,和他一起来的几个人,也有在洪泽湖坐牢的经历,李丹阳一个也不认识,早来的几个人一见到洪大,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散席前,醉醺醺的洪大重复问着醉醺醺的李丹阳;义重还是钞票重。李丹阳嘟囔着说;都不重,屁重,都不重,卵重。在店门口分手时,洪大往李丹阳裤袋里塞了一卷用牛皮筋扎好的钱;我们几个人湊了点钱,先拿去用着,不要嘴上去争高低,十个指头都有长短,人各有志,你愿意的话,下山回来我们捆在一起玩。
跟着你,还有话讲吗。李丹阳跌跌撞撞,说不清走了多少冤枉路,百来米的路程走了半个小时,才摸到刘芳芳家门,里面的人开出条门缝,他扶着门框,身体象匹布一样滑到了地上,嘴里咕哝着;等我醒了陪你们喝。大山小山拖头死猪似的将他连拽带拖进了家门。刘芳芳家是一室一厅,几个人商量后决定,大山小山陪着李丹阳睡客厅,表姐找出在两条旧席子铺在客厅地上;夏天睡地铺,冬天抱水袋。
几个人一觉睡到大天亮,房间里的酒气还没散尽;酒醉酒解,中午继续。李丹阳仰躺在地铺上,对着天花板怪叫一声。他们在刘芳芳家,几乎足不出户地呆了两天,就小山去了趟火车站,买了明天早晨七点半去苏州火车票。李丹阳回西山前一夜,吃过夜饭,跟刘芳芳说,帮我写份回家探亲感想,这是中队部布置的作业,报到时就要上交。刘芳芳说;我又不知道要写什么內容。李丹阳张开嘴哇哇啦啦背诵了一大通,什么家乡巨变蒸蒸日上,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旧貌变新颜,人民富衣足食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在以后改造生活中我一定通过劳动,认真改造世界观,提高思想觉悟,遵纪守法脱胎换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等等等等。表姐说;你这么能讲都可以上台作报告,还不如你自己写。李丹阳不好意思地说; 我只会嘴上背,好些字不会写,它们认得我但我不认识它们。后面加一段,回家的三天里,每天听广播看报纸三个小时,家务劳动三个小时,其余时间和父母谈心检讨反省等等。
全是瞎说瞎话,连家门都没进,除了喝酒,就是陪小姊妹睡觉。大山特意坐到刘芳芳的对面,下巴搁在台上,说话时两只眼睛定央央地盯着刘芳芳白乎乎肉嘟嘟的胸脯。她穿了件鸡心领的纱衫,一低头,露出了半个胸脯。
你当心两只眼珠子掉到肉沟里淹死。李丹阳看着他馋涎欲滴的渣相,心里暗好笑。
我是生擒高俅浪里白条张顺,淹不死的。他见刘芳芳将写完的思想汇报交给李丹阳,刘琴拎了只热水瓶去卫生间擦身洗澡,见缝插针地问了句;表姐,你讲话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只要从我嘴里说出去的话,决不会扺赖。
好,你们大家都听见的,走,到房间里去,我问你一句话。大山说着拉了刘芳芳进了房间,过了两分钟,他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付得意洋洋的样子,夸张地轮流嗅闻自己的手掌。李丹阳猛然想起那天在回车场,刘芳芳曾说了句,等正事办成了让你摸个够。他手指着大山嬉骂道;你这狗日的称得上天下第一骚卵了。
刘芳芳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刚才在房间里,她让大山摸了会自己的奶子,又往李丹阳的裤袋里偷偷地塞了一百五十块钱,一半谢意,一半算是情意。她把两张席子分开铺成T字形,她睡靠窗的席子,另一条大席子给大山小山兄弟俩;卧室大床留给你们两个睡,丹阳明天回山上去了,今晚好好亲热亲热。她给刘琴飞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羡叹道。
TOP Posted: 12-28 13:10 #8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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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刘琴和大山小山兄弟俩,把李丹阳送到苏州胥门码头,正好是吃饭时间,刘琴催促他先去买了船票,再去找饭店。他们走进简陋又嘈杂码头的候船室,挂在厅柱上的有线广播,有个女声在念什么新闻稿,嗞嗞嗞的电流声几乎盖过她的声音,售票员坐在窗口后面,手里捧了本美女封面的《大众电影》,李丹阳对着窗口扔进一张伍元票面;买张下午去西山的船票。没过几秒钟,售票员又将伍元钱扔了出来;你没听广播啊,马上要变天刮台风,开往西山的轮船班次临时取消。
要等几个小时才有乘呐。
我又不是仙人,怎么知道台风要刮几个小时。售票员一脸的不耐烦。
耽误去中队部报到,你们要出负责任的,或者给我开张证明。李丹阳气鼓鼓地说道。
去叫台风给你开张证明。售票员没好气的回了句,随手关上售票窗户。
他李丹阳隔着窗玻璃骂了句;看看你这张寡妇面孔,只配给乌鸦啄。
售票员朝他翻了个白眼,索性起身离开了座位。
夏天的气候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一会阳光灿烂一会雷鸣电闪很正常,打几付牌,说不定又雨过天晴了。刘琴一边弹牌,一边劝慰道。
四个人坐在候船室里,地上铺了张旧报纸当牌桌,打了一局升级,大山跑到外面撒了泡尿,回来说道;你看看外面的天空,乌漆抹黑,狂风暴雨,售票处电灯也关了,今晚肯定回不了西山。
天要落雨娘要嫁人,不管它,继续打牌。李丹阳摆出了破罐子破摔的腔调;抓牌。他们坐在乌黑黑的候船室地上,一直打到了云开日出,己经是下午四点,售票窗口依然紧紧关闭,所有船票一律停售。他站起来说了句;我去打个电话。然后走到了候船室旁的小店,借个公用电话直接打到中队部,接电话的正巧是季队长;报告季队长,湖上刮台风,下午所有轮船停航,我回不了中队啦。
季队长问;你现在那里。
我困在候船室一个下午,等到现在出太阳了,售票处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
季队长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原地待命;你就呆在候船室里,不要出去瞎走,场部随时会有货船去码头接你带回来。
李丹阳挂了电话;当我是神经病,在候船室里痴比等大卵一样坐天亮。
雨过天晴,血色的火烧云映红了天空,运河里散发出阵阵浓郁的柴油味,码头上蹲着一排用河水洗菜洗衣服的人。时近黄昏,码头两旁的临街民房,改成的店铺房里应有尽有,烟酒杂货店、修理自行车铺,吴江丝绸厂服务部,裁缝店,五金杂货店、土特产店、 书报店....。他们挨家挨户进去逛了圈,一直逛到胥门经济饭店门口,停住了脚步;先吃夜饭,然后找个落脚点,乘明天早上轮船回西山。
你又赚了一夜。大山瞟了眼东张西望的刘琴,一脸坏笑地说道。
饭店里有四张饭桌,每张木纹塑料板台面淤积了一层透明的油垢,光彩照人。靠角落的饭桌坐着位怀抱婴儿的女人和一对中年夫妻,讲的居然也是常武口音,饭店主人是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扭着大屁股上来招呼张罗。李丹阳点好酒菜,跟她打听住宿;附近有旅馆住吗。她抬起眼皮,嘴歪向角落;你跟他们一样都是去农场看人的吧。李丹阳忙说;是的,大风把我们留在码头过夜,乘明早的船去了。她又问;你们要住什么档次的旅馆。李丹阳回道;随便,开两间,只住一夜。她的目光转到刘琴身上;你们身上没带介绍信证明之类的东西吧。李丹阳说;没有,什么都没带,我们原本没有想到要住旅馆。她迟疑了一会;还带了个女的,国营旅馆肯定住不进,你们先吃饭,我来帮你联系下私人旅馆。
既来之,则安之,杀头还有顿上路酒。李丹阳连开了三瓶啤酒,刘琴去拿了桔子水。头三瓶啤酒当凉开水喝掉下肚,又开三瓶,接着又要再开三瓶,被刘琴阻止了;住进了旅馆定定心心地喝吧。李丹阳便去找饭店老板,她手指指站在店门外一个穿着入时的妇女。他刚跨出饭店,她主动上来搭讪;你们是不是要住旅馆。见他点了头,接着问;明天一大早要乘轮船去农场吧。李丹阳连嗯了两声,目光习惯性地瞟着鼓囊囊的胸脯;你手上到底有没有旅馆。她故意将鸡心领往下一拽,打岔一句;没见过大奶子啊。然后狡黠地笑道;问清楚了才好带你们去,临时性私人旅馆,只接待去农场探望的客人,一个房间两张床,住一夜收五块钱,不开发票,先给我看看探望证明,才能租给你们住。常客摸出探亲证明;我是探亲,明天回中队报到,他们是来送我的。她象模象样的看了又看,然后将证明还给了他;小心谨慎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万一混进了一个公安,财产没收,我也要陪你去西山坐牢了。李丹阳说;西山没有女犯人。她说;给你打个比方,我做的也是刀口上舔血的事,你们跟我在屁股后面,保持十米距离,看见我把门一开,你们就直接走进去。记住,如果碰到有人问,就说是亲戚,外甥来望舅舅。
朋白,你也上过山啊。李丹阳瞥见她右手腕上纹刺了个五分硬币大的风火轮。
法律上规定只须你上山,就不须我上山啊。
我是好奇,女人不会是因为打架上山的吧。
女人吃官司只有两件事,不是偷就是卖,你去猜吧。
卖。
猜对一半,好了,拉开距离,走过这个路口就到了。她突然加快了脚步。
小山似乎满腹疑惑;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倒象是带我们去住孙二娘开的黑店。
那倒好了,半夜里我们有人肉当下酒菜了。大山咧嘴一笑。
你他妈手足相残,居然想吃亲弟弟的肉。
自然灾害那几年,还有娘老子吃亲生儿子的肉。
人吃人的社会已成为历史,一去不复返啦,你居然还想吃亲弟弟的肉。
开个玩笑,不然这样走路太枯燥,在社会上谁要敢动我弟弟一根汗毛,老子就要拔他一百根卵毛。
你们别没话找话,去问问她到底把我们带到那里住。小山紧盯住这个女人,看着她背影闪进黑黝黝的门洞。
你也是多见树木少见人, 那就是她的旅馆了,常武火车站广场上不也有这种拉客的,腾空自己的私房,分隔出几个小房间做旅馆,赚点风险钱。大山见怪不怪地说道。
用自己的私房做旅馆,也没必要象做贼这么紧张。
你晓得个屁,万一抓住就要倒霉。大山神色诡秘地说;这种旅馆里都有花头。
什么花头。小山追问道。
不吿诉你,住进去了就知道。
私人旅馆在胥门桥旁的街面房里,外表看上去是幢普普通通的民居.五扇深褐色木排门上还有春联的贴痕, 跨过半尺高的门槛,里面个三进间的院子,中间相隔的明堂,整整齐齐地铺着长方块青石,第二个明堂种了棵5.6米高,节长枝疏的玉兰春,地上落了数十片花瓣,估计是被大风刮落。明堂墙脚边疏疏落落的草叶上挂着水珠。介绍人其实就是这家地下旅馆的女老板,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串形状相似的钥匙,咣当咣当时走在前面引路。两间门对门的房间,先打开右边的房间,拉线开关啪嗒一声,灯泡连着闪烁几下,噗地熄了;灯泡爆了,我去换只灯泡。
我这趟出来老觉得兆头不好,你们小心为妙,最近这阶段要学会谨言慎行不惹事,碰到乱七八糟的事,老豆腐切片装嫩嫩,不要样样充老相 。李丹阳真话笑讲。
嗯,回家天天冷水洗卵了。小山反嘲一句。
你总是要弄出事了,再后悔后初怎么没听我的话。
跟我要火药枪时怎么不说谨言慎行,一付胆大包天的样子。
胆大个屁啊,还不是靠吓唬死撑,你没看出来是他先想钉在板上,既然不给我退路,大家都是混社会饭,凭什么我勒紧裤带,送肉给你吃。这个时候退半步就坍台了,以后在社会上不论讲什么,别人全当是放屁,空说空话。
女老板换上新的灯泡,房间里刹时亮堂了,两张单人床中间放着一张四脚不稳的老式写字台, 窗口下放了两张靠背椅,后面逼仄的夹弄里堆满杂物,一架木梯搁在过道里的阁楼。在地板上走动时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仿佛随时会断裂,墙角的小方台上堆放着枕头棉絮,房间只有前后两扇窗,刘琴打开前窗,凉风凉气涌进房间。
女老板掀开走道底里挂着的蓝底白花布帘,布帘后放了只描金红漆马桶和圆木盆;这是厠所和浴室;我的房间在前面一个明堂右边,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她暧昧一笑;晚上要是不出去玩,喊我两个表妹过来陪你们坐在树下喝喝花酒。
大山小山兄弟俩期待又渴望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李丹阳;看着我干吗,想喝就喊呀,钱有的是。他拍拍裤袋,财大气粗地说道,裤袋里装着洪大加表姐给的两笔钱,加起来有六百多块。
朋友是厚道人啊。她夸赞一句, 大屁股一扭一扭走向门口。
花头来了吧。大山满脸春风。
女老板端出了张小方台放到树下,随后又端了几盘冷菜和酒;表妹马上就到。
夏天的傍晚,空气里花香令人陶醉,几阵凉风吹拂而过,人就一下子精神抖擞。刘琴心里明白他们在等小姊妹来陪喝酒,先去了趟厕所,回来后直接去厨房盛了碗饭,吃完后说了句;不碍你们好事,我先回房间休息。
女老板领了两个女人进了明堂;觉得顺眼就让她们坐下来陪你们喝酒了。两个女人扭捏作态,装出难为情的样子,哼哼唧唧了几句。李丹阳一听口音.知道她俩不是正宗的苏州人,年龄也要比他们大几岁,长相算是说的过去,身材是相声搭子,一胖一痩,说起话来嗲声嗲气,好象小孩在跟大人撒娇。大山伸手拉着胖女坐到身边;什么价钱。他问。
钱的事不用你管,玩的开心就好。李丹阳认真地看了眼痩女;都没有女老板入眼,她要是年轻上七,八岁,我情愿弄她。
说话低点,当心被刘琴听见。大山提醒道。
李丹阳下意识地朝房门方向投去一眼;小丫头懂个屁。
胖女给每人倒了半杯酒;我先敬一杯,祝你们天天快乐。
天天快乐个屁,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农场报到了。
大山还是放心不下价钱,嘀咕一句;不能蒙在鼓里捉瘪虱,先去问个价,陪酒睡觉两样加起来一共多少钱,当心被人斩葱头,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丹阳找到女老板的房间,她边结头绳衫边跟着无线电里学唱评弹,他直截了当问了价钱,女老板上来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吃社会饭的人不会把屎屙在自家门口,一趟生,一趟熟,生意做的是回头客。给你开个实惠价,两个人上床费收拾五元。小兄弟要是玩的过瘾,私下给个两块三块。
钱没问题,安全第一。你这里只有两个表妹。
你不是有小姊妹陪了,也想喊个换换口味。
随便问问,我要喊的话情愿找你也不会找表妹,他们两个是饥不择食。
好眼力,承蒙你看得起老阿姐。她发出几声淫荡的笑,用手轻拍了两下裆部;我这里才是正宗的天生一个仙人洞,进去转一圈包你一辈子忘不了。
李丹阳走过明堂,见大山小山兄弟俩和两个表妹谈的很热络,大山的手搂着胖女的腰,小山的手在痩女的膝盖大腿上摩来蹭去,随口说了句;全谈好了,要玩少喝酒。推门进了房间,刘琴和衣躺在床上;我们出去转一圈。她建议道。
我不想动,身体不舒服。她郁郁地说道。
不多走,门口转一圈,买些零食回来吃。他伸手硬是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两个人挽着手走出旅馆,往右走上数十米便是运河,暮色象张密不疏漏的网,笼罩住了周围的景象,沿河的狭窄马路上车声人声鼎沸,路灯刹亮的瞬息,夜色如同喑涌的欲望弥漫开来,运河的鳞鳞水光泛现难以言喻的情绪。炒货店灯火通明,店门口架起简易铺板上放了好几种瓜子,花生。刘琴一会指着西瓜子,一会又指南瓜子葵花子,李丹阳手一挥;老板,毎种瓜子称上半斤。从炒货店出来,正巧有人拉了辆板车,吆喝着经过面前,车上放了两竹篓小蜜桔;这是我们西山的特产。刘琴讥笑道;西山怎么变成我们的了。他憨笑几声;暂时是我的。他让车主称上。两斤,车主抽出用报纸粘糊的纸袋,装了满满一袋。李丹阳抱上一大袋桔子,两个人边吃边走,往北走是家花圈店,排门上钉了块白底木牌,上面写着醒目的两排粗体黑字;二十四小时服务,排门缝里传出昆曲咿咿呀呀的唱腔,隔壁是胥门邮电局,门口竖着的绿色邮简上面,居然蹲了只花猫。两个人走到运河堤岸,天完全黑了,对面几条运输船的桅杆上亮起了不明不暗的桅灯,一群虫子围着桅灯飞旋,来来往住的船只上不时传来侉里侉气的吆喝, 两个人坐在青石砌的堤岸上,刘琴剥了两瓣桔子,塞进他嘴里;你也想过明年出来后,准备干些正经事吗。
混钱,赚钱,然后替你港摊上租个摊位,怎么样。
刘琴喜形于色;当然好啦,先告诉我怎么去混去赚。
一不偷,二不抢,光明正大混钱,我朋友洪大说了句话千真万确,没本事的去往别人口袋里偷钱,有本事的人别人都往他口袋里塞钱,
你有什么本事。
打架坐牢就是我的本钱本事,这次出来好好利用本钱本事去混钱。
有了钱吶。
结婚,生儿子,带你去上海,把喜欢的东西全买回家。
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混到那么多钱,
二年,最多三年时间。他把胸脯拍的邦邦响,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憧憬起未来有钱的生活,不知不觉地将纸袋里二十来个桔子全吃光,才起身站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回了旅馆,明堂里不见了人影,饭桌收拾的一干二净。李丹阳掏钥匙开门时,身后房间里传出女人唱戏般的哼啊声。刘琴好奇地问了句;他们喝醉了,不会关起门来打女人吧。李丹阳用两只手指弯成圆圈  另一只手指对准圆圈做了个抽插动作;他们在做这事。刘琴说;太夸张了吧,做这事用得着这样喊叫吗。李丹阳推开房门,双手托抱起她屁股,脚后跟一勾,关上房门后直接将她抱放到床上;谁象你这个哑巴。刘琴说;你喜欢听,我现在学着叫给你听。李丹阳手伸进她的衣服;等搞的时候再叫吧。
刘琴突然腾地坐了起来;不能搞,我来亲戚了。
李丹阳眼前飘过一片阴影,沮丧地唉了一声;我还想好好地和你玩上一夜,歇比了。
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山上参加劳动改造。
李丹阳躺在床上,眼睁睁盯着天花板,看了个把小时,眼前里不时闪过老板娘肉感的身材;你先睡,我去找大山商量些事。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从床上一跃而起,开门正好看见小山从厠所里出来;战斗很激烈嘛,我耳朵里都是一片鬼哭狼嚎声。
激烈个屁,我还在脱裤子,那女的就闭着眼睛开始瞎叫,刚放进去就给她叫射了,没劲。
没过瘾再去找她放一枪。他挑逗道。
瘦的没劲,要么去找胖的玩玩。
那不如去玩老板娘。
老板娘也卖吗。
女人出来混不卖还买啊。
大山插嘴道;你今晚不好好陪刘琴睡觉,出来巡察工作啊。
她亲戚来了,没劲。李丹阳灰心丧气地唉了声。
大山跟着唉了一声;早不来晚不来,这他妈不是存心跟你过不去吗,唉,天亮前打个手冲,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上船去坐牢吧。
你弄惬意了,给我幸灾乐祸。
你刚才意思是让我去找老板娘放一枪吧。小山问道。
你想去找她啊。李丹阳心想真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到是来劲了。
你陪去。小山拽上李丹阳往外面走。
老板娘在房间里埋头结头绳衫,听见推门声抬起头;睡不着还是又饿了。
来找你结帐,连住带吃带住带玩一共多少钱。
急什么,明早退房一起结也不晚。她念念有词了一番;去掉零头,结个整数算肆拾元,不贵吧。
不贵不便宜。李丹阳点了四张拾元票面,手搭上小山的肩膀;我这朋友刚才玩的不尽兴,想见识见识你的仙人洞呐。
老板娘愣了一下,立马回过神,咧嘴大笑道;小兄弟有眼光,玩女人就要玩我这岁数的女人,姜还是老的辣,老将上阵,一个顶仨。
小山误解了老板娘话里的意思;你是想让我们三个人一起上啊。
就你们三个小伙子一起上,老姐姐还是吃得住的。老板娘顿时神采奕奕。
你不要瞎乱窜了,你要上就上,我在旁边观看,你收钱吗。
看戏做戏一个价,一共收你拾块钱,不贵吗。
不贵。李丹阳又摸出张拾元票面,对着它吹了口气,递给了老板娘,然后坐进一旁藤椅,嘴里嘟嘟嘟地象是吹响了冲锋号;准备战斗。
小山跟老板娘在床上颠横倒竖,吭哧吭哧地玩了近半个小时,李丹阳开始时聚精会神地观战,看到后来也觉得索然寡味,眯缝起眼睛昏昏欲睡,听见小三哎唷哎哟哼了两声,随口问了句;结束战斗了吧。小山嗯了声,从老板娘的肚皮上滚到了床上。他催促道;起来回到自已房间去睡。小山穿上短裤从床上跳了下来。老板娘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床上,笑嘻嘻问了声;你干不干,不干白不干啊。他走到床沿旁,伸手揉捏了几把奶子;干了也白干,记得明早六点钟喊醒我。说完拉上意犹未尽的小山,走出了房间;跟你以前搞过的小女生,味道不一样吧。小山回道;一个是她玩你,一个是你玩她,当然不一样啊。
李丹阳回到房间,刘琴和衣睡着了,他悄悄脱掉衬衫长裤,在她身边一觉睡到被老板娘的敲门声闹醒;快六点钟啦,起床。他头一个穿好衣服,去客堂吃了碗白粥加两个馒头,走到旅馆门外,女老板娘满脸堆笑地候在门外,朝他眨了两下眼;晚上睡的都好吧,有空再来玩,有空再来玩。不一会儿,几个人吃完早饭,陪他走进候船室,售票窗关闭着,但里面亮了灯,有人影在晃动,李丹阳跑上前笃了几下窗玻璃,没人搭理,又笃了几下窗玻璃,还是那个长着张寡妇脸的女售票员,开了条窗缝,一付准备吵架的样子;敲什么敲,急着投人生啊。
我问你去西山的船票几点开始买。
几点开始几点买,你看看墙上的钟才几点啊。女售票员又咣地关上了窗户。
李丹阳扭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刚过六点;他妈的到底几点开始卖票。
售票员有恃无恐地回骂了一句,李丹阳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怒气冲冲地用指关节,对着窗玻璃用力一笃,玻璃居然敲破了,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见势不妙,转身走到候船室门外,大山赶上来问;买了几点的船票。
没买,售票窗给我敲碎了。他没好气地回了句。
我进去帮你买。小山说道。
不买了。他余怒未消的同时忽发奇想;索性再超一天假,我们去上海玩。
大山小山兄弟俩齐口说好好,刘琴忧心忡忡地问道;超假会被处罚吧。
一天是超,两天也是超。回家探亲超假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到时编个理由,顶多关几天禁闭。李丹阳大手一挥;走,进军大上海。几个人晃出轮船码头,看见旅馆老板娘站在路口东张西望,上去搭讪了一句;给我们留两房间,晚上过来住。
你不回农场了。
不回了,我们去大上海玩。小山回了句。
他们在上海的半天时间,全耗在南京路和百货大楼,刘琴在皮鞋柜前迟迟不肯离去,李丹阳猜到她看中了某双鞋,不好意思开口叫自己买,他上前喊来营业员;买。刘琴又在服装柜前迟迟不肯挪步,李丹阳猜到她看中了某件衣衫裙,上前喊来营业员;买。等到自己晃到男装柜,眼睛盯上一身双排扣西装,刘琴窥出了他的心思,一旁怂恿道;难得来趟上海,也给自己买身衣服。李丹阳脑子里想的是,如果要买的话是不能只给自己买身新衣服,让他兄弟俩干瞪着眼,一旁羡叹,要买就要买三身,一人一身。他又问了遍标牌上的价格;132元。三身就是396元。他一咬牙;买,一人一身。
三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火车站,李丹阳先躲进厕所里,把身上的钱全摸出来数了一遍,只剩六十多块;带这点钱回中队太卸台型了,该还的钱没有还,该带的东西一件没买,大家以为我是个吹牛比绅势。李丹阳又作出新的决定;杀回常武,不弄到笔钱决不回西山。他脑子一热,忘了给大山小山的提醒,兆头不妙,谨慎从事,而自已回西山的一波三折,更没有引起警觉,几个人涌进了售票大厅,轮流排队,买了四张零点从上海站开往常武的车票。
凌晨的常武火车站广场上空无一人,偶尔有手拎肩杠行李的旅客,从眼前经过,一群群从梧桐树上飞来的麻雀,踱步觅食,道口路上的小吃店里已点着了炉火,李丹阳心里一筹莫展,拿不定主意先去那里落脚,最后听从刘琴的建议,先去了她表姐家,走到半路上,总算拦下辆三轮车,也顾不得谈价钱,送到工人新村,给了三块零钱,一起哄到刘芳芳家门前,刘琴喊了几声表姐,刘芳芳披头散发地出来开门,一脸讶异;怎么又回转了。李丹阳骗说;又申请到了三天假期。刘芳芳说;我去街上买早饭。大山说;现在吃不下,先睡觉。
下午醒来,李丹阳丢下一句;我出去想办法弄点钱。径自出门后直接去了洪大家,见到他撒了个谎;我的钱在车上被人拆走了。洪大以为他是来要车旅费用,摸出几张拾元票面;你先拿去花。李丹阳手一挡说;不能再你的钱了,我来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找个赌窑让我去抹台面。洪大听了立马沉下脸;你是要我砸了饭碗给你找米下锅。李丹阳见他给脸色看了,心一虚,支支吾吾说了几遍,我不是这意思我不是那意思。
人在难处,也尽量别把难题屁事扔给朋来处理。洪大又摸出两张拾元票面,叠放一起;牌烂不一定会输,人无道必有天收,这钱先拿去糊糊嘴。
李丹阳还是手一挡;心意领了,已经给我那么多钱了,这钱肯定不会拿。他一路垂头丧气地回到刘芳芳家,躺在地铺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大山小山从他的表现上看出两个字;没戏。坐在一旁抽闷烟;晚上去抢人民公园茶室吧,如果输赢好的话,台面上也有好几百。大山冒出了一句。
茶室里一大半都是熟人,怎么好意思冲进去抓钱呐。
有怎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狗急跳墙,免子急了照样咬人。
这是两码事,万一旁人去报派呐,我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风险太大,再想想其他办法。
富贵险中求。
这不是求,是寻官司吃。
小山眨了两下眼,眨出了个建议;我事先混进茶室,盯住赢钱的人,等他们出了茶室,来他个半路打劫。
大山先叫了声;好。李丹阳也听从了小山的建议;你们回去准备两把家伙,准时八点钟,公园门口见。
准时八点钟,三个人在公园门口汇合,大山给李丹阳准备的家伙一尺二寸长的军刺,三个人前后分开晃进黑黝黝的公园,公园里人影稀疏,茶室在公园中央,是栋长方形的平顶房,里面亮着三,五盏吊灯,不时有人进出,门前空地上横七竖八地停了近十辆自行车,有人搬了台子放在门廓下,台上放着各种瓜子、茶叶蛋,散装饼干和香烟。摆摊的女人外号叫老丫头,蹲过洪泽湖监狱,在城圈子算得上个人物,身上纹着二龙戏珠,两条龙尾摆到手臂,龙头龙颈盘绕胸前的两只奶子,以前有些小痞漏,不知她的底细,拿了香烟拆了就抽,然后跟她说下次结帐,老丫头慢悠悠将身上衣服一脱一掀,笑里带着狠;小兄弟,老阿姐混社会上大山,你们卵毛都没长,蹲在茅坑板上剥豆瓣呐,话留三分软,人留几分情,以后身上不带钱,见我绕道走,观音闭眼不救世,关羽睁眼必杀人。小痞漏被她一顿唬,就差当场跪叩,赶紧送上钞票;前辈,原谅我有眼无珠,放我一马。老丫头收下钱,慢悠悠说了句;我到公园里来不是放马的,是做点小生意糊嘴的,既然喊我一声前辈,我送你们一句话,水低为海,人低为王,混讲规矩。小痞漏被老丫头甩出的社会切口,吓出了满身虚汗,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兜转屁股滑脚走人。李丹阳跟老丫头关系非一般,差点结拜成姐弟,见她坐在茶室门口,赶紧和大山躲到假山后面, 小山装出找人的样子,晃进了茶室,一眼看见店堂里坐了三,五个望风或把门的茶客,他耸耸肩,径自走进角落里的包间,里面大约有二十来个人,四赌十六看,参赌的人不到一半人数,围着张圆台,玩的是二八杠,他挤到前排,特别注视庄家面前的一沓钞票,估算有二,三百多块。随后坐到一旁,约等了半个小时,听见一声;我卸庄了。庄家没有急着挤出人堆,等到有人接庄,天门上门押了几把,然后抽身而出,和伴随在左右和两个人叽咕着什么,小山紧跟着他们后面走出茶室,用手指狠狠指着个子最高的一个人, 李丹阳看懂了小山的手势;高个子是庄家。他和大山拔出军刺,躲在大树后面密切注视动向。庄家和另外两个人推上自行车,边走边嘻嘻哈哈地走到岔路口, 李丹阳猛地从树后闪出,手里的军刺稍一用力,没想到顶进了庄家的肚子,疼的他哇哇怪叫了几声,李丹阳心里有数,只是刀尖戳了小口子;再叫捅死你。庄家立马抖抖簌簌地闭上了嘴,鲜血从捂住伤口的指缝间渗漏出来。大山站在路中央,张牙舞爪地挥舞手里的柴刀;滚,没你们的事。两个人一听到赦令,掉转自行车龙头,沒命似的往公园后门猛蹬而去。
刚才做庄赢的钱,统统上交。李丹阳命令道。
庄家战战兢兢地连硬币全掏了出来,大山上前一把夺过,大约摸数了一下;怎么只有七十多元,做庄赢时钱呐。他手伸到几个口袋搜了个遍,只搜出半包大前门香烟,随手扔给了小山。
我们三个人拼做庄,钱分掉了。庄家解释道。
大山扭头一看,那两人早已逃的无影无踪,懊恼不已;妈的,便宜了那两个鬼。
看你态度还算老实,不给你吃刀了,你如果敢去报派,后果自负。李丹阳吓唬了几句,放他走了。
你看他会去报派吗。小山提心吊胆地问了句。
不敢的,他赌钱不怕抓啊。大山回了句。
别人去报派呐。李丹阳一路上又是骂骂咧咧,又是懊悔不已,后来又迁怒小山;让你盯庄家是盯钱,身上这点擦屁眼钱,就瞎指挥我们上去抢。
小山辩解道;我看好了他面前有几百块钱,才指挥我们抢的,谁知道三份头拼庄,这也怪不到我头上啊。
还要嘴硬,要是一分不离地盯紧了,他们分钱你会不看见吗。
菩萨也有打瞌睡的时候。大山一旁和调劝解了几句。
老子这次回来探亲,一路不顺,今天这件事又不是好兆头,妈的。李丹阳三个人加快了步子,在路口拦下了辆三轮车,送到刘芳芳家路口,李丹阳付了车钱;抽根烟再进去,看这形势,也只能带这点钱明天回农场了。
我明天去找人问问有没有方向。大山说道。
算了吧,不要去灯蛾扑火了,人算不如天算.....。
不然叫刘琴开口跟表姐借两百块钱给你回西山,我们来想办法还。小山出了个主意。
他己经给了我钱。李丹阳表情尴尬。
我来开口借。大山说道;非常时期,就算阎王爷给小鬼的钱,我照样敢抢敢拿。商定之后,三个人敲门进屋,刘芳芳说;我左眼皮一直在跳,你们不是去闯祸的吧,刘琴被她姐姐刘雅喊回去了,说家里来了亲戚。
白忙一场。李丹阳往凳上一坐,插在皮带里军刺刀尖嘶啦一声,把衬衫刺了个洞;看,倒霉透顶了。
准备那天回西山。
按道理是明天,但现在出了点小问题,估计要拖延两天。他故意埋了个伏笔。
你就打算横竖横,闯了祸跑路,把西山当庇护所。
我原来还真没这样想,谢谢你的提醒。他油腔滑调地说。
你意思我是教唆犯了,唉,看你长了这么张标致的脸,不去拍电影可惜了,你长的特别象演员王心刚,知道吗。
我从小在电影院里长大的,那个演员不熟悉,他个子肯定没我高,我身高1米83,那年政审要是通过,我现在就是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战士了。
李丹阳上了趟厠所,出来只见客厅只有小山一个人';他们人呐。
小山手指了下虚掩的房门,神色诡秘地说;去跟她借钱了。
李丹阳赤膊盘腿坐在席子上,连抽了二根香烟,大山贼嘻嘻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做了进去的手势;路铺好了,怎么走看你的了。
李丹阳进了房间, 看见刘芳芳坐在单人沙发里,嘴上斜叼了根香烟,宽大的汗衫半遮半露出两条圆腴的大腿,他尴尬地一笑;你放心,一定会还的。
要怕就不借,要借就不怕。她站起身,薄纱汗衫象个宽松罩子,松松垮垮地落遮住一半大腿,屁股扭来摆去地走到床沿,从枕套里抽出一沓钱,点了二十张;你再数一遍。
以你数为准。他接过钱,沒话找话说了句;你身上汗衫真漂亮,估计我穿也嫌大。
这叫睡裙,香港广州那边女人都流行穿这款式。
李丹阳陪她抽了根烟,回到客厅,大山问;钱到手了吧。见他点了点,接着说;我们回去了,明天怎么按排。
你们也睡在这里陪我吹吹牛比。
大山歪笑着眨了眨眼;给你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不要废话了,明天下午一点,在刘琴家弄堂对面的常清浴室雅座碰头,只许早到不许迟到,刚才我右眼皮连跳几下,你们也当心点。
不要杞人忧天,讲的我汗毛都竖了起来。大山说完,拎上在上海买的衣物;等你下山,正好穿上它扎扎台型。李丹阳将兄弟俩到路口,又把前面的话吿待了一遍,回到房间里后便觉得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地踱来踱去。后来听见刘芳芳在里面房间说道;你一直走来走去丢了魂灵头啦。
李丹阳踱步进了她的房间,心不在焉的扯了几句,最终还是没憋住,把在公园里抢劫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平时的话,这种事小菜一碟,但这趟回来,不知怎么回事,就觉得兆头不好。
刘芳芳半躺着的身体往床里挪进了下,示意躺到她身旁;老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要倒霉喝水也噎出病来,那是天注定要你倒霉,这事躲过了,别的事又会缠上你,跟钱抢多抢少无关,听阿姐一句话,赶紧回你的庇护所里去,山上可能是你的褔地。
她讲的每个字几乎全是李丹阳想听的话,他不住地点头说是;明天去和刘琴打个招呼就走人。
跟我表妹用不着这么一本正经,她还屁事不懂,以后你们两个还不知那个是东,那个在西,千万不能把什么事都告诉她。你还是先考虑自身安全吧,三十六计,逃为上策,我记得暴力抢劫五年官司垫底。
李丹阳之前就象只掐了头的苍蝇,经刘芳芳一点拔,拿定了主意,明天跟大山见个面,然后直接去火车站买车票,在苏州住一夜,乘后天早上的轮船回西山;这趟回来太不值得,还带了桩心事回西山。
你做了件值得的事,帮我搞定了曹逸。
早知这样,还不如跟他开场鞭,然后带上钱回西山了。李丹阳欲起身回客堂,却被刘芳芳一把拉住;就睡一张床吧。她身体又往里挪进一尺,伸手关熄了灯;陪我说说话,要是能把我说开心了,我就让你上来放一枪,妈的,你看我象是在守活寡吗,回到家里什么都是凉的,连口热水都没有喝,生病肉痛没人问,天一黑上床躺尸,想说话没人听。
凭你的面盘子还怕找不到男人说话。李丹阳平躺到床上
男人陪你说话是假,只想干那事是真。
那就干好了,谁怕谁,丈夫上山后没带过男人回家。
怎么可能带男人回家,我出了人还要出床啊。
你找过几个男人了。
保密,有两个是在广州进货时认识的。
我在山上听老官司听,女人骚起来胆大妄为不要命。
男人更坏,大头小头都要照顾好,我丈夫在社会上是有名的轨姘头祖宗,因为轨姘头坐了一年牢。赌钱人没一个不好色,嫖赌一家,吃喝嫖赌,嫖赌是连襟, 他轧姘头事情败露后,我刚开始还逼他认错写保证书,后来一想我不是在自欺欺人吗,谁听说打断猫狗腿,它们就不嗅腥就不吃屎啦。
我喜欢你这种脾气,不象拎不清的女人,丈夫轧姘头,她就去寻死上吊跳河害人了,这种事说到底不就是人头对应,每人出个家伙寻寻欢作作乐,那有谁吃亏谁不吃亏谁沾光的道理。两个人的呼吸变的粗重,在黑暗里此起彼落。
我老家是山东人,小时候跟着爷爷全家迁居到了常武,不象江南女人那么小气。尤其是我丈夫坐牢后,突然觉得人生在世,干吗要活得那么清楚,把好坏划分的那么清楚呢,不如活的贪婪一点。我已经30岁了,再要沉得住气过日子,还指望别人来替我养儿子。进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正好我丈夫留了点钱,我托人帮忙凑钱租摊做生意,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跟儿子。她尽管一边臭丈夫,一边又口口声声我丈夫,丈夫前面都要上我字。
租个摊位一共花了多少钱。李丹阳问道,他想起给刘琴的承诺。
一共花了三千多元,还不包括人情债,有的朋友是真心帮我,有人就别有用心,我现在比较开放,说是要上床才能帮忙解决的事,在我眼里都不是事, 男人凭本事花钱找刺激,女人大腿一掰办事赚钱,只有钱能给予安全感。
有人睡在身边说说话是不一样吧。李丹阳突然跨坐到她的身上。
慢,你还没有给我讲笑话吶。
我天生不会讲笑话。李丹阳边说话边用脚蹬脱她的短裤。
那讲一件小时候的事情给我听听。
我还在上幼儿园,老子捉了只乌龟回来,把它养在搪瓷痰盂里,我连续几天看见它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为它死了,就在门口的树下挖了坑埋了,过了两天,发现它的头伸了泥土,朝我瞪着眼晴,我还以为是我救活了它,把这事情告诉老子,却被他一顿大骂,说我差点活埋了它!
刘芳芳听到后来忍俊不禁地咯咯大笑,突然将他抱住往旁边一滚,翻身坐到他身上,俯身抱着他狠狠地亲咂了一阵, 随后两个人轮流着爬上翻下,进入欲罢不能的境地,随着一阵阵喘吟,两个人心满意足地对视一笑;跟我表妹做这事也这样穷凶极恶,象是要把我往死里搞。她眯缝着眼睛,问道。
不是这样吧,刚才好象听到有个声音在提醒我,拼命搞,以后没机会搞了。
这话什么意思,以后我们没机会搞了。刘芳芳的手放上他的胸口,黑暗里浮漾着了汗水喘气混合的味道。
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邪恶,我一定会再回来的。他随口背诵电影《佐罗》里的一句台词;
啊,你再说一遍呐。刘芳芳不知道他背诵的是《佐罗》里的台词。
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你,我一定会再回来的。大山赶紧换了一个词,将邪恶换成了你。
她轻轻地抚了下李丹阳汗涔涔的额头;睡个好觉,做个美梦,明天醒了有的是时间。
刘芳芳早晨起床先去买了早点,见他还在呼呼大睡,便先去港摊。开市大吉,连做了六,七组生意,脑子里惦记着李丹阳,还怕他睡过了头,不到中午吃饭时间,便封摊赶回家,发现人去床空,心里默念了一句;菩萨保佑,平安无事,明年见。


李丹阳等到十点半才出门,一路晃到迎桂馒头店门口,进去吃两客小笼包,出来后便去了常清浴室,在浴池里泡了半个小时,出来后去了雅座,特意挑了张正对挂钟的浴铺,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到一点,
一点。一点半。二点。大山小山兄弟俩还没现身,李丹阳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如坐针毯,感觉分分秒秒都在应验他的预感;他俩出事了。时针转到三点时,看见尚书街的几个人说说闹闹地晃进浴室,他欠起身子主动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招手将常客唤了过来;王志华叫我给你带个口信,这个月底回来探亲。
今天已经是月底了。
等我回到山上,他接我班回来,我超期了。
你和他在同一个中队啊。
嗯,你帮我去做件事,把刘琴约出来见个面。
没问题。常客应了声转身去了刘琴,他们两家之间仅相隔三户人家, 她们家是后来搬到东弄里来住的,刘琴平时不声不响,不喜欢和别人啰嗦搭说话, 因为有了李丹阳这层朋友关系,弄堂里擦身而过时会点头一笑。不到十分钟,他气喘吁吁跑回进浴室,一屁股坐到了李丹阳旁边的浴铺上;敲了十几下门,没人答应。
百分之百出事了。李丹阳心里嘀咕一句;你认得小河沿的大山小山兄弟俩吗。
不认得,出了什么事吧。常客从他紧张的表情上,察觉出遇上麻烦了。
李丹阳本想叫常客去大山家探个究竟。既然不认得也只好打消了注意。如果不出意外,大山小山决不会弄空头,那怕拆墙掀屋顶,也会逃出来跟他碰头。他觉得眼前的形势很严峻,逃为上策是刻不容缓的事。他默默祈求兄弟俩只要不供出他,自己就平安无事了。现在三点五十分,五点到八点是安全时段,他换了最靠角落的铺位,脸朝墙刚躺了十分钟,常客跑过来发了根烟;你社会上人头熟,跟你打听一个人,认识住在东门后扬桥一带的扳头吗。
认识啊,他们家里好几个兄弟,外号都叫扳头,老扳头大扳头中扳头...。
我问的是小扳头。
小扳头也出来混社会啦,我和他哥哥老扳头比较熟,我们一起在洪泽湖吃官司,打听他什么事。
我想找他打听一个人,但不认识他家。
李丹阳与人打交道特别敏感,从常客说话异声气里,察觉出事情肯定不象他说的那么简单;我马上要回西山,没时间陪你去他家,这样吧,给你画张地图,照着地图也能找到,话先说在前面,你们找他什么事与我无关,但绝对不能跟外人讲,说地图是我画的,还有,这两天碰见刘琴,替我带个口信,叫她暂时不要写信给我,等收到了我的信,再回信。
李丹阳拆开烟壳,地图就画在烟壳背面;这是地质斟探队大院,旁边弄堂走到底,看见两扇大门,门前有三层台阶,就是他家。
常客拿了地形图回到自己的铺位,陆建强问道;你跑来跑去瞎忙什么。
叫他画张地图。
秤砣夺过烟壳;我看画的倒象是鬼符。随手转递给旁边的平头,他摊在手掌煞有介事地里看了会;是寻路图,找谁呀。常客说;东门的扳头家。
找扳头也弄了这么复杂,早点问我不就完事了,你是找那个扳头。中扳头的结拜兄弟刘星,刚给我在文化宫门口捅了两刀。陆建强说道。
我找小扳头算笔帐。
我看你越混越有出息了,混到去找小佬算帐了。秤砣一旁和调。
平头一看常客面露愠色,赶紧插嘴说道;算帐不分大佬小佬,是你的帐,今晚就去他算,建强,你带路。
陆建强说话干脆;你现在有事也不跟我们讲了,尚书街的人在社会上混的又不蹩脚,随便走到那里有头有脸。
你们都刚从山上下来,不想害你们。常客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这不是讲废话么,我们没事还找事寻架打,又是谁害谁了。秤砣说道。
大架大打,小架小打,今晚听我按排,弄什么扳头,我们绰绰有余,我再调一批人集合在后扬桥上,万一打成了大架,这件事由我来搞定,大家要是没有意见,下池汰浴。陆建强说完脱下衣裤,跑进了浴池。
晚上八点,四个人在弋桥集合后,每人一辆自行车,慢悠悠地蹬往东门方向,蹬到地质斟探队大院门口,停放好车子,陆建强一马当先,手里握了把黑乎乎的斧头,弄堂大约有三十来米长,一共装四盏路灯,住了十几户人家,他们一路走到底都没碰见人。弄堂底里最后一户人家,独门独户的两扇大门,里屋有灯亮着,斜对面是条夹弄,夹弄门被人卸掉,只剩下空荡荡的门框,常客进去察看了几眼,是一排装了铁条的窗户,估计是斟探队宿舍后窗,有几扇窗户透映出灯光,除了虫呜麻雀叽喳声,四周一片静悄悄。几个人躲进夹弄,商量袭击计划。最终釆纳了陆建强的方案,秤砣块头小不惹眼,由他去敲门, 说是刘星在弄堂里,有事找他,平头和陆建强埋伏夹弄里,等人一出来,从后面冲上去直接砍他;你的位置在弄堂中间,负责接应和望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露面,给他个瞎子吃馄饨,心里有数。一切按排妥当,秤砣上前笃了两下门,里面随即有人问;谁呀。秤砣沉着应道;我是王明,小扳头在家吗。有人开出条门缝,盯看了一眼;他被同学喊去看电影了。说完,大门嘭一下重新关上。
四个人汇聚在斟探队大院门口;在这里候他还是改天再来。陆建强征询常客的意见,没等他回答,秤砣抢先说;既然来啦就不要改天再赶来赶去,候他,一场电影不就一个多小时。陆建强看见有人用铁链子将一辆三轮车,拴在斟探队旁梧桐树上,他将随身携带的斧头放在车上,秤砣坐到车座上;常客你站马路上负责观察敌情。常客说;都把自行车车锁打开,不要撤退时慌急慌忙,拿了钥匙连锁孔也对不准。
坐等了大半个小时,才听见常客低吼一声;敌人出现了。平头循声朝东面望去,大约离他们两盏路灯的距离,两个穿了短袖白衬衫的人,块头和身高跟秤砣相差无几,朝着他们晃了过来;那个是小扳头。他问道。
走在里边的一个。常客有些近视,等他们走到路灯下,才看清了个大概。
秤砣跳下三轮车,双手插进裤袋,象是无所事事地晃到马路对面,闪到梧桐树后的同时,拔出了的槽钢。常客坐到了车座上,躬起背,将头低到了胸前,坐等好戏上演。陆建强和平头面对面地没话找话,眼睛盯着越来越近越清晰的身影。
秤砣开始行动了,他象老鼠一样哧溜窜到了两个人的身后,但他搞不清两个衣着个子块头相似的人,那一个是小扳头,就在背后不高不低地叫了声;小扳头。秤砣没想到两头人会同时回头,手里槽钢对着就近的脑袋,刷地劈了下去,这人大喊一声;哎哟,不好。抱着脑袋往弄堂方向窜了半步,定睛一看,有两个人拎着家伙赶上来,赶紧掉头窜往马路对面,嘴里狂喊着;救命啊救命啊。秤砣不依不饶地追赶上去,手里的槽钢一记劈空,一记劈在后颈根上。他一个踉跄,往前沖了几步,这时,正巧有人听见喊救命,打开门想看个究竟,他来了个火箭式冲刺,窜过开门人的腋下,逃进房间里。
这一边, 平头突然冲上前迎头一刀,柴刀砍在这人的额头上,紧接羞陆建强上去对着他右脑门就是一斧头,将人砍到倒在地上,他弯下腰,举起斧头正要砍第两记,被平头伸手拦住;砍错人了,那个人才是小扳头。两个人丢下他,起身直追到门口,房主反手嘭的一下关上了门,在房间喊起了救命。临街的房子,陆陆续续地亮灯开门,探头探脑地想看个究竟。常客在马路对面吼了声;撤。几个人冲过马路骑上自行车,往着市中心方向一阵猛蹬,经过星火日夜商店,他停车去店里买了几句烟,出来正想给人发烟,被平头讥嘲了一句;亏你想得出来,自己留着慢慢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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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华他们收工回中队,经过值班室,正巧碰上季队长在给李丹阳上手铐脚镣;送他进禁闭室。李丹阳强挤出几丝笑容,嘴歪向外中队大门外;东西,老地方。王志华心领神会地一笑,然后装模作样,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好好休养,好好反省检讨,唉,这世上没有白犯的错误白流的血,白来的钞票白日的比,一步走错输全盘。他知道李丹阳说的两个词语所包含的意思; 货,藏在老地方。老地方是指中队大门外一段废弃的排水沟,第三块活动阴沟板下面的地洞。
隔天中午,收工回中队吃午饭,王志华拎了只大灰桶,故意排在队伍最后一个,负责押队的季队长,一眼看出他又要搞名堂,默契地走到了前面,他走到第三块活动阴沟板,突然蹲下身子,装出要系鞋带,熟练的掀开阴沟板,从地洞里摸出一只纸包,迅速地藏到灰桶里,整个过程只花了数十秒钟。纸包里有二百六十多块现金,三条上海产的光荣牌香烟。
王志华接到回家探亲通知的当天,便将这喜讯写信告诉了娘。徐丹娜一打开信封,泪水禁不住地啪嗒啪嗒掉在信纸上,随后打电话给陈洪娟,喜极而泣地说;志华回来了,志华要回家了。陈洪娟听了还以为是他提前释放,两个人对着话筒一番泣诉,挂电话时才弄清楚是回家探亲,觉得空欢喜一场,但想到过两天就能在家里见到他,心里乐癫癫地免不了一阵狂喜。
这一天,徐丹娜调休在家,烧了一台子王志华平时喜欢吃的菜,红烧肉,红烧带鱼,红煨脚爪。在院门口望眼欲穿地从下午站到了太阳落山,终于看见儿子的身影出现在了巷口,两个人象对情侣一样相拥着进了屋;今晚陪娘喝个痛快,不醉不放杯。徐丹娜眉飞色舞地说道。
两个人疯癫癫地一会笑一会哭,喝了半夜的酒,最终还是王志华力不胜酒,先告饶说不行了,头晕想吐,实在喝不动了。徐丹娜搀扶着儿子上了床,胳臂伸到颈根下给他当枕头,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大天亮。
陈洪娟早上赶去厂里办好调休三天的手续,转身骑上自行车赶往王志华家。平时扎的马尾辫故意散开,柔顺地披泻在脸颊两旁,似乎这样更得女人味,身上穿了一件小方领短袖方格衬衫,下面配了条铁灰色喇叭裙,脚穿一双浅蓝色帆布鞋,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看上去素雅又随性。两人一见面,脸上都现出一丝因激动而不知所措的表情,矜持地相互问候一声,待徐丹娜一走出房间,王志华早己是心急火燎,上去紧紧的环抱住陈洪娟,一番火辣的亲热之后,王志华说;阁楼闷热,陪我去百货大楼买了个电风扇。趁着他俩上街的空隙,徐丹娜先是去了趟菜场,回来后又将阁楼打扫清理一遍,又往枕头下面塞了几个避孕套。
陈洪娟一回来,跟着徐丹娜开姶忙碌,做饭洗菜,抹凳擦桌。徐丹娜看着她做家务事的能干样,笑呵呵的嘴都快合不拢了。吃完饭,她找了个借口,识趣地出去逛了一个下午,让他们两个在家里好好地亲热。
三个人的夜饭选在了双桂坊的兴隆园,点了五菜一汤,徐丹娜说;我们三个人喝两瓶酒,庆贺一下。陈洪娟先说了句;我不太会喝酒。瞟了眼王志华乐滋滋的脸,急忙又改口说;我喝一杯。三个人吃完饭,一走出饭店,徐丹娜说;我先回家了。话里意思是,你们去逛逛街或找个地方玩玩。他们在南街走了来回,经过百货大楼和几家大商店,王志华提出陪她进去看看,都被陈洪娟婉拒,说里面人太多,平时也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去挤来挤去。王志华说那你陪我去看电影吧。陈洪娟附应说好啊,我们去看电影。两个人逛到电影院门口,王志华从票贩子手里买了两张电影票。看电影的过程里,两个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不时的他用劲握她一下,她也回敬似地用劲握他一下,然后相视一笑,用这种小动作来表达內心的欢喜。
电影散场后,两个人站在电影院门口的空地上,等着人渐渐地走散,只剩下他俩,王志华问道;跟我回家还是送你回家,陈洪娟说;当然送我回家。听了没有作出强求的言行,陪着她走到距家门口还有十来米的地方,陈洪娟先停下了脚步;别送了,给人家看到了不好。王志华故意问了句;有什么不好,我们又没做贼。陈洪娟说;老子订了个规矩,如果我谈恋爱,先要把对象带给他看,要他同意了,我才可以去跟这个人谈恋爱。王志华装出很伤心的样子;那我这辈子肯定跟你谈不了恋爱。陈洪娟劝慰道;等你出来后争气地做出个人样,他不同意我也不会全听他的呀。王志华说;你意思我现在没有人样。陈洪娟回道;你现在还是个犯人,在我老子眼里当然没有人样了。她说着伸手在王志华脸上爱抚了一下;我回家给娘老子编个谎话,如果没有戳穿,明后天住在你家,你娘不会对我有看法吧,以为我是个很随便的女人。他回道;废话,我娘求之不得呐,她上午打扫阁楼,我去买电风扇,就以为你这二天会一直陪着我。
王志华回家路上经过局前街口,蓦然想起了以前口口声声称师傅的老林工,刚上山坐牢的那段时间里,三天两头给自己发狠,下回见到他不是斩手就是剁脚,这种被人栽赃出卖的愤怒,居然随着时间也会渐渐的消淡,随着一股怨怒涌上心头的同时,又发出如同自嘲的会心一笑;天快亮了,多想些美好的事,不要因为纠结以前的怨怒,搭上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不值得。毕竟还有件让他心神不宁的钱,就是老林工是否已经确定了数千元钱的去处,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他立马有种心悬的感觉。昨天晚上,他跟娘把剩余下来的钱清数了一遍,还有一千九百多元,娘把花掉的钱都记帐了,舅舅拿走一千六百元回老家造房子的钱,再加上二,三笔小帐,统共加起来有四,五千块钱,有时看着周围因为口角小事打架坐牢的人,他心里滋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王志华朝着老林工家的方向,又瞥上一眼,吹着轻松的口哨声,往家的方向一路晃去。
陈洪娟大清早就去了王志华家, 徐丹娜也刚起床,在井台上打水,穿了条本白色的西装短裤,包裹下的圆润的臀部,看上去象只熟透了水蜜桃,无袖圆领衫突兀的乳峰,凹凸有致的身材,令她也不禁感叹了一声;阿姨,你身材保持的真好。徐丹娜直起腰,拢上一绺挂在前额的头发,呵呵一笑;再好也不能跟你们小姑娘比啰。她斜视了眼坐在另一边的王贼脚,正眯着色迷迷的眼睛,朝这边窥望;你进屋吧,志华还在呼呼大睡。
陈洪娟进了房间,正要架梯子爬阁楼,忽然发现赤着膊的王志华,正在下面的大床上呼呼大睡,嘴角上挂着婴儿般的笑容。她上去推醒了他,讥笑道;你羞不羞啊,这么大了还跟娘睡一张床,是不是半夜里还要起来给你喂奶。
王志华脸刷的红到颈脖上,揉揉困思懵懂的眼睛,喃喃说道;这有什么大惊大怪,我一生下来就靠着娘睡,已经习惯了,你回家欺骗娘老子的事搞定了吗。
当然搞定了,没想到我娘老子这么好骗。她得意洋洋地说;我讲厂里进了套半自动化验设备,要去外地南京学习培训两天。我是头一次给大人扯这么大的谎,说话时,心都快要喉咙跳出来了。
习惯了就不这么慌了。
你打算经常让我回去骗娘老子。
不会骗娘老子的孩子,长不大,不会哄女人的不是男人。他油腔滑调地说了句,开始起床穿衣;这两天我们就天天呆在家里了。后来的一天多时间里,两个人果然足不出户,不是躺在床上,便是坐在饭桌前。徐丹娜一看这情景,开始后悔往他们枕头下放避孕套,心里喜滋滋地想,这几天功夫里,要是能帮自己弄出个孙子,对后半辈子的生活,也就心满意足了。她本来也去厂里请了几天事假,一看这情景,自己在家里碍手碍脚又碍眼,不如去厂里销假上班了,让他俩在家里自由放肆地多热络亲热。
这天下午,两个人睡了个午觉,起床后去火车站买了第二天上午去苏州的车票,然后又去逛了百货大楼和副食品大楼。回家路上,想到明天要回西山,王志华心里总觉得还有件事没办。徐丹娜下班回家,说晚上我们去外面饭店吃夜饭,无意中又说起,你不在家时,谁谁谁上门玩过。他猛然想起让李丹阳给常客带口信的事,便说道;娘,我们两个人晚上不陪你一起吃夜饭了。
常容刚下班到家,躺到床上伸了个懒腰,听见窗外传来王志华的叫声,又从床上一跃而起,两个人站在门外问候了几句,王志华说;晚上我们一起吃夜饭。常客说;算了吧,还是你跟陈洪娟好好吃杯饯行酒,早点回家热络热络吧,我不想去当电灯泡  。王志华说; 我们已经热络了三天,也要空出点时间和朋友热络热络。去喊上小姊妹,四人一桌。常客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是个孤独的牧羊人。陈洪娟插嘴道;你不是跟我厂里人的妹妹在谈恋爱吗。常客回道;谈他个大麦屁,早就不搭界了,唉,差点弄出一场大祸。王志华见他垂头丧气的腔调,思忖一会,怂恿陈洪娟;你去喊个同学或者厂里人一起吃夜饭。陈洪娟爽快地答应了;好啊,我想想喊谁。王志华回头又跟常客说;看看你的邋遢相,回家洗个脸,换身干净的衣服。常客顿时笑逐颜开,回家换上了时下最流行的搭配,蓝军裤配的确良白衬衫,脚上穿了双橡胶底布鞋。陈洪娟朝他上下打量一番;嗯,刚才蓬头垢面的样子,差点把你当成睡垃圾箱的叫化子了。常客说;我现在三点一线,家里路上厂里,别人说我一付渣相也无所谓。陈洪娟说;走,我去把最要好的同学约出来一起吃饭,她一直想认认志华。我话先说在前面,只是一起吃顿饭,没有其它意思。第二,她以前有个对象,几个月前传染上黄疽肝炎,死了,你们尽量说些开心的话题。
黄疽肝炎。常客不寒而栗, 厂里有个人得了黄疽肝炎,满车间的人见了他,就说瘟神来了,唯恐避之不及。他嘴硬骨头酥地说道;黄疽肝炎有什么了不起,再说又不是她得了黄疽肝炎。
陈洪娟的女同学住在邮电路上,她进了同学家,王志华和常客坐在人行道街沿石上,各问了些近况,王志华说出来后再回常武这么混没意思也不会有出息,不如去外面闯闯。常客问去那里闯吶。王志华报了两个地名,云南,缅甸。常客问缅甸属于那个省。王志华讥笑说缅甸是外国。外国两个字让常客霎时目瞪口呆,说以后再见到你就是归囯华侨了。王志华说你有什么打算。常客说刚进厂上班,有屁的打算,拿拿工资过过安稳日子,混一天算两个半天。王志华说如果我在那边站住脚了,你高兴的话过来一起玩。常客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这么定了。
陈洪娟带着同学走到他俩跟前, 同学姓赵,瘐瘦高高,长的蛮耐看,落落大方,陈洪娟先介绍王志华,说你不是一直想认认我对象吗,他就是。介绍常客时只说了句,我对象的好朋友。王志华接上说,不嫌早的话,我们就近找个地方吃夜饭吧。四个人窜街走巷,转了二,三十分钟,终于找到一家开门营业的饭店, 王志华陪她俩点菜,点完菜要结帐时,一旁的常客突然将事先捏在手里的两张拾元票面,扔到帐台上;算帐。王志华没料到他来这一招,争了几个回合,说事先讲好我请你吃饭。常客说于情于理这顿饭也该是我请。王志华说结了帐,下半个月要吃醬油汤搭白饭了。常客说那也比坐牢舒服。
常客又多要了两瓶啤酒。陈洪娟说我们喝汽水,
吃饭喝酒的一个多小时里,四个人几乎没有交叉说话,倒象是开分组讨论会,陈洪娟和同学小赵压低了声音说悄悄话,常客偶尔听到了几句,讲的全是同学之间鸡零狗碎的事情,他见没有插嘴和小赵搭讪的机会,又和王志华商讨原先的话题,中间不时瞟上小赵一眼,有次正好小赵也在窥他,两个人眼光一对视,又象作了贼似的刷地闪开。王志华说你今天的表现象少奶奶下面的嘴。常客不解地问什么意思。王志华说文绉绉的。常客说这回被苗晓静一棒打蔫了,大伤元气,小赵一看就知道不是瞎玩的人,要先谈上一,二个月恋爱,才可以上床睡觉,这样玩太累了,还不如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看书,碰上自己要撞到枪口上的,便哒哒哒给她一梭子。后来加的两瓶酒也快喝完时,王志华突然问;这两年见过老林工了没有。常客被问的愣住了,他虽然不知道王志华坐牢的具体原因,但隐隐约约的觉得与老林工有关;没有,有次碰到关在我们一个号子里的人,听他说老林工进去坐了一年牢,出来那天,几个徒弟替他在德泰恒饭店接风,摆了好几酒桌。
这狗曰的标准是两面派,做人做鬼都是内行。他咬牙切齿的说。
在号房里就提醒你,这个人一看上去老奸巨滑,尖刁贼滑,他要是给你亏吃,去找他算帐好了。
亏倒是没有吃,他不仁,我不义,一报还一报。他的徒弟是叫什么大黄鱼大黄蜂吧,这帮贼我都认识,拜师时还请他们喝过酒。
我说过社会上有个叫什么大黄帮,这伙人全是白拆子。
这两年里,那笔钱也一直是王志华悬而未决的心病 ,他想以回家探亲的借口去会会老林工,借此试探下口风,听他亲自讲这笔钱的下落,如果要说是自己偷的,也可以当面狡辩抵赖, 回避只会加深他的怀疑;你陪我去看看他。
好啊,怎么看法,要调人马吗。
用不着,礼节性拜访,说到底是他先对我做了亏心事。他按排陈洪娟带着小赵去逛百货大楼;我们去看个老朋友一小时后,我们在红星剧院门口碰头。
两个人走到鹤园弄口,常客拽了下他;身上带家伙了吗。
王志华讶奇地问;礼节性拜访,身上带家伙干吗,你带啦。
常客说;我不能不带啊,前几天弄了两个人,听说他们到处打听我们的行踪,万一那天碰上了,身上没家伙不是死蟹一只了吗。
我找老林工,只是想听听他对我坐三年牢,有什么想法和表示。两个人边说边走到了老林工家门口,王志华上前笃了几下门,里面有个男人声音问道;谁。王志华应了声;找师傅老林工。不一会,换了个女人开出条门缝,狐疑的问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王志华嬉皮笑脸地说了句;我跟师傅时你还不知在那里吮手指头。话没说完,他将门用力一推,女人往后一个踉跄,两个人几乎硬闯了进去,刚走到明堂里,女人从后面赶上来,慌里慌张朝着房间里连叫几声;老林工,老林工,有陌生人人闯进来了。
两个人站在明堂里,看着老林工从亮着灯的房间里出来,后面紧跟了两个人,王志华瞥视了一眼,觉得脸熟;师傅,是我志华,
是你啊,什么时候出来的,我刚才还吩咐徒弟去打听你在那里,说要去看你。老林工做了个手势,示意跟在屁股后面的人回房间。
王志华望着面前这张满脸堆笑的笑,真笑狠狠砸上几拳,他借着发烟,控制平息内心的怒火,笑吟吟地说;这趟是回来探亲,明天就要回西山了,走之前来看趟师傅。
常客置身事外地往旁一站,眼睛往房间里窥了眼,他从讲话声音判断出大约有四,五个人。
老林工热情地问东问西,只口不提当年案发坐牢的事,态度好象个局外人,常客听了不耐烦,旁敲侧击地提醒道;有事说事,没事走人,她们还在外面等呐。
老林工大概把她们当成他们,警觉地问道;外面还有人。
有,等着替他接风送行。常客说道。
王志华听出了他话里有火气,换了个话题,转向老林工身旁的女人;这是新找的师母娘吧,下回来给她带件礼物。
老林工尴尬地嗯了两声;你回房间,我跟徒弟讲几句话。
王志华看着女人的身影扭进房间,试探地问道;她长了没以前的师母娘好看,脸上皮肤跟桔子皮似的。
王志华也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竟然能挑起老林工心头火,立马暴跳如雷地嚷骂道;别说那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臭婊子了,真他妈应了句老话,给人一粒米恩人,一斗米仇人,老子坐了一年牢,她只去看了两趟,却他妈带着别的男人住在我这里,出来前半月,卷光我的钞票跑了。
山上有句话,女人只能当狗养,喂了太饱不认人。王志华心里舒畅地大叹了口气,悬挂了两年多的心,终于落地了;栽赃陷害成功。
女人坏起来狗都不如。
这口气师傅你就忍啦,等我出来了替你去找她算帐。他心里在暗好笑,脸上却是一付同仇敌忾的表情。
老林工呸地吐出一口痰,愤恨地说;当然去找她算帐了,嘴里塞了我的臭袜子,剥光衣服吊在梁上,用红卫兵皮带抽了几十记,眼泪鼻涕一把把地抹着认错求饶,就是不交出钱,说钱是别人偷的。
王志华心里格愣了一下,挑拨离间地说道;你让她交出偷钱的人,交不出的话,我估计钱全给那个男人骗走了。
这也不是死无对证的事情,有两个可疑分子, 只是目前没有证据。老林工阴沉沉地盯着他,冷冷地说道。
王志华意识到矛头正渐渐地瞄向自己,必须主动出击,扭转被动局面;等我出来了一起调查吧,老子一旦查出是谁把我和家庭地址出卖给老派的,师傅你看我怎么收拾他,老子要把身上的筋,一根根地挑断。
老林工觉得颈后有阵冷风吹过,全身一哆嗦,作贼心虚地改口道;算啦算啦,刚才也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你们年轻人更要想开点....。
我娘从小就教育我,吃了人家的馒头拳头都要记在心里,要记的回报。王志华摆出不依不饶的腔调。
我说算啦就算啦,都不要讲了。老林工色厉内荏地低吼了一句,王志华的话如同被人捏住的卵子,戳中了要害,出卖栽赃徒弟这种事,一旦传到社会上去可谓是声名涂地,永世不得翻身了;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有困难直接讲。
王志华也觉得可以鸣金收兵了,点到为止吧,毕竟自己也做了贼事,他开始哭穷;你知道没钱牢饭也难吃,想跟师傅借笔钱,出来混好后一定还你。
有这样借钱的吗,我看你倒象来敲竹杠的。一直站在门口偷听的女人,突然上前两步,手指着王志华吼叫一声,随后人房间里忽然涌出三,四个人,有人在问;师傅,他们想干什么。
老林工一声不吭,笑眯眯地冷眼旁观王志华的反应,常客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猜到了老林工的套路,先想仗着人多势众,给他们个下马威,然后再安抚,送客走人。他根本没把这几个白拆子放在眼里,悄悄挪步到了老林工身后,手里的刮刀顶上他的腰眼;你准是想改行做开鞭生了吗,如果是呐,老子现在就成全你。
老林工被刀尖一顶,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挺,脸色霎时吓的发白,撕开嗓子一顿 训斥,这些人乖乖地退回进房间。随后从裤袋里摸出一叠钱;一天师傅半个父,身上这些钱我也不数了,先拿去补贴一下生活,下山了我替你接风洗尘。
两个人客客气气地道别后,王志华走到弄堂口的路灯下停下脚步,开始数钱;这两百六十块钱归你,见者有份,一人一半。
这个钱是你坐牢换来的,我不会要的。
我这次坐牢换来的钱多了,这个你一定要収下。他不无炫耀地说道,目的又达到,显得特别开心和踏实。
四个人在红星剧院门口汇合了。王志华提议去文化宫转一圈再回家吧。在文化宫看见有家刚开张的咖啡馆,常客说我请你们喝咖啡,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咖啡是什么味道。几个人进了咖啡馆,找到一张空着的车厢卡座,常客自然坐到小赵的身旁,四杯咖啡两份瓜子,一共五块钱。因为有陈洪娟之前的告待,常客也想不出有什么开心的话题,两个人象是陌路人坐了半个小时,有一搭没一搭的没说上几句话,外面隐隐约约响起打雷声,有道闪电亮刺刺地射进了灯光浑噩的咖啡馆,常客说;回去吧,要下雷阵雨 , 我从小就怕打雷。小赵噗哧一笑;这么大人了还怕打雷。常客说;小时候吃饭老是掉米粒,外面一打雷,舅婆就吓我说雷公公专打吃饭掉米粒的小佬。我信以为真,只要外面一打雷我就钻台底,听不到打雷声才敢出来。小赵戏说了一句;那你现在钻台底啊。常客一本正经解释;现在还不是正式打雷。几句搭说搭话一下消除了生疏的隔阂,往回走的路上,两个人东说山西说海地说上话了,走到十字路口,王志华朝他眨了两下眼,然后故意嗓音;我们先回去,你负责把她送回去吧。常客领会了他的意思;保证完成任务。他陪着小赵刚拐进邮电路,一声响雷在头顶炸开,他本能地窜往路边的屋檐下,引来小赵一阵咯咯咯的笑声;胆小如鼠的家伙。常客窘迫地说道;我从一本书上看到,说童年记忆会影响人一辈子。话音刚落,赤豆大小的雨珠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小赵赶紧也跑到了屋檐下,两个人并肩站在屋檐下,还是有雨打在衣服上,一道闪电掠过,常客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指着斜对面一辆装了雨蓬的卡车;我们爬到车上去躲雨吧。小赵嘴角往上一翘;你是去躲打雷和闪电吧。
两个人冒着雨冲过马路;你先上。小赵手扒住车厢板,一只脚踩上挂勾,用力往上踮了两次,还是没翻进车厢;托我一把。常客出手托住她的臀部,另一只手抱起小腿,往上一送,她顺势翻进了空荡荡的车厢,
两个人穿着湿漉漉的短袖衫,抖抖簌簌地坐在铁皮厢底;我这这里并不安全,雷电肯定能击穿雨蓬。小赵故意逗道。
老天爷存心要弄死我也就沒刅法了。常客连划了几根火桇才点着了一根烟。
你怕死吗。
怕打雷跟怕死是两回事。
我就问你怕死吗。
他借着抽烟时一闪一闪的烟头光,看见一张认真严肃的脸,随即跟黄疸肝炎几个字联想到了一块;当然怕死,所以我连活着都怕。
活有什么好怕。
活着就要想到死,想到死就怕活着,它们不是连在一起的吗。我们讲些开心的事吧,抽口烟暖和暖和。
她接过香烟,盯着烟头看了数秒钟,莫名其妙地连说几句;不可能,不可能。又将香烟退还给了他。
两个人一阵沉默,常客将手伸出车厢外;雨好象小了,等再小一点就走,不然你要冻出病了。
一阵沉默。常客续接了一根烟,一会儿跟她讲刚看过的电影,一会儿问她工作上班情况,她有问必答,没话说时便神情呆滞地就盯看着他手里的烟头。这时,两个人同时感到车身突然一阵抖动,常客猫着腰走到驾驶室后窗,往里窥望,发现方向盘后面的仪表板上,有几盏红色黄色绿色指示灯不住地跳闪,紧接着汽车往前行驶了;坏了,驾驶员也不检查车厢里有没有人就开车了。常客说道。
那怎么办。小赵也慌了神。
常客故意吓她,做出要跳车的姿势;只能跳车了。
你跳车,把我扔在车厢里啊。小赵死死拽住。
那你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去叫驾驶员停车。
什么才算是好听的,叫你爷爷的爷爷 。
你不是短我寿吗,快点叫啊,车子已经过了仓桥,再往下面开就是黑灯瞎火的乡下啦。
小赵心里一急,喊了声;亲哥哥。
哎。常客乐滋滋地答应了声,跑去笃了七,八下后窗,驾驶员听到敲窗声,熄火停车,手里握了把铁扳头,跳下车走到后车厢,常客刚巧从车厢里跳到地上,人还没站稳,驾驶员挥舞着手里的铁扳头,吼叫着;你们躲在车厢里做贼啊。常客见他不象是要动手打人的样子,拔出的刮刀原放回裤袋,好声好气地解释道;送女朋友回家,谁知半路上突然下起了雷阵雨,只好借你的车厢躲躲雨了。
驾驶员狐疑的目光从常客脸上转到仍在车厢里的小赵脸上,他走近车厢往里面窥望一番;看你们贼头鬼脑的样子,就知道躲在车厢里没干好事。
没干坏事,就躲雨。
鬼才相信你说的话,躲到我车厢里来搞七捻三的流氓阿飞,老子少说点抓了几十对,付个烧香钱再走,不要让我开到半路上触你娘霉头撞上鬼 。驾驶员一通骂骂咧咧后,伸手要钱了。
这样吧,把我们送到原先停车的邮电路上,五块钱。他跟驾驶员商榷道。
成交,先付钱。驾驶员肯定没想到方向盘打个转就能捞上笔外快,喜形于色地收下钱。爬进驾驶室重新发动汽车,一支烟的功夫,汽车子停到离小赵家不远的弄堂口,常客先跳下车,等小赵一只脚翻过厢板,上前拦腰抱住,她身体顺势一滑,双脚落地,他的双手正好捂在了她胸脯上;我不是故意的。
没人说你故意的。据我的观察,你算是个老实人。
我本来就是个老实人,偶尔也会装出不老实的样子。常客跟她道别后,淋着细雨一路跑回家,倒头一觉睡到半夜,醒来感觉全身上下都在出虚汗,舌干口燥,灌了两杯凉水,迷迷糊糊躺到了天亮,起床后又灌了两杯凉水,还是觉得四肢无力,硬着头皮骑车去了厂里,干了一个小时活,脚下打飘,实在支撑不住,便去了厂保健站,一量体温39度,心想肯定是昨晚回家路上淋雨淋出了病。保健站医生开了张三联单,说赶紧去医院挂水。他跨上车,一路摇摇摆摆骑到二院,挂了一瓶水,拿上几包药,回家往床上一摊,继续睡。

王志华当天下午到了西山,先去中队部办好报到手续,然后回号房整理好行李,随口问号头;李丹阳呐。号头回道;昨天下午,常武开来了两辆警车,直接把李丹阳从禁闭室里带走了,看架势要吃大官司了。接着又有人来他;李丹阳趁着回号房拿衣物的机会,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说这趟回常武抢劫的事,被朋友供了出来,要你再转吿刘琴,以后不要再写信给他。他后来以汇报思想的名义去找了季中队长;李丹阳这次回家探亲闯大祸了吧。季中队长说,我也不清楚,常武警察来带人时,只说他在老家行凶抢劫。
王志华当晚写了封信常客,让他转吿刘琴;李丹阳己不在西山,下落不明,原通信地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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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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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2020-03-26

12

平头爷爷也在这天凌晨五点左右,因心脏病突发猝死在三堡街南运桥下祖传的老房子里。
大毛早上去迎桂馒头店买早点,路过平头家门口,看见平头老子张长征一只手抓住自行车龙头,另一只手托了花圈,走上去打了个招呼;叔叔,谁死啦。张长征不耐烦地回了句;我老子死了。大毛追问了句;就是平头的爷爷死了,对吧。张长征鄙夷地瞥了一眼;不是他爷爷还是我爷爷。说完骑上自行车,单只手把握龙头,摇摇晃晃地朝西蹬去。大毛去馒头店买了两个肉馒头,回头边吃边走经过平头家门口,碰见平头的姐姐张红丽,上前问道;平头去了爷爷家吧。张红丽说;你们这几天不要去找平头玩,他要守夜的。大毛顺口说道;我们歇着没事,可以去陪平头守夜。他跟张红丽要了地址;你跟平头讲一声,节哀顺变,我们下午去看他。
大毛在家里闷了好几天,今天总算揽上了件正经事,生活霎时变得充实,拿了鸡毛当令箭,挨家挨户通知;平头爷爷死了,下午二点在史家弄堂口集合,一起去磕头。尚书街上的几个人,正巧都在家里睡懒觉,连生病在家休息的常客,也被他从床上喊了起来,下午二点,四个人在史家弄堂口集合,骑车经过水关桥旁的花圈店,陆建强一个刹车,说;我们总不能空着两只手去磕头。常客说;去买个花圈,把我们几个人名字全写在挽联上。花圈店老板挑了个中号花圏,按照吩咐,将四个人的姓名写在黑色长纸条上,姓名下面添了敬挽两个字。秤砣盯着黑底白字左看右瞧,说好象那儿写错少写了两个字,大毛跟着起哄,说应该将安息改写成永垂不朽。秤砣说对,把平头爷爷安息,改成平头爷爷永垂不朽。花圈店老板说,永垂不朽四个字,不能瞎用,只有国家领导人才有资格用永垂不朽。常客问,平头爷爷永垂不朽是反动标语吗,如果不是你就听我们的。大毛凸起牛眼珠子,说你要是不乖乖地听我们的话,晚上就来撬店门板,扔到后面运河里去。花圈店老板重新拿出张空白挽条,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下永垂不朽四个字; 你们拿去自己贴吧。常客先垫付了花圈钱,出了店门,开口跟大家收钱,说买花圈不能请客,写上名字的人多少都要付点钱。秤砣说你小气就不要找借口,老子就要你请客,我的命还能给你活啊。大毛跟着起哄,说老子也不给钱,我们的命都给你活,让你活成一只千年不死的老乌龟。陆建强说,要不给全不给,我的命也给你活成一只千年不死的老乌龟。常客说是你们主动不给钱,以后触霉头不要怪我。
平头爷爷家在三堡街上,是栋老房子,大门正对大运河,运河对面是有名的豆市路, 斑驳的墙上还有红漆写的标语字迹,门外两侧竖着倾斜的水泥电线杆,感觉随时会突然倒下,靠墙放了几个花圈,有个花圈的挽联上写着国营常武鞋袜厂工会敬挽。常客低声嘀咕一句;他爷爷跟我还是一个厂的。大毛代表平头朋友敬献上花圈,又领头依次跪到床前,朝着躺在床上的尸体,神情肃穆,毕恭毕敬地叩了三个头,退出房间后,平头搬来两张长凳,说我们坐到后门的空场上。后门外是片约有两,三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空地上有几堆破缸碎瓮坛,荒草丛生。空地尽头是堵用预制块砌就的围墙,围墙上开了扇门,墙里面有幢看上去颇有气派的红砖楼房,从窗户里伸出的竹竿上,晾晒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常客指着红砖楼房说;那栋楼原先是生产仙鹤牌酱油的常武酱品厂办公楼,听我娘讲这个酱品厂在旧社会是我们家的, 我老子就在那栋楼里办公,这片空地原先是用来埋酱缸的。军管委来了之后,砌了这堵围墙,把这片地填平了做操场。
只要有大毛在场,就能听见他叽叽歪歪的找茬讥嘲;我发现有人那天不吹牛逼肯定会心脏病神经病一起发作,你怎么不吹东面那乱坟地也是你们家的,大运河是你爷爷用手扒出来的,河对面的豆市路跟你家姓。
三代贫下中农,丘八养的儿子,念小学又上了读书无用论的当,和你这种没知识的人说话,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常客反唇相讥。
看他那付酸相,你家出过秀才啊。
我这是比喻,我们家没出过秀才但办过学堂,总比你家出了个扛枪把子的,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常客寸步不让。
死无对证的事情尽管吹。秤砣站到了大毛一方。
我吹个屁,我好坏现在住的是自家祠堂,你家住的那排小楼在旧社会叫青楼,知道什么叫青楼吗?就是妓院,常客连咽了两口唾液;我讲的你可以去找酒鬼毛大对证,那句话是吹牛比,我輪你两包大前门。
他脑子早被酒精猫尿烧坏了。
他的脑子要是坏了,全世界人民的脑子里早就装满了粪。
我倒觉得酒鬼毛大是个揣着聪明装糊涂的人。平头一本正经的评价道。
常客接着说;你是典型的吃不了葡萄就说葡萄酸的那种人,我再讲个事实,我娘是苏北盐阜人,我老子怎么会跑到找个盐阜女人做老婆。就是因为在旧社会贩私盐能发大财,我爷爷就是靠贩私盐发财的,我老子每个月要去趟盐阜结帐,跟当地财主交上了朋友,财主就把女儿给我老子做老婆。
别吹牛逼了,财主会把女儿嫁给大二十几岁的男人做老婆,是花钱买来的吧。
你他妈再给讲一遍。常客腾的站立,脸红脖子粗地骂道。
旁人对他们两个斗嘴不以为然见怪不怪,吵成僵局,稍微劝上几句,两个人狗面亲家公的和好了。
平头扛了张长凳放到他们中间,身后跟着大勇和他表弟,大勇发了圈香烟;先找平头汰浴,听见隔壁邻居讲他爷爷死了,我们要了地址,一路找了过来。尚书街人跟他有过一面之交,相互点头打了个招呼,讲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大勇后来觉得也无趣,这种氛围也不适合说话谈事,找了个有事要办的借口,临走前丢下句话;头七过了,我请大家吃顿饭,平头,我给你介绍一个小姊妹寻寻开心。
你不知道我给平头穿一条裤子的。也顺便给我介绍一个小姊妹。秤砣随口和调一句。平头送走大勇,坐回到原来位置,他又多管闭事地问;他来找你有什么事吧。
他说有件事想找我们合作。
不是要跟他合作去开鞭吧。大毛说。
秤砣说;不能随随便便替人合作去开鞭,有价值才能答应去开鞭。
什么叫有价值啊。大毛问。
不作无为的牺牲就叫有价值。常客湊了一句。
听你这样一解释,我越糊涂了。
平头让他们两个一旁顶嘴,继续说道;我肯定不会叫你们去当别人的炮灰,等他有了明确的方案,我们再商量。他坐牢出来之后,讲话比以前明显沉稳了。
扳头他们后来反扑了吗。陆建强岔开话题,问常客。
沒有动静,估计在排査人头。
你去找小姊妹一打听,不就知道内情了,他要是怀疑到你头上,肯定先会去找你小姊妹,从她嘴里诈线索的。
我怎么可能主动去找她,万一他们穿一条裤子,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反正我在社会上没有冤家对头,那天被人伏击了,帐肯定全算在他头上。
建强,我听好几个朋友讲,说你在社会上结了好几个冤家。秤砣问道。
这有什么稀奇,冤家多朋友也多。陆建强不屑地说。
我也听人说你和东门,清凉寺那片的人开了好几场鞭。平头说道。
你要有事也喊我一声。秤砣自告奋勇。
这种开鞭说穿了就是为了争口气,没有价值,所以不会喊你。
我们之间能谈什么有价值没价值吗,如果建强有事,你不会象现在这样,左手抱小姊妹,右手装腔作势捧本书,不闻不问吧。大毛又把茅头指向了常客。
你狗日的以后不要坐我边上,小心老子那天一发火,把你的卵子给捏碎了。常客朝他嚷道。
听上去好象是你在替我说话。大毛也不甘示弱。
他们不知不觉地坐到了日头西斜,一群信鸽在头顶上空迂回盘旋,鸽哨声象夕晖一样随风飘荡。大毛跟常客说;你先借把汽车,打下来的鸽子给你补补身体。常客说;我借不到。大毛做了个瞄准姿势;上次我们打平头老子的汽枪,不是你借来的吗。陆建强听不下去了,破口骂了句;你真是长了张比嘴,憨大放屁也知道要看看看风向。平头也唬着脸说了句;谁再提当年我们暗弄我老子的事,一律断交。常客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火上浇油地说道;他想让平头老子听见了,过来赏我们每人两个大耳光。大毛见犯了众怒,低下头不作声了。平头说;鸽子主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我听别人都喊他三郎,《水浒》里拼命三郎石秀那个三郎,胸口还刺着脚踩风火轮的哪吒。你要是敢当面跟他讲,要用汽枪打他的鸽子,我就服贴你。他的话音刚落,鸽子主人出现了,只见他赤着膊,下面穿了条黑颜色的灯笼裤,脚穿双白球鞋,肩膀上搭了条毛巾,胸口纹刺着两个手掌大小的哪吒,手里拎着石锁,从斜对面的青砖平房的后门里走了出来。在后门前的空地上,抡了一会石锁,停下来歇了一会,开始环绕着一棵香樟树,猫弯着腰,象个趁黑摸进村的鬼子,跨一步拖一步地转圈子。秤砣说他打的是太极拳,常客说是行意拳,大毛说是八卦掌。几个人争来争去也没争出个标准答案,大毛怂恿平头带他去认识三郎。平头说我也跟他不熟,怎么介绍你跟他认识呐。 我跟他要是朋友的话,早就去拜他为师,学打拳了。大毛不屑地说道,算了吧,就他那三脚猫功夫,不要误人子弟。常客接上他的话头,说你懂个屁,功长一寸也是师,谦虚使人进步。刚才跑去围墙脚撒尿的陆建强,回过来听见了他们的争吵,说我认识三郎,他的名字叫石振国,他有个表弟叫大豁嘴,跟我在一个山上,带我去他家里喝过两顿酒。平头说你带我去认识他。陆建强说那也要等他练功结束。大毛又一旁嘟囔着说,他是多大的绅势,我在社会上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不会大到我们排着队三跪九叩去巴结他吧,。陆建强说你去问问茅山回来的人,三郎的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在茅山可是响当当的。 陆建强接着说了件当年轰动茅山十数个知青点的事;是他表弟大豁嘴亲口讲给我听的。
三郎的全名叫石振国,当年响应上山下乡运动,插队到了茅山商业点。商业点在半山腰的大石村,有一百多个男知青,十几个女知青。翻过山头就是机械知青点。有天,机械点的几个知青想改善伙食,跟当地村民借了把火药枪,偷偷地上山围猎野猪,有头野猪挨了一枪,一路嗷嗷嗥叫着逃窜到商业点地盘上,躲进知青宿舍后面的灌木丛里。知青点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划线为界,谁的地盘谁作主。几番谈判商量,机械点知青提出对半分的要求,也被商业点知青一口回绝,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伤的野猪成为商业点知青们的饕餮大餐。因为此事,商业点与机械点知青埋下过结。没事有事地找茬,小冲突小磨擦时常发生。
商业点上十几个女知青当中,三郎暗恋着一个名叫李红红的女知青,李红红长了张瓜子脸,齿白唇红,性格开郎,是商业点学习毛选组组长。平时喜欢唱歌和踢毽子,收工后总要在女生宿舍门口踢上半个小时的花式毽子,男知青围蹲在门前的树下,装出欣赏她的花式踢,其实是看她踢毽子时一耸一耸的奶子。三郎为了给她做毽子,钻进鸡栅,把大公鸡身上漂亮的鸡毛,一根根的拔下来夹在毛选里,空闲下来就埋头做毽子,做好了毽子又怕难为情,不好意思当面送到她手上,趁天黑时往宿舍窗台上悄悄一放,赶紧象做贼似的溜开。不过,当他看着李红红抬脚踢着自己亲手做的毽子,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李红红亮丽的歌喉,被人夸为商业点的百灵鸟。她娘老子原先是常武歌舞团的歌舞演员,文革后被下放到了高淳县。她遗传了娘的一付好嗓子,出工收工,她一路咿咿呀呀的从宿舍唱到田头,早上也要比别人早起床半个小时,去宿舍上面的山坡上吊嗓子,练发声,唱唱外国民歌。她所到之处,总庪招惹男知青火辣辣的目光。也有人不喜欢她的文艺才能,或者说引起别人的嫉妒。有人写人民来信,直接寄到公社办公室,信上说她小资产阶级作风浓重,嘴里整天哼唱情呀爱的黄色歌曲。公社真的派人下来检查,针对李红红的资产阶级作风,在田头召开了现场批判会,说她是对抗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指示,当场作出深刻检讨。自此之后,她变的沉默寡言,甜美亮丽的歌声从商业知青点上销声匿迹了。没过多久,李红红重新找到个吊嗓子的好地方,距宿舍有二,三里路的大桠口水库旁的竹林。一到礼拜天,她大清早的拎了包干粮,跟同宿舍的人说声我去游山玩水了。其实是跑进竹林,咿咿啊啊尽情地唱上半天,下午二,三点或太阳落山前回到知青点。
这个礼拜天的上午,李红红带上两块韭菜煎饼和一铝壶水,跟同宿舍的人说个声;我去山上釆野梨了。说完转身出门,爬山去了竹林里吊嗓子。下午一,二点的时候,三个机械点的男知青去水库抓鱼,走在堤岸上听见前面竹林里传出女人唱歌的声音,好奇地循声找了过去,果然看见有个身穿一身蓝的女知青在咿咿啊啊地唱歌,便过去嬉皮笑脸地打了个招呼,赶巧的是三个男知青中,有一个居然还是陈红红的小学同学范继平,两个人一见面便聊的热乎,面对面地聊了半个小时,将另外两个知青冷落一旁。知青A恼火起来,便怂恿知青B,说你敢不敢上去摸她的奶子。知青B说这有什么不敢,知青A便跟知青B打赌,说你敢手伸进她衣裳里面去摸奶子,我输你一包南京牌香烟。知青B说这种好事不敢做我不成了白痴吗。他走上去先给范继平使了眼色,以示他走开。范继平平时被知青B吃瘪了,明白他起了坏念头又不敢阻止,心想反正只要我对李红红不做坏事,他们要做不关我事。他真的退到一旁,看看知青B到底怎样调戏女同学。知青B凑上前去说机械点食堂,下午放映阿尔巴尼亚电影《宁死不屈》,看完电影保证护送你回去。李红红察觉不妙,婉拒道;我要回知青点了。知青B把拉过她,龇牙咧嘴地说;不去看电影就让我摸几把奶子。李红红一听这话,拔腿想往竹林外面跑,被知青B伸腿一绊,按到在了落满枯叶的地上,恫吓道;你要是再犟,老子就要强奸你。他随口一句气话,没想到激起一旁看戏的知青A的欲望;你要是敢强奷她,输你三包香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知青B一听强奸奖励三包香烟。捊上袖子后手脚并用,不管李红红如何哭求呼救,连扒带拽地好不容易地剥下她身上的衣裤,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自己的裤子,趴上李红红精赤着的身体。两个人在落叶上气喘吁吁地打滚肉博了一刻钟,知青B翘挺着的家伙,在李红红顽强的抵抗下,始终没能插入她的身体。只得向一旁咧开了嘴观战的知青A和范继平发出了求援,范继平看着知青A上去摁住女同学两只乱蹬着的脚,亦步亦趋的上前摁住了女同学的双手。在他们助纣为虐地帮助下,知青B吭哧吭哧,不但如愿以偿地实施了对李红红的强奸,还赢得了三包南京牌香烟的奖品。陈红红双眼紧闭,脸颊上满是泪颊,一动不动地仰躺在落叶上,西沉的阳光穿过枝叶缝隙,照射在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胴体上,看上去象是冰冷的石刻雕像,呼吸式微安详。知青B用力拽下几根阴毛,说带回去夹在日记里当纪念品收藏。她也只是微微地皱了下眉头,只当是被虫子咬了一口。
知青B吩咐范继平;做做你同学思想工作,吿诉她,如果去报案或者写人民来信,我只要死不承认,关上几个月就放出来了,但是她却出名了,全茅山二十几个知青点都知道她是破鞋了。
知青点睡前点名,负责知青再教育的栾队长发觉李红红的床是空着的,挨个宿舍排问一遍,只有跟她同宿舍的蒋一梅,提供了有限的线索; 发动知青打着手电筒,屋前屋后搜找了一遍,连个人影也没照见。女知青蒋一梅提醒了句;我听她讲去山上釆野梨了。栾队长一听更急,山上时常有野猪和狼出没,万一李红红在山上有了个三长两短,他这个队长吃处分还是小事。栾队长赶紧召集男知青,组成五个搜寻小组,带上手电筒钉耙洋铲和面盆,上山找人,他们一路敲面盆一路高喊着李红红的名字,最后是在水库堤坝上找到了她。几支手电筒光照在陈红红身上,她似乎浑然不觉,衣着整齐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发呆地望着黑黝黝的水面,等到栾队长走近时,她才缓缓地站立起身,拍掸掉衣裳裤子的灰尘,声音沙哑地说了句;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下山时在竹林里迷了路。
蒋一梅是李红红在商业点上玩了最要好的朋友,两个人平时几乎无话不讲,她跟三郎家有层沾亲带故的关系,也看出他心里喜欢着李红红。这天出工,她故意和三郎在田里并排插秧;李红红被机械点的男知青欺侮了。
啊,是谁干的。三郎惊叫了声,扔掉手上的秧苗,直起腰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上个礼拜天的事,一共有三个男知青,她只认识其中一个人,叫范继平,还是她小学同学。蒋一梅把李红红吞吞吐吐跟她讲的事情,给三郎讲了个大概;这件事她只跟我一个人讲,再三叮嘱我不能讲给第三个人听,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她就去死。我看得出你对她有意思,人也讲义气,所以来找你商量,总不能就这样拉倒熄火,便宜了那三个畜牲。
狗畜牲。三郎脸色霎时脸色泛青,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红红打算怎么办,不想去镇上派出所报案吧。
我是劝她去报案的,但她死活不肯,说他们抓进去坐牢了,但自已名声也被搞臭了。以后没脸见人,只有去死了。
就这么忍气吞声,放过这几个狗畜牲。
你说我们两个女人能有办法去报复呐,我也是这股怒气憋在心里难复,讲给你听听,千万别讲给外人听。
知道了,你也记住,话那里说那里散,你只当没说,我只当什么也没听到。三郎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一排血印。
第二天下午,蒋一梅在秧田里没有看见三郎的身影。
这天中午,三郎吃了三大碗米饭,然后去找栾队长请假说胃痛,下午去镇卫生所看病。他躺在床上,等别人都去田里了,才起床洗了个脸,出门前在背心外面套上件洗了发白的布军装,红卫兵阔皮带里斜插二把连柄一尺二寸长的杀猪刀,嘴里叼了根烟,一个人朝着北山坡上的机械知青点,慢吞吞地走去。从南山坡翻到北山坡,说少也有六,七里山路, 翻山头时,太阳照在头皮上微微发烫,他钻进树林里打了个旽,见日头西斜,一群群归鸟叽叽喳喳地飞入亮灿灿的树林,拣枝而栖,山村里袅袅冒起数缕炊烟,估猜知青们也该收工回宿舍了。他耸耸肩,振作一下精神,走到了离知青宿舍大约有二,三百米的地方,居高临下地观察地形,知青宿舍门前有几颗撑成伞形的大树,枝繁叶茂,树下有一桌人围着张台子打牌,嘴里不是发出吆五喝六的嚷叫。有人洗衣晾晒衣裳,还有几个人聚坐在宿舍门口,看报的看报,吹牛的吹牛,男知青与女知青的宿舍,中间相隔的十来米的距离,有几栋老房子,外面砌了堵半人高的围墙。有几个女知青坐在刚粉刷一新的宿舍门前,埋头编织手上的头绳衫,不时地抬起头,回应上几句话。三郎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嘴角挂着一丝冷冷的笑纹,香烟一支紧接一支。他等着余晖变成浓郁的暮色,连绵青翠的山脉只剩下灰暗的轮廓,人的面影模糊,然后摸进机械点,先找到一个叫范继平的人。
暮色愈加凝重、树下的人陆陆续续回到了宿舍,窗口亮起昏黄的灯光,夜色围绕着知青宿舍的几间平房,渐渐地蔓延开去,有人捧着饭盒串门,有人吃完了晚饭,拉起二胡,吹上了口琴。三郎这时才站立起身,朝山下的知青宿舍走去,走到银杏树下,伸手拦下个捧了饭盒串门的知青,上前发了根烟;跟你打听一个人,范继平在那个宿舍。
找他有事啊。他随后扭转头,朝宿舍方向高喊了几声;范继平,有人找你。
有人应了声;谁啊。接着从宿舍里晃出了个人影。
来了。这人算是完成任务,点上烟,棒了只空饭碗去串门了。
三郎上前两步,手里的杀猪刀顶上他的肚子;走呐,去那边老房子里问你件事。他用杀猪刀将范继平一路顶进了宿舍中间的老房子,围墙坍塌了一半,墙与墙之间的夹弄里长满枯枝和杂草。推门进了老房子,三郎沿着墙壁摸到了拉线开关,随着啪嗒一声,从梁上挂下来的灯泡亮了。他的眼睛里射出凶狠的目光,鄙视着全身哆嗦的范继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范继平先是点头,紧接着又摇头;不太清楚。
你认识陈红红吗。
三郎的声音象是凛冽的风,范继平不由自主地抹了下颈背,心理防线瞬息崩溃,抖簌簌地说;又不是我强奸她的,是知青B强奸她的。
去把另外两个人骗到这儿来,将功赎罪。我警告你,要是跑了不回来,或者通风报讯,今晚你要么死定了,要么就有警察来抓你去坐牢。三郎命令道。
范继平出去一支烟的功夫,果然领着两个人进了老房子,他们的影子还没进屋,三郎二话没说,嘭的一脚踢上大门,趁着他们没回过神,手里的两把杀猪刀顶上他们的肚子;全给我靠墙站,强奸犯向前一步。三个人面面相觑,一声不吭,空气仿佛凝固,老房子里只听见粗重的鼻息声。三郎沉不住气了;没人承认我就当你们都是强奸犯。话刚说完,手里的杀猪刀捅进知青A的肚子,这人急忙一只手捂住往外淌血的伤口,一只手指着知青B,哇啦哇呀的把他是强奸犯这句话说完,。大郎另一只手里的杀猪刀,刺进了知青B的裤裆,锋利的刀尖直接捅碎了他的左卵子,知青B一边哭嚎,一边想夺路而逃,三郎手里的两把杀猪刀同时劈向他的脑袋,知青B脑袋往旁边一歪,杀猪刀紧贴头顶,唰地削掉了两块半个手掌大小的头皮,紧接着又补上一刀,捅进了他的肩胛。知青B哭啕了几声,双手抱头,在墙角落里蜷缩一团。三郎上前没头没脑地狠踹了一顿,整个过程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教训完了知青B,三郎将杀猪刀插进皮带,走到了门口又返转身,顺手抄起靠在墙上的门杠,对着范继平和知青A,没头没脑一顿乱敲乱打,嘴里恨恨地骂着;你们两个也是狗畜牲。
外面有人听见了从老房子里传出的喊叫声,还没跑到门口,就看见有个人敞着怀,皮带里插了两把杀猪刀,象个屠夫一样从老房子里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慢吞吞地晃进乌漆抹黑的山路,身后的惊叫吼骂声,他置若罔闻。
三郎回到商业点知青宿舍,脱下沾上鲜血的军装,卷成一团,扔到了床底下,倒上满满的一搪瓷杯米烧酒,咕噜咕噜灌下肚,若无其事地爬上床睡觉了。
平头问;他没被抓进去坐牢。
没有,我听大豁嘴嘴讲,他们没敢报案,毕竟强奸罪更严重。他们三个人统一口径,说自己喝多了酒自相残杀,不关别人的事。自己掏钱去医院躺了半个月,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
大毛听的津津有味;李红红后来怎么样。
李红红怎么样我怎么知道,我听讲79年都返城了,三郎返城后又因为打群架,在洪泽湖监狱蹲了两年。陆建强说道。
你带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平头拉上陆建强, 走到了三郎跟前,站在一旁等他抡完一组石锁,上前招呼了一声;三郎,在锻炼身体啊。平头趁机上前敬烟点烟;我们都是家门口人。三郎脸朝半空,吐出一个浓浓的烟圈;那好啊,我跟你也算得上半个门口人。平头赶紧湊上一句;是啊是啊,我以后住到这边来了,想拜你为师学打拳。三郎咧嘴一笑;拜什么师,有空一起玩玩,切磋切磋。他说完将手里抽剩的烟,弹出道孤线,正巧竖直在地上;要交好运了,我去给鸽子喂食洗澡了,有空过来坐坐。
他们两人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平头说我们就近找家饭店,一人一瓶陈酒。他们骑车到了怀徳桥下,总算找到家饭店门。常客跟平头说自已还在发烧,坐不动也喝不下,只想早点回家睡觉。平头陪他在饭店门口说了一会儿话,最后说道;我说你不要动气,你这个人的性格脾气不适合出来到社会上去玩,还是老老实实地叉个小姊妹,在家过过安稳日子。常客回了句;你怎么知道我想到社会上去玩,社会又不是块红烧肉。平头说;我话刚说完,你又耍脾气了,现在不同于以前,人上过山,经历多了思想也就复杂了,单纯地为了义气打打杀杀,我看也快要过时了,如果要再闯祸的话,只会越闯越大,现在上山坐牢的日子不好过呀,而且一坐就是几年,出了火车站快认不得路了。他突然话题一转;现在手上有小姊妹吗。
没有。看中厂里一个小姊妹,还没把她叉到手。常客老实答道。
你叉妹本事大,嘴会活贩脑子又活络,看中的就跑不掉了,还有其他打算吗。
二姐说要帮我复习功课,去报考自修电大。他接着又叮嘱一句;这事情别告诉大毛,被他知道了又要讥笑我。常客说完骑上自行车,摇摇晃晃地骑回家,见家里就娘一个人,刚收拾停当,坐在明堂里的藤椅里,手上捧了个收音机,收听越剧《祥林嫂》。他到了杯凉开水,吃下几颗药,便爬上床睡觉。
平头爷爷火化后的第两天,他找了好几条理由说服娘,要她答应让自己住到爷爷的老屋里,后来见娘默不作声,又重复一遍;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这两天就搬去住。娘说;你跟着大人住还不老实,一个人住到老屋里去不要拆天飞啊。最终,还是经不住平头的软磨硬骗,答应他先去老屋住半个月,如果表现不好或不遵守制订的协议,立即搬回家住。协议有3条;1,每天要回家报到一趟。2,不允许外人留宿。3,每晚必须睡在老屋里,不许在外面过夜。
平头当然是满口应允。母子俩谈判刚结束,老子张长征裹着一身酒气回来了,满是老茧的手掌,拍拍平头的后脑勺;早点睡吧,明天我去厂里报个到,然后去菜场买鱼买肉给你过生日。
平头猛然想起明天是7月11号,这一天是他20周岁的生日
张长征大清早去车间露了个脸,出来后骑车直接去了菜市场,买了一篮子肉鱼鸡与萝卜,回家后亲自下厨掌勺,烧了一大锅平头最喜欢吃的红烧萝卜煨肉。平头娘也跟人对调上中班,夫妇俩汗流浃背,围着灶台忙了个上午,烧了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然后喊醒了上中班的大儿子,上夜班的女儿和睡懒觉的小儿子,一家五口人其乐融融地围着饭桌,吃吃喝喝地给平头过生日。吃了生日面,平头娘说;你们一个做姐姐一个做哥的,拿出点零花钱,给弟弟去买两身新衣裳。平头哥拿出十元,平头姐拿出了二十元,平头嘴上客气地说;不要不要。手直往前伸去,一把抓过钱,立马改口连声说;谢谢,谢谢。平头娘说;我准备了二十块钱,先存放在我这儿,等你身上钱花完了再给,钱不要全放在身上,省着点花。最重要的一点,20岁要有大人样,不能还象不懂事的小佬,去外面打架闯祸,你要是再被抓进去坐牢,我的这双眼睛真要哭瞎了。平头说;娘,今天是我生日,你也说些生日快乐这样吉利的话好么。 张长征从袋里摸出张十元票面,啪地拍放在台子上;儿子,祝你生日快乐。
平头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抹了下嘴,一把抓起钱,说了句;我祝大家心想事成,爸爸你慢点喝,我上街汰浴买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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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勇没有食言,平头爷爷断七后的一天下午,和表弟孔老三骑了辆簇新的永久28寸自行车,去尚书街找到平头,说要请尚书街的朋友吃夜饭。平头先去了陆建强和秤砣,他们两个人都不在家,听陆建强的娘说,昨天下午,被秤砣喊了出去,到现在还没归家。他只约到了大毛和常客,几个人去了常清浴室,躺到吃夜饭的辰光,穿上衣服出了浴室,跟着大勇去了双桂坊7号的兴隆园饭店。这家饭店在市中心一带很有名,尚书街人以前去人民公园,经过兴隆园饭店总会下意识地往亮堂堂的店里窥上两眼,觉得坐在里面吃饭喝酒的人非富即贵,想到今天也能坐到店堂里去充一回阔佬,大毛更是神气活现,摇头晃脑地抢着冲在了第一个。一楼的店堂放着十来张八仙桌,二楼总共才有四个包厢,包厢外面有个大阳台,趴上阳台围栏,双桂坊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尽收眼底。平头的屁股刚刚坐大勇旁边的空位置上,被他推了一把;你坐到旁边位置上去,中间留给小姊妹坐 。大毛凑上前,涎着脸一本正经说道;也替我按排个小姊妹坐旁边。大勇呵呵一笑;今天就替平头约了个小姊妹,你就下一次。常客一旁讥诮道;大毛是药罐头里的甘草,米里的稗草,茅坑里的蛆,以后有吃鸡屎的事,别忘了也喊上他。
大勇的眼睛时不时地瞟向窗外,晚霞染红了天际,梧桐树上歇满叽叽喳喳的麻雀,嘈杂声车铃声和着热浪,通过半敞开的窗户,涌入包厢。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块黄铜怀表,弹开表罩,看了眼说;他们怎么还没到。孔老三叼上根烟,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去门口看看。平头伸手跟他要过怀表,拎着表链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表。大勇不无眩耀的说道;我老子抗美援朝的战利品,真正的美国货。平头一脸惊讶;你老子去过朝鲜战场,跟美国鬼子打过仗。大勇说;是呀,连级干部,现在小腿里还有块美国佬的炮弹弹片。
噔噔噔的上楼梯声响传进了包厢,孔老三走在最前面,后面紧跟一个烫着长波浪发型,鼻梁上架了付墨镜的女人,身材高挑丰满,穿着新潮的紧身丅恤衫,绷紧的胸脯象是突兀的山峰,身材曲线尽览无遗,领口间露出白嫩肌肤,在坐的人露出馋涎欲滴的样子。走在最后面的女人穿着烟灰色的连衣裙,飘逸的长发扎成马尾辫,微微一笑时露出洁白的皓齿, 看上去清秀文静,正好和长波浪形成一个反差。长波浪故意作出轻佻相,和身旁的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包厢。六男两女八个人,正好围坐住一张圆台。大勇指派大波浪坐到他跟平头的中间,然后介绍道;她叫娜娜,我们是结拜兄妹,别瞧她是女流之辈,撒野起来鬼都怕,刚从少管所出来半年。前几天,她带人去把文化宫的老桩头给砍了。大勇做了个动作,示意娜娜摘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开始介绍另外两个人,他先介绍额头上有条蚯蚓形状刀痕的人,他长的浓眉大眼,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眼窝下陷;巢为公,社会的人都叫他大公鸡,跟我是同案犯。他又亲昵地摸了下马尾辫的脸蛋;我的小姊妹,张嫒。大勇将他朋友逐一介绍完毕,说道;他们就不一一介绍了,尚书街的朋友,大家想喝什么酒。有人说喝啤酒,有人说喝烧酒陈酒,大勇说平头是今晚的主角,我们说了都不算,他说了算。平头说会喝白酒的人喝白酒,不会喝白酒的人喝啤酒。大勇听从了他的建议,要了两瓶白酒,十瓶啤酒。他先给平头倒了大半杯白酒,平头也没看一眼杯里到底有多少白酒,端上酒杯站起来,象作报吿激动地刚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支支吾吾地没话接上了,索性哗的一下子将大半杯白酒全倒进了喉咙,坐下台愣了几分钟,酒精开始给颜色看了,脸变得煞白,耷头搭脑地在台上趴了大半个小时,才缓过神。
大勇凑到他耳边,轻声地关照一句;换喝啤酒吧,好戏还没开场呐。然后又扭转头关照长波浪;跟平头坐近一点,你今晚的仼务就是服侍好我朋友。长波浪挪近位置,屁股故意在靠背椅上扭来扭去,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声音好听吗?
鬼子进村的音乐,你说好听吗。平头侧转脸,似笑非笑地说道
鬼子又不是鬼,我人不怕,就怕鬼。
他说的鬼子是色鬼,碰到野鬼吊死鬼淹死鬼我比你还怕。大勇眨眨眼,补充了一句。
大波浪心领神会;我是63年出生的,我叫你哥呐还是弟弟。
我大你一岁。平头看见大波浪嘴唇上的两粒灰痣,觉得挺象以前班上的中学英语老师,一个三十岁的少妇,她嘴唇上的也有两粒灰痣,脸颊上分布着针尖大的浅褐色雀斑,说话时喜欢不住地转动眼珠子。她是唯一能够真正引起激发青春期的平头冲动和性幻想的女人, 露齿一笑时,脸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即便瞪圆了的眼睛,训斥没有按时完成作业的学生,脸上不时现出忍俊不禁的表情。平头为了多看几眼浅浅的酒窝,故意经常不按时完成作业。他还会盯梢,跟在她屁股后面,夸张地模仿她走路时扭摆屁股的姿势。她丈夫是数学老师,又瘦又高,是平头最讨厌的老师,暗地里给他起了个外号;茄竿。他上课时总是阴沉着脸,一付欠多还少很冤屈的样子。上数学课时,平头看着他在黑板前讲台后煞有介事的样子,脑子里跳出他抱着一丝不挂的英语老师睡觉和情景,仿如妒火中烧,裤裆里的家伙充满嫉恨地硬邦邦的挺翘起来,象是在示威。有两次,平头在操场上拍蓝球,看见他远远的迎面走来,故意将蓝球朝他赐了过去,蓝球滚到脚旁,他不屑瞧他一眼,顺势一脚踢将球踢到了墙角,径直而去,这让平头觉得很伤自尊又很扫兴。 
那我也叫你哥哥了。
随便你。平头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他的嗅觉显然不适应从大波浪身上散出的六神花露水味道,不住地翕动鼻翼,身子下意识的往外倾斜。他听谁讲过,搽花露水的女人大多有狐臭而且特别骚的女人。
小妹敬你一杯,以后在社会上你要罩着我呀。长波浪一边挤眉弄眼,一手端起酒杯。
社会又不是我的,我自己都顾头顾不了脚。平头咕噜喝下半杯啤酒,竖起耳朵听大公鸡跟大勇的讲话,大公鸡说他有个叫王国安的朋友,最近和尚书街的陆建强,秤砣玩在一起。这几天,和住在清涼寺对面太雷弄堂里的姜中伟一伙人,开了好几场鞭,姜中伟的后脑壳被陆建强砍了一斧头,缝了二,三十针。大勇说平头跟陆建强他们都是好朋友,如果跟马倌谈判失败,打算和尚书街人联手,跟马倌开战。平头嘴上问了句;秤砣他们现在怎么样。心里想原来他请我们吃这顿饭有目的,是想拉拢感情,为后面调人开鞭打基础。大公鸡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也是从朋友嘴里听来的,姜中伟是清涼寺那片的一只鼎,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大毛说;都不肯罢休么,只有山上去见分晓了。
一桌人不知不觉地喝到台上只剩空酒瓶了,大勇说再要十瓶酒,常客说自已再喝就要爬回家了。大毛说你没事,爬过一条马路就到家。平头在长浪波的怂恿下,建议每人再喝一瓶酒。大勇晃了晃杯中的剩酒,跟平头碰了下杯,突然话题一转;我上次跟你讲的事还记得吗?我倒打听清楚了,这人叫马英俊,外号叫马倌,住在道口村。
平头脑子里正在回忆大勇上次见面时说起的事,火车站广场上有个白拆子团伙,被他刚才提到的马英俊这个人捏在手上,每天强行从白拆子身上收刮近百元的钞票。从大勇讲话语气,平头判断出,他大概是想跟马英俊争夺地盘,将他赶出站前广场,然后强行接管这个白拆子团伙;没忘记啊,你到现在没给我个明确说法,开鞭也能赚钱,大家肯定愿意去啊。平头特意在开鞭也能赚钱这句话上加重了语气。
大勇说;我打算这几天去找他谈判,谈不拢就准备战斗了。
  开鞭赚钱的事别忘了叫上我。大毛不失时机地凑上一句。
公鸡插嘴道;大勇老是给我上课,有人想打出名气后去捞钱,结果是出名之日也是坐牢之时,我们不走弯弯绕的山路,直接冲着钞票去战斗。
  大勇说;我和公鸡先去找马倌谈判,不义之财大家赚,他不识相不让步坚持独吃一只鸡,我们联手把他打成个缩头乌龟。
每天能分多少钱。秤砣问。
这个有日大日小,运气好的话每个月能从白拆子身上混二条辫子。你看马倌那伙人,换新皮鞋比换女人还要勤,天天抽红壳子烟,吃香喝辣,我们却连檐头水也喝不到。大勇愤愤地说;。
这两年的阅历也让平头遇事要留个心眼,可以为君子拚命但不要被小人利用。大勇头一次给他的印象颇佳,看他言行举止也不象个小人,但还牵涉到尚书街人,谨慎从事;等你们谈判结果出来了,我们再商量作出统一决定吧。
大勇倒了满杯酒;放心,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干杯。
大毛接上背诵了句《加里森敢死队》里的台词;我忘不了你,头儿。
长波浪双手吊上平头肩膀;过上好日子了别忘了我啊。
凭什么别忘了你,你是我祖宗啊。
哼,我会让你忘不了的。两个人打情骂俏地走出了兴隆园饭店,公鸡说想去东风会场看日本电影《人证》。大毛悄悄地问平头;你准备带她去那里玩。平头说;你什么意思啊。大毛说;我跟你们一起去玩啊。平头瞥了一眼;我带她广化桥洞里去睡觉。大毛信以为真,立马喜形于色地说;那我给你们放风。平头说;放屁个风,屁股一橛老子就知道你拉什么屎,你是想偷看我们怎样拉绊,候机会揩油。大毛说;你跟女人拉过绊吗。平头不耐烦的说;老子没跟女人拉过绊,也用不着你来作现场指导。大毛煞有介事地嗯嗯点着头;你当心被这种女人日死在桥洞里,我在旁边弄不好还能救你一命,算了,我跟他们去看电影了。平头奚落一句;你就是见人屙屎屁眼痒。孔老三说;我也和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常客说;明天上早班,我也回家睡觉了。大勇说;平头你到我回家去看电视。
常客惊讶地问道;你家有电视机?家里有电视机对他来讲是件稀奇的事,只是说了回家又不好意思改口,厚着脸皮说也跟他们去看电视。他记忆犹新的一件事,是有次电视台重播日本影片《望乡》,居委会修建站的小食堂里,挤进了一,二百个男女老少。他们几个人好不容易挤到门口,居委会主任一见这几个尚书街上出名的捣蛋鬼,赶紧嘭的关上大门,几个人窝了一肚子火,蹲在墙角落,头碰头地商量策划,对居委会主任刚才鄙夷无礼的举止,实施报复行动。常客,平头和大毛找来了架竹梯,爬到小会场屋顶, 悄悄地抽掉天窗玻璃,其他人员负责沿街收集各户各家放在门外的垃圾篓。等到屋顶上的垃圾堆成座小山,大毛喊了声一二三,一大堆散发着腥臭酸味的垃圾,如突如其来的暴雨,哔哩啪啦的落到了踮起脚尖,流着口水咂着嘴,津津有味地看着阿崎婆接客的半裸体镜头的人的头上身上。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撕心裂肺地连喊了几声;不得了啦,大地震啦。黑黝黝的小食堂顿时被恐慌混乱所笼罩,尖叫惨叫声此起彼落,男女老少就圈养的野马,争先恐后窜出大门,慌乱中有人撕破了衣裳,有人被揩油摸了奶子,有人踩掉了鞋子,光着脚板窜到马路中央,泼妇一样跺脚捶胸地骂街,他们几个人混在人堆里嘻嘻哈哈地起哄看热闹,前脚回到家,后脚警察上门,抓进南街派出所里,围着乒乓球桌拷了一夜。天亮后,几个人的娘老子去居委会,哭哭啼啼地求治保主任去派出所里说情,才没送去小东门煤场。
大勇说;前阵子为了看《加里森敢死队》 和《大西洋底来的人》,在家里闹了几天,老子才买了台9寸黑白电视机。他又补充了句;我老子是人防办公室的主任,你们上次去的地方,是人防分配给我老子的房子,我们还有套私房,就在东郊公园旁边的飞虹弄里。随后,大勇,张媛,平头和长波浪四个人骑上双人车,去了大勇家。飞虹弄只有十来米深,统共有六,七户人家,弄堂口正对着内河,弄堂底里一扇刚刷了红漆的大门便是大勇家。弄堂里的门窗紧闭,昏黄的灯光隐隐约约透出窗帘,屋里有人咿咿啊啊哼唱着收音机里播放的锡剧,夏虫的鸣叫时断时续。大勇抢步走到门前,掏出钥匙时轻声说道;你们在外面等一会,我先进去看看屋里有没有人。平头说;不是说就你一个人住吗。大勇嘘了一声,压低嗓门说;我娘老子有时会来查岗。
屋里的灯亮了,大勇随后出现在门口,手一挥;请进。长波浪挽起平头的胳膊象进了屋里,张媛紧随其后。
  房间分东西两片,西片是大人住的房间,门上挂了把铁锁,中间屋改成厨房,正好放下煤炉,碗橱,饭桌和几张凳子。东片房间靠里放了张老式三横床,电视机放在写字台上,两旁各放一张散发霉味的旧沙发。大勇接上电源,电视机旋钮拨的噼里啪啦,屏幕还是一片雪花,他又嘭嘭嘭的对着电视外壳敲了几下,屏幕上依然没有出现图象;碰见鬼了。他拉上张嫒作证;我们前天看还是好好的吧。张嫒说;可能天线方向不对。大勇捏着天线,转了几个360度,屏幕还是一片雪花。
  看不了就打两付牌吧,谁输谁喝自来水。平头看他急的满头是汗,也没了看电视的兴致。
好啊。大勇用肘拱了下平头;先外面去撒泡尿。
两个人站在黑咕隆咚的墙角,皮带扣还没解开,大勇压低嗓门说;打屁咯牌,进去后我和张嫒找个借口走人,去外面逛一圈,你乘机跟娜娜热络热络。
  啊,今晚就下手不合适吧,和她还不熟悉,万一她不肯,再怪叫上几声,不要当流氓犯给抓起来。平头找了不熟悉做幌子,是心理上排斥长波浪这种女人,心目中他头一次想搞的女人,希望象英语老师成熟丰满的女人味,或者象以前班上的学习委员,文静腼腆,和男生讲上两句会脸红的女孩。长波浪身上的风骚,实则就是大人们嘴里骂的一付贱相,他不喜欢一付贱相的女人。
我事先已经跟她讲好了,喊她来就是给你搞的。待我们一出门,你用不着客气,直接上去扒衣裳。大勇一门心思地只顾着教唆平头,根本不去注意平头一脸的尴尬;你用不着废话,我们一出门你就关灯,冲上去给她个饿虎扑食。搞完后开灯,我看见灯亮了就开门进来。
两个人回到屋里,大勇挽上张嫒;打牌的话香烟肯定不够抽,我们出去多买几包烟。经过长波浪身旁时,又朝她挤眉弄眼,平头全看在眼里,他看着长波浪满头烫卷的头发, 越看越象人民公园茶室里,把脚翘到男人大腿上抽烟的乡下女佬。
大勇故意把门关的澎澎响,似乎暗示平头;关灯吧。
平头没有急着关灯,他虽然还点激动甚至冲动,但不想在一个不太喜欢甚至有点倒胃口的女人面前,露出狼狈猥琐的样子。长波浪靠在床背上,伸直的两条腿微微分开,手里捧了本小人书,好象看的很入神。床里还有一堆小人书,平头瞟了一眼,看到熟悉的蓝颜色封面,就知道是连环画《三国演义》。平头家里也有48本一整套的《三国演义》,躺床上或坐在马桶上,便按次序拿起一本看看,前两天刚看完《白门楼》。看到吕布整天和貂蝉饮酒取乐,羡叹不已。看到吕布最终死于曹操之手,又咬牙切齿地骂天骂地。平头抽完一根烟,膝盖跪上床沿,伸手想挑本小人书,长波浪大概以为平头是饿虎扑食,准备对自己下手了,扔掉手中的小人书,双手环抱平头的脖颈,把他的脑袋当拨浪鼓摇晃了一番,正当头晕目眩时,她伸出舌头,象蛇一样的钻进平头的嘴里。一股热烘烘的酒味恍如空气一样钻进他的鼻孔。平头在山上时,号房里熄灯后,几乎每晚都有人把如何跟女人睡觉擦枪的经历,当编讲童话故事,讲出来跟大家分享。此时进入实战状态,他一时显得手脚无措,任由她的舌头在他嘴里翻江倒海。长波浪的手也没闲歇,隔看己被汗水浸湿的汗衫,旋揉着他的乳头。平头的家伙终于象旗杆一样硬邦邦的撑起;准备上马。长波浪昵语道,伸手撩到拉线开关的绳子,啪嗒一声灯熄了。眼前霎时一片黑暗,房间里全是窸窸窣窣脱衣裳裤子的声响。 长波浪先脱干净,然后伸脚蹬掉脱平头的田径短裤,平头顿时觉得自己象是长波浪眼皮底下的砧板上的鱼,她一层层的剥去他身上最后一片鱼鳞后,两只手又搓又撸地玩着他的家伙,好象在清洗一根刚从泥里拔出来的胡萝卜。
月光透过天窗,照射在床上地上身上。
平头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女人和裸体,脑子里不时呈现英语老师的形象,感觉她的奶子肯定要比眼前的奶子好看,长波浪的奶子侧看上去就象个小菜瓜,他想英语老师的奶子应该是圆嘟唧的,摸上去跟迎桂馒头店里的蜂糖馒头差不多,暖烘烘的还有点粘手。
  你总共搞过几个男人。平头忽然对长波浪的性经历产生好奇;哦,不对,你被几个男人搞过。
  接近二位数啦,只要不是强奸,分什么我搞你搞。长波浪换了个睡势,仰面朝天,张开双腿,向平头发出指令; 你看我的手,卵虫都逃出来了,快上马。
黑咕隆咚的往那儿放。平头低低的咕哝一句。
长波浪咯咯的浪笑道;难道还要我用手电筒照着让你放进去呀。她握住平头发烫的家伙,快速把撸了几下,正准备塞往自已的身体,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射了出采。妈的,你这是在给我打手冲啊。平头身体往旁边一滚,作出愤愤不满的样子,借此掩饰自己的窘迫。
  那也比你在号房里自己打手冲舒服吧。长波浪不知从那摸来一块手绢,轻柔地抚擦着他的家伙;等它硬起来,重新来一次。
  算了,大勇也要回来了。
不争气的家伙。长波浪的手指轻轻地弹了弹仍然犟直在那儿的家伙。
你开灯呐,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呐。平头说。
长波浪啪嗒一下开了电灯,平头一跃而起,目光在剃刀一样在她精赤着的身体来来回回刮了两遍,门外传来钥匙伸进锁孔和转动声响和几声假咳声;快穿衣服,他们回来了。
两个人急忙急促的穿上衣裤,重新开灯,看见大勇站在房门口,贼忒嘻嘻地说;张媛要回家了,我们改天再打牌吧。
大勇和平头分手前,在十字路口的路灯下,嬉皮笑脸地随口朗诵了一段语录;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正如地上的灰尘。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马倌就是顽固不化的灰尘,不到黄河心不死,只有让他尝到了人民专政的铁拳,他才会落水狗一样灰溜溜地退出历史舞台。你回去后做好尚书街人的思想动员工作,我最晚下个礼拜给你回音,不获全胜,决不收兵。妈的,大家都是提了脑袋扛着刀混社会,凭什么他们穿皮鞋吃肉,我们喝汤汁。
平头嗯了声;知道了。他心里也拿不定主意,这件事要不要动员尚书街人一起参予,但他相信一点;这不是场凭白无故的开战,如果一场开战,能够赚到比老子一个月工资还要多出一倍以上的钞票,毫无疑问,平头是愿意冒这风险的,至于其他人,平头不想强拉硬拽替他们作主;凡事都有万一,万一睬上了雷,自己就当自作自受,别人怪怨起来怎么办呐。
TOP Posted: 01-14 21:40 #12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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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倌能够在车站广场那一片号称一只鼎,把大黄帮的白拆子捏在手里,说一不二,可见他也不是等闲之辈。当年的茅山帮五虎将,他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勇猛撒野的精神占得一席之位。茅山上下大大小小有近三十个知青点,在几千个插队知青中,马倌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返城前一年, 长期受当地贫下中农再教育与欺侮的知青们, 对当地人看露天电影,霸占前排中间位置的特权,表示了不满。抢占座位的冲突,最后演变成了知青和当地贫下中农一场血淋淋的开打。马倌在这场开打中,出尽了风头。他率领着几十个知青,用手里的杠棒铁锨锄头钉耙,将村上的贫下中农们赶进了半山腰的树林里,扒掉了十几间瓦房草房。在这场几近你死我活的打斗中,马倌肚子上被躲在草垛后面的贫下中农,猛然地冲出来,狠狠地扎了一锄头,拉出了一条半尺长的口子。他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冲进贫下中农家里,从灶台炉膛里抓出把热烘烘的柴禾灰,咬咬牙往伤口上一抹;轻伤不下火线。双手挥舞杠棒,又冲到了开打前线。
后来,他又扬言如果狗日的队长不跪在饭桌上,当面向知青们道歉,他就组织知青们去当山里打游击,扒平贫下中农家的祖坟。这句话传到了乡政府领导的耳朵里。茅山几十个知青点,常武知青就有三千多名,他们万一联上手,前后呼应,也玩出一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运动,乡里从上到下十几个领导,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乡政府连夜组织了几个三结合工作小组,下乡走村安抚知青,答应承诺改善生活环境,重新制订工分考核制等等, 这样总算平息了这场冲突。
马倌是79年返城回到常武,家在火车站后面的道口村 。 在家里吃了大半年的闲饭,接到过三张知青招工办公室及居委会的招工表格,有两张填好上交后等于牛入泥河,再也没听到回音,有一张表格上交半个月后收到了去冶炼厂报到的通知。他兴奋的一夜没睡;总算等来进厂上班当工人的机会。一大清早就跑去厂里报到,中午厂部请客,在大食堂里吃了顿饭,可到了下午便给脸色看了,他被厂办人员劝回家了;这次名额已满,下次招工,我们一定优先招收。马倌在他办公桌前呆怔怔地站了数十秒钟,转身出了办公室,狠狠地抹了把夺眶而出的泪水,张口吼骂了句;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事后有人吿诉他没被工厂招取的原因;你的档案上有污点,我亲眼看见插队所在的乡大队干部写的评语,说你好逸恶劳,流氓习气严重,不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等等。
马倌后来给自己找了份工作,在火车站售票处替人排队代买或赎卖火车票,紧俏的长短途车票,到手后转卖,一张就能赚上五毛一块,花上个半天,连插带排三,五个来回。一个月下来,赚的钱比高级工程师还要多出两倍。也要触霉头的时候,被联防队当投机倒把抓了现行,没收掉身上的钱票,还要在值班室里双手抱头蹲上半夜天,如果说你认错态度不好,轻则竹鞭拳脚,重则送进拘留所强劳队。马倌关了两次,便和联防队员厮混熟了,平时经常喊他们去家里吃顿饭,暗地里塞了两包烟,打通了关节,他又拉来两个朋友,一本正经地做起票贩生意。没想到好景不长,有天,他的朋友铁猴子,跟另一伙人为了争抢两张去北京的车票生意,大打出手,他冲上前出手一记直拳,将另一个票贩子的鼻梁打骨折了。结果被警察抓送到小东门煤场上去强制劳动半年,临出来前,又去和人打了一架,处罚延长了三个月,马倌实足关在煤场上强劳了九个月。释放出来后,他的谈吐在铁猴子眼里变成男一个人,张口闭口只谈钞票;说白了混社会混的是钞票,人要是有钱了,狗都对你另眼相看,更别说强劳队里的老派和痞漏绅势了。自古以来,义气只能讲一时,钞票是要靠一世的。囗袋里没钱,讲义气开鞭垪命,到最后不是坐穿牢底就是做一世的痞漏。铁猴子说;我只想混到口袋里的不缺钱花。马倌说;你以后听我指挥,不明白的事  不要不懂装懂,擅作主张,我保证你不缺钱花。马倌说在强劳队里认识了一个资本家的后代,每晩睡觉前都要给他上课,一开始觉得讲的全是反动话,后来越听越有道理,说到底也就一句话,世上千般好,没钱万般难。穷讲义,富养气,讲义没气空碰空,人要有了气才能讲义,人混社会要学会不择手段地赚钱,有钱有了立足之地,什么事都可以谈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铁猴子一伙人用铁尺棍棒将其他票贩子统统打跑,马倌摇身一变,俨然成了车站广场上的一霸,独揽了代买赎卖火车票的生意。他每天不论有事没事晴天阴天,都会去车站广场上闲逛几趟,屁股后面总是跟着几个人壮壮声势。个把月下来,他观察发现到一个可疑现象,广场一侧的公交车站台和火车站出口处,每天大清早到晚上汇聚着同一伙人,这些人的眼睛一刻不歇,骨碌碌东瞟西暼,盯着上车出站的旅客口袋皮包,看着他们乘上公交车走了,不一会又看着他们乘着公交车回来了,一天来来回回散散聚聚五,六趟。这天中午,马倌在地下通道旁的厠所里蹲坑屙屎,看见三张熟面孔进了厠所,其中一人从身上摸出个皮夹子,将皮夹子里钞票票证掏干净后,随手将簇新的皮夹子扔进了粪坑。马倌冷眼旁观了整个过程,想着这伙人吃香喝辣,衣着光鲜的样子,不禁妒火中烧,抓草纸擦屁股的同时,脑子里蓦地跳出个念头;妈的给白拆子尝尝黑吃黑的味道。
马倌随后找来了铁猴子;车站广场上还有比代买赎卖车票更轻松更赚钱的生意,他们两根手指轻轻一夹,抵得上我们腰酸背痛地排上半天队,油水肥肉不能独吞,不让我吃你碗里的肉,我就端走你的锅。不敲敲这些白拆子的竹杠,简直天地不容。铁猴子听了他一通煽动,顿时血脉偾张,随后派了三个人专门负责盯梢观察这伙人的行踪。几天后,马倌综合几个人汇报的线索,断定车站广场上活跃着一个扒窃团伙,男女成员有近十号人。这伙白拆子霸占了整个车站广场,分工明确,有人专门负责在火车站出口处及站台上试探盯眼穿中山装,手拎人革皮包的供销人员,一旦确定是有油水的猎物,便发暗号给负责跟车开工的人,跟车一般是两个人,一个负责掩护挡眼,另一个人开工钳包,得手后便下车,挡眼的人多跟一站。然后乘回头车,在车站广场汇合,每天周而复始三,五趟。晚上歇工后,就聚在新丰桥下的新丰饭店,喝酒吹牛发大兴满端端,饭桌上鱼肉酒烟应有尽有,身旁还有穿着入时的女人坐陪喝酒。铁猴子还了解到,这伙人把车站联防队反扒队也给买通了,前门揪进来,后门放出去。这伙人的头目是个外号叫大黄蜂的人,这个扒窃团伙在社会上也打出了大黄帮的旗号,老林工是他们的大师傅。
隔天晚上,铁猴子带上十几个人,手里挥舞着长短不一的家伙,哇啦哇啦地冲进了新丰饭店,店堂里吊挂着几盏着白炽灯泡,昏黄的灯光下,只有两,三张台子上有吃饭喝酒的客人,其它五张方台子都空着,大黄蜂一伙七,八个男女围在一张靠角落的台子。店堂的地上积了层油污泥垢,铁猴子握了根开口铁尺,冲进店堂没走上几步,脚下一个滑腻,啪嗒摔了一跤,额骨头正巧顶在台脚上,顿时眼冒金星,哎哟哎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其他人己将饭店大黄蜂一台子人包围了。 饭店里还有吓懵了的顾客,大多是乘火车的外地人,猛一看以为是前来打劫的土匪强盗,胆子小的人尖叫着钻到台子底下。恼羞成怒的铁猴子走到台前,有人不识想,找了个撒尿的借口想趁机开溜,铁猴子顺手抄起台上的酒瓶,对着他脑袋敲了过去,没想到这只酒瓶非常顽固,连敲了三下都破碎,铁猴子感觉丢了面子,涨红着脸,将手里的铁尺,直愣愣的拍了过去,那人赶紧用手臂一挡,在场的人几乎都听见了从骨头里发出咔嚓的声响,白拆子们更是低垂下头,连大气不敢出。
马倌这时从门外走进了店堂,慢吞吞地说了句普通话;债有主冤有头,我们是来找这些白拆子算帐的。刚才几个被吓的魂不附体的顾客,这才探头探脑的台子底下钻了出来,一声不响地坐到凳子上,眼睁睁地看着一伙人挥舞铁尺棍棒,将另一伙人家从他们眼皮底下带出了店堂。
马倌把大黄蜂一伙七,八个男女 ,统统带到了新风桥下的河滩上,命令他们 背靠河堤,一字形地站立成一排。他手里握了把簇新的老虎钳,故意一开一合,弄出吧嗒吧嗒的声响。他先将老虎钳举到大黄蜂眼前,笑嘻嘻地问道;知道它派什么用场吗。大黄蜂抬上眼帘,瞄了他一眼;夹铅丝铜丝。马倌冷笶一声;我今天想试试,看它能夹断谁的手指头吗。大黄蜂和在场的白拆子听到这句话,个个吓的满头虚汗。手指头相当于白拆子的命根子,吃饭赚钱的工具,要是被夹断了,等于送上了死路,下半辈子只能捧只搪瓷破碗沿街讨饭做叫化子了;不跟你们多啰嗦了,现在给你们宣布新的规定。马倌声色俱厉地宣布了五五分赃的决定; 谁还想在车站广场上混下去,必须遵守这规矩,谁要想作弊反抗,请你们看清楚我手里这把老虎钳,它不是吃素的。
白拆子们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大黄蜂,作为在场的头目,大黄蜂既要面子,不能露怯,又不敢当众得罪心狠手辣的马倌,他眼睛眨巴眨巴地想出了个缓兵之计,强打起精神,不卑不亢地说道。 ;我虽然可以代表在场的人,答应你的要求,但我不能作所有人的主,给我两天时间,回去跟师傅师兄弟们商量后再给你答复。
女人玩不过裁缝,脑子玩不过贼。马倌一眼窥破了大黄蜂的心思,必须要他代表大黄帮,当众无条件接受提出的条件,必须全盘接收照办,他吓唬道;我现在派人陪你去师傅家,把我的决定转告他,如果不服气,随时来找我,我大不了陪他玩到一道去山上吃牢饭。
有个白拆子不识时务,低声叽咕了一句;你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孒啊,凭你一句话,就要平分我们从刀口上舔来的血。
刚才是谁在讲话。马倌故意憋了嗓子问了句,一旁的铁猴子心领神会,要给白拆们看场杀鸡儆猴的戏。他拿过马倌手里的老虎钳,手一挥,从后面冲上去两个人,将叽咕说话的白拆子两只胳膊扭转到背后,拉到河滩边,他上前将白拆子的脑袋摁闷进污浊的河里;你喜欢出风头是吧,我就满足你的愿望,让你出个够。拉起摁下了几个回合,白拆子被河水闷呛的咕噜咕噜直喊救命,铁猴子回了句;没出息,好戏还没开演喊救命啦。他将手里的老虎钳,伸到大黄蜂鼻子下;你说,钳断他那根手指头。大黄蜂霎时脸色煞白,哭丧着脸又是求饶又是求情,铁猴子别转过脸,冷冰冰的说了句;因为你拖延时间,我现在要钳断他两根手指头,我数到三,你再不说,我就把他右手的手指头统统夹断。
无名指和小指头吧。大黄蜂脱口而出,他心想这两根手指头断了,不影响以后继续拆皮夹子的手艺。
河滩上一片寂静,只听见河水不急不缓的流淌和人的喘息声,马猴子防止白拆子怪叫,脱下了穿在脚上的尼龙袜,塞进白拆子的嘴里,老虎钳夹住手指头,随着咔哒,咔哒两记脆响声,白拆子两腿一软,瘫坐在了湿漉漉的河滩上。大黄蜂和其他白拆子们抖筛子似的全身打颤,面面相觑;明天早晨,我亲自坐镇车站,监督你们开工,谁要是不老实开小差,以后给逮住了就不会这么客气,我会用榔头敲断他的手腕。马倌手一挥;回家早点休息,明早见。
翌日一大清早,马倌带了十几个人,在车站广场花坛前蹲成了一排,准备迎战的家伙藏进了花坛,不一会,大黄蜂出现在了十字路口,屁股后面跟了七个白拆子,他走上来跟马倌说,一,昨晚去向师傅师兄弟们商量汇报了要跟你们对半分赃的事,他们个个尖刁贼滑,怕做出头椽子得罪人,最终弄得引火烧身,没人肯表态,说这件事让我作主,他妈的存心叫我做难人。二,跑掉两个白拆子, 估计搭档着去外地跑码头了。马倌说你怎么不跑。大黄蜂说跑码头是要有魄力和本事的,家门口有车站广场这家银行,何必再去冒风险吶。马倌接着说道,这件事让你作主了,你想提什么条件吗。大黄蜂说,我跟师傅师兄弟们说了,我作主的话,以后就不给你们交份子钱了,你们要是不同意直接去找马倌谈判,或者散伙,各混各的。他们听了又都不表态,有个师兄后来偷偷跟我讲,别指望师傅师兄弟们站出来帮你说话或者分担什么事情,你也学会明哲保身,识时务者为俊杰。马倌说,你识时务就听我指挥,你以后的任务是替我管理好大黄帮,发现他们有吃私食的行为,及时向我汇报。你要是有什么麻烦,我来替你处理。我再从拿的五成,另外分给你一成,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马倌这一招等于全盘收编了大黄帮,又笼络住大黄蜂。一个贼三条心,贼心是最难拿捏的,贼管贼,也是他活学活用监狱号牢里犯人管犯人的那一套,现在运用到黑吃黑,管理大黄帮成员上来了。
从此,马倌这伙人过上风光又滋润的日子,油光光的三七小分头发型,鼻梁上架着连镜片上商标也舍不得撕掉的蛤蟆镜,紧身花衬衫配紫绛红的超大裤管喇叭裤,一身上下新潮的奇装异服配脚上贼亮的三节尖头皮鞋,手腕上戴了块亮灿灿的上海牌手表,衬衫口袋灌着红壳子香烟,三天两头出入饭店,身旁的小姊妹也是三天两个不同样。趾高气扬地晃荡在市中心最繁华热闹的街上,城圈子里的人看见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予以注目礼,嘴里不时地发出啧啧的眼馋称羡声。

大勇坐牢出来一回到常武,他老子找人开后门,弄进烈士陵园去上班,负责后勤兼门卫的工作。占地一,二十亩的烈士陵园其实就是一片荒草地,草丛里乱七八糟地堆了几十个坟墩头,清明前后,会有人来扫墓烧纸,平时在里面转上几圈,也碰不上个人影子。烈士陵园里最有名的是蛐蛐,以其大黑青牙,蟹壳青、青麻头、牙齿尖利,格斗凶猛,在常武甚至周边地区,享有盛誉。一到夏未初秋,不论白天黑夜,陵园的草丛里到处可见慕名而来抓蛐蛐的人,他们撅起了屁股,又趴又拱在坟墩头前辩听掘捅灌水,电简光乱照乱射,猛一看以为是盗墓喊在找打洞口,棺材板和白乎乎的枯骨随处可见。
大勇上班本来就空闲,有时也跟着他们钻进草丛田里去抓蛐蛐,这天下午,跟他一起搭档抓蛐蛐的人,说是看到一只比油葫芦还要魁梧的大头蛐,钻进了坟墩头下面的地洞,大勇拎了两铅桶水,全都灌进了杯口大的地洞,仍没见大头蛐爬出洞口,这人拔光了洞口周围的荒草,又用旋凿掘开洞口,整个身体贴在地上,眼睛湊近洞口,大勇一旁打手电筒,电筒光将黑黝黝的洞口照的刷亮;我看见了,它躲在一条缝隙里。这人一付不活捉大头蛐誓不罢休的样子,吩咐大勇去找来了把铁锨,结果掘出了几块棺材板和沾满泥浆的骷髅头,也没看见有大头蛐跳出来。这时,正好主任找过来叫他去顶替门卫,只得罢手了。
这件事过去了一个多月,这天上午,大勇在会议室里排坐椅,忽然看见老子从主任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扭头想装作没看见,老子唬着脸走到了跟前;你又给我闯大祸了,这次还是严重的政治错误问题。这句话也把大勇吓了一大跳;我有什么资格本事去犯严重的政治错误问题。
你和朋友陵园里抓蛐蛐,去把五一劳模的坟墩头给挖了不说,还弄的尸首分离,家属写人民来信把陵园告到上级部门去了。
你看陵园围墙有几个豁口?每天有几十个人爬出爬进来抓蛐蛐,怎么就吃定是我挖了劳模的坟墩头。大勇矢口抵赖。
你们主任亲眼看见你带了朋友,还是用陵园铁锨挖开了坟墩头。老子最后说道;收拾东西跟我回家,暂时先不要来上班。
大勇歇在家里无所事事,整天和家门口人打牌下棋,喝喝酒,叉叉小姊妹睡觉,一晃又半年过去了。这天,他约了刚叉到手的小姊妹张嫒,去红梅公园划船,在公园大门口碰上了一起坐牢的老蚕豆,大勇一看他右手腕上裏几层纱布,颈根上吊了条布带,把整只手吊挂在胸前,说是开工被人抓了现行吧。老蚕豆苦笑着说;被自己打的,消极怠工。接着他把马倌收编大黄帮的事,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好象我是随便买卖的奴隶,也不征求意见就买给了马倌,替他卖命赚钱还要看脸色,天底下那有这种便宜事,我不敢跑也不想凭白无故去孝敬龟孙子,心一横,砸自己一鎯头,然后请假在家里歇歇。
人家一心狠手辣,你们就怕肯定是不对的,怕到后来把自己逼到死路上,社会上这种太多了,就是吃准你们胆小,摔到烂棉花上也觉得会死人。   
混社会碰上疯狗咬很正常,凶人自有狠人收,我只是想暂时远离疯狗,等他那天落水了,我在跟车开工也不晚。
成王败冦,胜者通吃。大勇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老子不能做回狠人,也玩一次黑吃黑吗。老蚕豆道别时,突然心生一计;你肯跟我合作吗。
合作什么。老蚕豆一脸疑惑。
我们联手黑吃黑,再把马倌赶出广场,大黄帮改名蚕豆帮,我来推你做新帮主。
在说天书吧,凭你的势力能弄趴马倌,看你也是吃火不怕烫,留点寿安安稳稳地活着吧。
你当我神经病,没事去找打。大勇自信地说;我手里要是没有金钢钻,当然不敢去揽瓷器活,你肯合作,蚕豆帮主第一把交椅,非你莫属。
老蚕豆在他一通连哄带骗的劝说下,有点动心了;你要我做什么具体工作呐。
情报工作,手坏了眼睛耳朵又不坏,你还是毎天去广场上转轩,观察马倌这伙人的动向,时机一旦成熟,我会来联系你。大勇最后拍拍他肩膀;就这么说定了,他在明处,我在暗处,我总不可能去送死,打一场无把握之仗。
大勇随后去找大公鸡商量对策,如何把马倌赶出车站广场,接管大黄帮。大公鸡之前听说并觊觎垂涎马倌这伙人肥了冒油的好日子,两个人一拍即合; 君子问灾不问福,老子问褔不问灾,弄他,我本来就看这狗日的嚣张过头了。
他嚣张不嚣张不关我们事,社会饭大家吃,不能他天天大鱼大肉,我们一旁抹口水。正巧这时,尚书街的平头来送师傅汤司令在山上写给他的纸条,汤司令在纸条后面添了一笔,说平头是够意思的朋友,代师傅请客谢谢他。平勇跟平头初次见面,便跟平头对上了眼,也知道尚书街人在社会上的名气,便有意想和平头拉近关系,如果尚书街人肯联手合作,再加上大公鸡,他觉得跟马倌完全可以决一高低;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天傍晚,老蚕豆送来消息;大黄帮成员今晚在新丰饭店给大黄蜂过生日,马倌他们不去。大勇一听机会来了,立刻召来大公鸡商量;今晚就行动,先把白拆子们赶到河滩上,宣布我们要接管大黃帮的决足。敲山震虎,给马倌一个警告,安稳饭吃到头了,看他随后会采取什么行动。大公鸡建议道;我们先避免跟马倌硬碰硬正面冲突,专盯着白拆子下手,弄到白拆子吃不消,歇手不干了,他主动来找我们坐下来谈判,那时,你可以狮子大开口,条件谈不拢,继续陪他玩,反正我们闲着没卵搓,他一闲下来,损失掉的全是钞票。两个人当即分头行动,大勇负责去后北岸召集人马,大公鸡去现场察看地形,准备开鞭用的家伙,以防万一。
晚上八点,大勇十几个人刚晃到车站广场前的新丰桥上,大公鸡随后蹬了辆三轮车,从后面赶了上来。车上装了一麻袋开鞭用的家伙。大勇带人抄上家伙,哄的一下冲进新丰饭店,给大黄帮一桌人来了个大包围。寿星大黄蜂醉眼朦胧,嘴里支支吾吾地找人问问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公鸡手里的工兵铲尖顶上他的下巴;别卵话三千,排好队,跟我们走。大勇将十来个男女白拆子带到新风桥下的河滩上,一字形地背靠河堤,白拆子们脚下站的地方,也正是马倌带他们来站立的地方。大勇开门见山宣布道;从明天起,我来接管车站广场,你们毎天拆来的钞票都要跟我对半分账,谁心里不服气现在当面讲出来,谁要是做两面派,背后搞小动作,你们先问问我手里的工兵铲答不答应。
通过上一次的教训,白拆子们学乖了,谁也不想作死去做出头椽子,低着头大气不叹 。
大黄蜂耷头搭脑的往前跨了半步;马倌已经从我们头上拿走了五成,你再要拿走了五成,连汤带水全给刮走,让我们去喝西北风啊。
马倌是谁。大勇故意侧转脸去问大公鸡。
我只认得装屎装尿的马桶。大公鸡的话引来一阵哄笑。
大黄蜂看出眼前这伙人不是好惹好对付的人,弄不好比马倌那伙人更撒野,不如来个阳奉阴违,嘴上答应他的要求, 过了眼前的难关,然后将这烂摊子双手拱给马倌,让他们刀棍相见狗咬狗,自己抽身而出,大不了暂时洗手不干,等他们争出了个结果,再作打算;我答应你的要求肯定没问题,但这事我也要跟马倌讲一声吧。
你去跟他讲,马山埠的大勇要来接管你们的生意。大勇拿过支手电筒,电筒光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十秒钟;弟兄们,把些白拆子的长相牢记在脑子,谁他妈要是动歪脑筋,就挑断谁的手筋。
大勇他们一走,大黄蜂赶忙叫了辆三辆车,赶到了师傅老林工家;这个时刻,师傅你要站出来为徒弟们说说话。老林工叫他传个口信给马倌;一仆不伺两主,一山不容两虎,你要是搞不定大勇,我们只能和他建交了。大黄蜂赶到马倌家,将刚才的事,在他面前大大地渲染一番,接着又转告了老林工的口信; 你摆不平大勇, 我们这次只好收摊跑路了。
明天你们只管去开工。马倌咬牙切齿说道;他有三头六臂也不关我卵事,但要来砸我的饭碗,六头十二臂老子也一只只拧下来煨汤喝。
隔日早晨,马倌在新丰桥上,公交车站台和车站出口处,按排了二十几号人,他坐在广场花坛上,脚踩着一把大砍刀,不苟言笑,神情俨然象个时刻准备出战的指挥官;大勇那伙人敢冒头,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冲去给我砍,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马倌这伙人候到了中午,没见到大勇那伙人的影踪。
大勇暂时不会跟马倌钉头碰铁头,硬砸硬地兵戎相见,拼个鱼死网破。上午,他光派了两个人,骑上自行车去车站广场转上一圈,回来后向他汇报观察到的情况;车站广场上全是马倌的人,还有联防队员来回巡逻,白拆子照常跟车开工。他们观察到的这些场景都在大勇的预料之中,心有也早想好了对策。他随后按排人混进公交车站台上乘车旅客中间,紧盯住大黄帮白拆子,见到有人上车,便紧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上车,大公鸡带人在椿庭桥站台上接应,一旦看见自已人在窗口挥手,意示是车上有白拆子开工,他按排三个人上车,紧跟住白拆子,白拆子下车他们也紧跟着下车,把白拆子拖到弄堂墙角落,先是洗身没收战利品,然后专对他们的脸,一顿拳击,两天下来,有五,六个白拆子的脸被打变形了,鼻青脸肿地出门见不了人,更别说再去跟手车开工。 
马倌这时才意识自己过于轻敌,一开始只以为大勇是个饿晕了的橡皮叫化子,摆个造型一唬一吼,就能把这伙人吓跑了。这两天的明不争暗斗让他意识到大勇不可小觑,和社会上的小痞漏有所不同,是个有脑筋的刺头货,而且是下了决心,要跟自己争夺地盘。他决定增强火力,一定要将他的嚣张气焰镇压下去,否则的话,会给自己没完没了的找麻烦。他让人去打听到大勇家的地址后,当晚让铁猴子带人先去找大勇;人不在家,就把他家先砸了。
这天晚上,人防宿舍的院子里一下子涌进一,二十个扛着长长短短铁家伙的小痞漏,先冲到大勇家门前,朝着屋里喊叫了几声大勇大勇,随后听见有个女人的回应声;大勇不在家。铁猴子站在原地,手一挥;给我砸。砖头石块杠棒铁尺,对着大门窗户乒令乓啷地一顿乱砸乱敲,转身又在院里一顿乱砸乱敲,然后趾高气扬池扬长而去。
大勇小勇这晚正巧要看电视连续剧,住到东郊公园旁私房里了,早晨回来看见老子喊了人来修门窗装玻璃,心里顿时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老子见到两个儿子,开口就说;我就你们回来问清情况,去派出所报案。小勇说了句;不关我屁事。扭头走出了院子。大勇说;过两天去报案,我出去了解一下情况。他随后找到大公鸡,说到;马倌居然挑衅到我家里去了。大公鸡说;你想怎么办,你讲。大勇说;还击啊,来而无往非礼也。他叫人跟着老蚕豆去认清了马倌家门牌号; 道口村里有几十条小弄堂,白天进去了估计也摸不出来,万一马倌事先有准备,我们正好撞到他枪口上当死蟹打了。我看选择下午行动比较安全稳妥,这个时间段,他的人马全在车站广场上,我们进去砸了他家就撤,避免跟他正面较量,要弄到他主动提出跟我们谈判。
隔天下午,大公鸡带了十几个人,直接冲进马倌家里,里里外外砸了个看上去象个废品回收站。
大勇和马倌敌退我进,敌进我退地打了一个礼拜的游击队。大黄帮成员大都歇手在家,大黄蜂跟马倌说,陪你们这样玩我吃不消了,再给你三天时间,要是还搞不定大勇,我们只能另起炉灶了。
马倌心里也不想跟大勇正面开战,穿皮鞋的跟穿草鞋的人去拼什么命吶,胜了,估计也是胜的两败俱伤,弄不好还要上山坐牢。社会上本来觊觎这块肥肉的人又多,这时跳出个大狗大猫来要份头,头夹在裤裆里也应付不过来,稍出个差错,会被别人连锅端了。不如趁着这事还没传开去,先和大勇定个联手合作的名义,分他点残羹冷炙,然后再想办法分裂收编他的人马,等他羽毛翅膀还没长硬,设计个圈套,借别人之手给他一闷棒。
马倌吩咐铁猴子,派人去给大勇送个口信,明晚八点,在新丰饭店见面谈判。
铁猴子问道;你是把他们骗到新丰饭店,然后给他个一网打尽。
亏你想得出来,我们如果作出这种事来,以后还要不要在社会上抬头做人啊。
那跟他谈屁判,直接约战见分晓。
人要学会斗智斗勇,这次老子要跟他玩一回智取生辰纲,不费一枪一弹,就把他送西天去。
你就不要自说自话了,大勇又不是个白痴。铁猴子随后派人去送口信了。
大公鸡听到去新丰饭店跟马倌见面谈判,头一反应是陷井;不去,干吗要去他地盘上谈判,万一谈僵了插翅难逃。大勇却认为明知会谈僵也要去;学习杨子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跟他谈判下来,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事。
两个人当晚出发前,大公鸡忧心忡忡地问大勇;我们应该带上些人马和武器吧。
带人和武器弄不好就中了马倌的计,正好给他开鞭找了个借口,再说,在他地盘上,带了人马过去不是往他陷茅坑里跳吗,我们就空着两只手去,表示是来诚谈判的。他今天要是在饭店里动手,我们逃也逃不掉,只跟他讲一句话,除非你今天把我弄死在饭店里,那你也逃不掉,弄不死,老子剩一口气,也要爬到你家去点火烧房子。大勇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量他也不会动手,除非他以后不想在社会上混下去了。 两个人骑车上了新丰桥,看见靠饭店一边的桥栏杆上,一字排地坐满了人;听见有人压低声音说了句;他们来了。其他人纷纷跳下拦杆,摆出一付如临大敌的架势;看见没有,在向我们示威。大勇说道。
马倌原以为大勇会带了人前来谈判,结果见他和大公鸡两个人,空握着拳头就来谈判了,心里不禁暗暗钦佩他过人勇气。他事先派人饭店门口站岗,不放任何人进来吃饭用餐,店堂中央的台子前只坐着他和铁猴子,两旁站了五,六个人,統一穿着蓝军装军裤,袖管里藏着铁尺军刺,身后的厨房里还埋伏了好几个人,以防万一。马倌和大勇两个人面对面坐下,中间隔了张台子,张嘴没说上一句话,直接谈条件。大勇绷紧着脸说;社会饭,大家吃,没有一个人独吞的道理。马倌阴笑着说;是我打下的地盘,你要吃给我一个道理。大勇说;社会饭,大家吃,就是道理,你能打下的地盘,我也照样能打下,今天既然请我来谈判,只谈不打。马倌说;我的份头里分出一成,白拆子的份头里分出二成给你。大勇说;我念书就数学好,一百块分成五十块,你从五十块里再分出一成五块,这些钱都塞不住牙齿鏠,你以为上门讨饭叫化子。
大公鸡按捺不住火爆性子,一旁叫嚷着说;我就是看不惯你老嗄嗄的腔调,凭什么天天吃鱼吃肉。
铁猴子跟着跳了出来;老子凭拳头天天吃鱼吃肉,气煞你。
他们两个吵作一团,最后也知谁先提出,说去新丰桥下一对一单开。
大勇故意默不作声,冷眼旁观。马倌处于进退两难的两步,心想就让他们两个吵到收场再说吧。
铁猴子脸红脖子粗地跳到大勇面前,擅自下了约战书;明晚八点,长途汽车站门口,谁不去就算服输。
大勇和马倌都没想到铁猴子会说出这么句话,将谈判推向火药味十足的约战会谈,两个人不由自主朝向对方,目光对视了数秒钟,又快速躲开。既然铁猴子提了出来,马倌又不能替他收回这句话,就等着大勇表态了。
大勇心里恨恨地骂着,因为大公鸡的搅局,也坏了他的整盘计划,约战是别无选择的选择,他也看出马倌心里其实也不想两帮人明火执仗的开战,既然铁猴子手指到面前,提出要开战,也就不能退缩;你说话算数吗。大勇跟铁猴子说话,目光却瞟向马倌。
我说话不算数难道还是你说话算数。铁猴子继续寻衅道。
大勇听了一笑;好吧,我们日下比来看卵吧。
慢,凭什么地点时间都要由你来定,我们不能定啊,明天下午两点,大光明电影院门口,谁不去就算服输。大公鸡插嘴道。他知道长途汽车站门口是马倌的地盘,约战地点定在那里,对他们来说肯定是件眀知亏的事。大光明电影院旁边的弄堂直通后北岸和马山埠,单凭着对地形的熟悉,有利于能进能守,召集人马方便这两点因素,等于打赢了半场战争。大勇看到他们两个人最后选了用石头剪刀布的方法决出输赢,让羸家决定约战地点,暗暗地为大公鸡打气;羸,一定要羸。大公鸡果然很争气,第一拳羸定胜局,他张手出了布,铁猴子握拳头出了石头。
这时从饭店外面传来几句训斥声,两个警察带了几个联防队员走进饭店;谁在饭店里闹事。其中一个警察大声呵斥道;我看你们越来越无法无天,居然敢封店门,不让人进来吃饭了。
马倌本来还想趁着跟大勇道别的间歇,说上几句凡事还可商量的暗示话,避免正面交火。警察一进来,人就哄的一下子四处逃散了,他扫视着空荡荡的店堂,明白摆在眼前的只有一条路, 准备战斗了。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要去怪怨铁猴子擅作主张,把大家逼上开战这条路,去说些对团结不利的话;走,我们去熟悉下明天的战场。他喊上铁猴子几个人,连夜把大光明路上的几条弄堂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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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头搬到三堡街的老房子来住了一个礼拜,也没等到大勇来找他商量联手摆平马倌的事,便以为他们己经把事情谈妥搞定,取消了和尚书街人合作计划,便渐渐的淡忘了这件事。倒是大毛三天两头过来找他去运河里游泳,或者搬张长凳放到河边上,人坐在凳上,咂着嘴指指点点船上摇橹或是运河里游泳的女人,这个胸大那个腿短,这个长的象猩猩那个长的象白毛女,满脸骚兮兮的表情,好象这些女人是伸手就可以夹到饭碗里的菜。平头说;你再要发展下去跟花痴完全没有两样了。大毛说;花痴总比白痴好啊。平头听出他话里有股怨气;谁把你当白痴了。大毛说;你们都把我当白痴,有玩不喊我,跟人打架开鞭带上我了。平头说;要怪就怪你的夜壶嘴太臭了,好象别人欠多还少,盯着人家打嘴仗,你懂言多必有失,食多必有伤这个道理吗。
你懂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这个道理吗。
平头一看他又想吵架的样子,索性抬起一脚,连人带凳踢进了运河;你去找河落水鬼玩吧。
秤砣和陆建强也来过两趟,最近一趟是三天前的深夜,两个人骑了辆双人车,身上穿的确良白衬衫沾满了斑斑点点的血渍,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件碎花图案的衬衫。一进门赶紧找铅桶,去码头拎来了一桶河水,脱下血衣往桶里一浸,又往水里倒了小半袋肥皂粉,吩咐平头明天一起床去拿出去晾晒。三个人一觉都唾到了中午,秤砣和陆建强每人吃了碗平头下的清汤光面,出门前穿走了平头的海纹衫与衬衫说;换穿两天啊。平头说;看你两个掐头苍蝇的样子,两天不会是两个月吧。平头故意没主动问身上血衣是怎么回事,他了解陆建强的脾性,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对尚书街人人讲自己的麻烦事,按他的说法,尚书街人是嫡系部队,不混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是不能够轻易让嫡系部队上前线冲锋陷阵,嫡系部队都是用来守护根据地的, 万一倾巢出动打了败仗或者抓去坐牢,尚书街上要个唱空城计的人都找不到,不是凄惨的一塌糊涂了。上一趟他们来平头家,听秤砣和陆建强断断续续地讲起在清凉寺那一带连开了几场鞭,有输有赢有吃亏有沾光,号称清凉新村一只鼎的姜中伟也被他们砍伤,至今还躺在医院里。
礼拜天的下午,常客和一个脸上的大眼睛里含着稚气,留了一头乌黑长发的小姊妹到他这里坐了一个下午。小姊妹姓毛,常客喜欢叫她毛丫头。懵里懵懂的表情不苟言笑。平头说;你快成难得一见的稀客了,是想和我们划清界限,以后不出来玩了是吧。常客说;是不想出来瞎玩了,因为瞎玩害人害已。平头说;你意思是我们在瞎玩,害人害已了。常客说;你别多心,我这话是对自己讲的,上班后娘老子不常在耳朵旁废话连篇,在家里看看书也蛮惬意的,是吧?他把头转向毛丫头。
你问的好稀奇,我怎么知道你在家里干什么。她被问的脸红了,急忙解释似乎要和常客撇清关系。
到了吃夜饭的时候,常客请他们去怀德桥下的点心摊,每人吃了碗煨粉丝,快吃完时,平头在台子下面,偷偷把家门钥匙想塞到常客手里,悄声地说;我去看场电影,你正好带她去我家骑马擦枪。出乎平头意料,常客握紧拳头说;用不着用不着,她刚初中毕业分配进我们厂,今天是第一次被我约出来玩,还没玩到那地步,心急吃不到热豆腐,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三个人吃完煨粉丝后去了点心摊旁边的人民剧院,看了场罗马尼亚电影《神秘的黄玫瑰》,分手时平头又关照一句;以后要是没地方骑马擦枪,就到我家里来。
这天上午,平头被吴森林几个人喊去吃了顿午饭,吃完饭后吴森林又拖着他去复兴浴室去汰浴,平头找了个借口说家里有事就不去汰浴了,吴森林随后往他口袋里塞了伍块钱,一包牡丹牌香烟。平头开口想问他是不是当上贼头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万一问出个误会,两个人反而弄的尴尬,平头呵呵一笑;你捡了个皮夹子发横财啦。吴森林故作神秘地说道;你先拿去花,一旦时机成熟,我自会喊上你一起去捡皮夹子。
平头回到老房子睡了个午觉,醒过来后把藤椅搬到后门空场上,斜躺在藤椅里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看见三郎穿着一身标配的一身白练功服,白背心白灯笼裤白球鞋,手里拎了只热水瓶,从自家后门走了出来,看见平头举起热水瓶朝他晃了两下,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把热水瓶杯子放到新砌的水泥桌上,束紧绸腰带,捶胸顿足,哼哼哈哈地吼叫几声,紧接着摆出坐马势。平头和三郎一直停留在见面打招呼的关系上,平头苦于没有合适机会,一本正经地向三郎表白想拜他为师学打拳的决心,今天口袋里多出伍元钱和一包牡丹牌香烟,觉得机会来了,他一溜小跑到了大仓路口的糖烟酒店,买了两瓶常武白酒,一大包油氽花生米,重又回到家门口,看见二姐的自行车停在墙边上,家里的台子上多出一瓷碗馄饨,就是不见她的人影,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答,跑到后门口却看见二姐屁股搁在水泥桌上,和三郎有说有笑,看上象是碰到了老熟人。平头走上前看见水泥桌上也放了一瓷碗馄饨。二姐说;娘在家里包馄饨,叫我给你送一大碗, 我分了一半给三郎尝尝味道,好邻居赛金包嘛。
平头趁着三郎把馄饨送回家的间隙,跟二姐说;你跟三郎早就认识啦,要好吗?二姐警觉的瞥了他一眼;你问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要好不要好,普通朋友关系,爷爷活着时候,他经常跑过来帮着做些力气家务活,然后就认识做了普通朋友。二姐作贼心虚地重复一遍和三郎的关系;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你能帮我一个忙,劝劝三郎收我做徒弟,我想跟他学打拳头。
这个忙我不帮,你学会了打拳头以后再去社会上打人闯祸。
你听谁讲社会上打架还用拳头,都是用刮刀铁尺,我学打拳头是了锻炼身体。        二姐经不住平头的三劝两说,最终答应替在三郎面前说些好话;你回家等消息,如果他肯收你做徒弟,我喊你过来。
平头喜形于色地拍了下二姐的后脑;就看你的了。跳跳蹦蹦地满心欢喜跑回了家,刚把一碗馄饨吃下了肚,就听见二姐在喊他;平头,来啊。他象根弹簧霎那间站立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窜到三郎面前,急吼吼地说;现在可以喊你师傅了吧。
二姐说;人家做你师傅要谈条件的。
师徒如父子,我当然懂啦,晚上我请师傅喝酒。
人家不是要喝你的拜师酒,是要听话,学打拳绝对不是为了和别人打架。
三郎一旁笑眯眯地听着他们姐弟俩的对话,偶尔插上一句;脾气谁都有,能让脾气发出来要有魄力,但能把脾气压下去是真本事。接着又补充一句;这话是你姐叫我对你讲的,我觉得也有道理,人在社会上走不是靠脾气也不是靠朋友撑着做事,是靠情义,做人不鬼祟,大鬼不上门,小鬼不上身,自然就路路顺畅了。
平头满口应承,说;我懂我懂知道了,今晚在家里请你喝酒,我已备好烟酒。三郎说;算啦,还是到我家里吃喝方便。他斜了眼二姐的脸色,看出她心里的顾虑;在我房间里吃,我娘老子住在前面房间,中间隔开个明堂。
到了吃夜饭时间,平头手拎两瓶常武白酒一包牡丹牌香烟,去了三郎的房间。三郎客气地说;时间仓促,只够烧了三,五样菜,等那天有空,烧几样大菜给你们尝尝。二姐好奇地问;你怎么学会烧菜的?平头除了会冲酱油汤下面,什么都不会做。三郎说;我在茅山插队时,一有空就跑到食堂里跟大厨师学烧菜,公社大队干部在食堂里招待客人,大厨师喊上我做助手,时间一长次,我的手艺公认远超大厨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三郎先给二姐倒酒,她用手掌死捂住杯口说不会喝白酒,平头趁她不备一把夺过酒杯;给点面子,这是你弟弟的拜师酒。说着给她倒上了小半杯,剩在瓶里的白酒,两个人给平分。平头先敬三郎,后敬二姐,两口喝掉大半杯。听见三郎说要开第二瓶酒,他借口说要小便,踉踉跄跄地走到后门外,一手撑着墙,一手解皮带,下面刚尿出一条弧线,上面如瀑布喷泻而出,撒完尿,双膝跪地趴到水泥桌上呕吐了一阵,最后被二姐,三郎搀扶到老房子里,将他往床上一扔;好好睡一觉吧。
平头被一泡尿憋醒了,起床开门跑到河边,朝着运河撒了泡尿,清凉的河风一吹睡意全没了,二姐的自行车也不在墙边,估计应该也回去了,他坐回到床上抽了两根烟,感觉缓过了神,又从水缸里舀了两碗生水,咕噜咕噜灌进肚子,刚想躺回到床上,听见了急促敲门声,张口问了句;谁呀。门外有人应道;我,大勇。
平头第一反应,这么晚来找他肯定是为了马倌的事,他起床开门,发现门外站着好几个人,公鸡的脸在路灯光下一闪而过;全站在门外摆滩头啊,有话进来说。他招呼道。
用不着了,讲几话就要走的,我们还要为明天约战去观察地形,排兵布阵。
别弄的这么紧张,好象要打第三次世界大战,不就是和马倌约战开鞭吗。
不敢掉以轻心啊,一战定江山,同志们,我们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你少给我背诵《最高指示》,有事快讲吧。
和马倌谈崩了,约战定在明天下午二点,地点在大光明电影院门口。明天你能从尚书街调多少人来参战。
这个现在说不准,我听讲陆建强,秤砣都不住家里,你搞的这么急忙急促我一时半会去那里找他们呐,要是联系上陆建强,调个二,三十个人肯定没问题。
我也用不着这么多人,滥竽充数反而会使军心溃散。主要是头排兵要精干,魄力好的人。你喊七,八个人来守条街口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平头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吴森林,他们那伙人又都住在电影院和大勇家附近。
明天下午一点,大光明路东口子上的光明理发店门口碰头。大勇临走之际又叮嘱一遍;一言为定,千万不能拆烂污。
讲什么笑话,一言为定。平头一有心事就睡不着觉,闭上眼睛,胡思乱想地熬到了天亮,骑上车子刚到家门口,正好碰见急着赶乘公交站上班的大姐,平头随口问了句;你们后来喝到几点。大姐答非所问地回了句;你千万不能吿诉娘老子我在外面喝酒的事。平头点头嗯了声,一进家门,坐下来吃了两碗泡饭,躺到大姐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过来一看钟快十点了,赶紧洗了把冷水脸,急匆匆地出门先去了住在斜对面尚书弄里的常客家,出来开门的是常客的娘,她说今天又不是礼拜天,常客一大早去上班了。平头随后赶到大毛家,看见他站在院子里伸长颈脖看修建站工人爬在屋顶上排瓦片。平头将事情讲了个大概,说中午12点半在弋桥上集合。大毛问还有谁去参战。平头说;常客上早班,你正好陪我去通知陆建强和秤砣。跑到陆建强家楼下,见窗帘布拉的密密实实,平头吼叫了几声;建强建强。等了一分钟也没人应答,他停好自行车,正想走进院子上楼敲门,却看见陆建强的娘走出院门,神色慌张地招手把他们唤到一旁,开口就问;你们知道建强最近又在外面闯了什么大祸。她见平头和大毛的脑袋摇的象拨浪鼓,接着说道;这个小七煞不知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昨天半夜,户籍警带着好几个警察来找他,说是要找他调查情况。大毛说;阿姨,千万不能相信老派的话,什么调查情况,就是来抓建强的。平头白了大毛一眼;你比黄大仙还神通。随后又说道;建强前两天都去我家玩的,肯定没事,他人呐。陆建强娘恨恨的说;好几天没回家了,谁知道在那个鬼门关里瞎玩瞎混,他老子这次真发火了,从厂里带回了一根铁链条,说是要把他锁在家里。唉,早知道长大了这么烦心,真不如生下来就摁死在马桶里。
平头,大毛轮番着劝慰了几句,掉头去了秤砣家,在大门口遇到了秤砣的大妹子,平头问;秤砣在家吗?她警觉地回问一句;找我哥有什么事。大毛从她问话里猜出秤砣肯定在家,便哄骗道;你快喊他出来去居委会填招工表格。她信以为真,转身跑进门洞,秤砣走到门口还不住地揉着睡眼;听我妹子一讲,就猜到是你们,你怎么知道昨晚住回家了。大毛说;是老派通知我的,他们昨晚去建强家结果扑了个空。平头插上一句;你知道他在谁家,我找他有急事。秤砣说;昨晚给清凉新村那伙人约战,妈的,这伙人嘴硬骨头酥,跑到派出所去报案了,看见老派我们就逃散了,连找了几个人家都没看见他人影,我只好回家住了。平头想立时三刻找到陆建强没指望了,就把下午约战的事跟他也讲了大概;中午12点半在弋桥上集合。秤砣说;还要自带家伙啊,家里只有把老子切菜用的菜刀。大毛说;史家弄厠所顶上还有六,七把长家伙。秤砣说;那就12点半改在史家弄厠所顶上集合吧。平头说;那就这样定了,我还要去趟浮桥头联系吴森林,叫他调些人马过来参战。
吴森林一伙人蹲在浮桥头栏杆后面,正和两个贼骨头坐地分赃,挺直了下腰,抬头正好看见平头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在浮桥上东张西望。他叫了声;平头,你不会是来请我吃饭吧。
平头踢下自行车撑脚,朝他吼了声;呸,我是来请你参战的。
吴森林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看你小曰子过的蛮安稳, 又想出来兴风作浪啦。
详细情况过后给你细说,下午一点,你带上五,六个人和家伙,在大光明路口等我。
现在几点啦。吴森林故意抬起手腕,炫耀一下新买的钟山牌手表;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一点零六分。大光明路不就是前面一条街,你说准确一点是那个路口。
肯定不会是南路口。
为什么不会是南路口,北路口正对着市委。
南路口是市中心,几十个人聚集在路口不惹人注意啊。北路口人少冷清,再说约战地点又不是在市委门口,是在大光明电影院门口。
约战时间也别约在大白天,就算是大白天,地点也定在红梅公园东郊啊,日清日白的在大街上能打出什么花头。吴森林埋怨道。
是大勇定的,你别管这么多了。
住在马山埠的大勇?吴森林问道。
是啊,你认识他。
我们也算门口人,怎么会不认识。
认识就不用讲了,讲是约战,弄不好一见面又是讲和,这种场面不是没见过,开打讲和他们决定,我们不能拆朋友烂污,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家吃饭取家伙,下午一点,大光明北路口准时见。
平头赶回家里,看见二哥上夜班回来躸在床上睡觉,揭开饭锅盖,盛了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捧了饭碗坐到门外板凳上,一边扒饭一边看街景,正巧汪国正和妹妺汪国娟从家门口经过,起身喊住了他;汪汪,这一阵怎么连你人影子也看不见啦。
汪国正躲躲闪闪地走到平头跟前;我家搬到北大街去住了。
银行宿舍大院里的房子不住人啦。
用它来堆杂物。
酒鬼毛大说园子下面是银行金库,说这排房子一直到水关桥,地下最起码有十几个金库是不是真的。你老子是人民银行行长,肯定知道酒鬼毛大说的是真话假话。
我老子也不在银行上班了,我也听讲尚书街在旧社会号称金融一条街,银行当铺一家挨一家,地底下有金库也是正常的。汪国正脸上雅气未脱,说起话不温不急的有着大人腔。
你现在干什么呐?平头换了个话头。
在北京念大学,放暑假回来看看。汪国正说。
那你现在是大学生,乖乖隆个咚,不得了了,尚书街要出大人物,我以后不敢再叫你汪汪了。平头大惊小呼的一顿乱夸。
汪国正问起尚书街人的现状;你们都在忙什么?许成呐?
许成在坐牢,我也刚从坐里出来,就常客一个人进厂上班了,还记得上回帮你小姊妹去打架的几个人吗,都抓进去坐过牢了。
怎么会这样啊。汪国正惊讶地啊了声,脸上现出愧疚表情;都是犯什么罪抓去坐牢的。
我们能犯什么罪,全是打群架抓去坐牢的。平头拍了下汪国正后脑勺;我有急事不跟你啰嗦,记住要好好学习,做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那一天成为国家栋梁,不能忘记我们这帮从小玩到大的赤卵朋友。嗐,大学生了还哭啊,赶紧回家,你妹妹在院门口等急了。
平头回家换了身的确良蓝军装军裤,便于身上藏铁家伙,换了双有鞋系带的回力球鞋,穿戴整齐后特意照了下镜子,对着大橱镜里的自已做了个鬼脸,龇牙咧嘴地一笑,出门步行去了史家弄,拐进弄堂一眼看见大毛和秤砣叼着香烟在厕所顶上晃来晃去。大毛说;你别爬上来了,我把家伙扔下来。
他扔下来两根八十公分长的槽钢,一根开口铁尺。
秤砣挑了根开口铁尺,平头和大毛各捡了根槽钢,一头灌在裤袋里,另一头插进衣袖管,两只手往裤袋里一插,朝着大光明路方向荡了过去,大毛边走边问;大勇这场约战是为了钱吧。
平头说;你老问这些问题,知道这么多事也没奖金拿,就算是帮我开鞭。
大毛说;万一抓去坐牢也算是帮你去坐牢。
秤砣一旁开腔;我就最怕跟你一起去办事,事没做就讲触霉头的话。
咦,你这人稀奇么,我又没强迫你听我的话,哼,没想到混社会的人也相信迷信,我劝你以后开鞭前先去天宁寺烧三柱高香,看菩萨能永保你太平无事,永保你不会坐牢吗 。
你娘怎么养了你这张夜壶嘴乌鸦嘴。秤砣跨大步子走到前头去了。他们从北大街拐进局前街,往前走了十来米,看见吴森林一伙人蹲在光明理发店门口的邮筒旁抽烟。
平头几个人到来之前,大勇和公鸡已经在不足五百米长的大光明路上走了两,三个来回,反复观察分析地形,制订战术策略。大光明路中间有几条弄堂四通八达,他们设想马倌一伙人会从那个路口冲出来,北路口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路口正对市委办公大楼,以前市委门口岗亭里还有荷枪实弹的哨兵站岗,最近才把岗亭哨兵撤了,但仍给人一种神秘庄严,壁垒森严的感觉。南路口紧靠市中心最热闹繁华的延陵路,平曰里马路人行道上也是摩肩接踵,熙来攘往,一群人拎了铁家伙招摇过市,除非是神经病。往里走十来米是东西贯通的后马路,后马路原先是庙沿河,七十年代被填埋改造成备战备荒防空洞,后来又在防空洞上铺了条水泥路。大勇算来想去,马倌只会从后马路拐进大光明路。从后马路往大光明电影院方向前走上二十来米,有条叫巡抚弄,这条弄堂虽然狭窄,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行但四通八达。大勇在弄堂口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说;马倌会不会派人埋伏在弄堂里,等正面开战时突然杀出来,打我们个猝不及防。
你别瞎想,这条扁担宽的弄堂能躲多少人,你懂什么叫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吗,他们真要埋伏在弄堂里,我只要一把长柄洋铲就可以堵死弄堂。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带上五,六个人埋伏在这条弄堂,万一弄堂里埋伏了人,你的战斗仼务就是堵住弄堂,不让一兵一卒冲到大光明路上,如果马倌没派人来埋伏那就更好,你们埋伏在弄常,我负责带人正面迎战,边战边退到弄堂口,你带人趁机杀出来,给他个突然袭击,打乱阵脚打他个猝不及防,这一招就叫出奇制胜。
公鸡耐不住性子听大勇啰里吧嗦;我知道了,你去给平头他们按排任务吧。
平头问;给我们按排什么任务。大勇说,我带人去南路口,迎接马倌的正面攻击,他一露面,我先往后退到巡抚弄堂口,公鸡带人埋伏在弄堂里,一是突然袭击,二是守住弄堂也便于我们能进能退。你带人就候在身后这排宣传橱窗前,马倌从南路口冲进来,我们来打头阵,万一从北路口冲进来,你们来打头阵,一开始也是往后退,退到巡抚弄堂口和我们会合。大勇摆兵布阵完毕,掏出黄铜怀表;;一点半。我们分头行动。说完挥手召来一个人,从人革包里取出几条红领巾给平头;让你朋友手臂上扎条红领巾做个记号,以防混战起来自己人打自己人。 
马倌自以为的神算妙计,偏偏全被大勇料算到了。
马倌纠集了二十余号人,分成两路人马,一路人马由马猴子带队,埋伏在巡抚弄堂里的17号院内,这个院子是马倌大清早就来踩的点,院子不前不后正好在弄堂中间,一侧院墙岌岌可危,另一侧院墙坍塌了三分之一,院门形同虚设,院子里有三,四户人家,估计白天要去厂里上门,门窗紧闭,院门旁有间临时搭建的简易厨房,马倌吿待马猴子;你带人埋伏在厨房里,1点50分准时出击,看见大勇他们冲过了弄堂口,你就是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我们前后夹攻给他来个一锅端。
  马猴子嫌17号院离弄堂口远了一点,约有三十米的距离,他看中的7号人家,大门铰链大概坏了,倾斜在一旁,通道两旁堆放着杂物,彺后走是个明堂,再往后是住户。马猴子说7号距离弄堂口近,进退又方便。马倌说7号人家有人坐在明堂里说话做事,万一发觉有这么个小痞漏躲在家里,敲盆敲锅喊捉贼捉强盗,一着不慎,全盘皆输。马猴子听他这么一解释也就闭口不出声了。
大勇和公鸡同时看中的就是7号人家。
1点半左右,公鸡带上五,六个人,扛着洋铲撬棒悄悄躲进7号门内,这个时间正是睡午觉,园子里的蛐蛐鸣叫声此起彼落,公鸡派了一个人蹲在弄堂口专门负责观察敌情,这人刚出门就折回进来报告,说发现敌情,大概有近十个人可疑分子,鬼鬼祟祟地躲进弄堂后面的院子。公鸡第一反应这一伙人肯定是马倌派遣来的人马.心里暗暗钦佩大勇料事如神,他随后分配任务;你和我用洋铲和橇棒负责顶出击堵住弄堂,其余人去把明堂里的乱砖搬到门口来,我们负责用洋铲橇棒顶住他们的进攻,你们在后面用砖头狠狠地砸这些狗日的,我不信他们能顶不住三分钟。
有人蹬了辆三轮车停到弄堂斜对面的卥菜店门口,大勇上去拉开床单包裏的家伙;铁尺,工兵铲,砍刀,自来水管等,他挑了把砍刀,抓在手里左砍右劈一番,活络一下手腕,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其他人纷纷挑捡得心应手的家伙,装进裤袋袖管,然后按大勇指配,站到马路的两边;一切行动听指挥。他再次叮嘱道。
大光明路转角处副食品商店与七,八米长的宣传报栏,中间隔了一个垃圾箱,平头,秤砣和大毛靠在宣传报栏前有说有笑,眼睛紧盯着马倌他们的动静。吴森林一伙五个人坐在街沿石上抽烟,家伙放到屁股下面。 电影院的学生专场电影一点钟开映,不时的在电影院海报橱窗前停下,不时有人走开。马路上行人稀少,卖熟食卤菜茶水的店门准备打烊, 平头脸上表情象墙上阳光一样平静,对即将出现刀光剑影的血腥画面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他象个准备登台表演的老戏子,锣鼓声响起的一刹那,人会不由自主的亢奋,整个人不受大脑控制,跟着剧情一路演到底。此时,脑子偶尔憧憬约战以胜利告终后的成果;他们几个人天天躺在浴室里也有吃有喝有钱花,用不着一趟又一趟去居委会填表格等招工通知,一战永逸。
大毛还是跟往常一样,先是和秤砣斗了几句嘴,见他别转头不理自己,又去找吴森林说话,肩膀架着的脑袋象陀螺似的转来转去,嘴里不住地叨咕;这狗日的一看这阵势吓的屁滚尿流,回家躺尸去了吧。
离二点还差一刻,马倌手挥着一米多长的九节鞭,面带自信的笑容,首当其冲走在最前面,身后紧跟着十来个人,从后马路拐进大光明路,只见他手一挥,后面的人纷纷拔出身上的铁家伙,跟着放慢脚步,缓缓地逼近在马路上站成一排的大勇他们。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一张张略带稚气又凶悍的睑上,路上的行人从疑惑到恐慌也就几十秒时间, 他们躲避一场突降的太阳雨, 纷纷躲到两边的人行道上,胆小的人惊叫着逃进商店,路旁的公共厕所和大门半敞的人家,探头探脑等着好戏开演。卤菜店二楼窗口挤满人头,有人火上加油打着唿哨,有人故意吓唬;警察来啦,快冲啊,警察来啦,快跑啊。大勇手提砍刀站到大光明路中央,身后的一排人象是一堵活动人墙,马倌往前走上几步,大勇慢慢的往后退几步。马倌经过巡抚弄堂口,往弄堂里瞄了眼,正巧看见马猴子带人从17号院子里出来,他决定临时改变前后夹攻的计划;正面交火。自己的人马加上马猴子带领的援军,足以把眼前这十来个人打他个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马倌万万没有想到,他挥舞手里的九节鞭,冲字刚吼出口,公鸡也从7号人家冲了出来,把马猴子这伙人狙击在了巡抚弄堂里。
秤砣眼尖,最先看见马倌带人冲进大光明路,赶紧扔掉刚点着的烟,迫不及待地取家伙;他们来了,准备迎接战斗吧。他手舞足蹈的兴奋样子,倒象是迎接欢庆的节日。
慢。平头吼止住举了铁尺就要往前冲的秤砣,从大勇不进只退的阵势,他看出了妙头;他想马倌引到这儿来,然后我们突然杀出去给他个迎头痛击。
平头和大勇的想法不谋而合。
大勇带着人退到电影院门口停下了脚步,再往后退就是宣传橱窗,清点了下自已人数虽然要比马倌少几个人,但后面有增援部队,便站在原地等着马倌慢慢逼近到只有五,六米的距离,两伙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进入对峙状态,马倌回头看了眼身后空空荡荡的街道,心里纳闷马猴子的人马怎么还没出现。
大勇又继续后退了几步,然后手里砍刀往前一指,活象电影里日本指挥官松井,大吼一声 ;给我上,砍这些狗日的。身两旁的人挥舞家伙,哇啦哇啦的冲上前去。吴森林先带着人从橱窗后冲了出来,双方人马犹如两辆对开的车子,轰的一下撞作一团,乒令乓啷的开始一场混战。
马倌看见橱窗后面又有人突然杀出, 火烧眉毛的关键时刻,马猴子带队的人马仍然毫无声息,心里开始发慌;妈的中计了。才交手几个回合,明显处于劣势,根本招架不住大勇他们凶猛的攻击。
马倌收起手里的九节鞭,嘴里不住地叫喊;撤,撤。
手下这伙人在没马倌喊撤之前,早已抱头四处逃窜了。
大毛手舞槽钢往前没冲几步,一脚踩上了块断砖,整个身体紧跟着断砖彺前一滑,然后一个坐墎,人摔了一跤,还把脚脖子给崴了,坐在马路上龇牙咧嘴地揉抚霎时肿胀的脚脖子。冲到前面去的平头,秤砣听见大毛哇啦哇啦喊叫,回头看见有个人往路口跑,顺手举起铁尺,对准大毛脑袋劈了下去,大毛不能跑又不能避,双手抱上血淋淋的脑袋在地上打滚。平头,秤砣一见这情景,两眼几乎喷出火星,掉转头举着家伙直冲过去。这个人外叫毛猴子,是马猴子的表弟,他己经逃出混战现场,往前跑上二,三十步就路出大光明路,到了局前街上。跑经坐在马路上揉脚脖子的大毛身旁,看见他手臂上绑了根红领巾,莫名其妙地来火了,象捡便宜一样顺手给了他一铁尺,心想再补他一铁尺,抬头看见两个凶神恶煞,举着铁尺槽钢直冲他而来,赶紧掉头窜上人行道,一只脚刚踏上街沿石,平头手里槽钢狠狠地砍在他后脑壳上。毛猴子大叫一声哎唷,慌急慌忙中扔掉累赘一样的铁尺,往电线杆后一闪,平头的一记横劈,砍在水泥电线杆上,震的虎口 发麻,槽钢从手中掉落,他急忙俯身去拾槽钢, 后面赶上来的秤砣紧追不舍,毛猴子逃到丁字路口,回头看见秤砣手里的开口铁尺离他脑袋也就一步之遥,心一急便慌了神,脑子一热,朝向市委大门逃窜而去,嘴里大喊着;救命啊救命。好象市委大门会提供保护。秤砣气喘吁吁地追红了眼,脑子里就一个念头,那怕你逃到屄里去老子也要把你揪出来,为大毛报仇。毛猴子右脚刚跨入市委大门,秤砣手里开口铁尺正好赶到,扎扎实实地砍在他脸颊上,毛猴子只觉得眼前金星乱溅,身体往前冲了几步,秤砣紧追上去补了一记,毛猴子眼前一黑,两脚发软,叭嗒一下扑倒在地上。秤砣再一次举起铁尺,突然听见嘀嘀嘀的汽车喇叭声,抬头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前面不远处,司机狠命摁着喇叭,象是向他发出警吿。秤砣毫不迟疑地掉头逃窜出市委大门,正赶上电影院正好散场,放眼望去满街是涌出电影院的中,小学生,平头搀扶大毛的背影,转眼之际淹没在叽叽喳喳地的人流里。秤砣把开口铁尺插进袖管,决定去西河沿打听陆建强的消息。
兵败如山倒,大勇将马倌一伙人打的抱头鼠窜,转眼跑的没了人影,吩咐手下的人将家伙统一放到三轮车上,藏到原来的地方,住在后马路旁的朋友家,回过头来在人流里找到平头和大毛,搀扶着大毛一拐一瘸地走到大光明路口,大勇往平头裤袋塞了一百块钱;你带他去对面健康浴室去用热水焐焐脚,过二天我来找你喝顿庆功酒,后面的事还要找你商量。
吴森林他们人呐。
撤回浮桥头了,你要有事直接来我家,不在家你留口信。对了,我还答应帮你个小姊妹,张嫒说帮你看中了一个,人不但长的漂亮,还是高中毕业生,比我们有文化。大勇脱掉沾上血迹的衬衫,顺手扔进路旁的垃圾箱,穿了件弹力背心,一溜小跑进人流里。
巡抚弄是这次约战的第二战场。
公鸡派人蹲在门口观察马猴子一伙人的动静,等着他们一个个走出院子,离7号人家大约只有三,五米的地方,公鸡突然双手高举长柄洋铲从门里冲了出来,走在前排的人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公鸡手里长柄洋铲已经拍在他的前额上,这人稍许一迟疑,另一根撬棒又狠狠的捅在他的肚子上,他兜转屁股往后逃,从前额伤口里淌出来的鲜血,瞬息把脸染成了红彤彤的猴子屁股。后面的人蓦地看见这张血淋淋的面孔,又是两把长家伙封锁住宽不足两米的弄堂,已经无心恋战。马猴子这伙人身上带的最长家伙是不到一米长的铁尺,根本招架不住公鸡手里洋铲撬的连劈带拍,弄堂又窄,后面的人再多也冲不上来,又在一顿砖头乱砸之下, 前排人别说还击,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兜转屁股,嘴里喊着撤撤快撤,后面的人一听前面的人喊撤,赶紧兜转屁股窜向弄堂的另一头。公鸡心里明白他们的任务,只要把马猴子这伙人堵在弄堂里,就算圆满完成狙击任务。他们驱赶到马猴子弄堂另一头的三岔口,又迅速退回到弄堂中央,摆出严阵以待的姿态。
公鸡看着马猴子一伙人的身影最终从弄堂里消失,肩杠洋铲,大手一挥;狙击成功,我们撤。
躺在地上的毛猴子被门卫拖进值班室,随后给局前街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说有小痞漏冲到市委里面来行凶斗殴,我们抓住个被打伤的,你们现在派人来把他带走。数分钟后,一辆军绿色偏三轮摩托车停到市委门卫室,毛猴子头上顶了块铲血染红的毛巾,被两个警察架到车斗里,一直摁到带到派出所。所长明白这事非同小可,亲自审讯;你们这些人吃了豹子胆,居然冲到市委里面去打群架,那地方我们都不可以随便进出,你们不是去找死吗,你今天要是不把人头全交出来,你信不信我直接送你上大山。
所长这么一咋唬,倒把惊魂未定的毛猴子给吓醒了,赶紧一口咬定自己去买票看电影,谁知道半路上冲出一个象发神经病的人,手舞铁尺,直冲冲地上来砍我的脑袋,我被打急了就往市委里逃,大喊救命,谁知道那个神经病追到市委里面来砍我。
他跟你肯定有深仇大恨,你快把人头交出来,让我们去抓他。所长审讯到了天黑,毛猴子口供一直不变;我发誓我不认识那个神经病。他不时地装出付可怜相,喊上几句哎唷哇啦我头晕我头痛我流血过多要去医院缝伤口。换班吃夜饭的警察揭掉头上毛巾,瞥了眼伤口;放心,你们这种贼皮狗骨头的痞漏,死不了的。随后又踢了他一脚;认识我嘛,你是住在火车站一带吧。毛猴子眼珠子骨碌一转,回应道;不认识,我从到大一直住在北大街上的体育宿舍。
所长吃完夜饭,先去值班室翻看登记册,上面没有小痞漏打群架的报案记录,再看看蹲在墙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毛猴子,想想从他身上榨不出油水,最后做了个登记手续,说一旦有线索必须迅速联系云云。毛猴子报了个假地址假姓名,出了派出所直奔马倌家,进门看见马猴子躺在床上,白纱布把额骨头上绕了两圈;妈的去缝了六针。
马倌把毛猴子拖到电灯下,察看了下伤口;没事,不淌血,已经结疤了。
毛猴子把后来抓进派出所的事详细地讲了遍,
你本来发神经病往市委里面跑,没事也被你弄出事了。马倌责怪道。
我有什么办法,几个人围追堵截,我又没有穿墙功,我不往市委里跑你叫我彺地底里钻啊。毛猴子一脸委屈相。
你确定没有老派认出你。马倌警觉地问道。
那是肯定的,要是认出了我还能用假地址假姓名蒙混过关吗。毛猴子又变出一付得意洋洋的样子。
马倌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市委和派出所这两个词如同浓稠的乌云在眼前飘来飘去;这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算了,马猴子你信不信,这件事要坏就坏在你弟弟身上,我们给他点钱,让他去乡下亲戚家躲一阵。
马猴子塞给毛猴子伍拾块钱;你要不去乡下舅舅家呆几天。
毛猴子二话没说一把抓过钱,走到门外面气哼哼地嘀咕一句; 做好事的是你们,坏事的全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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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八月中旬,常客听见车间里有人相约下班后一同去清潭溜冰场学溜冰,便坐到了正在学烫商标的毛丫头身旁,约她下班后和他们一起去学溜冰,毛丫头问;你去不去。常客;你去我也去。毛丫头又问;你会溜冰,会教人溜冰吗?常客一拍胸脯;当然会呀,收你做徒弟绝对称职吧。
下班铃声一响,常客和车间里的六,七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了清潭溜冰场,毛丫头不会骑自行车, 常客让她坐到自己自行车后座上,到了清潭溜冰场,他先停好自行车,去门处小买部买了包香烟,看见厂里人己经买票入场,毛丫头一个人站在售票窗前左顾右盼,他赶上前去买了两张溜冰入场券,带着毛丫头进了溜冰场,先去领鞋处,用入场券换了两双溜冰鞋。毛丫头说头一次来溜冰场,不知道如何穿溜冰鞋。常客蹲下身,耐心细致地边教边帮她穿好溜冰鞋,站起身来准备教她溜冰。他搀扶着毛丫头进了溜冰场,两只脚一前一后,往前没滑上几步,便转身死死抓住护栏说;不学了不学了,我最怕摔跤。常客一番好说歹说,她只肯一手抓住栏杆,一只手抓着他袖管,举步维艰地在场走上了十来步。他又问;你到底想学溜冰吗。毛丫头说;当然想学啊,不想学我干吗跟你们来溜冰场,但我确实怕摔跤,从小就怕摔跤。常客说;世上那有学游泳不呛水的道理。话说完,趁她不备冷不防地往外一拽,毛丫头的手一脱离栏杆,面孔顿时唰地吓的脱色了,两只手象溺水者到处乱舞乱乱抓,藉此平衡前倾后仰的身体。
这时,刚好有个初学者象大病初愈的人,颤颤巍巍毛丫头经过身边,她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一把紧紧抓住这个人的胳膊,结果,把他拽了个朝天跟头。常客见状赶紧伸手托住后腰, 扶她到了栏杆旁,然后伸手把这人从地上拉他了站起来,陪着笑脸道歉,连声说了几遍;对不起。正想先扶他去拦杆旁歇个脚,突然觉得脚后跟被人狠狠的踹了一下,溜冰鞋轮子往前一滚,身体失去了重心,常客猝不及防地吧嗒一个坐墩,整个屁股坐在了磨光石子地上,等他尴尬又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已经被三,四个人围在中间。
溜冰场向来是是非之地,鱼龙混杂,是各路痞漏的聚集地,也是显示势力和名气的社会舞台。常武文化宫溜冰场自七十年代未开张至今,大架小架每天都要上演几场,溜冰场围墙外的冬青树丛是痞漏们兵器寄存地,随便翻找一下,能找出一堆铁尺砍刀槽钢,他们进场前将家伙藏进树丛,一出场先取家伙揣到身上,好象溜冰场就是战场,必须时刻准备迎接战斗。常客以前从没一个人去溜冰场玩的经历,最少也要伙同四,五个人,只要不在场内,家伙不离身。今天虽说也一起来了六,七个厂里人,一旦开打,是不能指望那些人帮忙动手,况且,身边还带了个小姊妹。这些人以为是常客故意推了朋友一跤,手指着他鼻尖,骂骂咧咧个不停;你他妈给个说法呐。常客心想让你们骂个够吧,老子不玩了还掉溜冰鞋走人。他斜着眼睛瞟了这些人一眼,意示我也不是六个半月生的吃素长大的,骂两句就算了,不要太过份。
常客不急不慢曲起膝盖,蹲下身子去解溜冰鞋带,不知是傲慢的态度还是误以为他脱鞋的举动是表示不服或是在作战斗前的准备。有人一把抓住常客的后领,对准后脑勺狠命地连击了几拳,有人从裤袋里掏出颗鸡蛋大的铁蛋子,直接把他砸晕在了溜冰场上。等他站立起来,这伙人己经混入穿梭的人流里。他抚摸着脑袋上越鼓越大的包,苦笑着骂了句;今天算我倒霉,碰上七煞赤佬了。毛丫头心不在焉地和厂里人说话,眼睛不时地朝他望来。常客不管她看没看到刚才的狼狈相,拎上溜冰鞋,故意绕了个小圈,经过她跟前时,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们慢慢玩吧,我还有件事忘了办。
常客出了溜冰场,骑车去了溜冰场斜对面的清潭新村,到了傅兵家楼下,撕开嗓子喊了几声;傅兵,傅兵。
三楼窗户伸出了个光头;喊什么喊,直接上来啊。傅兵道。
常客恼羞成怒地喊道;还上来个屁,刚才在清潭溜冰场我被几个赤佬王八蛋人打了。
傳兵听明白了常客话里意思,光头倏地缩进窗户,楼道里传出噔噔噔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他还带了三,四个人,手里握着用报纸包好的铁尺冲了出来;刚抓了一副好牌,就被你捣乱掉了,还骑什么车子,过条马路就到了。
常客在溜冰场大门口意外地碰到陆建强,王憨卵几个人,他先跟王憨卵打招呼,说时间过的真快,还记得那年我们关在地下室学习班,这么一晃两年就过去了。王憨卵说;不止两年了吧,我都从山上下来了一个多月。常客发了一圈香烟,跟陆建强说道;老派都上门去抓你了,你怎么还敢到公共场所来活动。陆建强说;抓住算他狠,抓不住算我狠。你来溜冰场接小姊妹啊。陆建强这时才注意到常客身后的傅兵他们和手上的家伙;你们来找人吗?找谁。
傅兵抢着回答;你看他头上的包,在溜冰场里被人打了。
陆建强凑近看了眼头上的包,止不住地哈哈笑了;恭喜你被人打啦。
我被人打了,你是不是觉得可笑。
你问问憨卵可笑吗?在自己人的地盘上被别人打不可笑吗,打你的人还在里面溜冰是吧。陆建强看了下手表;这场还有十分钟结束,我们去里面接他们,我想见识见识打你的人。话说完他又咧开嘴,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看见我被人打了你很开心是吧。
当然了,看你平时老三老四的样子,没想到也有如此下场,这叫做罪有应得。
终场铃声一响,他们随即摆出阵势,常客,傅兵几个人分散站在出口处的两侧,陆建强,王憨卵几个人在后面站成扇形,形成了个包围圈。
毛丫头和厂里人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一眼望见绷紧了脸的常客,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办完事啦,还是在这里等人。
正在办事呐,你跟厂里人先走吧。他眼看那伙人正要跨出入口处的门槛,和傅兵嘀咕了句;;就是这几个人,穿白汗衫的是跳了最凶的人。
傅兵等着这几个人全部跨出溜冰场大门,突然围了上去,手中铁尺当成了指挥棒在半空挥舞,不时用铁尺拍打他们后脑壳,将这伙人赶往溜冰场后面的射击场。后面跟了群乐不可支看热闹的人,溜冰场外的斗殴每天起码要上演两场,大家对这种小打小闹的流血事件早已见惯不惯。白汗衫的目光扫到常客那张怒目而视的脸,霎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陆建强把将要在眼前发生的事似乎视为儿戏,一路嘻嘻哈哈地驱赶着尾随其后的围观者,用脚尖在地上划了条线;这是警戒线,谁敢跨过警戒线,我请他吃三鲜馄饨。
傅兵己经将白汗衫这伙人押到射击场上,他们望着眼前一片坑坑洼洼,野草丛生的荒地,竖立在百米开外的绿色标靶,看上去倒象张阴森森的鬼脸,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倒吸两口冷气。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明白一旦听从指挥,到了前面无人处,便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宰割。白汗衫转过身,双手抖抖簌簌地作揖,连发誓带求饶说了一通白痴听了也想发笑的废话。陆建强笑嘻嘻地走上前问;全部转过身,是谁把他头上打出了个包,承认了有奖励,我请他吃三鲜馄饨。
几个人低下头,默不作声。
陆建强笑嘻嘻地问常客;你是猪啊,被谁打都不知道。
他们从背后偷袭,我怎会知道是谁。常客死盯着白汗衫,看的他心里发怵。
死人都能看口棺材,你这个活人都看不住自己的脑袋。陆建强突然板起面孔,拔出插在皮带里的斧头,威胁道;我数到三,如果还没人主动承认也没人检举揭发,信不信我把你们一起砍了,这就叫连带责任。我
陆建强没开始报数,白汗衫终于沉不住气,他可能过于自信跑步速度,猛地拔腿掉头向着标靶方向窜了过去。随即,陆建强身旁有个头戴黄军帽,手里握了把亮闪闪瓦刀的人,象贼一样紧盯着白汗衫,当他一抬腿才跑出去几步路,没等其他人有所反应,黄军帽猎犬一样追赶上了他,瓦刀在半空里划出道亮闪闪的弧线,准确无误地把白汗衫砍翻在地。傅兵把手里铁尺塞给常客;你也去弄他几记解解恨。
常客接过铁尺走到在地上翻滚的白汗衫跟前,挥起铁尺的同时,觉得有双眼睛正盯看着自己,他下意识地侧望一眼,果然看见围观的人堆里,毛丫头睁大眼睛,惊恐地注视着自己,他顺势收回铁尺,往白肚子的肚子上狠狠地戳了下;你也是乡下人屙屎上来硬,滚吧。说完走回到傅兵跟前,把铁尺还给了他;稍微教训一下可以了。
陆建强说;你现在是手软脾气好,当心打蛇不死反被蛇咬,我是吃过这样亏的,要打就要打他个爬瘫不动。
常客朝他又是歪嘴又是眨眼睛,意思别多说了,有情况,走人。
陆建强扫视了一眼,走到大门外开口问道;是那个扎着马尾辫,眼睛大大的小姊妹吧。
常客点点头;第一次约她出来玩,就碰上这种事情,估计以后难约她出来玩了。
你这个叉妺生,我看你最后要死在小姊妹身上。
那也比死在床上惬意啊,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这辈子就打算叉叉妹,上上班,没有其他想法啦。陆建强问道。他们边讲边走。
有想法也是空想,我想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可能吗。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陆建强接过话头。
登什么攀,不要摔死了吧。常客说道;你就打算不回家,一直在社会上东游西荡,荡到被老派逮住送上山。
我老子也一直说把我弄进厂里去上班,到今天也没个结果,暂时先这样玩着再说吧。他们边说边走到了马路,傅兵说他们继续回家打牌,陆建强说;你要是晚上没事跟我们一起吃饭。常客说;我没事,你们先走,我去骑自行车。
从清潭溜冰场走到西河沿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过条马路窜两条弄堂就到了西河沿上的经济饭店。走进店堂坐下后,常客问;一起吃饭的还有谁啊。
一群新朋友,你认识的就秤砣一个人。陆建强忽然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好久没见到他了吧。
半个月。常客认真的算了下;有两个礼拜,13天。
这狗曰的闯大祸了,冲到市委里面去砍人。
我不知听多少人讲过这事,原来冲到市委里面去砍人的就是他啊,这下他成名了,可以坐上常武一只鼎的宝座了。常客随后不解地问道;那个人跟他有杀父夺妻之仇,要冲到市委里面去砍他。
屁,他说是为大毛报仇,大毛说他发神经,两个人见面就吵。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勇和马倌约战,大勇喊平头,平头喊他们去出战。平头和秤砣看见那人砍大毛,平头冲上去砍了那人,接着秤砣冲上去也要砍那人,那人被砍急了急中生智,拔腿跑到市委里面想寻求保护,秤砣管它市委还是鬼门关,追进去二话不讲抡起铁尺就砍,这事情惊动了市长,小事就化为大事了。我听讲公安局已经成立了7.29专案组,老派到处找人调查这件事,大勇和马倌他们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全跑到外面去避风头了,你听明白了吗。陆建强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听明白了,平头,秤砣不赶紧跑路。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秤砣还是漫不在乎的老样子,你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大勇,马倌跑路只要没被老派抓到,我猜他们目前还不会有事,以后就难说了。
马倌那边有人抓进去了吗?
估计没有吧,老派到处找人打听调查排查,除非现在有人被抓或者投案自首立功,没有的话还可以吃一阵定心话。
你也当心点,你娘跟我讲,老派上你家去了好几趟。
我都是些小事,避过这一阵就没事了。
当心有个屁用,你问问建强,我山上下来这一,二个月里闯了什么祸,他们这事标准叫卵要倒霉比伤风。王憨卵插嘴道。
你那个叫瞎白相,活该。陆建强随后把黄军帽介绍给常客;矮国诚,和许成在少管所同一个中队,你们以前应该见过面吧,就住在广化桥下南城脚,小时候长的矮,在少管所蹲了一年多,卵不长人直长,再长十公分超过我了。
矮国诚接住常客扔来的香烟;肯定见过,以前我也去常清浴室汰浴。
出来多长时间了。常客问道。
出来咯屁,从山上逃回来的。家里来信说大姐八.一建军节结婚,我就从山上跑回来喝喜酒。喝完喜酒顺便办桩事,办完了准备回少管所关禁闭困警板。矮国诚说话口气轻飘飘,好象他要做的事都跟他无关。
能从少管所逃出来也算有本事了。常客夸赞道。
凭个人能力当然难逃,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要存三个帮,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众人拾柴火焰高,依靠群众的力量和智慧,我就如同猛虎添翼,别说少管所,把我关在太平洋里照样漂回来....。矮国诚还想叽里呱啦说下去,被陆建强打断了话头;你就不要把少管所里学到的文化知识,拿到常客面前来卖弄,太小儿科啦,人家躲在家里看的都是比砖头还要厚的世界名著,作家名字要多你几倍,你就老老实实地有事说事。
少管所里数我看书最多。矮国诚嘴上不服输,说话老实多了 ;我和许成花了好几天时间暗中观察踩点,才制订出了逃跑路线和计划。我们号房后窗离地有三,四米,相当于二层楼的高度,斜对着进出少管所的大路,两脚落地就到了伙房食堂。前一天先撬松了窗户铁栏杆,找找来两条床单搓成绳,当天吃过夜饭后,看看天色不暗不亮,这个时辰最佳,给号房里的其他人发了圈香烟,赶他们去厕所里抽烟,许成蹲到门口望风打掩护,我抽掉两铁栏杆,床单挂在剩下铁栏杆上,钻出窗户刚下滑了不到一米,许成回头喊着;别动别动,大路上有个老派站着不动,眼睛盯着这边看,一动容易被会他发觉。他这一叫吓的我半死,满身虚汗,两只手紧抓住床单,僵持在半空有五分钟,后来才知道是虚惊一场,那个老派是在等人。矮国诚伸手跟常客要了根香烟,继续讲述越狱经历;少管所里我后来调到伙房里干活,对里面环境最熟悉不过了,下午收工回中队前我已经拨掉窗户插销,撬掉固定排风扇的螺丝。我跳到院子里,沿着墙脚摸到窗户下,轻轻推开窗户,爬进伙房后,拆去排风扇,钻出通风口就到了外面的大路上,从吃夜饭到点名睡觉,有两个多钟头的时间,我在路上随便爬卡车吊拖拉机也能逃出镇,赶巧的是爬上的卡车把我送到镇江市里,我连忙赶去火车站,当天夜里乘火车回到常武,第二天去姐夫家里喝喜酒。
比书场里的说书佬讲的都好听,这情节可以拿去给惊险电影做素材。常客不无钦佩地夸道,脑子里不时闪现森黑森的山路,经过山村时此起彼落的狗吠声,高低不平的石子路,远处零落诡秘的灯光。
和秤砣一起进来的几个人,常客一个也不认识,陆建强和矮国诚介绍说都是在少管所里交上的朋友,如今捆在一起玩。这么多人刚好坐满一张油腻闪光的圆台。秤砣坐在常客与陆建强的中间;你从那里钻出来的,平头说去你家吃了几回闭门羹。
上班了就没你那么自由,礼拜天有时也没歇,请半天事假,请假条要送去给主任签字才可以歇。常客试探性的问;你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吗。
我闯什么大祸,那事情关我屁事。你要弄清楚是平头喊我去帮大勇开战,再大的祸有他们在前面替我扛,轮不到我头上,我们喝酒。秤砣还是一付漫不在乎的老样子。
常客听着他神知无知的腔调,不想在饭桌上和他争论反驳,陪他喝了杯啤酒,说道;吃完了我们去找平头玩,我好久没看见他了。
陆建强说;走,我们一起去,听讲上次开战也去找我但没找到我,让我逃过一劫。
秤砣沉下了脸;你这么讲话就不厚道了,幸灾乐祸,好象我们在劫难逃。
陆建强回了句;你没喝多吧,玩笑都开不起了。

平头昨晚天一黑就爬上床睡觉了,今天一大清早起床后,先把这几天换下的脏衣服拎到门口码头上,搓洗晾晒完毕,搬张四脚方凳,坐到运河边上抽了根烟,突然想起今天是老子的礼拜天,想到好久没吃到老子烧的红煨肉,顿时觉得馋液欲滴; 回家去叫老子烧一煨罐红煨肉吃吃。骑车经过轮船码头旁的馄饨店,看见店门口黑板上写着的鲜肉小馄饨,顿时又觉得馋液欲滴,一个急刹车,停好车后进去吃了两碗鲜肉小馄饨,出来时看见住在秤砣家隔壁的小铃铛,神气活现地迎面走来,屁股后面跟着几个斜背画夹,年纪相近的人,他从这些人中间认出了一个外号叫大头蛐的人,住在水关桥旁边,他家院门斜对着秤砣家的后窗,小时候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去乡下冬瓜田山竿田三桥头陵园里去逮蛐蛐。大头蛐瞥了平头一眼,无意有意地别转过头,快步走向轮船码头候船室。平头故意跟小铃铛打了招呼,说你大清早带着一伙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去干革命啊。小铃铛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顶替老子进了轮船公司,负责在候船室里收票,这些人一大早就去敲我家门,叫我带他们进候船室里去找模特画头像。
那他们都是未来的画家了。平头感叹一声;唉,还是你日子过的定心啊。
也是混混的,混口饭吃吃。小铃铛说完便带着这伙人去了候船室。
还有混口饭吃吃的地方,老子混到现在还要吃娘老子的。平头又是一声感叹。
张长征也刚起床,手端了只白色搪瓷杯,杯身上印了一排;奖,生产技术能手;张长征。他蹲在家门口的梧桐树下,咕嘟咕嘟地刷牙,嘴里嘴外全是白沫,看见儿子回来,赶忙抽出嘴里的牙刷,含含糊糊地问了句;这么早就回家,不是又在外面玩了个通霄吧。
昨晚睡的早,早睡早起。平头话题一转;爸爸,想吃你烧的红煨肉了。
平常家里直出直进,眼里那有我这个老子啊,现在想吃红煨肉就晓得喊我老子了。听见儿子一反平常犟头倔脑,主动喊他爸爸,张长征心里当然开心,冼涮完毕,拎起菜篮子,哼着小调,一步三摇地去了菜场。
上夜班的大姐下班回家,看到平头开口就问;你这两天看见三郎了吗?
昨天下午跟他一起打拳头的。平头从二姐神情察觉出不妙;怎么啦。
大姐是直性子,肚里憋不住话;前几天他被那伙一起在茅山插队的朋友喊出去打架了。
男人为朋友打架很正常啊,你在我面前瞎叫瞎嚷才不正常。
不跟你说了,出去出去。二姐猛地把平头推出房间,呯地锁上了房门,随后从房间里传出嘤嘤的抽泣声。
他打架你着什么急,男人混社会本来要讲义气讲狠。
你给我闭嘴,我要睡觉了。房间里断断续续传出大姐抽泣声。
张长征烧的一煨罐红煨肉,平头狼吞虎咽的吃掉了半煨罐,站立起身时连打个两个饭嗝,嘴一抹,跟他说了声;我回老房子去睡午觉了。张长征说;红煨肉一进肚,就不喊我爸爸了,给你再留半碗红煨肉,晚上回家吃夜饭。平头敷洐了句;看情况吧。
平头骑车经过史家弄堂口,看见大毛和杂货店老板那个患白癜风的儿子坐在店门口长板凳上,一个脸朝西,一个脸朝东,不知在观望什么。平头喊了声;大毛,在扮亮头啊。大毛起身走到马路上,神秘兮兮地说;我看见秤砣去王志华家吃午饭了。平头问;王志华回来了。大毛说;还有大半年,所以我觉得不正常,王志华不在家,鬼鬼祟祟的老往他家里跑是不正常吧,我看见好两次了。平头猜测道;要么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王贼脚寻志华娘麻烦,秤砣去教训他的,那个王贼脚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大毛若有所思地说道;有可能也没可能,我湊空也去关心一下。平头关照道;我知道你张夜壶嘴想说什么,这事不能瞎说,就是看到了什么也不能说。大毛说;这点进出我还是懂的,大勇有消息吗?帮他打赢了战争也不送点小钱来花花,下午干什么去。平头说;回老房子睡午觉。大毛说;不如一块去浴室睡午觉吧。平头二话没说,掉转车龙头带上大毛去了常清浴室。夏天的浴室里空空荡荡,诺大的雅室里就躺了五,六个老浴客,泡了个头汤水,各找个偏僻角落睡觉打呼鼾。大毛嫌水烫,坐在电风扇下没话找话瞎扯一通,扯到后来又扯到大光明路上开战这件事上,大毛说;大勇会不会是个有事有人没事没人的那种朋友。平头说;凭我的判断,他不象那种人,可能他还在和马倌谈判吧。大毛说;战争都打赢了,战败国没有谈判资格。平头说;我心里也纳闷,但又不好意思主动去找他,产生误解。大毛一拍大腿;你不好意思我好意思,我去找他。平头说;你找他干吗呐。大毛说;要几个香烟钱总不关事吧。
平头这时注意到有两个人走进雅室,东张西望地一看就是来找人的,他和其中一个人对视了几秒钟,便直冲他们而来,其中一个梳了三七分头的人首先自我介绍;我是大勇的朋友,你是平头吧,那天在大光明路上我见过你。
我好象也见过你,你们再不来找我,我们要去找你们了。大毛抢着插嘴道。
平头冷静地点着头,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种莫名的不安;我也觉得你面熟,找我有事吗。
大勇叫我给你带个口信,那天开战的事现在闹大了....。
闹了有多大多严重,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大毛插嘴打断他的话头。
我们天天躺在家里当然不知道。平头给自己点了根香烟;坐下来定心地讲。
可能是你们那边的人冲到市委里面去砍人,有多严重现在还不知道,反正被公安局定为7,29事件,为此还成立了专案组。
公安知道是谁冲进市委里面去砍人吗?平头明知故问,他知道这个人是秤砣。
公安目前还不知道,正在四处抓人调查,事情坏就坏在马倌那边人身上,他们中间有个人听到这消息吓坏了,就让娘老子陪着去派出所投案自首了。马倌知道这事后还算有良心讲义气,他跑路前叫人通知大勇也赶紧出去避风头。
大勇是让你带口信,也叫我们跑路避风头。平头揣摩来人的意图。
大勇只是让我来把这件事告诉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他说你们先别着急,因为马倌那边人只知道跟我和公鸡开战,又不知道谁也参战了,他让你们放心,即使自己被老派逮住了,决不会供出你们。他老子正在找关系走后门,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这件事影响实在太大,有点棘手。他说着从裤袋里摸出一沓钱;这是大勇让我转交给你的一百块钱,先拿去和朋友抽烟喝酒。
都是朋友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平头苦笑着收下钞票,问了句;他人吶。
他已经躲到乡下去了,上来会联系你的,吴森林我也通知了,我和他是同学又是邻居。三七分头临走前又从裤袋里摸出两包大前门香烟,一人一包。
大毛的目光象是粘在平头手里钞票上,嘴里念叨着;见者有份,一人一份,三一三十一。
平头抽出两张拾元票面给大毛;我看你是钻在钱眼里。
当然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的事。他故意拍了两下手里的钱;应该再分我一张吧。
按劳分配,你没动手反而拖了我们的后腿,还想着要平均分配呵
幸亏我崴了脚,如果你们两个人都冲进市委里去砍人,就成超特大事件。
如果你不崴了脚不就没事了。
如果我不崴了脚,你们两个人弄不好一下子把人打死,就等上刑场枪毙了。算了,两张就两张吧,你的钱也是我的钱,花光了再跟你要还怕你不给吗?走,去你家老房子,停在你家对面船上的那个小姊妹看上我了,我把她喊过来,你请客吃夜饭。
你真是拾进篮里就是菜,不过我知道那个小姊妹在南运桥下面店里上班卖筹,你要是能把她叉到手,包你有吃还有混。
有什么混。
你拿了一毛钱去买筹,她反过来退你九毛,不是有混了吗。
大毛眨巴着眼睛;我懂了。

他们一伙人出了经济饭店,矮国诚和少管所出来的几个人约着去夜公园玩了,陆建强和秤砣步行,常客骑车沿着西河沿往西骑上五分钟,先到了平头住的老房子门口,平头一个人心事重重的坐在河边上有张空着的靠背椅;这凳子有人坐吗?
大毛坐的。
他人呐。
和对面船上的小姊妹游泳比赛,估计游到新桥下面去了,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
来吃夜饭,有什么好吃的。
平头说;我这里有什么好吃的,给你下碗麻油面。
跟你开玩笑,陆建强和秤砣马上到,我们来看看你。
平头起身去屋里搬出一张长凳;来找我没什么声吧。
没有吧。常客暗自思量要把听来的消息告不告诉他;前一阵去开鞭打群架了。
平头从鼻孔里发出嗯的回应,然后不出声了,两个人默默的看着河面上晃动着阴森的星星月光,从停靠在岸边的船上不时传出吆五喝六的划拳声。一艘长长的拖鞋从他们眼前象蜗牛似的爬行而过,机舱里传出的嚣叫声扰乱了宁静的夜空。
常客一脸窘态,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是把话题继续下去还是由此打住;我也是听来的。
你从那听来的。
社会上到处在传有人冲到市委里面去行凶砍人。
我问你是从那里知道是我也参予了这场开鞭。
我刚才和建强,秤砣一起吃夜饭的。常客话只说了一半。
平头又默不作声了,直到听见从前面的黑暗里传出建强,秤砣叽里呱啦的说话,才说了句;我他妈把秤砣给害了。
陆建强屁股没沾上凳,便嚷着要下河游泳。
平头把秤砣拉到一旁,悄悄地往他裤袋里塞了六十块钱;大勇送来给你买烟抽的。
他人呐。
跑出去避风头了,马倌那边有人去派出所投案自首。
难怪今天早上在三只手家里赌钱,听人讲马倌那边出事了,好几个人逮进看守所。
你也要当心点,最好也跑出去避避风头。
他们认识我夝丘啊,只要大勇不逮住不出卖我们,没啥大亊的。再说跑出去避风头不要花钱啊。秤砣埋怨一通后说道;反正是他惹出的事,要倒霉也是他先倒霉。
他倒霉不就是我们要跟着倒霉了,我希望逃的越远越好,偷越国境,逃到国外去更好。
他妈的大勇也不厚道,出事了也不带着我们一起跑路。秤砣提高嗓门说道。
陆建强凑上来问了句;吵什么架。
马倌那边出事了,大勇跑出去避风头了,我们在商量对策。平头说道。
你们就巴望着他跑到天边去,他要被逮进去,你们离上山的曰子也不远。陆建强说道。
我相信大勇逮进去不会出卖我们。平头说。
大勇不会出卖你,别人也就不会出卖你吗?你以为自己是天外来客吗。平时脑筋蛮好,有事情就犯糊涂,人在外面一个个信誓旦旦说决不会出卖朋友,到了里面只有鬼知道,大勇不是照样被人出卖了。陆建强脱掉汗衫裤子;人要倒霉卵也会伤风,没嗲好讲,还是下河游泳去
没穿游泳裤,潮短裤要焐出一屁股痱子。
八月里的卵没人管,精赤着下河谁会来看啊。陆建强脱了个精光,从河堤上跳到河里,常客,秤砣紧跟着脱了个精光,跳进运河。
大毛带着小姊妹在新桥下面游泳,当心被她看见了;平头提醒道。他一个人坐在河堤上,望着对岸暗烘烘的桅灯,陷入了沉思。
我们游过去为人民服务,帮大毛摸摸小姊妹的奶子。秤砣唆使道。
月光照耀下的河面上,漂浮在水面的三颗脑袋远看上去象是三只不大不小的瓜果。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几个人吊上拖轮后面铁锚逆水而上,到了平头家一松爬上了码头,陆建强去瓜船上偷了只西瓜,单手抱到了岸上,几个人一上岸争先恐后找自己的短裤。落在最后的大毛和胖墎墎的小姊妹也爬上码头,大毛边走边劝慰抽泣的小姊妹,平头上前问是怎么回事。大毛手指着在啃西瓜的三个人说;这几个狗日的潜在水里把她拉到河下面,在她身上乱摸乱捏把她吓哭了。秤砣一脸坏笑的说;你不要手指着我,抓贼要抓赃。大毛说;我指的就是你,你做的糗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哼。
秤砣面露愠色,声厉内茬地吼道;你他妈这张夜壶嘴再敢瞎说八道,当心我现在就敲瘪它,你亲眼看见小兵象你这样瞎说八道,被老子喂了两个小煤球。
常客捧了片西瓜给小姊妹;吃瓜吃瓜,就当被河落水鬼摸了,反正摸一把你身上又不会少了块肉。
你这个人最坏最阴险,放火救火全是你。大毛一把夺过常客手里的西瓜,扔到运河里。
陆建强一旁装模作样的和调;是的,下回逮住证据,狗日的不去粪坑里舀屎给他吃。
平头为了缓和气氛,说他请客去吃粉丝汤,大毛以为是讨好小姊妹的绝佳机会,上去搂住肩膀;走,一起去吃。小姊妹身子一闪,吧嗒吧嗒走到码头;我才不跟你们这些狐朋狗友去吃粉丝汤。说完跳进河里,挥臂朝着停在对岸的船游了过去。
五个人在粉丝汤摊前坐下来,大毛开口先要了五瓶冰啤酒,老板从盛满冰凉井水的铅桶里捞出五瓶冰啤酒,打开瓶盖,毎人手举一瓶啤酒,转眼咕噜咕噜地灌下了肚,粉丝汤没端上桌,第二瓶又喝上了。陆建强看出平头的心神不定,悄声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平头听出话中意思,说道;有了打算也没用,听天由命吧。坐在对面的秤砣听见他俩的对话,接上话头;平头,你跑路要带上我。
平头,你跑路要带上我。大毛插嘴道。
你又没动手,反而被人打破了头,跑什么路。
你不冲到市委里去砍人,我们要跑屁咯路,现在全跟着你倒霉。
常客见他们又叽叽嚷嚷吵作一团,赶紧转移话题;明年的今天,尚书街人应该全出来了,到那天,我在三鲜馄饨店摆一桌,庆祝胜利大团圆。
圆个屁,我给在坐的算了个命,等到许成,志华下山那一天,我们这几个人又去山上接他们的班了,尚书街人能一个不缺地聚在一起喝酒,怕是要等待下半辈子了,不信的话走着瞧,哼。大毛又伸手跟老板要了瓶啤酒 ;今晚有酒今晚醉,明晚没酒喝井水,干。
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常客纠正道。
别在我面前卖弄知识,不是一样的意思吗。大毛说。
你他妈这么消极悲观,以后就不要出门玩了。秤砣说道。
我出来玩不玩关你屁事。大毛反唇相讥。
大毛,你说的话也有可能性,但不要整天抬杠,影响朋友感情。平头说。
妈的,他们在河里捏我小姊妹的奶子,你怎么不说影响朋友感情。大毛对前面的事耿耿于怀。
你怎么可以把小姊妹的奶子跟朋友感情相提并论,那种船上婆,我家旁边水关桥河滩上搭的草棚子里,你要几个我帮你介绍几个,一身鱼腥气比猪狗臭还要难闻,我捏了她奶子都后悔的,亏你还煞有介事地来劲了。秤砣一顿糗话终于让大毛闭嘴,最后听从陆建强的建议;为山上的朋友每人开瓶酒,这瓶酒是替他们喝了,以后谁叉到小姊妹,头一枪也是替他们喝的,喝完去平头那里下军棋,五个人正好成局。
大毛又叫老板开了五瓶啤酒放上台子;许成的志华的李爱国的徐憨大的,一二三,干了。五个人把瓶中酒喝完后去了平头家,摆开四囯大战棋局,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红彤红彤的朝霞映红了天空,常客跑去运河边上撒了泡尿,回到老房子里说了句;我必须要走,上班迟到了。
他一走,少了一个人湊不成局,四个人便上床一字排开,一觉睡到了下午。

一个礼拜后,常客下班骑车回家经过清凉路口的公交车站台,碰见了陆建强,矮囯诚七,八个人蹲在公交车站台上,他刚一个刹车,陆建强上前说;自行车借给我用一下。然后吩咐身边的人;你骑车去清凉茶馆店,看见鸠山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赶紧回来。
常客听说过鸠山这个人,在清凉寺这一带的名气很大;你现在跟鸠山做对主。
他朋友前一阵给我们砍了,他跳出来说要跟我们做对主,为朋友报仇,前二天在西河沿打了我们一个伏击。
那个人很快骑车回来报告;鸠山是在茶馆店里,连他一共是四个人。
陆建强说;我们赶紧过去,不能让他跑了。他回头见常客慢慢地骑着车跟在屁股后面;你跟着着想干吗。
跟着去看看啊。常客想如果转身骑车回家,不要让朋友当成临阵怯逃。
开鞭有什么好看,我们人手足够了,去去去,早点回家。陆建强一脸嫌弃的表情,好象嫌他跟在后面拖后腿。
常客转身时瞥见他从皮带里抽出一把斧头。
清凉茶馆店座落在清凉寺斜对面弄堂口,一幢青砖老房子里,往弄堂里走进十来米是张太雷故居,在学校读书时,每到建什么节,他们会被学校统一组织到故居里去听老红军战士忆苦思甜,回忆革命斗争史。茶馆店旁边是用竹竿油毛毡搭建起来的大棚,用来堆放木屑柴禾,再往里走条夹弄,被人用木条拦起做了个猪圈,里面养了两头大猪,一头小猪,新鲜的猪粪和木屎柴禾散发的气味掺和一起, 闻上去象太阳爆晒下的泔水缸散发出的馊气味。棚前空地上停放了三,五辆自行车。茶馆店大门四敞,老虎灶前有人躬着腰灌热水瓶,左边门洞前垂挂一块脏兮兮的门帘,将老虎灶与喝茶店堂一隔为二。店堂内人声鼎沸,青砖地上随处可见烟头、浓痰与水渍,墙壁好多年没有粉刷,被香烟与水汽熏成了暗黄色。店堂里六,七张八仙台前围坐了各种各样的茶客,有打牌有谈天说地还有剃头掏耳朵的人。咳嗽声嚷叫吆呼声拍台拍凳打喷嚏的声音此起彼伏;鸠山坐在最靠里的包间。矮囯诚进去转了圈,出来后跟陆建强说;你们看住其他三个人,鸠山交给我,把他砍了我就回少管所,让他来少管所找我报仇。
见机行事吧,谁动手都是一回事。陆建强说道。
矮国诚拔出铁尺撩开布帘,首当其冲在头一个,原本闹哄哄的茶馆冲进一伙手握家伙,杀气腾腾的人,一下子变得死寂安静,只听见吊扇吱吱嘎嘎的转动声。提着铜壶的冲水工一见这情势,识相地闪到一旁,空出过道,做出了个讨好的表情。矮国诚唯恐被人抢了头功,杀气腾腾的冲向包间,偏偏这个时刻,有个人边解皮带边从包间里走出来,准备去后门外的小便池,侧头看见一伙气势汹汹的人冲他们而来,朝着包间里大叫一声;快撤,快逃。自己拔腿往后门口窜去,逃出没几步, 矮国诚手里铁尺追上了他的大头。
陆建强举着斧头冲进包间,鸠山原先坐的位置正对着包间门,听见叫声后反应敏捷地踩上凳子,一掌推开身后窗户,双手撑上窗框,一只脚己经踩上窗台,正准备跳窗而逃。陆建强赶上前一只手死死拉住他的裤管往后拽,另一只手里的斧头,狠狠地砍在鸠山的肩胛上,鸠山忍着剧疼,尽量让身体前顺出窗外,两人相持不下,陆建强挥手又是一斧头,还是砍在鸠山的肩胛上,然后手一松,鸠山一个倒栽葱摔出窗外。
矮国诚回到包间不见了鸠山人影,连问;人呐,他人呐。丁忠明说;扔到窗外去了。矮国诚抬脚踩上凳子,头伸出窗外,只看见眼底下一个血淋淋的背影,艰从地上爬起来,一拐一瘸地朝路口走去。矮国诚没有亲手砍了鸠山,憋在肚里的火气出在其他人头上,回转身看着已被吓的呆若木鸡的人;你们不是很嚣张,主动要找我矮国诚做对主吗。话音未落,铁尺嘭的落在他脑袋上了,这人捂住淌血的伤口,嘴里不住说着; 误会误会,不是我要找你们做对主,不是我要找你们做对主。
债有主冤有头,记住,你们要是再跟在鸠山后面瞎混,跟他同样下场。陆建强拽了下矮国诚;别跟他们啰嗦了,撤。他们一伙人从后门急匆匆地撤出茶馆。
几天后,陆建强在西河沿碰到了鸠山以前的朋友丁忠明,听他讲,鸠山带一,二十个人去扫荡尚书街了,接连扫荡了两天,连个鬼影子也没扫到,后来又听说你在西河沿一带活动,昨晚又带人来扫荡西河沿,看见河边上有六,七个人围了台录音机弹吉他听歌,以为是你们一伙的,不问清红皂白,冲上去砍啊打啊,打完后把他们的录音机也拎走了。
陆建强前阵子确实在西河沿这一带活动,但这一阵根据地又转移到南园,夏琦华的表哥住在南园,经她介绍认识两个人已经成为好朋友,表哥家顺理成章地成为她和陆建强约会见面的地方。陆建强听后笑笑说了句;打蛇没打在七寸上,等于白打。
TOP Posted: 01-25 14:38 #15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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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茅山半山腰里的仙菇大队仙菇村,是马倌首选的避风头落脚点,仙菇村原先常武插队知青点。按他说法,在这个知青点整整混了四年,最终穿了身沾满泥巴的衣裳,满手满脚的老茧和冻疮,口袋空空,人就象条疯狗一样回到常武城里。
李菊花是大队林会计的老婆,也是马倌睡过的女人,这事在村上和知青点是公开的秘密。
马倌有一阵在知青点上扮起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角色,偷鸡摸狗,惹是招非。别人出工田里干活,他要么水库塘河里摸鱼,要么扛着自制火药枪去山上打野味,月底工分表上总是垫底。他便到大队会计室里装疯卖傻,掀台子踢门,乱闹乱骂一通。林会计是回乡务农的当地人,胆小怕事,看见他就两腿打颤。仙菇大队林队长大老粗一个,和林会计扯上点亲戚关系,同时身兼乡里民兵连副连长,他当然不会买马倌的帐,喊来一班民兵,把马倌带到乡里关了几天,重新回到知青点,看他样子好象老实规矩了,心里却在盘算如何报复林会计,想来想去最干脆的办法,就是候在村口的树林里,看着他走进村口时,窜到背后给他一脚,让他抱着那只装了算盘账册的黑皮包,骨碌碌地一路滖到山腰上的水库里。
一天,当有人吿诉他那个有着肉肉的身材,大胸脯大屁股,圆圆脸蛋上长了双一天到晚笑眯眯的眼睛的女人,是林会计的老婆李菊花,他霎时改变了酝酿已久的报复计划;老子不操你老婆,你不会知道我卵有多大。
从那天起,马倌留心观察李菊花的行踪,一个礼拜下来,发现她去了最多的地方是村口旁的塘河码头,淘米洗菜洗衣服.....凡是要用到水的事,都是在塘河里完成的。他选了个早上,拿上件衣裳去了塘河码头,蹲在她习惯占用的位置旁边,把衣裳浸到河里,装出洗衣裳的样子。不一会功夫,李菊花上身穿了件花花绿绿的圆领衫,下面穿了条正好过膝的纱罩裙,拎了一篮子脏衣服,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蹲在距离他有一米的地方,目不斜视地搓洗衣裳。
马倌以往跟女人讲话也不会绕来绕去兜圈子,既然对李菊花动了心思,讲话就不能直来直去,万一把她吓跑了就没有下集。他绞尽脑汁最终还是没想出令自己满意的搭讪话头,站立起来点上根香烟,无意中朝她斜视了一眼,山村里的小女佬没有戴胸罩的习惯,平时在家里,光溜溜的身体外面罩件圆领汗衫,李菊花低垂头只顾洗衣裳,宽松的圆领跟着低垂,象是圆领汗衫上在开了扇窗,从马倌站的角度一眼望去,白乎乎的胸脯奶子和枣红色奶头尽收眼底。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自以为找到了搭讪话头,上前用手指轻轻戳了下李菊花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圆领衫领口裁剪的太大了,里面的东西看的一清两楚。
李菊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面色羞红到了颈脖,语无伦次的说道;里面有什么东西,里面的东西有什么好看,你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你们城里人真坏。
我要坏人就不提醒你,趁机多看看了。
李菊花觉得他的讲话有道理,稍微放松下神情;在你们城里人眼里,这些东西早就不稀奇了。
我现在不算城里人啦,刚才看见你的奶子特别稀奇,心慌的喘不过气了。
你不要夸张了,当心又喘不过气。李菊花脸上又泛起一片羞红。
你让我摸一把,保证气又喘过来了。马倌故意挑逗,想看看她的反应。
城里人就会勾引女人,耍流氓。李菊花把圆领衫往后一拽,领口勒到下巴处,又蹲下去接着搓洗衣服。
不多讲了,唉,你是把好心人当流氓。马倌长叹一声,作出受了冤屈的样子,俯身去拿码头石阶上的衣裳。
你衣裳冼干净了没有。李菊花问道。
不洗了。
李菊花一把夺过他手里湿漉漉的衣裳,稀哩哗啦的搓洗了一番;我拿你当流氓看就不会替你洗衣裳了。
马倌心里一阵暗喜;下次一定要让你见识见识我这个真流氓。
礼拜六下午,马倌请假回了趟常武,特意去百货大楼买了两双白银丝袜和缝着一圈花边的胸罩,礼拜天的黃昏前赶回了茅山的知青点,和几个要好的知青喝酒喝到了半夜才上床睡觉。第二天没出工,掐算好李菊花去河边洗涮的时间,拎了件脏衣服,找了张报纸包好丝袜胸罩,荡到河边,看见李菊花己蹲在码头上洗涮了,他走上前在她身旁蹲了下来;我是昨天回了趟家。
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城,去的最远地方就是山下的镇上。
下次回家我带你去城里玩,去动物园看老虎狮子。
你们城里人就会骗人,我以前认识一个无线电点上的知青,看见我就说带我进城去玩,现在回娘家,看见就象贼一样躲着我。
他肯定对你做了亏心事,我跟他不一样,说到一定做到,你要敢的话,我们说走就走,我现在就带你去城里玩。马倌连拍两下胸脯;你信不信。
我信,当然信。李菊花一把夺下他手里的衣服。
马倌等她搓洗好了衣服,才从裤袋里掏出纸包,神秘兮兮地说;我在城里百货大楼替你买了样东西。
什么东西,贵吗。
别管贵不贵,我特意买了送给你的,什么东西你猜啊。马倌故意把纸包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吃的用的穿的还是玩的。
猜。
猜不出。
穿的。
猜不出。
马倌解开纸包,抽出两双袜子,李菊花迫不及待地抓在手里,如获至宝地研究起来;这是什么料子,又薄又滑爽象丝绸。
这是最先进的丝料,国家级产品。马倌信口开河地说道。
还有一样是什么东西。李菊花贪婪地盯上了他手上的纸包。
这个出口转內销的高档货,我要找个没人地方亲手替你穿上看看效果。马倌坏笑着说。
李菊花问;要找个没人地方穿,那肯定是短裤。
不是。去后面的树林里,我给你穿上了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你们城里人就会玩,在树林里万一给人看见都不好,还是去我家吧,我先回去开了后门,你稍晚从后门进来。
马倌跟在她屁股后面,保持着十米距离,想到报复计划即将成功实施,既激动又兴奋,看好着她进了家门,三步并作两步,绕到房子后面,猫着腰钻进门洞,随手关上后门,把纸包往台上一放,双手撩起圆领衫;我要亲手替你穿上。
李菊花似乎早就窥破马倌的心思,自己也心猿意马,听话顺从地朝上伸直双手,他不费力气地脱掉穿在身上的圆领衫,露出了白乎乎的乳房,光滑的腹部,丰腴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面色也渐渐红润,嘴里还不住嚅嚅;你们城里人就是坏,你们城里人就是会骗人。马倌一只手握住她的奶子,另一只手伸进裙子,摸到了毛茸茸的耻部;你不就是喜欢城里人来骗你吗。
李菊花早己按捺不住,在他的抚摸下摆动身体,哼哼唧唧了起来,神态也变得娇媚动人。马倌双手抱起她的屁股,放到床上,她几乎未作如何抵拒,只顾着哼哼唧唧,胸部不停的起伏。只是在马倌进入她身体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啊啊叫声。
李菊花没叫上几声,马倌便缴枪了。
这么快就射啦,真没劲。李菊花一脸沮丧;还没我家那个会计弄的时间长。
我城里小伙子那玩得过山里的小老佬。马倌想起在知青点上流传的故事;把山里小媳妇们弄上床后,个个象下山的饿煞虎,弄一夜,瘫三天,太阳不爬上竹头起不了床。
李菊花起床后说;你别去食堂吃饭了,我在家烧几个好菜给你吃吃。
你家那个小会计不回来吃饭吗?
他在山下的大队食堂里吃。
李菊花忙碌到中午,烧了四,五样菜;竹笋炒鸡蛋,红烧鱼,蒸咸肉和蔬菜。问他想喝酒吗,马倌说;有酒就喝。李菊花从碗橱里拿出瓶用山货浸泡的药酒,给他倒了半碗,给自己倒了小半碗。马倌后来觉得大功告成,借着酒意实话实说了句;你不要待我这样好,我日你是为了报复你家会计。
李菊花没听出话里的意思,回了句;你讲话不要那么深奥,我整天就在山里转,多见树木少见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日就日,你情我愿跟报复搭什么界,我敬你一口,谢谢你送的胸罩袜子。
不用谢,只要我以后还能来找你玩。
那你也答应带我去城里玩。
酒足饭饱,马倌抹抹嘴起身想回知青宿舍睡觉,却被李菊花拉回到床上;我想要。
马倌头一次碰到主动拉着男人说要的女人,嘴上说着你比男人还骚啊,但心里已经喜欢上直接而不扭怩作态的李菊花。十月一日囯庆节放假两天,马倌真带上她回常武城里玩了两天,晚上就在自己家里,跟娘老子讲李菊花是他的对象,两个大人一听插队乡下的居然也有了对象,当然满心欢喜,笑的嘴也快合不拢了。
插队知青轧姘头勾搭上当地的大姑娘有夫之妇本不是稀奇的事,常常是枯燥乏味的知青生活茶余酒后的谈资笑料。但这种事一般还是在地下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中发展进进,害怕一旦背上个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处分,无疑给自己前途判了死刑。马倌和李菊花烦不了这些事,一年四季,两个人只要一碰头立马就象发情期里的野狗,胆大妄为到了好象眼睛一闭,这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是活人,家里家外树林河边门前屋后,不管夜里白天,裤子一脱,便吭哧吭哧媾合在一起了。这种场景被知青与村上人撞见了,有好事者便去向林会计通风报信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林会计终于在自家床上抓了个现行,这对奸夫淫妇骑马擦枪玩的正在兴头上,他扛了根锄头柄一脚踹开房门,看见骑在老婆身上是马倌,他正怒不可遏地逼视着自己,好象在责怪坏了他的好事,当场就蔫了认怂,把羞辱和愤怒的唾液咽进肚子里,转身出了房房间。
林会计羞辱和愤怒最终发泄在老婆李菊花身上,马倌前脚出门,他后脚扛了锄头柄冲进房间,喝令把她脱光刚穿上身的衣裤,将她的两脚两手绑在床框上,然后往嘴里和下体各塞进一根胡萝卜,房门一锁,一个人下山去找朋友喝酒,喝了个烂醉如泥,被朋友架到会计室,两张办公桌拼了张临时床,就在上面睡了一夜。
马倌第二天下午偷偷摸摸的去了李菊花家,见门窗紧闭,转到后窗下,双手撑上窗台,看见了精赤着身体被绑在床上的李菊花,赶紧撬开门,冲到房间里从嘴里和下体里拔出胡萝卜,然后松绑,心痛地看着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几近奄奄一息的李菊花,顿时怒火中生,上去抱住她安慰了几句,说你为我受苦,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之类的话,两个人环抱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各表诉了一会衷情,马倌便回了知青点,重新策划报复警吿林会计的计划。
马倌选了个阴天,傍晚前埋伏在离村口有半里地的斜坡路旁,这条路林会计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当他拎了只人革包经过眼前时,悄悄地跟上去,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枕头套突然套住他的脑袋,紧接着当头一棍,直接打的是晕头转向。一顿乱棍把林会计打的喊爹喊娘,差点屎尿全都拉在裤裆里,然后一脚把他踹进路旁树林里,撒腿跑到知青点宿舍里打牌。
林会计是瞎子吃馄饨,心里有数,肯定是遭了马倌的暗算,但又拿不出证据,只得自认倒霉;这个女人是祸水。没过两天,背了被褥铺盖住到大队宿舍里去了。林会计是村上读书最多的高中毕业生,长了张白白净净的书生脸,不论走到那都有人巴结拍马屁,月底考核到多记上两笔工分。当他一个人住进大队宿舍,就有闲言闲语传到李菊花的耳朵里,说大队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插队女知青,一到傍晚转马灯似的进出他的宿舍,从房间里传出的全是吭哧吭哧,哼哼唧唧的声响。李菊花听了愤愤地回了句;我就巴望着有一天死在寡妇的肚皮上,我去给他收尸。
两个人寻欢作乐又含垢忍辱的分居,一直延续到了插队知青全部返城。林会计礼拜六偶尔回家睡一觉,有一天,李菊花突然跟他讲自已怀孕了,结婚四,五年,老婆一直没怀上孩子,不仅村里人,半人家族的人都在暗地里怀疑他是个没用的男人,卵里射出来的精液只能当猪油拌饭,这个特大喜讯让他不计前嫌,卷起被褥铺盖,搬回家和老婆过起床上亲热床下掼碗的家庭生活。 自从李菊花给他生下大胖儿子,林会计眼里的太阻,真他妈毎天都是新的。

马倌一听马猴子讲有人去派出所投案自首,第一反应是;逃,逃到茅山里去,他自信李菊花是唯一最可靠最安全的人选,山里人封闭落后,随便找个借口,再给些钱叫她帮忙找个落脚点避避风头,应该没有问题。两个人当即骑上自行车去了茅山,天亮前骑到到了山脚下的竹编厂门口,把自行车停在门卫室旁的车栅里,步行爬山到了仙姑村口,天空才泛出鱼肚白,两个人躺在水库旁,迷糊糊地睡上一觉,醒过来见太阳爬上了山头,鬼头鬼地脑摸进村里,马倌指给马猴子看了李菊花的房子,说;看见他家里千万别提我的名字,跟她讲我是特意来看她的。
时隔三年多,马倌又蹲到当年的塘河码头上,一边感慨一边等着李菊花。一支烟的功夫,她跟在马猴子后面屁颠屁颠出了家门,见了灰头土脑的马倌,又惊又喜,猛地朝他胸脯捶了一拳;人家说城里人都是拔卵无情不认人的骗子,没想到你有点良心,没把我扔到卵旁边,还记得来看看我。
马倌说;你现在说话比我还撒野,我是一直把你记在心里的。
李菊花嘴一撅,拍拍小腹;我现在又不是大姑娘,这里都生过孩子了,嘴上撒野还有什么稀奇,走,先去我家喝杯茶。
林会计不在家?
不在,他高升了,调到乡里去做会计了。
儿子呐。
他家三房隔一子,这个心肝宝贝肉疙瘩一断奶就被爷爷奶奶抱去带了。
在家坐定后,李菊花围着锅台忙开了,马猴子连问了两遍;我们就躲在她家吗。马倌若有所思的回了句;怎么可能呐。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李菊花说;家里没酒,我去对面人家去借一瓶。马倌一把拉住她;不喝酒,吃完饭有事跟你商量。他在心里己经编了个借口,等饭一吃完,李菊花把碗筷台子收拾干净,重新坐下,他一本正经说道;回城台跟着叔叔跑供销,发了点小财,前一阵听人讲茅山这里正在推广承包制,包干到户,我叔叔想来承包一个山头,他找了乡里领导,正在实地考察,我没陪着一起去全是因为想来看看你。
李菊花真被他一派胡言说感动了,哽咽着连说了几句;你是真好。
马倌继续说道;我叔叔在山里考察的这段时间,我就住在这里,你帮我们找个睡觉地方,付些钱也无所谓,最好不住在村里,因为被人看见了不好,主要是对你不利,风言风语传到会计耳朵里,又要弄的家庭不和睦。
李菊花连说了两个地方,都被马倌否定,最后才想到山顶上破破落落的茅山道观;道观后面有一排平房没人住,窗户上结满了蛛丝网,里面住了四,五个道士个个吃饭不问事。我舅公在道观食堂里上班,一天管烧两顿饭,你也觉得可以的话,我现在就上山里他商量。
茅山道观我也熟悉,那个王道长以前常来知青点教我们打坐练气功,走,现在就上山,不过你切记,对天王老子也不能讲我们来过这里。他又补充一句;这是我叔叔特意关照的。
爬到山顶上的道观门口,整整花了一个多小时。布满缝隙的道观大门紧闭,空地上落满了枯叶,八寸高的楝木门槛上趴着一只晒太阳的花猫,听到人的声音立即竖起耳朵,睁圆眼睛,警觉地注视这几个不速之客。李菊花说;我舅公喂养的野猫。马倌说;知青一撤走,它们就活跃了,不然的话还没发育就化作肥料了。
马猴子要上前敲门,李菊花说;我鼻公耳朵不好,你把大门敲出个大洞也听不见,我平时都是从旁边坍塌的围墙豁口进出。
绕到道观一侧,斑斑驳驳的围墙,墙脚边堆着剥落下的黄色墙皮,彺里走了二,三十米,有扇侧门,门洞连着的一片围墙,象是被大风刮倒了一片,从豁口走进道观,杂草丛生,一看上去破败不堪的荒芜景象。李菊花让他们原地待命,她去找到舅公,对着他耳朵又喊又叫又用手不住比划,老头子听了个似懂非懂;住在道观里承包山头。
舅公替他们找了间比较象样的房间;这个鬼道士一年前背了自己炼的丹药,下山跑码头摆地摊,有人说他发财讨了老婆,有人看见他被人打断了腿,在长途汽车站里做叫花子讨饭吃,你们稍许收拾一下,遮风挡雨住住人是没问题的。
舅公在道观里负责五,六个人吃饭喝水,附带着做些杂务,太阳没落山前回家,食堂里只供粗茶淡饭;庙破庙小规矩还是要讲,你们开荤吃肉喝酒,只能让菊花在家里烧好了,送到后门口,吃喝完了别忘抹抹嘴洗洗手,这些事对我说来是遮遮活人眼,既然要遮就要遮的过去。
马倌不住地点头;我懂我懂。随后摸出一百块钱塞给李菊花说;我可不吃素,一天不吃荤头晕眼花,这钱是给你和舅公的,方便时行行好开个小灶。李菊花捏着钱,惊讶地张大了嘴;那来这么多事,你真的发大财啦。
一切按排妥当,李菊花说;我下山了,明天下午给你们送酒菜。
马倌说;那我们烧柱平安香。两个人在道观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在一座空殿里见到两个穿着老头衫的光头,坐在靠背椅里打瞌睡,听到逼近的脚步声都懒得抬起眼皮望上一眼。马猴子上前吆呼一声;这里那有香卖吗。光头微微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没有,政府要来重新修建道观了。随后又垂下眼帘继续打瞌睡。马猴子双脚并拢跳过八寸高的门槛;听这秃驴讲话口音象是当地农民。马倌回道;财是财命是命,人要倒霉烧三天三夜香也沒屁用,天王老子也保佑不了你,回房间饭睡觉。
第两天的下午,李菊花带了一篮子酒菜,直接拎进了房间,马猴子逐一打开饭盒;啧啧,真香啊,美中不足就是酒少带了两瓶。
非常时期,条件不要太高,有吃有喝就算不错了。
李山菊说;两瓶烧酒还不够喝一顿,你要往死里喝吗。
马倌故意问;你舅公说荤菜只能坐到大门外面去吃。
李菊花说;说归说,做归做,不理他那一套。
床当饭桌,李菊花又从隔壁空房里找来一条破席子铺在床上,三个人盘腿而坐便喝开了,马倌说;我们久别重逢,你也陪着喝一杯。马猴子一旁多嘴道;应该说小别胜新婚。马倌眼睛瞄着李菊花,嘴上说道;你不懂就不要装懂了,那句话说的是上了床的事。李菊花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想说啥直接讲,你们城里小伙子不怕难为情,我这个山里女佬也是说得出做得出。
太阳落到对面山头时,他们己经喝掉了一瓶六十二度的糟烧酒,李菊花起身收拾饭盒;我要下山了,到了晚上,山上的狼啊野猪都跑出来找食了。
那你索性别下山,我们来个小别胜新婚。马倌淫笑着说,朝马猴子呶呶嘴,意示他出去。
马猴子看懂了他的暗示;我去山上看看落日吹吹风了。他
马猴子刚走出门,马倌上前一脚将门哐地关上,他转身把李菊花压在墙上,一只手伸进她衣服里,放肆地抓捏着丰满柔软的乳房可是越是狂野,另一只手拉掉裤带,手忙脚乱地扒下了她的裤子。李菊花不反抗也不配合,嘴里含含糊糊地发出听不懂的声音,马倌嘴里含含糊糊地敷衍应允,但全然不当一回事。我行我素地剥光她的衣裳,抱到了床上;新婚新婚,看我怎么收拾你。
趁着马倌剥自己身上的间歇,李菊花突然坐了起来,正色道;我先警吿你,要是把我性致惹火了,你这种小伙子吃不消的,我不是当年的小媳妇,是小女佬了。你没听说过这么句话啊,山里女佬两张嘴,吃到色鬼喊救命。
你家会计能吃的消我肯定也吃的消。
你怎么知道我就只有会计一个男人,没有其他男人。
我也有朋友在啊。
你舍得让朋友上我。
出来是寻开心的,有什么舍不得舍得。你呐活着做做好人行行好事,死了也是烧烧烂烂掉的。
那你怎么不叫你娘做做好人行行好事。
马倌听了这话,立即板起脸,手指着她鼻尖,满脸怒色地说道;给你个警告,骂我打我都不关事,但不能把我娘寻开心。
李菊花也意识到话说过头了,躺到床上扭动身躯,作出意乱情迷的腔调 ;就许城里人耍流氓,我讲个笑话你就当真,没看见你自己刚才发火的样子,恨不得上来卡死我了,好了不说了,上来骑马擦枪。
换了是别人当着我面这么讲,我真会这么做。马倌趴上了她的身体,积蓄在身体里的欲望,焦躁和惶恐,通过迷狂的交媾找到了渲泻的出口。
马猴子坐在道观门外的山头上抽掉了半盒烟,看着太阳缓缓地落山,月亮升起,阴凉的山风吹动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月色下一片黑黢黢的山野,弥漫着湿漉漉的夜雾,眼前不时闪现马倌和李菊花肉博的画面,一阵山风吹来,他禁不住哆嗦了两下;妈的,他在床上骑马擦枪焐奶奶,老子在外面喝西北风。马猴子憋了半肚子怨气,沿着围墙走到豁口处,正好碰见马倌挽着李菊花臂弯出来,他招呼了一声先回到房间,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瞌睡,马倌才从外面进来;你十八里相送把她送到家门口啰。马猴子用讥诮的口吻说道。
送到半路上,被她逮到竹林里去放了一枪,山里的小女佬名不虚传,有句成语叫欲壑难填就是形容这种女人,点火容易灭火难。
妈的,嘴上讲的好听,朋友要同舟共济共患难,这种灭火享乐的事就不能同共了。我现在的卵和和尚一样成了摆设。马猴子话里怨气;你们在道观里乱搞男女关系不怕有报应啊。
她说山里和尚道士那个不到山下去偷腥吃肉。马倌续点了一根蜡烛;她答应后天来山上陪我住两天,我来做她的思想工作,一道帮你擦擦。
如果不肯呐。
铁人王进喜教导我们;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在这黑灯瞎火的道观里,我们两个人还搞定不了一个小女佬,只怕是我们两个人一起上也浇灭不了比骚火。
我们都是饥不择食,要是在市里,这种生过小孩的乡下女佬倒贴给我钱也不要擦。
物以稀为贵,落到别人屋檐下那能不低头,就迁就着点吧。马倌嘭地关上了房门。
就是哇,两个城里小伙子伺候乡下女佬,她应该感到无上光荣无比幸福。毛猴子仰天叹了口气;我问你句正事,如果我们被老派逮进去了,会坐几年牢,你心里现在怕不怕。
马倌本想责怪他一句;都是你瞎起哄,闹出了这场约战。转尔一想,现在再去讲这种毫无意义的气话,已经没必要了;怕有什么用呐,如果我说怕,老派就不来抓人,我就怕。我说怕了,老派还是要来抓人,我还怕个屁。我恨不得跟山佬借两把火药枪,给他们一人一枪。
我问你为了这件事,我们会坐几年牢。
你三年,我五年。马倌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睡吧睡吧,我困了,明天记得去空房间里找块铺板,她真要来山上住两天,这床太小了。
李菊花这次上山拎了两篮子酒菜香烟,马倌又摸出了伍拾块钱,她也不客气地收下,然后去食堂跟舅公打个招呼,他蹲在地上洗着木盆里的青菜,随口问了句;是来看你朋友吧。李山菊嗯了一声,他侧头瞥了眼,自言自语道;夜走山路手不离棍。李山菊嗯了声;舅公,他们真是好朋友。舅公听了不吱声,继续洗着朩盆里的青菜。她径直去库房挑了二条散发浓浓霉味的薄被上,晾晒到了太阳底下;晚上山里凉。
晚饭很丰盛,有鱼有肉有酒,马倌给李菊花倒了满满一杯烧酒;今晚不下山,可以放开量喝了吧。李菊花笑道;我要是放开量喝,再来几个加起来喝,也不是我对手。毛猴子不服气地问道;你一顿能喝多少。李菊花习惯性地嘴一撅;五瓶垫底。毛猴子听了咋咋舌头;吹牛吧。李菊花在他面前放了一瓶,自己面前放两瓶;我三杯一瓶先干为敬,然后你跟进半瓶。
马倌早有耳闻,有个会喝酒的山里女佬,喝趴一个宿舍的知青;你记住永远不要跟女人斗酒,慢慢喝。
喝倒不如吓倒。李菊花得意的哈哈一笑。
三个人最后只喝掉了两瓶烧酒。马猴子先抱了条暖烘烘的被子,睡到一旁的铺板上;我困了。马倌趁着李菊花跑出去撒尿的机会,关照他;你不能真的睡着了,一切行动听指挥。
马倌吹灭了蜡烛,望了一会窗外的月亮;山上的月亮真好看。
李菊花说;你天天看就不会觉得好看了。
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话中有话啊。马倌把她拉到了床上。
你脱你的,我不要你帮我脱裤子。李菊花挡开他的手。
两具赤条条的身体上盖上了条薄被子,两个人说了一会肉麻的悄悄话,马倌一个翻身,被子从身上滑到了地下,李菊花说;去捡。马倌说;不用捡了,我要骑马擦枪了。李菊花说;当了你朋友面不怕难为情啊。马倌一步一步地诱引;你自己讲你是山里小女佬,面皮早就厚过城里小伙子。
马倌骑在她身上摩擦了不到十分钟,缴出子弹了。李菊花又是嘴一撅,沮丧地埋怨道;你再坚持一分钟都不行呀,毎次都是高潮快要来了,你不行了,没劲。
马倌哄骗了几句,话头一转;我要屙屎了。拾起地上的被子裹在身上,借着跟马猴子要香烟火柴的机会,吩咐道;赶紧上,这女佬正在发骚。他出门时回头了眼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李菊花,皎洁的月光下,丰满又闪烁鱼鳞光的身体,让他联想起当年发生在知青点的一件事,一个女知青被当地人强奸后又扔进水库里活活淹死。那天晚上,月亮也是这大的又大又圆,月光也是这么的荡人心弦,知青们齐心协力地把尸体从水库里打捞上来,抬放在坝上。
马倌忽然觉得李菊花这时的身体和那具尸体,从体形到色泽非常的相象。
马倌身上裹了层薄被坐在阴冷的山风里,脑子里想着马猴子刚才提的问题,越想越感到心里汹涌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他怕坐牢,他更怕的是天注定,他以为已经发生的及正在面对的后果都是天注定的,他以为这是命运故意跟自己作对。
马猴子轻手轻脚的坐到了他身旁,伸手要了支烟;怎么样。马倌心不在焉的问了句。岳,
女人还不都这样,没曰之前劲头十足,日完了就觉得没劲,象发了场神经病。
我是问你上床她没有挣扎反抗吧。
我看她早就是求之不得,后来是她主动骑到我身上来日我了。
我意思是现在非但不能得罪她,还要千方百计讨好她,我们暂时还回不了常武,我想过几天让她去趟常武,找朋友打听下消息。
李菊花说是只在山上住两天,后来又被他们劝留住了一天。决定下山的这天早上,她正准备穿衣起床,马猴子又爬上床,把睡了正香的马倌赶到铺板上,两个人吭哧吭哧地玩了个把小时,李菊花哼哼唧唧地轮到她开始说吃不消了,下地后象螃蟹一样慢慢地爬行。她把两个人换下的脏衣服洗了,晾晒在空房间里,屋里屋外收拾干净,然后想去食堂里找舅公打个招呼,刚走出过道,看见大殿前有五,六个陌生人围住了舅公,好象在跟他打听什么情况。她大声地喊了声;舅公。正想上去问个究竟,五,六个陌生人转身向自己快步走来。她隐约感觉到情况不妙,回头往房间里跑,正好碰上马猴子去井台打水洗脸,她大声问了句;来了好几个陌生人,你去看看是不是马倌的叔叔。话音刚落,来不及马猴子有所反应,便衣一哄而上,把他俩双手扭到背后,咔嚓戴上手铐。又有两个人冲进房间,摁住躺在床上的马倌;你是马骏吧。没等他回应,一付铮亮的手铐上他的手腕;我是常武刑警队的,带走。
李菊花蓦地明白,马倌是逃犯,他在城里犯了罪,躲到她这里来避风头,之前说的全是谎话。
便衣刑警把他们押到山脚下的面包车里,己是中午,三个人分开摁在车座下面,李菊花扛不住一路上的颠簸,脸色煞白,又呕又吐,开口跟便衣要口水喝,结果水没要到,还挨了个大耳光,她顿时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哭啼啼地哭到了青果巷里的市公安局刑警队地下审讯室门口,三个人朝墙并立时,马倌悄声问了句;猴子,你肯定跟谁讲了我们要躲到茅山去。
没有。
人都被抓了,再赖也没意思了。
我出门前就跟弟弟毛猴子讲了,我本想带他一起走的,他说自己没事,不肯和我们一起跑来。马猴子承认是他走漏了消息。
他肯定也抓进来了。马倌转过头招呼了几声李菊花,她只当没听见,只顾着自己抽泣,便衣来带她进审讯室时,突然声嘶力竭地骂了句;城里人都是狗日的,害人精,没有一个好东西。
去你妈的,骚货。马倌本来一肚子懊悔怨气,听见她在骂自己,翻脸不认人地回骂了一句。
马倌早就听说刑警队的地下审讯室如何如何的残暴可怖,和重庆渣滓洞有的一拼;不残也要蜕层皮。他每走下一级台阶,都觉得心惊胆颤,阴森森的凉气侵入骨髓,汗毛根根竖起。
负责审讯的是刑警队长季法大,第一轮突击审讯只花了半个多小时;我没时间陪你挤牙膏,不要装聋作哑自找苦吃,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赶到茅山去抓你吗?
马倌装糊涂;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最近干过违法犯罪的事吗。
没有啊,有时在家门口打牌赌赌小钱。
记录员一旁吼了句;你以为我们发神经,出动这么多刑警赶到茅山去抓一个赌赌小钱的人,给你一个提醒,行凶斗殴。
季法大拍了下台子;7月29日下午你人在那里。
马倌装出苦思冥想苦的样子;我有点忘了,好象在新丰浴室汰浴。
季法大;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参与了没有7月29日下午,发生在大光明路上的群殴事件。
马倌听到事件两个字,两眼一抹黑,承不承认都走不出去了,不如先死杠了再说;我没有参与,我那天正好经过大光明路,是看见有群人在打架。
季法大;不跟你废话了,留点精力去审别人了,你知道你所讲的话都要负法律责任,若没有隐瞒事实,不老实交待都会加重你的罪行。
这句话马倌以前从警察口里听过无数遍,今天心里却打了个格噔,声音明显放低;知道,我当然知道。
季法大起身走到审讯室门口,跟值班刑警说了句;这个人脑子有病,拎不清,别人全把事实交待了一清二楚,他象个痴鬼一样死扛,要给他醒醒脑。
季法大的这番话,马倌一字不漏的听见了,感觉这些话是故意绕了弯,讲给他听的,马倌明知有诈唬的成份,心里还是打了个寒噤。
值班刑警进来二话没说,解开马倌手腕上的手铐,串进固定在水泥墙里的铁环上,铐成了一个大字的形状。这个高度似乎也是为他设计,踮起脚尖,刚好够到铁环高度,双腿略有松懈,撑持不了五分钟,手腕及至筋肉会有种撕裂般的疼痛。吊铐了十来分钟,身上的衬衫被一身连接一身虚汗的浸透,脚底下的汗渍悄悄地蔓延。值班刑警的任务是按时变换手铐的铐法,一会反铐,一会吊铐,两只手渐渐的麻木失去了知觉,地下室暗无天日,人也没了时辰概念,只记得昨夜到现在没吃一粒饭没喝一滴水, 支撑他紧咬牙关死扛的理由只有一个;坦白从严,抗拒回家过年。
队长季法大去了另一个审讯室,开始审讯马猴子,他把之前提问马倌的问题照搬过来,用来审问马猴子,他放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相,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钻着空子回答问题;7月29日下午我要是去了大光明路,你们现在可以拉我出去枪毙,我是真的没去大光明路,求你们别冤枉好了。
第二天,季法大一上班就去审讯室,把马倌和马猴子审了一遍,他们的口供对整个案件仍然没有新的进展,他明白审讯必须快准猛,切忌打疲劳战,要尽快找到突破口,打垮心理防线,从他们口中挖出有利线索。季法大急需想要掌握的是这次群殴的起源与对方参与人员名单,他最后想到了李菊花,试试能从她口中挖到有用的线索。
季法大吩咐专门负责看管审讯室的刑警,去食堂盛了三碗米饭和半盆水,等他们吃喝完毕,带着记录员去了关押李菊花的审讯室,只见她满脸泪痕,披头散发地背靠在墙上,记录员上去给她解铐时,她又呜呜咽咽地为自己辩白;冤枉呀冤枉。
季法大声色俱厉地低吼了一句;冤不冤枉是我们说了算,你包庇藏匿两个重大罪犯就是犯了包庇罪,同样要判刑坐牢的,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如实交待,配合我们工作,将功赎罪,争取宽大处理。
李菊花被季法大的政策宣传完全给镇唬住了,一五一十地把马倌,马猴子从仙菇村到道观这段时间里说过的话和做的事详细地讲述了一遍,主动承认和马倌发生了男女关系。
季法大认真听完了她的讲述,第一反应对手上的案子几乎没有可利用的线索,他走到外面走廊里闷头连抽了几根香烟,脑子里灵光一闪,最终还是找出了蛛丝马迹,他重又坐回审讯室,突然吼道;你住在道观里的三天,跟马猴子发生男女关系,也是在那个房间里吧。
是的。李菊花那经得住这么突如其来的诈唬,季法大的话音刚落,她随即承认了事实。
你知道乱摘男女关系是流氓罪,同样要判刑坐牢。
李菊花闭口不言,脸上瞬息又挂满了泪水。
是你愿意和他们乱摘男女关系还是他们强迫乱摘男女关系。
李菊花还是闭口不言,用手掌拭抹着源源不断地从眼睛里滚出来了泪水。
我提醒你一句,如果是他们强迫你乱摘男女关系,是他们犯了流氓罪,如果是你和他们乱摘男女关系,你们共同犯了流氓罪,你听明白了吗。季法大循循善诱道。
李菊花揣摩出了话里的暗示,一字一顿地说了句;是他们强迫我乱摘男女关系。说完这句,哇地哭出了声。
季法大随即审问了交媾的细节,比如,他们如何剥光你的衣服內裤,有没有帮助他插入你的身体,是谁先強奸你,强奸时间与地点,整个强奸过程中有没有作出主动配合姿势,比如,女上位,等等。李菊花按着强奸的思路一一作了回答。
季法大先把两张审讯笔录仔细看了一遍,在细节上作了几处改动,然后递给李菊花;你仔细看一遍,没有错处就签字。
李菊花接过审讯笔录,一字一句地默读了一遍;没有。
李菊花在记录员的指导下,在笔录下面写上;以上笔录我己看过,准确无误。然后签名,在姓名和修改处摁上鲜红的指纹印。
季法大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收起两张审讯笔录,转身彺外走时,李菊花突然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可以放我走了吗,我要回家带儿子。
季法大表情突然变的冷峻漠然;放你走,哼哼,想的倒美,你的包庇罪不要接受法律审判嘛。
李菊花原以为配合做好强奸囗供,便可以放她回家,听到季法大的回答,一下子彻底崩溃了,刹那间瘫倒在了地上,象羊痫风一样抽搐起来。

季法大手捏着两张审讯笔录,又走进关押马倌的审讯室;这回是人脏俱获,你再抵赖也没用了,而且还要罪加一等。
马倌低垂着头,眼皮朝上翻了一下,心想又来吆五喝六地诈唬了;人脏俱获?我不懂。
轮奸罪你懂不懂。季法大从审讯笔录挑了两段口供,念给马倌听;我不肯和马猴子发生男女关系,马倌就上来摁住我两只手,指挥马猴子剥我的裤子......。
马倌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怒不可遏地叫道;这贱货在瞎说八道。
季法大冷笑了几声;我不认为李菊花在瞎说八道,你们三个人睡在一块乱摘男女关系,可以定为流氓罪吗?李菊花不是自愿和你发生男女关系,可以定为强奸罪吗?你们两个人在李菊花不是自愿的情况下强行和她发生男女关系,可以定为轮奸罪吗.....?
她是自愿的,她在骗你她他妈的全是瞎说八道她想害我们.....马倌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
这种事愿不愿意不是男人说了算。
也不是女人说了算啊,要让事实说了算。
你说了多少事实。季法大反问道。
马倌知道季法大在用李菊花編造的口供逼迫他就范,老实交待9.29事件的事实真相,此刻,他觉得9.29事件跟轮奸罪相比是小事一桩,如果李菊花一口咬定不是主动自愿,他和马猴子确实在同一张床上有和她乱搞的事实,他们是百口莫辩;轮奸肯定不是事实。
那你讲些事实给我听听。季法大这个老刑警,从马倌讲话声音就可以听出来,他的心理防线已经攻溃,到了象挤牙膏一样逼他交待犯罪事实的时候。
马倌心想的是如何避重就轻,蒙混过关;9.29事件,我是没有老实告待。
这件事你不老实告待也没关系,你应该晓得你的朋友都来投案自首,争取从宽处理,你想表现你骨头硬,抗拒到底,尽管表现吧,最终还是你倒霉,罪加一等。我来审问你主要看你认罪态度,告不告待随你的便。季法大玩了招欲擒故纵,不屑地说道。
这事情是大勇挑起的,也是他提出要和我约战。
你说的是那个大勇。
住在马山埠的王大勇。马倌没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入审问的圈套。
冲到市委里砍人的是王大勇那伙人干的。
砍伤的是我的朋友,冲进市委里砍我的朋友当然是王大勇那伙人。马倌理直气壮地说道。
  好了,再跟你核实件事,核实完了吃饭,除了王大勇,那伙人中你还认识谁。
住在化龙巷口的公鸡,他是王大勇的得力干将,还有伙人我叫不出名字,他们都住在浮桥头。马倌以为现在的讲话非但与己无关,还是立功表现。
你确实不知道是谁冲进市委里去砍人的。
不知道,这件事我还是从被砍伤的朋友嘴里听来的。
好吧,你把笔录看一遍,签字,摁指印。记录员把审讯笔录摊放在台上,马倌凑上前草草浏览一遍,摁上手印,然后回到让真正他纠急的事上;我们肯定没有轮奸李菊花,我跟她已经保持了好几年的男女关系,怎么还会去强奸她呐。我
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季法大走门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吩咐身旁的记录员;去联系车,先把他送进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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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回常武喝大姐的喜酒只是矮国诚在场面讲的越狱理由,真正促使他下定决心越狱逃回常武是女友丁小雯一封虽然只有三十来个字的信,但在矮国诚眼里,满纸都是浓浓爱恋思念之情。收到信的当天晚上,他把薄薄的一张信纸象红宝书贴在胸口,拉风箱似的抽泣了一夜,第二天起床头一件事,就是把信封交到许成手里,睁着红肿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三天之內我必须逃回常武看小姊妹,这封信你一定要替我保存好。
你要是死在半路上,我替你把信当纸钱烧了。许成收下信封又是开玩笑又当真话讲;你自己决定拿主意,我不希望最后象老官司说的;比上来,比上去,一世人生被比害。
你放心,我逃回常武也不是纯粹为了小姊妹,我还要去找座山雕算帐。
你回常武就定心地陪陪小姊妹吧,座山雕留给我出去后找他算帐吧。许成知道矮国诚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把他的话只当是逃跑的幌子。
座山雕是钱文武的外号,矮国诚和许成送进少管所,分到一中队时,座山雕是带大班的班长,也不知什么缘故,他们俩怎么坐怎么站,座山雕看着就是不入眼,劳动干活多吃苦头不说,还常常被他暗作弄,辱没面子。有回,他差使矮国诚倒杯水,矮国诚象狗腿子一样跑去倒了杯开水,毕恭毕敬地端到他跟前,特意提醒了句;当心烫。座山雕接过茶杯,也不知喝了没喝,骂了句;你想烫死我啊。当着众人的面,随手将一杯开水浇到矮国诚头上。当时他敢怒不敢言,默默地边抹着头滴滴落的开水边走出了号房,这一刻,他在心里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这天,许成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拆开后一看,是身全新晴纶运动衣裤和解放鞋,他刚想试穿大小合身,座山雕把他拉到一旁,说你也来山上大多半个月,应该懂山上规矩。牢头狱霸一开口,许成被迫无奈地说;你要穿的话我就送给你。座山雕不屑地说;这种运动服我才看不上眼。许成问;你是什么意。座山雕说;先进庙门三日大,你呐用它去换二包香烟,孝敬孝敬我们这些老号头。许成心想这个是明摆着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敲我竹杠吗,号房里全他妈是卵毛没长全的少年犯,也好称老号头了。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又无奈,刚入号的新兵要是正面回绝大班长的提议,那要吃苦头;去跟谁换香烟呐。许成问。
座山雕说;你明天出工就穿这身运动服,到了茶场后脱下来放到收茶叶的箩筐里,收工时你去箩筐拿香烟。
许成言听计顺,按照座山雕的吩咐,第二天穿上新运动服,出工到了茶场,依依不舍地脱下只穿上身半个小时的运动服,叠好后放进茶叶筐,再用报纸盖好。中午收工时,许成跑去掀开箩筐里的报纸,蓝色运动服果然变成两盒南京牌香烟一包火柴,他用绳子把香烟绑在小腿上带进号房,等到吃过晚饭,悄悄地往座山雕裤袋里塞了包烟,他斜乜了一眼说;你的那包烟吶,到了学习班会时间,给号房里的人发一根。许成听从他的吩咐,到了学习班会时间,给号房里毎个人发了一根,剩下的八根烟藏到铺板下面。然后和矮囯诚几个人蹲在号门后面,刚刚点燃香烟,座山雕做了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突然又是拍号门又是大声叫喊;报告报告。值班干警提着棍子手铐噔噔噔跑了过来,声色俱厉的吼问道;报告什么事。座山雕手指着许成几个人;这个新号趁出工机会搞名堂,把香烟带进号房,他们几个人刚才就蹲在这里抽烟。
许成听了当场懵晕,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是畜牲还是鬼啊。他心里明白不要去跟干警解释,解释就是顶撞,解释就是狡辩,解释就是不服从改造的表现,干警也不会你的解释,因为牢头狱霸班组长本来就是他们养的土狗;香烟火柴是我带进来的,也是我给他们抽的。他索性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
许成,矮国诚和另外几个抽烟的人喊出了号房,一顿棍打鞭抽后放回了号房,干警先给许成先上了付土銬。所谓土铐,是用铅笔粗细的铁条弯成圆环,结口处钻了两个孔,圆环箍上手腕,用铁插销插入结口处的圆孔,然后在铁插销下端上锁,两只手腕如同焊接一样死死固定在了一起,反铐不出一个小时,胳膊会有感受到撕裂般疼痛,直至失去知觉或残废。许成任由干警怎么折腾逼问,始终一口咬定;香烟是从收工路上捡到的。他知道即使供出座山雕,座山雕矢口否认,自己又拿不出证据证明座山雕是幕后操纵者,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干警使出更狠的招式,拿根细麻绳窜进圆环,两头打了个结后抓在手里,讯问一句,将绳子往上一提,许成实在忍不住疼痛了便哇哇叫上几声,但口供始终保持一致;香烟是从收工路上捡到的。干警见逼不出新口供拿他没有办法,索性送他进了禁闭室。
蜷在禁闭室里的七天七夜,许成琢磨出了一个道理;人,是最坏的动物。
许成从禁闭室出来后直接调离了一中队,他去号房拿衣物时,留给座山雕了一句话;你个畜牲给我好好活着,秋后找你算帐。
许成在少管所近两年时间里,调换了四,五个中队,每到一个新中队,他就拉帮结派搞动乱,混水摸鱼夺权位,领导才能渐见端倪,按他的说法;与阶级敌人斗,其乐无穷。六月份,他又从三中队调到矮国诚所在的四中队,进中队头一天,中队指导员找他谈话;到了四中队,只要不给我搞事添麻烦,带好大班,三个后批假给你回家探亲。
许成一听可以回家探亲,满口应承。


座山雕释放回常武好几个月了, 矮国诚了解到他是戚区人,便没有其他信息。他和陆建强特意去了两趟戚区,找当地朋友打听座山雕的住址和活动区域,他们听说过这么一个人,住在戚机厂宿舍,他们随后又赶去戚机厂宿舍,终究一无所获。
这天下午,矮国诚和丁小雯去看电影,在常武剧院门口碰见几个一起在少管所里蹲过的难兄难弟,东拉西扯了几句,便向他们打听座山雕的消息。有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仇怨,随口说道;他现在东门水门桥一带玩,平时下午不在水门桥茶馆店就在水门桥浴室。
矮国诚听到这个消息,兴奋的跳起来喊着;乌拉乌拉。好象遂了个多年的心愿,退了电影票,拉上丁小雯去了南园,最后在夏琦华表哥家找到了陆建强,他赤着膊躺在门囗的竹床上呼呼大睡,夏琦华阻止道;你不要去喊醒他,中午和秤砣几个人,又作又闹了一,二个小时,好不容易才骗他睡着。矮国诚说;我有急事要跟他商量。夏琦华说;他喝的人都不认识了,还能商量事情?等他睡醒了再说。
陆建强一觉睡到半夜十二点才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矮国诚几个人坐在路灯下打牌,嘴对着自来水龙头,灌下半肚子冷水,然后晃了过去,问矮国诚什么时候来的。矮国诚气呼呼地说;我他妈整整等你半天了。说完扔下牌,起身把他拉到一旁,把打听来的消息一讲,两个人一拍即合;明天下午就去找他算帐。
陆建强把夏琦华赶下了台,自己坐下去抢着摸牌,夏琦华一脸不高兴,嘟嘟囔囔地拉上丁小雯先回屋里睡觉,他们一直打到天亮,路灯也熄了,垃圾车收粪车和挑着担子进城卖菜的小商贩,出现在蒙蒙亮的马路上,才一哄而散。陆建强和矮国诚轻手轻脚地回到屋里,没敢扰醒她们,就在水泥地上铺了张席子,一觉睡到中午,夏琦华给他们下了碗挂面,吃完后先赶去西河沿,喊上三,四个人,带上家伙,乘上3路公交车去了水门桥。
在水门桥站下车后,他们先去了水门桥茶馆店。陆建强说认得茶馆店里拎了旧铜壶冲开水的服务员;刘振飞,上过大山的老坤势。矮国城上前敬烟时,看见他的左手臂上纹刺了一条青龙;座山雕今天没来喝茶啊。
刘振飞没理他,别转头去问陆建强;建强,他是你朋友吗。
陆建强嗯了句,回道;他跟座山雕在少管所一个中队的,听说常在水门桥茶馆店,特意来找他玩的。
刘振飞狡黠的目光从几个人脸上一扫而过,呵呵一笑;看你们样子也不象是来人玩啊。
陆建强沉下脸来说道;好讲就讲,不好讲呐不要坏事。
不好讲。刘振飞搂住陆建强的肩膀走出茶馆店,用力抓了下他的肩胛,朝旁边歪歪嘴;走好,不送,有空来喝茶。
陆建强领悟了他的意思,招呼矮国城;走,我们去浴室。
茶馆店往西十来米,就是水门桥浴室,他们一进浴室,直扑雅座,陆建强正要伸手撩开门帘,矮国诚嘘了声;慢。侧耳倾听十数钟;你们听里面的鬼叫鬼喊,百分之百是座山雕的声音。
陆建强用斧头撩开门帘,看见篮球场大小的雅室, 大概躺了近十个精赤着身体的浴客,有两个人面对盘腿而坐,吹牛发大兴,有的人肚子上搭了块毛巾,呼呼大睡,座山雕三个人躺在中间一排的吊扇下面;留一个人守门,其余人冲进去后先别动手,如果有人跳出来,你们再出手,我们给矮国诚一个好好表现的机会。
矮国诚提了开口铁刀首当其冲,座山雕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侧转脸正好看见一把铁尺,对着他的脸直刺而来;报告班长,你还认得出我吗?矮国诚冷笑着问道。
矮国诚,你想做嗲。座山雕惊恐地望着矮国诚,故作镇静地说道;社会上也没有把山上恩怨带到山下来报这种说法哇。
陆建强挥舞手上的斧头,朝其他人吼道;全给我趴着睡。
那几个人大气不敢出,赶紧撅起白乎乎的屁股,面孔朝下。
在山上有老乡弄老乡,白相自己人的说法嘛。矮国诚见座山雕双手撑起身体,试图想坐起来,扬手对准他胸口就是一铁尺,鲜血从三,四寸长的伤口里泉涌而出,瞬息染红裸露着的肚子和身下的浴巾;谁允许你坐起来了,躺下。紧接着手一扬,对准他额骨头又是一铁尺,鲜血又染红了半张脸。
座山雕知道既然被矮国诚捉了死蟹,便难逃此劫,任何辩解求饶也起不了作用,索性直僵僵地躺在浴铺上,不作任何抵挡,嘴里咕噜了一句;今天你老卵,算你狠。
你现在觉得我老卵啦。
今天是你老卵。
听你讲话好象不服气,我就先做初一,等你来做十五。嗲人老卵嫰卵我跟你比一比。矮国诚话一说完,扬手一铁尺,对准他裆部直愣愣地砍了下去,估计这一记砍在座山雕的睾丸上,他发出一声惨烈的怪叫,腾地坐立起来,双手死死捂住命根子。陆建强一把推开矮国诚;轮到我替他报仇了。说完挥起斧头,对准他的脑袋砍了下去,座山雕赶紧往旁一闪,斧头砍在他的肩胛上,等他再次挥起斧头,座山雕一时无措,突然双膝跪在浴铺上,双手死死抱住脑袋,斧头最后砍在了他的手背上,座山雕这下子忍不住剧痛,大声喊叫着救命啊救命,从浴铺滚到地上,又在地上打起滚来。另外两个人还是撅着屁股趴在浴铺上,象尸体一样纹丝不动。听见陆建强说了句;撤吧。听着几个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才敢从浴铺上爬起,拿了一叠热毛巾,边抹擦伤口血迹,边问道;先送你去水门桥医院缝伤口吧。
座山雕哼哼唧唧地点着头;只要不死,老子一定来给你来做十五。

这天中午,常客见二姐回家吃饭,跑去她房间伸手借钱;借我拾块钱,今天是我生日,晚上说好请朋友喝酒。
你都忘了你生日是几月几号。
八月二十六号。
哦。二姐从写字台上紧靠墙放的一排书里抽出《药名辞典》,翻开书,从里面抽出张拾元票面;你每个月工资都花光的,也要学着存钱啦。
不够花,还存什么钱。
二姐给他钱时又吿待一句;下月初单位派我去医院学习,你少出去瞎玩,在家里陪陪娘老子。
常客应了一声,跑出门去弄堂囗杂货店买了两包烟,酒鬼毛大左摇右晃地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买瓶常武白酒,故意乜斜眼睛,围着常客走了一圏,象不认识他似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常客说;我身上西洋景看嘛。
我看看是那路神仙罩着你,别人连个鬼影子看不见,你还是弄堂里直出直进,尚书街上这伙人又差不多都被抓进去了吧,唉,还是老话说的好,天作有雨,人作有祸。估计你也是猢狲扫地面前光,说不准那天也是咔嚓一声。他做了个戴上手铐的动作。
常客总觉得他的有点不对头;你听到什么风声还是拿我寻开心。
我们住在一条弄堂,看着你从小长到大,估计你也身处险境,劝你一句,不要瞎动心思,人也就不会轻举妄动,不动则不伤,懂这话意思吗,劝你最近安稳地象只煨灶猫蹲在家里,不要出去瞎窜。
  弄堂里就你对我最厚道,有话就直说,不要吓我。常客猜想他肯定知道了些内幕消息,缠着不放,费了一通囗舌,酒鬼毛大诡秘地拉上常客;到马路对面去跟你讲,不能让杂货店老板听见,他现在是居委会的治保委员,老派安插在尚书街上的眼线。
两个人走进对面的弄堂,酒鬼毛大抹掉嘴角上的唾沫;这两天浴室里来了好几批刑警,都是来抓建强他们几个人的,特意关照主任,他们这伙一旦在浴室里出现,立刻打电话通知派出所,主任又来关照我们,谁通风报信一同问罪。我看建强平时嘻嘻哈哈憨笃笃的样子,最大本事也就象娄阿鼠到处屙屎撬璧洞,这次去杀人放火啦,都惊动了刑警大队,刚搬到我们弄堂11号院子里的大块头,你知道他谁吗?刑警大队大队长李法大。
我天天上班下班,他们做什么事情我全不知道。常客想到晚上约了陆建强一起过生日,不禁全身一颤。
你不会猜吗。酒鬼毛大说。
不关我的事去猜他干吗,你不会是帮刑警来探我口风吧。常客故意说道。
神经病,不跟你说话了,要是我年轻三,五十岁肯定请你吃耳光,你太小看我了我是给老派当夜壶用的那种人吗?我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吗,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啊,结果是李法大当官发财,我还是在这里喝酒看自行车。我跟主任也这么讲讲好汉强盗要做到面厚心黑,陆建强除了贪玩,讲到赚钞票只会挠头摸耳朵,闯不出大祸, 刑警跟医生一样的货色,瞎诈唬。酒鬼毛大说完拎着酒瓶晃进了浴室。
常客抽着闷烟,一路在想平头把晚上喝酒地方定在怀德菜馆是否安全,万一出了枇漏,被老派一锅端,不恨死也要被冤死了。晃到了史家弄堂口,大毛正好骑车出门,常客问;人员全通知到了吗。大毛说;这个还用问吗,是请我们喝喜酒又不是去下酒锅滚钉板赴汤蹈火,你说对吧。
常客没搭理他的话头,心情沉沉地坐在车后座上,离平头住的老房子大约还有百来米,看见有个穿了件白色短袖衬衫,头上扣了顶军帽衫的人,从房子里急匆匆地走出来,骑车经过大毛身边时,侧过睑似笑非笑地打了个招呼,大毛也回了个微笑,然后自言自语道;那天好象在大光明见过他,是大勇的朋友。
那个人叫胡跃进,确实是大勇的朋友,大勇让他带个口信给平头;大光明路上约战已经定性为民愤极大的7.29恶性流氓斗殴事件,公安局为此专门成立了7.29专案组。
平头皱起眉头问道;真有这么严重。
有,那天有人冲进市委砍人,正巧副市长开车出来给碰上了,随后专门发了个一定要从重处理的批示。大勇老子找了几个以前的战友,他们在公安局当领导,这次沒有一个人敢拍胸脯开后门。马倌那一伙己经抓进去好几个人,对了,吴森林他们昨天晚上也全被抓进去了。
啊,他们怎么会被抓进去。平头咬着嘴唇,心底升起一股绝望和愧疚;是我把他们都给害了。
有好些人都认识他,目前为此我也不知道我们这边有几个人被抓进了,所以大勇叫我给你带个口信,赶紧也出去避避风头。
大勇之前已经叫人送了口信,怎么一下子问题变了严重呐。
上次的口信只是说马倌那边有人去派出所投案自首,他老子昨天找人一打听,才知道问题如此严重。
他人吶,他为什么不亲自出面跟我讲,他人现在躲到那去了,不能一出事就把朋友扔卵旁边了。平头心里冒火了。
他躲在南京亲戚家, 他说老派只要抓不到他,你们暂时没事,因为老派不知道大勇到底喊了谁去开战的。
屁话,吴森林是我喊去的,他也不是被抓进去了。平头吼叫道。
胡跃进双手一摆,做出又冤又无奈的样子;谁知道马倌那边有人认识他呐。
平头朝他眼睛一瞪;老子心情不好,懒得跟你磨嘴皮子,给我带个口信给他,一,备好我们出去避风头的盘缠开销钱,尽快送来。二,跟我见个面。
胡跃进走了之后,平头脑子里一片混沌与惘然,理不出一个明显的头绪,陷在藤椅里的身体一动不动, 脚架在方板凳上,双眼死盯着指缝里的烟头,直到烫了手指,全身猛地一颤。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险境和后果的严重性,喃喃自语地连问几句;下面怎么办,下面怎么办,还是束手无策。吴森林已经抓进去了,只能听天由命,剩下尚书街的三个人,秤砣一旦抓住,无疑要吃大官司,他也是被自己所害的人,大毛若是运气不好,小官司是逃不了的。自己就不考虑了,害了这么几个朋友,坐穿牢底也是罪有应得。他有种幻觉,参与7.29事件的人一个也跑不掉,早己在警察布下的天罗地网里,只是没到收网的时辰。他弹开眼睛,目光转向敞开的后门,三郎正在空地上腾挪劈闪,练功打拳。站在玉兰树下的大姐。目不转睛地盯看着他所出的一招一式。中午喝了两碗大姐送来的元麦糊粥,吃完睡觉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大勇介绍的长波浪女人睡在一个棺材形状的纸盒里,长波浪气喘吁吁一把抓住他硬邦邦的家伙,死揪活揪地往她身体里塞,不管怎么塞象中了邪就是塞不进去。后来的梦更荒唐,纸盒外面有群手拿铅丝麻绳的民兵在捆绑纸盒,说是要把他俩扔进运河里去。平头后来被吓醒了,手伸进裤裆里摸了一手的粘乎乎的液体;他妈的日清日白也跑马。他算了下这个星期跑马三次。换上一条干净短裤,准备再喝一碗元麦糊粥,去跟三郎学打拳头。平头隐隐约约感觉三郎和大姐在谈恋爱,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姐让他去叫三郎过来喝元麦糊粥,平头出去买包烟后重回到门口,听见大姐斥责三郎,他躲在门外偷听了几分钟,大概意思是在责备三郎瞒骗了她,去帮那群狐朋狗友打群架,不负责任等等。
陷入胡思乱想的平头浑然不觉常客和大毛进了家门,心不在焉地问了句;这么早就来啦。
常客说;在家里也没事,早点来找你玩,你跟建强他们约的几点。
六点,怀德菜馆。平头有气无力地回了句。
大毛眼睛往后门外瞄了一眼;你要改口不叫师傅要叫姐夫了吧。
常客从平头面色看出他有心事;你这张夜壶嘴少说几句,我们下河游泳去。
多说又不等于瞎说,他们前天晩上7点半去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我正巧坐在后面一排,亲眼看见他抱着你姐姐打kiss。大毛不善于察言观色,反而说的更来劲了。
游水去,我好久没下河了,你这里有多余的游泳裤吧。常客问。
全是你们掉在这儿的。平头手指着床上一堆衣服,说道。
常客和大毛下河游泳,平头把藤椅搬到河边,坐在椅子里继续想心事,结果越想越乱,仍没理出一点头绪。火烧云染红半边天空的时候,常客才爬上码头,回屋里穿上衣裳,借了大毛的自行车,说要去怀德桥接一个人。大毛嬉皮笑脸地说;肯定是去接小姊妹。常客正色道;目前还是普通朋友,我警告你在饭桌上别拿她开玩笑寻开心,我想跟她一本正经谈恋爱。
你那次不是和小姊妹一本正经谈恋爱,谈到了床上就拉倒,再换一个一本正经谈恋爱。
这次情况不一样。
大毛说;也就是想跟她结婚,以后去你家吃饭先要喊她阿嫂。
差不多吧,饭桌上多讲好话多拍马屁,我奖励你一包好香烟。
常客骑车刚走,陆建强,秤砣和矮国诚后脚到了平头家, 平头神色凝重地喊上秤砣,大毛,说去屋里谈点事。陆建强识趣地和矮国诚坐在河边;我们不要进去影响他们要密谋大事。
跟你们谈件正事。平头尽量让心平气和的口气,掩饰自己六神无主的慌乱;大勇刚才叫人送来了个口信,说大光明路上的约战,被公安局内部定性为恶性流氓斗殴事件。
大毛打断平头的话头;他送这个口信给我们是什么意思。
平头说;吴森林己经逮进去了,大勇叫我们躲到乡下去避阵风头。
大毛嚷起来了;他叫我们去开鞭就去开鞭,叫我们躲到乡下去避阵风头就躲到乡下去避阵风头,他躲在幕后不露面,我们又不是他的佣人。
平头瞄了眼秤砣的脸色,他脸朝着门外,一付似听非听的样子;不要老想着大勇,这件事不是大勇是我叫你们去的,你就当帮我去开鞭,与他不搭界。我以后怎么去跟他讨说法也是我的事。你听清楚了,是你欠你们人情。
你讲话也变的轻飘飘。大毛伸手要了根香烟;到那个乡下去避阵风头,谁给活动经费,没钞票去乡下讨饭还是被野狗追了咬。
秤砣这时转过脸,对着大毛说道;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要拉什么屎,平头已经把话讲明白了,要钞票就直接跟他要,他也没钞票你就逼死他。
平头眼里闪出一丝泪光;这事全怪我连累大家了,我平头只要不死,你们的人情我肯定会还,这几天我想方设法联系上他,不但要钞票还要个说法,开鞭完了就没见到他人影,我也憋了一肚子火,如果找到他,发觉是把我们当枪使,我当场就他个白刀进红刀出。
那又有什么用呐,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大毛嘲讽道。
这事我们又没有怪你什么,那个混社会没有为朋友挨打坐牢,想吃闲饭屙定心屎就不要出门跨门槛。秤砣察觉到平头内心难过的神情,恨不得拉大毛出去给他一顿拳脚;大毛一贯有口无心,就当他在放屁,我反正是虱子多了不痒,闯了一身祸,要坐牢一个也跑不了,比你们多坐两年也没什么不好,等我下山出狱那天,你们都混成一只鼎,就用不着我再去抛头颅洒热血,张口吃吃现成饭。
你也想的太天真美好了,先把眼前牢饭吃安稳了再说吧。大毛矛头又指向秤砣;我现在想想我没打人反而被人打了凭什么要躲到乡下去避风头,秤砣倒是要出去避风头,躲的越远越好,你是标准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你要出风头你发神经冲到市委里面去砍人,结果把大家都拖下水了。
大毛话音未落,左脸颊上已挨了秤砣一记摆拳,大毛握紧拳刚要发作,一眼看见他已经拔出刮刀,哭丧着脸说道;平头,你以后要作证,是秤砣拿我不当朋友,先动手打人的。
平头用身体将两个隔开;大毛是你讲话不厚道太过份了,换了我也要打你。别忘了秤砣是保护你为你报仇才追进市委里去砍人的,你讲话太忘恩负义了。平头愤愤不平的说道;你骨子里是看自己不顺眼,所以老是看别人不顺眼.....。
没等平头把话说完,大毛已经气鼓鼓地走出了屋子。
让他去,人是好人,但那张臭比嘴说话太伤人了,刚才老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了。秤砣收起刮刀;我是有自知之明,这一阵闯的祸太多了,躲过这件躲不过那一件,避不避风头无所谓了,老派手里有那件事的罪证我就承认那件事,我跟建强也是这样讲的,出事了就不要怪比怪卵,老规矩,尚书街人不出卖尚书街人。我倒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
一筹莫展。
什么叫一筹莫展。
猴子抓泡屎,一没捉拿,想不出一点好办法。
我是到处玩了去,你总不能坐在家里束手待擒。秤砣关切地说道。
再说吧,目前的任务是联系上大勇,要一笔盘缠开销,没钱都是空谈,手里有了钱就有好办法,到时我再来找你和大毛。
他们的谈话因为常客的突然出现而中止了;大毛怎么气哼哼的走了。
走了?走到那里了。平头往外走去;我还以为他去向建强诉苦了。
被我从半路上拉了回来。常客说道;要团结,不要分裂,坚持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对吧。
平头开口道;秤砣你也知道他有口无心,到时我们多敬两杯酒,让他消消气。
这天晚上,毛丫头不算在內,六个人在怀德菜馆一共喝掉二瓶常武白酒,一大桶生啤,平头和秤砣又是给大毛敬酒,又是道歉,大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和成就感。常客中规中矩地坐在毛丫头旁边,偶尔插上两句,陆建强在清潭溜冰场见过她一面,毛丫头对他也有印象,两个人没话找话搭说了两句,陆建强说;下次去清潭溜冰场,要是我不在就报我大名,你就是溜冰场上的江青,保证没人敢上来烦你。毛丫头说;头一次去玩就给吓怕了,以后再也不想去了。大毛坏笑着朝常客眨眨眼睛,然后说;那叫常客带你去体育场教你游泳。
毛丫头听了游泳没反应,矮国诚倒嚷了起来;我快两年没跳桥游泳,喝完酒去跳桥。
平头提醒了一句;今晚喝的是常客生日喜酒,我们用最后一杯酒,祝他生日快乐。大家纷纷站起举起酒杯,吼了句;生日快乐。然后一饮而尽。陆建强补充了句;下个月就轮到我生曰了,老地方,原班人马一起喝我的生日喜酒。
矮国诚沮丧地说道;下个月我在山上吃牢饭,出席不了啰。
常客说;你们三个人都是属兔子,63年出生,不管生日过了没过,就合在一起过生日。
秤砣拍手叫好;这个建议好。
晃出怀德菜馆,往右走上十来米就到了怀徳桥上,大毛故意吆呼一句;不跳桥游水的人负责保管衣服。大家把脱下的衣裤放到自行车后座上,常客告待毛丫头;你负责在桥上看好衣服。毛丫头忧心忡忡地问道;你们是不是靠酒壮胆,才敢站在桥上往河里跳吧。常客敷衍了句;当然啰,不靠酒要么发神经才敢跳桥。毛丫头相劝道;还是别跳吧,我都不敢睁开眼看。
你看他们已在桥栏上一排站好,中间的位置都给我留好了。常客穿着田径短裤,最后一个爬上桥栏,平头起哄道;大家鼓鼓掌,让寿星同志先跳,让寿星同志先跳。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过后,常客嘴里怪叫一声,两只手掌紧贴大腿,跳出了个标准的棒冰式,象根竿子扑嗵一声插进河里,引来他们一阵哄笑。陆建强双手举起拍了掌,手臂夹住脑袋,两只脚用力往前一蹬,跳出了个干净利落的俯冲式,窜入运河。其他人前仆后继地扑嗵扑嗵跳入运河,大毛和矮国诚游到码头,便趴在台阶上哇哇哇的呕吐,浓烈的酒味在黑沉沉的河面上蔓延开去。
六个人光膀赤膞坐在滑腻腻的石头台阶上,毛丫头送衣服过来时,和常客说了句悄悄话;太晚了,我要回家了。常客从裤袋摸出香烟;抽完根烟我先走送她回家,明天大清早要起床上班。平头忽然若有所思地感叹了句;还是你幸福,有班上。
秤砣说;上班有屁个幸福。
平头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陆建强说;我不管听懂听不懂,要散一起散,秤砣,你跟我回南园住吗。
秤砣说;我找到新地方住了,比你那里安稳又惬意。
陆建强说;那我就不管你了,有家的归家,没家的归庙。
平头回到屋里脱下湿漉漉的短裤,换上一身干净汗衫短裤,躺在床上也有种坐如针毯的感觉,他预感这次肯定难逃牢狱之灾,而且刑期会超过上一次;要上大山了。心里充满了懊丧与迷惘。眼前不时浮现娘的悲伤神情,娘是平头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最牵挂他的人,他无法想象会带给娘如何的悲伤欲绝,懊丧为时己晩,未来不能自己作主,躲出去避风头也改变了现实,面对别无选择的命运。
平头在屋里踱了十几个来回,香烟一支紧接一支,最终决定去找师傅三郎,听听他有什么好建议。
三郎家独门独户,紧靠前门房间住着娘老子,中问有个明堂,他的房间紧靠着后门。平头先用手轻轻一推,发现后门是虚掩的,没有上锁。他推开一条缝,正好让自己侧身通过,蹑手蹑脚地走到三郎房门前,手指用力顶了一下,这扇门是关上的,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泄漏而出。耳朵贴上门缝,听见邓丽君的靡靡之音里咱夹杂着啪啪的声响,他联想到三郎家那台黑色九五砖型三洋收录机。平头迟疑不决,心里琢磨着啪啪啪的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是敲门还是明天再来找他。考虑了数秒钟,最后决定选择了后者,临走前又贼心不死再次将耳朵贴在门缝,屏气凝神地偷听了数秒钟,在一首歌结束,另一首音乐还没响起的数秒钟的间歇,清晰地听见从女人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而且那声音似曾相识,他的心跳呯呯地突然加速,仿佛亲眼目睹到了房间里正在发生的事,心里五味杂阵。他蹑手蹑脚的原路退回到门外,轻轻掩上后门,转身时忽然看见后窗缝里泻漏出来微弱浑浊的灯光,他想要看个究竟,让事实证明白己的猜想。
窗帘在把后窗遮的密密实实,灯光是从窗户顶端一条半寸多宽的缝隙流泻出来的,平头把周围环境观察了一遍,一溜小跑去老屋里搬来一架木梯,架靠在窗框旁的墙上。每往上踩一级, 心脏咚咚咚的加速跳动,感觉自己是在作贼。终于让眼睛够到了窗缝,倾斜过身体,才看清房间里的场景,垂挂在屋中央的白炽灯泡,外加了层用牛皮纸折成的简易灯罩,灯泡看上去象是正在发亮的夜光石,空空的床上散落着几件衣服裤子,地板上铺着一条席子,有两具精赤着身体脸对脸地叠合一起,有节奏的起起伏伏,从体型上可以看出吭哧起伏的是三郎,被他压在下面的身体,只能看见两条雪白圆润的腿环搂着三郎的屁股。平头的双腿在梯级上不住地打颤,体内好象有簇焦灼的火苗点着了不可抑制的欲望,只觉全身燥热,他将目光从窗缝转向黑沉沉的天空, 倒吸几口清凉的空气,灼热的目光再次钻进窗缝,静候着三郎终于从她身体上翻滚下来,仰躺在席子上的身体一览无余,平头憋住呼吸,凑近窗缝一看,被三郎压在身下的果然是大姐。平头默视了数秒钟,才从梯子上一级一级地爬了下来,用手掌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还是泪水,心里喜忧参半。
真要改口喊他姐夫啦。他把木梯扛回家的路上,想起大毛说的话。
第二天下午,平头又去找三郎,推开房门看见房间里坐着好几个人,三郎让出自己的座位,招呼他进来坐;他们都是插队茅山时的朋友。平头瞄了眼台上的三洋录音机,跨过门槛的脚又缩了回来;我没事,等会再来玩。
我们也刚吃完饭,准备去清泉澡室汰浴,要是没事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下午有朋友来找我玩。平头转身走到门外,三郎从后面追了上来;看你样子象是找我有事吧。
平头寻思着如何开口给讲自己的心事;你听说上个月底有人在大光明路上开鞭的事了吗。他故作轻描淡写的说。
早就听说了,刑警队正全力以赴追捕两派人的主犯首犯,我有朋友为这事被抓进去了,主犯马倌还是插队茅山时的好朋友。三郎目光如炬地盯看了一眼平头;你不会也参与了那场开鞭。
平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我是替山上朋友带信才认识大勇,谁想到认识他是场祸。
那你还是首犯。三郎双眉紧锁;世上又没卖后悔药,讲后悔话已经没意思了,交朋友就要帮朋友两肋插刀,后果谁也无法预料,谁能保证一刀捅下去只有三公分不死人呐。现在纵有天下奇谋妙计也没用,要么跑路,要么坐等老派上门抓人。
走投无路的平头,对跑路心存一丝希望;我也想跑路,但往那跑呐。
前一阵被老朋友喊去开了场鞭,已经有人为了这事抓进去了,我也准备出去避上十天半个月,要不你跟我去乡下山里避避风头。
好啊。平头象是捞到了救命稻草,没等三郎把话说完,赶紧先答应了。
你明后天回家一趟收拾行装,初定下周一跑路。
你出事跑路,我姐姐知道吗。平头脱口而出。
三郎愣怔地看着平头;你姐跟你讲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讲,但我知道你们在谈恋爱。平头委婉地说道。
当务之急是消灾避祸,等风头过了再跟你姐解释吧,你也不能走漏风声。三郎抬头仰望着天空;我一跑路,鸽子没人喂没人放了。他接着随口问了句;你就真的办法联系上大勇?
他就一直没出现,也不知他躲到那座阴山里。
你要巴望着老派一辈子抓不到他。三郎又补充了句;不过老派抓不到他,也会有别人把你供出来的,大难临头各自飞。有些事既然把你推到风口浪尖,再想要回到原来的平地,是要付出代价的,逞一时之勇不叫义气啊。 混社会难就难在既要学会明哲保身同时又要敢于为朋友两肋插刀。
平头从三郎家出来,骑车回了趟尚书街,开门进屋看见饭桌上杯盘狼藉,老子在里间呼呼大睡,他从衣柜里挑了几身换洗衣服塞进一只布袋,破天荒地主动把饭桌的上杯盘碗筷洗刷收拾干净,然后走到床边推醒了老子,说自己要去茅山玩几天。不知他听没听清儿子的话,不可置否地嗯嗯啊啊了几句,翻个身又继续打起呼噜。
平头关上房门时鼻子一酸,他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眼眶。

九月第一天的下午,常客去图书馆借了本书,回家路上突然觉得气候特别阴凉,炎热的夏天消失的无影无踪,走在太阳底下一点也不燥热,他一走神经过后门时居然忘了回家,直接走进了史家弄,在大毛家院门口驻留了一会,后来还是一个人爬到厕所顶上,眼前老是浮现几年前热闹欢乐的情景,和许成,建强,李爱国,平头,徐憨大等人相约着逃学,大清早爬上厕所顶,书包往旁边一扔,他五分你一毛凑钱买烟,趴在暖烘烘的水泥楼板上下四国大战,有时会从早上下到太阳落山,轮流翻看谁谁新买的小人书,心想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啦,如今是七零八落,坐牢的坐牢,跑路的跑路,大家一混入社会,命运就出现不同的岔路,再要想把尚书街上的朋友召集到厕所顶上下两盘四国大战,即使有这种可能性,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常客坐在厕所顶上抽了几根烟,站起身正想回家,正巧看见秤砣和大毛走出院门,神情肃穆地商量什么事情,心想这两个人真是狗面亲家公,一会恶语相向,挥拳拔刀,转眼又好的割头换颈根。他喊了声;秤砣。秤砣和大毛同时抬头看见站厕所顶上的常客,先应了声,转眼之际也爬上厕所顶,秤砣开口嚷道;老子这几天连着触霉头,你倒老定心,坐在厕所顶看看爱情小说。
常客发了圏香烟;不看书,叫我跑到高士桥火葬场去看烧死尸啊。
这几天碰上鬼了,去李曰月家赌钱天天输,刚才路上碰到我大妺子,她说我幸亏没住家里,老派上了两趟门,骗我娘老子说找我协助调查别人的事,又说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让我去派出所自首,争取宽大处理。秤砣抹了下额骨头的汗珠。
你要弄清楚老派是因为那件事来逮你。常客提醒道。
谁弄的清楚呐,建强喊我去打了几次架,现在连他的人影也看不到了。平头喊去打了次架,他说大勇没抓住,目前还不会出事,又说等他送钱来一起跑路,我看要等到卵毛白了他才会来送钱。我跟大毛闷在鼓里,你看是大勇还是建强那边的人把我出卖给了老派。
你猜是建强那边出事了,老派上门来逮你的。常客试探他。
天知道,鬼知道。
当然是建强那边出事,有人把他供出来了,你看我那次虽然被人打了,但也算是7.29事件的参与者,屁的事情也没有。大毛插嘴道。
不是吓唬你,后娘的板子早晚一顿。我有预感,既然定性为事件,参与这场开鞭的人一个也跑不掉,老派是先捉大鱼,再捉虾米。
不要危言耸听来吓唬我,算你褔大命大,有个厂上上班,不然也难逃此劫。
我们还是找平头,问问大勇那边的最新消息。常客提议道。
三个人赶到平头家,大毛上前笃笃笃地敲了十几下门,才听见里面有人回应;你们绕圈子从后门进来。他们从旁边夹弄绕到后门,只见平头无精打釆地坐在藤椅里,常客问;你是把前门钉死了。平头说;没有,我老觉得周围邻居鬼鬼祟祟,后门进出没人会注意。大毛说;你现在心里肯定有鬼,所以会疑神疑鬼。
秤砣说;别讲什么废话,我问你,有老派去你家了吗。
平头说;我好几天没回尚书街了,应该没有,如果有老派去我家,家里人应该来跟我讲的。
秤砣愤愤不平地说;就老子这么霉比兴哄,老派上我门了,你联系上大勇了吗。
平头无奈的苦笑了两声;我叫人带口信,到今天还没回音。
开始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开鞭赢了全跟着他吃现成饭捞白来财,现在开鞭赢了,我们全在等着吃牢饭。秤砣气咻咻的说道。
我看你们不要再等他的回应,刻不容缓,赶紧跑路吧。常客说道。
你说话也是趴着放屁不吃力,路费你给我吗。秤砣说。
我现在那来钱,十五号才发工资,你等得及吗。
秤砣的话提醒了平头,裤袋里有叁十元钱,是大姐昨天来看他时跟她要的,平头全掏了出来,给了秤砣贰拾元,大毛拾元;我身上就这么多钱,你们先拿去做路费。
大毛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大气,接过平头递上的拾元钱,随手塞给秤砣;我现在还用不着跑路,你先拿去用,记住,不是给你去赌钱的。
秤砣不客气地把钱塞进裤袋;算是你借给我的,混好了还双倍。
看你霉比兴哄的样子,不是糗你,一辈子也难混好。大毛紧接着戏谑一句。
秤砣没接他话头,问平头;你不打算跑路吗。
平头差点脱口而出;我和三郎已经约好一块去乡下山里了。他瞬间突然想起三郎告待的话;跟谁都不能讲我们去一块去乡下山里;我还没想好去那里避风头,我还不死心,不信大勇会这样撒手不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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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 19

常武看守所位于城南街旁的吊桥路上,80年末建成并开始关押犯人。看守所东侧是大庆路小学的后门,西侧是驻军操场和三排红砖营房。看守所号房是幢正方形建筑,中间有个两,三个篮球场大小的操场,东,北两区共有32个号房,专门用来关押刑拘批捕的犯人,西,南两区的32个号房用来关押审判及己经审判,即将送往监狱的犯人。
马倌关进看守所东区7号房时,正好是吃夜饭时间,他早己是饥肠辘辘,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他有过蹲号坐板房的经历,走进号房便等着号房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背靠墙,作出个标准的站姿,不卑不亢地叫了声;报吿号长,新兵马倌前来报到。眼珠子骨碌碌地搜寻一圈,号房一共才有九个人,这些人中没有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心里霎时凉了半截。作为一个两进宫的人,他心里明白这二十多个平方的房间,既是拉帮结派搞阶级斗争的现场,又是个火药桶,一不小心就会爆炸,引起场混战,随便一件杂物,饭盒皮鞋牙刷柄都有可能成为打人凶器,更别说拳掌脚尖了。
有人朝他嚷叫道;新兵,去把看守所所规默读三遍。
马倌听话的走到张贴着看守所十条所规的墙下面,装模作样地默读了两遍,转身看他们只顾着埋头往嘴里扒饭,不住地吞咽唾液,过了半分钟,还是没人回应的报到,索性提高嗓门喊了声;报吿号长,新兵马倌前来报到。
有人咕噜了一声;这个新兵中气很足嘛,吃完饭请他开飞机还是老鼠钻洞。
有人对着号门上的小窗口,连喊了几声;报告张干部。
有人在号门外的走廊里吼了句;什么事。
报告张干部,号房刚进了新号,要求加客饭。
马倌听了后心里明后;老号是不可能替新兵要客饭的,自己这顿夜饭被他们瓜分了。目前讨好这些人的办法只有一个忍字,忍到媳妇熬成婆,再去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或者豁出去看准刺头货背水一战,硬吃眼前亏,再被干部拉出去一顿鞭棍,上铐调号房,境遇可能会有所好转。马倌想采用的策略是暂且隐忍,了解清楚内部人员情况,向瓜分他夜饭的人低头弯腰,皇位轮流坐,轮到他坐位时,这人要么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要么以牙还牙,饭债饭偿。马倌不是善于忍的人,目的很明确, 现在的忍是为了享受以后的回报。他咽着唾液,自我安慰了一番,心态渐渐地趋于平和。
客饭从门洞里传了进来,有人接过客饭,塞到铺板下面,然后讨好地说了句;新兵肚子里有油的,这个留给你当点心吃。
马倌明知道进号房的头三顿饭,要被老号头占吃掉的,但他已经饿的双腿打颤,心想老子要归要,给不给我吃你们看着办吧;报吿号长,我关在市刑警队一天一夜没吃饭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长的虎背熊腰,手腕上刺着个比姆指略大的忍字,张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的人,站到了他跟前;不懂规矩吗, 喊报告前要先蹲下。
  马倌强忍住满腔怒气,象听话的孩子曲起膝盖,蹲在号板前;报吿号长,我关在市刑警队一天一夜没吃饭。这顿晚饭先给我吃了垫垫饥。
那人讥嘲道;看你这付饿煞鬼投胎的样子,号长没空理你。
马倌趁这伙人吃饭的时间里,凭着自己的观察和猜想,基本摸清号房人员的身份,半躺半坐在一号铺位,头发蓬乱。蓄着络腮胡子,打量人时喜欢眯缝着眼睛,不苟言笑,约莫有四十多岁的人,应该是号长。估计羁押了好几个月,面露菜色,一付死人不问姓的样子,只管吃饭不问事,有着老绅势的派头。只有坐在他身旁的可以直呼其名;周福兴。2号铺位上的人剃了个板刷头,猪鬃一样又粗又硬的头发,根根立在脑袋上,浓眉大眼,从傲然的表情上可以看出,除了号长周福兴,他不屑跟其他人啰嗦,也就是说从心眼里瞧不起号房里鬼头贼脑的人。那个长的虎背熊腰的人不过是号长的左臂右膀,打手狗腿子的角色,这种人最难应付又得罪不起,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面,他会象条疯狗缠着你狂吠乱咬,要是反击他,等于辱了号长的面子,遭来的不仅是群起而攻之,还有干部拳脚棍鞭。号长因为有干部做靠山,狗仗人势地在号房里私设刑堂。而干部有意识地纵容号长用暴力树立威信,从而达到替代他们在号房里管理犯人的目的。
新兵,去洗饭碗。
马倌收拾铺板上的饭盆时,无意中和板刷头有了次短暂的目光对视,直觉吿诉他,板刷头是杠子上的人,要在号房这个封闭又独立王国里混得开,先要和他搞好关系。随后给他带来一阵惊喜的是收拾的饭盆里,居然有只饭盆里有别人吃剩下的半块饭和一根萝卜干。他把这只饭盆放在最上面,端到号房的另一头,背朝着大门,做贼似的抓起两把饭塞进嘴里。这时,身后有人开口道;吴一新,去把新兵喊过来问话,让小贼骨头先洗碗。
吴一新就是吩咐马倌洗碗的人。
马倌抹了抹嘴,站到原来的位置,吴一新狐假虎威象煞是个替补号长,开始例行公事的问话;几进宫啦,因为什么事进来的。
马倌看着要小自己几岁,装模作样的吴一新,又好气又好笑,他的回答干脆利落;两进宫,开鞭。
两进宫?上的大山还是小山,你有绰号吗?在那一片活动,跟谁混的?
大山。社会上的绰号叫马倌,在火车站一带活动,跟自己混的。
那你对十八间,新丰街那一片的人很熟啰。
不熟。马倌鄙视了他一眼,心想要是在社会上,早就打的你不认亲娘老子了。
新兵校条的规矩你懂的吧。
当然懂。马倌斜视了两号铺位的人,他正跟号长窃窃私语。
你犯了多大的罪,要关进刑警队。号长貌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我是主犯7.29事件。
什么7.29事件,我们在号房里知道外面屁的事件。吴一新嚷叫道。
7月29曰,我和马山埠的大勇在大光明路上约战,一直战到市委里面去了,这样一来把事情闹大了,公安局成立7.29事件专案组,由市刑警队负责主办,所以我就关进刑警队了。马倌一五一十把事情讲了一遍,又将两只手腕伸到号长面前给他看一圈紫黑的印痕;饿着肚子吊拷了一天一夜。
他的诉苦果然赢得了号长的同情,他发话道;一新,先把那碗饭给他吃了再说。
你狗日的要是编故事骗人,老子要你连本带利呕出来。吴一新十分不情愿地把饭盆往马倌面前一推,他象是怕有人反悔抢走饭碗,捧起饭碗坐到最靠里的墙角,三下五下的把一碗饭扒进嘴里,又去要了半碗水,咕噜咕噜灌进肚里,这时听见有人在叫;马倌,还认得我吗。他循声望去,是个卷烫菊花头发型的人坐在铺沿上,笑嘻嘻地望着他,马倌正要上前辩认那张面孔,吴一新上前飞起一脚,踢在菊花头的脑袋上;谁允许你跟新打招呼了。
坐在号长身旁的人噌的站了起来,大概想上前呵责几句,被号长喝住;丹阳,让他们去闹。
两号铺位上的李丹阳,关进看守所的这几个月里,警察就来提审了一次,人证物证俱在,暴力抢劫是坐实了的罪名,先抵赖后承认,然后在审讯笔录签名摁指印。看守所毎个号房里都有一本《刑法》书,他喊上周福兴对照《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在抢劫罪的量刑标准,逐条研究;五到七年的牢肯定是要坐的。周福兴肯定地说。
李丹阳听了懊丧不已,三个人就抢了那几十元钱,加起来却要坐十几年牢。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完全象个搭错神经的疯子,看谁不是贼就是贱骨头,张口就骂,挥拳就打,抬脚就打,后来被干部上铐,睡了三天警板。那三天里,周褔兴以自己坎坷的人生经历,劝慰开导他;人生在世过分沉湎于懊悔,心胸会变得狭隘,最终也会被懊悔所埋葬,每人都只有一个心脏,谈不上谁比谁坚强,沉得住气,弯得下腰,以后自然抬得起头。你想我怨不怨,别人拿我的枪去玩了一下,结果凭空无故地坐了五年牢。
周褔兴说的是自己在文革期间所经历的一件事。59年?他从师范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常武中学做教师,文革开始的头一年,他加入了保皇派,成为教师兵团里的骨干分子,后来又被推选为联合指挥部,简称联指的五个常委之一,负责思想指导及对外宣传工作。联指內部有自己的执法及审判部门,67年的夏天,联指的死对头造反派主力军,带人带枪冲进邮电局,抓走了十几个联指成员,最终有四名成员以间谍罪判处死刑。联指得知此消息后,随即从设在三堡街立新厂內的监狱里拉出四名主力军成员当场审判,以反%党反社会主义罪,判处死刑。四个人中最大年龄37岁,年龄最小的才25岁,是个刚走入社会的大学生。联指的刑场设在新市路上的內燃机厂內,审判结朿后,四个人被黑布蒙住眼睛,架到围墙外面预先挖好的土坑里,枪毙现场有上百号人起哄看热闹,四个人跪在坑沿上,执法队对准后脑勺扣动扳机,然后一脚踢进坑內。大学生是最后一个枪毙,他听到第一声枪响便吓趴下了,执法队对准他后脑勺打了两枪,抬脚踢进坑里,人还没死透,两只脚垂死挣扎地乱蹬。周褔兴的勤务兵原是烈士陵园门卫孙保国,他见状便开口跟周褔兴说;你的手枪给我玩玩。周褔兴当时忙着指挥别人往围墙上贴标语,只以为他要枪去打野狗打猫练瞄功,随手从枪套里拔出枪,给他时特意关照了一句;当心伤着人。
孙保国用枪对着大学生脑袋打了一枪,嘴里还叨咕了一句;省得活难过,我来送你上西天。
文革期间砸毀的公检法,七十年代初重新恢复日常工作并着手调查文革期间发生的命案血案,联指制造的枪毙四人命案,当然难逃法律制裁,主犯首犯被判了无期及五至十八年不等。补打了一枪的孙保国判刑八年,而借枪给他的周褔兴判刑五年;想继续活在世上就不能绝望,做一个绝望的人。他的这句话,让李丹阳开窍了,一闲歇下来嘴里就哼唱热门歌曲《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迎着那长征路上战斗的风雨,为祖国贡献出青春和力量。

按号子里的规矩,晚饭后是给新兵校条过闸子的时间,所谓校条,也就是杀威棍,给新号来个下马威。把你在社会上三翘六弯的犟倔脾气熨平抹直,免得三天牢饭, 凭靠着自己手臂粗名气大,便把号长也不放眼里,甚至篡权夺位。所以不管你在社会上是龙是虎还是虫,进了号子一视同仁新兵待遇,这是沿袭惯有的规矩,即便号长的兄弟朋友进了号子,也不能特赦享受豁兔权,当然,给他校条时会关照一声;这是我的朋友,意思一下就算了。言下之意; 不要穷凶极恶,手下留情,蜻蜓点水走个形式就可以了。凭号长这么一句话,他便可以少受皮肉之苦了。
整人校条可以是号房里唯一的娱乐活动,犯人在号房里一关几个月,整日整夜闲着没事做,白天伙在一起胡编乱吹自已的经历彺事,表演传授混饭吃的手艺,白拆子教赌徒如何拆皮夹子,赌徒教诈骗犯如何开花页子出老千,诈骗犯教强奸犯如何骗女人自觉自愿脱裤子,强奸犯去向开鞭生详细汇报强奸细节,一到夜里,有人躲在被窝里哭,有人躲在被窝里做恶梦,有人躲在被窝里哼哼唷唷打手枪。有新兵进号房,如同给犯人们送来了欢乐,一是可以通过他了解到社会上的最新动向,二是以整人校条制造乐趣,借以消磨焦躁又绝望的时光。校条的方式种类繁多,是因为集众人聪明智慧及历年相传的缘故。马倌上回在看守所里被人校条,玩的叫插秧苗,双手伸直,夹头撑墙站成字形,号子里的十来个人站成一排,轮流用肘狠狠锤击后背,一人三下。有人站在原地锤击三下,草草了事。有人象是跟他有杀父夺妻之仇,退后几步来个冲刺跑,高高跃起后用肘狠命锤击后背,把他连锤了三个狗啃泥,锺趴了爬不起继续撑墙站成字形,直到所有人插完三根秧苗为止。马倌亲眼所见,有人只被插了几根秧苗,便大口大口的吐血,干部要是来查问,这人遵奉号房规矩,一口咬定吐血是自己身体原因所造成,这样的操作,对于干部犯人皆大欢喜,因为没人需要承担后果。号房里的规矩与秩序全由暴力来管理与撑持。看守所因刃默认这种犯人管制犯人的方法,会有意识的挑选资格老,胳臂粗兼有暴力倾向的人做号长,施用暴力管理,在号房这种特殊场所,似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另一种正义。
吴一新好象跟马倌前世有仇,偏偏盯上不放,他听见马倌悠然自得地打了个沉闷的饱嗝,心里大为不悦,抬起一脚把他放在地上的饭盆,踢到了墙角落;去把你的狗食盆洗干净了给我检查。
马倌心里明白吴一新是在存心找茬,他是号长的狗腿子,号长刚让自己吃了碗饭,总不能吃饱肚子,眼里就容不下人,癞皮狗狂吠乱咬,我总要认狗主人的一份情吧,碰到这种狗畜牲也只好自认倒霉。他把饭盆洗干净后不卑不亢地递到吴一新面前;请你检查。
吴一新斜视了马倌一眼,张口往饭盆吐了口腥臭的唾沫;记住了,这是你专用狗食盆。
士可杀不可辱。吴一新的行为彻底激怒了马倌,让他瞬息象头咬断铁链,冲出牢笼的困兽;老虎不发威,你就当老子是病猫。马倌感觉怕吴一新逃跑,突然伸手一把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里的饭盆哐哐哐地连续敲打他脑袋,敲了三,五下,饭盆从手里突然滑落,索性用拳头猛击他的面孔,一阵暴风骤雨式的猛击,霎时把吴一新打的晕头转向,疲于招架地退到墙角,嘴里喊着;你们人吶,上,上啊。终于有人回过了神,噌地从铺板上站起两个人,冲上前想帮忙解围,李丹阳突然喝道;滚一边去,让他们两个对开。他看着马倌用拳头将吴一新打趴在铺板上,心里滋生惺惺相惜的情愫,而吴一新在他眼里不过是条门下的狗,不值得为了条狗而与一个可交的朋友失之交臂。
直到号房外传来急促的跑步和叱骂声,马倌才收手站到了张贴所规的墙前,吴一新蜷缩在墙角里,故意提高嗓音,哎哟哇啦地哼唷。张干部哐里哐当打开号门走进号房,后面紧跟进了两个干部;全部给我面朝墙,蹲下。张干部吼叫道。
号房里的十个人在墙脚前蹲成一排。
周福兴,号房里发生了什么。
周福兴先喊了声;报告。然后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我正好在撒尿,一开始听声音以为闹了玩,我也搞不清是谁先动手。
马倌喊了声;报告。得到张干部允许后,转身指着马倌;报告张干部,我叫刚进来的新号念所规,他说自已是文盲不识字,我批评他这是反管教行为,他就用搪瓷碗和拳头对着我脑袋面孔连打了几十下,大家都看见可以作证,我绝对遵守所规,没有还一记手。
马倌以前在监狱守所见多了恶狗先咬人,恶人先吿状的事,这是最常见自我保护的手段,警察也是心知肚明怎么回事,新兵怎么可能一进号房教训老号呐。所以没必要去跟干部辩解,自我辩解常常视为态度恶劣,不服管教,反而多吃苦头,现在混到乡下人挑粪桶,两头都是屎的地步,随他妈去怎么弄吗。
张干部飞起一脚,踢在马倌后脑勺上,额骨头重重地撞在水泥墙上,顿时眼冒金星; 立正。
马倌从蹲姿改为站姿,目光越过张干部的肩膀,盯看着身后污迹斑斑的墙,紧抿嘴唇,闭口不言;其他人全去坐板。张干部又吼叫一句,他们纷纷爬上铺板,象和尚一样盘腿打坐。
马倌犟头倔脑的表情激怒了一旁的干部;看你的腔调好象不服气嘛。他手往旁边一伸,有人立即领会了意思,爬到铺板边沿,找了两只塑料底布鞋送到干部手里,他先是飞起一腿,马倌没作躲闪,踢在了胸口,紧接着左右开弓,两只鞋底抽在他脸上,噼里啪啦的声响象是除夕夜里点放的鞭炮声。
估计干部也抽累了,鞋子顺手一扔,不住地来回扭动手腕,马倌两边脸颊鼓胀成了半球形,红的好象绽开中的花瓣,但他依然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你是想跟我面前玩硬气功,我倒要看看是你皮肉硬还是我的皮带硬。张干部边解皮带边吩咐道;来两个人替我把他按在墙上。鼻青脸肿的吴一新一听来劲了,自吿奋勇地举手;我来。上前剥下马倌身上的确良衬衣,和另一个人一人拉直他的一条手臂,拉成一个大字,马倌赤裸的胸膛贴在墙上,裸露的后背正对着张干部。习习生风的皮带一记接一记抽打在后背上,马倌终于开口对自己说了句;讨饶吧,跟看守所干部顶杠不是自找苦吃吗。他先是哇啦哇啦喊叫几声,然后讨饶说保证遵守所规。张干部这才停下手,揉捻着手腕退后几步,嘲笑道;原来你不是钢筋铁骨啊,
我不是。
不是就好,不过我喜欢跟硬骨头玩,讨厌尖刁贼滑的软骨头,你听好,我的工作就是看守你们坐板房坐到上山,谁要给我添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他。张干部又转向周福兴;你是号长吧,号房里再有打架的事,帐要连你一起算。
  张干部,我估计要开庭审判了,自己心事重重,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实在没有心思精力当号长。周福兴只想在号房里做个活神仙。
  不要找借口推卸责仼.那你给我推荐一个镇的住这些地痞流氓的人呐。李干部说道。
周福兴手指着李丹阳;他上过大山,暴力抢劫流氓斗殴两进宫,绝对有能力魄力管理号房。
那就由你来做号长,叫什么名字。
报吿张干部,李丹阳。李丹阳故意面露难色。
我不在时,7号房由你管理,谁违纪违规给我狠狠的镇压。李干部扔下这句话,锁上号门,哼起小调,数十米长的走廊里巡视了个来回,最后哐当一声锁上了铁栅门。
  周福兴的往外挪出个空位;一号铺位要让给你了。
你开什么玩笑,只要我在号房,你永远是7号房的一只鼎。李丹阳随后跟马倌找话说了;你上大山也是在洪泽湖。
马倌心里瞧不上号房里任何人,号长既然主动发问,也只能有问必答;嗯,前年回来的。
我是去年初,我在二中队。
我在四中队,后来调到一中队。马倌补充了一句;常武人跟南京人打完了架,干部把四中队的常武人全调到其他中队去了。
你要比我大好几岁吧,我是61年生的。
我是55年生的。
要是在社会上我还应该称呼你老绅势。
人都混进号房又要上山坐牢去了,讲以前社会上的光荣历史,反而觉得丢脸。
在号房里也就靠吹牛比发大兴消遣消遣了。
号长,过闸校条的事你看能不能挪后两天,让我背上的鞭伤稍微恢复一下。马倌注意到吴一新坐到周福兴身边,唧唧歪歪地说着什么,故意话头一转,掂掂李丹阳的气量。
我是刚接任号长,你这事还是要由老号长来作决定。李丹阳反应敏捷,把难题踢给了周福兴;老号长,新兵提出申请,能不能等他背上的伤好些了上规矩,过闸校条。
就是这意思。马倌盯着周福兴,心里轻蔑一笑;跟我斗智斗勇了。只要拖过两天,他自信就是用皮鞭逼这伙人给自己校条,谅他们也不敢动一根毫毛。
周福兴果然是只老狐狸,呵呵一笑;你这样问,我就表达个人意见,就当张干部替我们校过条了,呵呵,同意我个人意见的不用举手。
全号房没有一个人举手。
周福兴接着说;你也不要记恨,以后打击报复吴一新,他也是按号房里规矩办事,特殊环境特殊活法,上过大山的人应该明白事理,我们做过不光彩的狗。给我面子你摇下头,以后不谈恩怨,只共交情。他见马倌摇了两头;你睡三号铺位,吴一新,去弄点水帮马倌清洗背上伤口的汗渍。
张干部的皮带把马倌后背抽的皮开肉绽,轻微地碰到伤痕,便能感觉针锥般灼痛。刚才还对他狠三凶四的吴一新,此时跪在铺板上嘘寒问暧,小心翼翼地用布条清水擦洗伤口,没话寻话地套近乎。
  李丹阳自言自语了一句;老耿带出去提审大半天了还没结束,不会送进小号了吧,我还指望他捡几个烟屁股回来。
李丹阳说的小号,是用来关死刑犯的小号房。
吴一新回了句;看他蔫头蔫脑的样子,嘴里没一句实话,我几次半夜爬起来撒尿,看见他眼睛睁了大大的,象死鱼眼睛盯着房顶,吓了我一大跳。这狗日肯定隐瞒了罪行,我给他算了命,钳口不紧不细溜,把牢底坐穿也出不去。
他话刚说完,听见外面有人用钥匙开号房门,吴一新和马倌赶紧爬起来挺直腰板,盘腿打坐。号门哐的一下打开,老耿蔫头搭脑,双腿象是绑上了沙袋,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号房,跟进的值班干部问了声;给他留夜饭了吗。吴一新抢着回答;报告干部,给他留了一客饭。李干部又问一声;谁是号长,出来一趟。李丹阳以征询的目光看了眼周福兴,起身走到号门口,大声地喊了声;报告干部,我是号长。值班干部手指着地上的皮老虎与警板;把它扛进去,马上有人帮他穿上。李丹阳把皮老虎与警板扛到铺板上,以为没事了,刚坐下又被值班干部喊到门外;晚上按排两个人看守他,料理他的吃喝拉撒,明,后天送他去西区小号房。值班干部说完朝墙脚处呶呶嘴,李丹阳侧头望去,墙脚处有个捏瘪了的烟売,心领神会的一笑,弯下腰装作要拔鞋帮,迅捷地把烟壳抓进手里。
不一会又来了两个干部,先替老耿穿上皮老虎,所谓皮老虎就是用粗帆布缝制成的背心,两边腰际处缝上皮带,他们把老耿摁在警板上,值班干部麻利地用皮带把他绑捆上警板,双脚双手套进警板上的铁环,啪嗒一声上好锁,老耿完全固定在警板上,不得动弹了。
老耿从穿皮老虎到上警板的整个过程里,象个活死人一样始终闭着眼睛,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值班干部刚关上号房门,吴一新象煞有先知之明地说道;我刚才说他把牢底坐穿也出不去吧。
周褔兴说道;皮老虎一上身,脑袋必要开花,恭喜老耿要打靶了,早死早脱罪啊。
李丹阳忙着数烟売里的香烟;一共两根整枪,十个烟屁股。
周得令问;发的值班提神烟。
李丹阳点着头说;这几个烟屁股给菊花头和吴一新,让他俩晚上夹控老耿。
菊花头和吴一新兴高采烈地从李丹阳手里领到了七个烟屁股,按规定把躺在警板上的老耿抬到号房中间,这个位置最适合夜里的巡视干部,通过风门观看老耿的全貌。菊花头连问了老耿几声;要吃饭了吧。他翻了下白眼,摇摇头就是不出声,吴一新看他装死的样子,心里来火了,照着他肚子踩了一脚;你有种去跟干部作死,跟我们犯人装什么死。再问你一遍,不吃我替你吃了。
老耿连白眼也懒得翻了,摇摇头咕哝了句;不饿。
号长,他说不要吃,就给马倌吃了。他把饭碗端到马倌跟前,诌媚地说道;这客饭给你吃吧,如果干部要来问我就说是我吃的。
马倌眯着眼说道;你一会做人一会儿做鬼,你到底......。
在这里面做鬼不吃亏,之前的失敬之处,请高抬贵手,小人不记大人过,不对,话说反了,是大人不记小人过。
马倌看着他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跟你多啰嗦,吃饱肚子要紧。
菊花头看见老耿裤袋里露出了小纸角,抽出来一看原来是老耿的判决书,一共是三张六页,草草浏览了头几行,突然惊叫道;这狗日的是强奸犯,强奸的还是幼女。警板上的老耿双脚乱蹬,声嘶力竭的喊道;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吴一新吓唬道;你死到临头了还怕什么,再乱叫当心灌你尿。
老耿朝他翻了个白眼,又不吭声了。吴一新夺过判决书;你这狗日的骗我们说自己是拐卖妇女罪,原来是强奸幼女罪,作孽啊,老子要屙屎就往你嘴里屙。他随后把判决书递给李丹阳;你先看,强奸判决书就象手抄本黃色小说。
李丹阳接过判决书又传给周福兴,被他伸手挡回;你看了讲给我听吧,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耿的强奸罪判决书让阴沉沉的号房顿时活跃了,一个个流着馋涎等了要看,吴一新看完后愤恨地骂道;这狗畜牲竟然强奸自家人,连亲侄女都强奸,这狗畜牲强奸妇女强奸幼女,不打靶枪毙不足以解民愤。他随后找了只有洞的搪瓷破盆,然后叫人用牙刷柄撬开老耿的嘴巴,搪瓷盆的破洞对准他的嘴巴,他对着破盆撒了泡热腾腾的尿, 冒着热气的尿从破洞里一滴滴地滴进老耿嘴里;你要是敢不喝,我马上屙屎给你吃。
老耿闭着眼睛吞咽下一泡尿,然后弹开死鱼眼睛辩驳道;我根本没有强奸妇女,我们偷偷摸摸同居了好几年,是她女儿发神经病写人民来信检举揭发说我强奸她娘。
啪啪。吴一新扇了老耿两个大耳光;给我老实交待强奸妇女的经过。
不是都写在判决书上了。老耿说。
啪啪。吴一新又扇了老耿两个耳光;老子要你亲口给我交待强奸过程,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讲继续灌尿。
  老耿被吴一新这么一激,铐在警板上两只脚乱蹬,嘴里喊起救命,吴一新急溜溜用破碗扣在他脸上,值班干部己经听到号房里传出的动静,急匆匆地赶来,凑近号门上的风洞;瞎叫什么,都活的不耐烦啦。吴一新站起来走近号门,喊了声;报告,这个人刚拿到判决书,情绪不稳定。
老耿象是见到了救星,大声叫道;不是不是,是他灌尿屙屎给我喝。
警察瞥了眼警板上的老耿,低声吿诫;你负责看守他是吧,不要瞎来瞎揪,吓唬吓唬就好,弄出事情来我找你算帐。
吴一新听着值班干部脚步走远了,用脚踩上老耿的腮帮子,狠狠的一旋;你这狗畜牲看我怎么收拾你,老子要让你死前在我手上脱一身皮。
马倌听见号房里的人议论强奸犯打靶,立即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背上的罪名;轮奸罪。整个人坠入不见底的深渊,脸上蒙了一层阴霾,因为后背有鞭伤,只能趴在号板上,心里只能默默地为自己喊冤叫屈 。睡觉铃声一响,李丹阳开始不定心了,指配菊花头与吴一新一左一右地半躺在警板两旁,便和周福兴先商量先抽根香烟还是抽烟屁股卷个喇叭头,正巧吴一新卷了个喇叭头,过来跟周福兴借火柴梗。李丹阳说抽根整枪吧可以节药根火柴梗。他把香烟塞到周福兴的嘴里,随后开了句玩笑;这个小姊妹还是原封头,请前辈开苞。周福兴哈哈一笑;我不是糗你,我就活到这岁数,搞过的原封头肯定比你这辈子见过的原封头要多上几步,以后要是有缘,在社会上叉到原封头肯定让你开苞,这根原封头我就当仁不让,唉,几个月没抽上根开苞烟了。
马倌满腹心事地趴在铺板上,忽然听见划火柴的声音,一个俯撑坐了起来,看见菊花头叼了个喇叭头,神气活现地向他召手;来抽几口。李丹阳先把抽剩的半根烟给了他;拿去抽吧。马倌说了声;有数。意示情意领了。然后坐到菊花头身旁,菊花头仗着爷爷奶奶娘老子都是医院里的医生,上山下乡插队茅山,当了几年的赤脚医生,马倌老是到他那里去连吓带骗混病假,两个人处的比较容冶。那时他剃了个小毛头发型,看上去活脱活象个当地农民,回城烫了个菊花头,整个形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马倌认不出他是谁了;你这个三拳头打不出个闷屁的人,怎么也会跑到看守所里来了。他好奇地问道。
菊花头说;你猜。
马倌说;再给你两个胆也不敢去打砸抢偷盗骗,非赌即嫖,乱搞男女关系。菊花头说;猜对了一半。
马倌说;不猜了,讲就讲,不讲就拉倒,我去睡觉了。
菊花头话还没讲,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嘴里喊着冤,手死死抓住马倌的胳膊,指甲在他胳膊上掐出深深的血印,几分钟就能讲完的事,连哭带诉的讲了半个多小时 ,唠唠叨叨说在电大补习班里如何认识一个女同学,如何在下课回家的路上慢慢地热络了。有时逢到上夜自习,他会跟朋友借辆凤凰牌自行车,骑车去电大上课,下课回家路上如何哄她坐到自行车后座,顺路带她一程。有次,女同学说几道题目不会做,两个人在路灯下头碰头,趴在车坐垫上,解说了两道题目,女同学说两个人在马路上这种亲密样子,给外人看到了影响不好,不如去我家里辅导吧。又说了通我一个住家里没人之类的话。菊花头以为自已交了桃花运,屁颠颠跟着女同学去了家里,关上门两个人就抱在一起象狗一样又是吻呀舔又是解纽扣脱裤子。菊花头说到这儿突然拍着胸脯发誓;瞎说天火烧,全是她主动包括骑马擦枪也是她教会我的。瞎说天火烧,我狗日的不是童卵子,从来没跟女人睡过觉,我前前后后一共在她家住了二个半晚上,结果被她邻居发现,跑派出所报案;你知道我被定了什么罪,破坏军婚罪。老子当场气的差点昏过去,我还以为她是没结婚的大姑娘,做着和她白头到老的美梦,结果这辈子害在她手上了,女人真他妈是祸水。
马倌嘴上说;以后要长记性,女人身上捞不到便宜的。心里却愤恨地想;老子比你还冤大头吶。
吴一新又卷了个喇叭头;叫化子不留隔夜食,抽光吃光身体健康。他把喇叭头故意在老耿眼前晃几下;想抽两口烟吗。老耿说;求你给我抽二口。吴一新说;你把轧姘头的事讲出来听听,我就给你抽二口。老耿说;那种事只好做,再从嘴里讲出来就难为情。吴一新说;你就要拉出去打靶了还怕什么难为情。菊花头一旁插嘴;快讲快讲,再不讲我要屙屎了。老更哽咽着说;那我就不抽了。
马倌突然有种幻觉,某天也象老耿一样穿上皮老虎,躺在警板上被人侮辱调戏,不由同病相怜地开口道;不要寻他开心了,留个屁股给他抽二口。
吴一新见马倌帮腔了,不情愿池把抽剩的烟屁股塞进老耿嘴里;抽完了赶快谢谢马倌同志,不然的话给你屎吃也不会给你烟抽。
老耿狠命地抽了两大口,结果烟屁股烧到了嘴唇,又烫又粘 ,噗噗地往外连吐了几口唾沫,烟屁股还是粘在嘴唇上,最后还是马倌出手嘴唇皮连带烟屁股从他嘴上硬扯了下来。老耿瞟了马倌一眼,突然象孩子哭了起来,浑浊的泪水簌簌的往下淌,声音越哭越响。
李丹阳骂了句话;深更半夜哭什么哭,死娘老子啦。
号房里顿时鸦雀无声,除了压抑着的抽泣,还有灯泡发出嗞嗞的声响。
马倌睡不着, 一脑子的胡思乱想,斩不断,理还乱。大光明路上的约战本来是可以避免的,约大勇在新丰饭店里谈判,是作了两手准备,强硬只是试探,干倒不如吓倒,偏门钱本来就没有一人独混的道理。如果大勇坚持不让步,他想好再让一成,结果刚想跟大勇重谈条件,公鸡横插一脚,闹出了个约战,定约战地点,石头剪刀布偏偏又输给了公鸡。他刚想出圆场的话,重新坐到谈判桌前,偏偏这个时候警察出现了,把人都给吓跑了。约战说不上胜券在握,但绝对不会输,偏偏又去想出个馊主意,把人马一分为二,伏击不成反而蚀了把米。毛猴子标准是人搀他不走,鬼拉他跟着跑,偏偏逃到市委里面去。再想到那个又骚又贱的女人,马倌更觉得发生的这一切全是天注定;老天爷存心要我的好看了。
这天上午,老耿被值班干部押送去了南区的小号房,张干部又指配李丹阳按排两个人,把号门外的走廊清扫干净。到号门外面去干活,那怕争破头都想干的好事,李丹阳跟周福兴说;我们两个去爱劳动。周福兴目光转向马倌;你有同案犯抓进来了吗。
马倌困惑地看着他;有啊。
周福兴暧昧地笑着说;你和丹阳出去打扫卫生,找机会跟同案犯打个招呼,统一下口径。
马倌刹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做了个作揖姿势,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兄弟有数,后会有期。
马倌扛了竹帚,跟在李丹阳屁股后面正要走向走廊另一头,却被张干部喝住;派你这个新兵出来扫地,是想跟同案犯串通口供吧。
报告张干部,我没有同案犯,出来扫地是想呼吸新鲜空气。马倌心想蒙混过关最好,混不过大不了踢回号房。
你们想玩的那点小儿科伎俩还能逃得过我的眼睛,记住,不许跟其他号房里的人讲话。张干部背靠号门看着他俩走到走廊尽头,刷刷刷的往回扫地,嘴里吹起了口哨。
整条走廊里的16间号房,后面5间是空着的,扫到11号房门口,一张张嬉皮笑脸的脸象拉洋片似的从风洞口闪过,个个强装欢颜,装的真象是在号房里渡假。马倌心里明白,在监狱号房里大诉冤枉苦楚如同撒娇卖傻,非但没人理睬,反而会被人讥笑嘲讽瞧不起,这些人不如装出点无所谓气概笶笑别人,骗骗自己。
马倌扫到9号房门口,听见从风洞里传出嘘嘘声,侧转头一看,马猴子在风洞后面朝着自己微笑,朝前窥了眼,张干部脸朝7号房,他扫地到了门前,轻声问了句;什么罪。马猴子说;流氓斗殴,强奸罪。马倌接着问;约战的事也承认了。马猴子不可置否地说道;不承认也没用,老派已经掌握了全部事实。马倌说;怎么可能呐。马猴子回道;是我那个没出息的弟弟,一抓进去哗啦啦地全招了出来,他在11号房,昨天看见他又喊出去提审了。
马倌低头斜视了一眼张干部,他也侧过脸注视着他,赶紧大幅度地挥舞竹帚,往前刷刷扫去,心里唉叹一声;天注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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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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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1983年9月3日的深夜,大勇终于现身了。
2日午后,平头赤膊躺在藤椅里,肚子盖了条脏兮兮的蓝白条纹浴巾,在听收音机播放的刘兰芳演讲长篇评书《岳飞传》。三郎刚来通知,定在后天中午跟他一块去山里避风头,盘缠开销钱也由他来承包。平头听三郎说话口气,就象跟自家人说话,心里不免一阵感动。三郎走后他重新整理随身要带的行李,两身换洗衣服,牙膏牙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全套四十八本的《三国演义》小人书,他想吃夜饭前去趟新华书店,买全套的《水浒》,《说岳全传》小人书,用它来消磨躲在山里的时间。他刚整理好行李,才听了几分钟评书,便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喊着平头平头。他湊近门缝往外窥看,一看认出来人正是上次来送口信的人。平头开门让他进了屋里,发现这人额头上多出一条有小手指长的刀疤。
大勇让我来给你讲一声。他说到这儿,眼珠子骨碌碌地在屋里扫视。
家里就我一个人。
今晚十一点,他在东河沿盐库等你。
东河沿盐库那么大,说个准确地点。
哦,他跟你讲什么事了吗?
没讲。刀疤顿了下;他说以前答应帮你介绍小姊妹的。
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话,他是叫我一个人去还是要带些人去?平头的话带有明显的试探性。
他只叫你去和他见面。刀疤说完这句话,发了根烟;我有事先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平头起身送他到门外,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烟尘里,才蓦然想起7月29日大光明路上,那个沉默寡言地蹬三轮车运输开鞭家伙,就是这个人。
平头随后打消了去新华书店买小人书的念头。晚饭是一个人吃的,二碗饭,一盆冬瓜海带汤。吃过晚饭去找师傅三郎,和他谈谈稍后跟大勇见面的事,开了后门一眼看到大姐的自行车停在三郎门口,想想后天就要离开常武,就不要去打扰他俩谈恋爱吧,躺到床上总觉得呼吸不畅,有股气憋在喉咙口。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和大勇见面的场景,他算了下跟大勇一共也就见过五,六次,印象中的面孔已经有点模糊不清。因为大勇主动约他见面,之前肚子里的怨气怒气转眼烟消云散了。平头猜想大勇找他无非两件事,一,来送盘缠开销的钞票。二,带上他们一起跑路。
平头看了下钟,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焦躁不安又乱糟糟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打发时间,放松情绪的办法;看电影。走出家门,老是觉得身上少带了样东西,把裤袋里的东西全摸出来查了一遍;大门钥匙,香烟火柴,钞票,一样不少。走上一段路才突然想起,忘了带上把家伙。他一溜小跑回家,从床铺下拖出一把柴刀,插进皮带,这才踏实地舒了口气。
新华电影院放映的是老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八点钟一场的仍有余票,平头算算时间差不多正好,买票时嘴里念叨着电影里的接头暗号;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平头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坐在电影院里看《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党卫军上校那张瘦削冷峻的脸刚出现在银幕上,平头已经斜躺在座位上打起瞌睡。最后还是散场时噼里啪啦凳椅声把他吵醒。出了影院,哼着《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的主旋律,朝盐库方向晃荡而去,平头本想喊上大毛一块赴约,目的是想证明给他看,自己以前讲的都是实话,自7.29之后,今天确实是和大勇第一次见面,他是会为朋友讨要个说法。转尔一想,他那张没有遮拦的嘴,如果不听自己的告诫,抢话头哔哩吧啦瞎说一通,不要坏了事。喊秤砣陪着赴约更不行,本来对大勇就憋着股怨气,万一话不投机,他是脑子一根筋那种人,管你三七二十一,卷起袖子拔刀就会捅,那就不是坏事,而是让好事也成一场祸。平头一路上琢磨对策,他到现在还是倾向于大勇是个够朋友讲情义的人,如果这回的确看走了眼,大勇是个专搞阴谋诡计的小人,把他们都当炮灰枪使,他也有心理准备,当场翻脸戳穿伎俩,先下手为强,把他砍趴在地,这也算是给朋友们讨回了一个说法。当然,事情不会由此结束,而仅仅只是开始,接下来要为7.29事件而上山的朋友,讨要个说法。这些念头想法在平头脑子里仅是一闪而过;凡事该往好处想的,还是尽量往好处想。
平头自从住到三堡街上的老屋里,晩上几乎不到市里来晃荡,今晚出了电影院,从西大街一路晃进南大街,总觉得有点一反往常的不对劲,解放牌卡车接二连三地从身边开来开去,车厢两旁站着一排排军警或是民兵,经过南大街上的联防队,看见人街道上站了三,五排联防队员,每排有二,三十个人,估计是把附近几个点的联防队员召集在一起了,有二,三个警察面朝联防队员,听上去象在布置任务。平头作贼心虚,只敢站在斜对面,竖起了耳朵还是听不清警察的讲话,他继续往前走到广化桥上,一路上默数着从身边开来开去的解放牌卡车;23辆,而且没有一辆是空车,经过广化派出所,里面灯火通明。他没有急着拐进东河沿,而是点着了根香烟,左看右望,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他确定没有被人盯梢,才沿着堤岸不急不慢地走近盐库,心里猜测着路上看到的景象究竟是怎么回事;调防,备战演习。这是他给自己找到最满意的答案,因为小时候也见过类似的景象。

大勇比平头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地点。
他前天晚上一回到常武,急着要做的头件事,是到广化桥下的半导体厂门口,等张嫒中班下班,接她去东郊公园旁的家里,两个人从半夜亲热到了第二天中午,张媛上班后,他出门打了个公用电话给老子,说自己刚回常武,住在老家里。老子说现在形势这么紧,你回來不是没事找事吗。大勇说外面风声也很紧,带出去的钱也花光了。老子把刚打听到的消息象是给上级领导汇报工作,给儿子传达了一遍。大勇听了着急的说那你赶快找人打招呼啊。老子突然压低嗓门,说办公室里来人了,你就在家别出门瞎跑,我叫小勇给你送钱,从那里来回那里去。
上一次,也是老子叫他跑出去避风头
八月初的一天,老子和在常武的老战友吃了顿饭,回来问他知道社会上出了件大事,小流氓拿着凶器冲到市委里面去砍人,正巧被分管治安的徐副市长撞见。大勇听了心里格噔一下,人还装出浑然不知,摇着头连说不知道不知道。紧接着问,你怎么知道的。老子说我有战友在公安局当领导,今天在饭桌上讲的,说现在的小流氓是癞痢头撑洋伞,越来越无法无天,这回要他们好好尝尝无产阶级专政铁拳的滋味。大勇听了老子这番话,真象是热锅盖上的蚂蚁,熬到晚上实在憋不住了,只得主动向老子坦白;那次打架事件我也参与了,但我没有动手打伤人。老子问;你是组织者吗?大勇眨巴着眼睛说;也算是,也算不是。
爱子心切的老子从儿子这句话里听出了他在这次打架事件中,扮演的肯定不是一般角色,第二天特意赶去公安局找老战友打听情势,回家后跟儿子说;公安局正在成立专案组,过几天就要着手抓人了。
当夜,娘出面给大勇讲;你知道这回闯大祸了吗?带上钱去你舅舅家住一阵,我们没写信叫你回来,你千万别自作主张回常武。
大勇接过娘手里的一沓钞票,去了高淳县城里的舅舅家,呆了近一个月,实在过不惯那种无聊压抑的气也透不转的生活。天一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上街除了听见狗叫声,连个鬼影也看不见,唯一一家电影院,来了部新电影,连续放映十天半个月,月亮还没升起,人己经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等睡觉,早上天蒙蒙亮,星星还挂在天空,人己醒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大勇一个人去了南京,找到山上认识的朋友,玩了几天后再回到高淳县城,觉得自己就象个聋子瞎子,常武到底是形势,朋友们到底面临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他便骗舅舅说有件急事要回趟常武。
大勇回到常武的第二天下午,挂断老子的电话后顿觉大事不妙,三十六计,逃为上策。随后找到刀疤,让他去送口信给大勇;今晚十一点,我在东河沿盐库等他。顺路把公鸡找来商量跑路计划和对策,刀疤出去了一个多小时,回来跟他讲;大勇的口信己送到,公鸡不在家,他舅公说已经有好几天没回家住了。大勇问;会不会给抓了。刀疤说;我没问。
吃夜饭的时间,娘和小勇一齐来送钱,娘哭哭啼啼地问;你这次要是被抓进去会判几年啊。大勇说;一,二年吧,我是去起哄看热闹的,又没动手打人。娘说;老子给你讲了吧,这次是中央发下来的红头文字,他的战友都不敢开后门替你说情。
我又没犯多大的罪,也用不着开后门说情。大勇安慰道,趁着娘去厨房的间隙,告待弟弟小勇;我不在家里的时候,一定要好服伺好两位大人,千万不要惹他们生气。
小勇今年才高中毕业,歇在家里复习功课,准备明年考大学,对社会一无所知,听了哥哥大勇的话,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好奇问道; 我听讲你老是在外面打架,那来这么多仇人。
跟我打架的也不一定是仇人,也有朋友,你就不要问的这么清楚。大勇敷衍搪塞道。
一个人在外面,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有急事跟舅舅商量,不要往家里写信,没接到大人通知,绝对不要回家。娘哽咽着说完这句话,塞给大勇八百块钱,又摸出手绢擦抹脸上的泪水。
娘,还能再点吗,这些不够花。大勇估摸下大概数目。
八百块钱还不够花啊。娘又摸出个手绢包;家里所有的积蓄全在这儿了,呶,这是五百块。
娘跟小勇一起回家后,大勇关了电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听着三五牌台钟敲了九下,起身用冷水洗了个脸,然后出门了。
大勇把跟平头见面地点定在盐库门口,一是考虑到隐蔽性,二是离张嫒上班地点近,仅隔了座广化。他围着盐库门口废弃的吊车转了两圈,爬上吊车后拔出身上用报纸包好的杀猪刀,塞进铁架夹缝,然后猫腰钻进了驾驶室。这把杀猪刀他从高淳一路带到常州,以防不测。大勇坐在驾驶座位上,香烟一支紧接一支,心里盘算着是跟平头如何解释或是隐瞒残酷的现实,平头知道真相后要跟自己发急怎么办;随机应变吧。他己看见平头的身影象片乌云缓缓地飘了过来。
平头站在盐库门口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大勇的人影,故意假咳了几声,也没人回应,探头探脑的往黑黝黝的盐库里面张望了几眼,黑暗深处传出了象是小狗的叫声,脑子里立刻联想起前几天偷窥三郎家的情景,这叫声和大姐嘴里哼出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他想大勇是否此刻也正带着小姊妹躲在盐库的某个角落。几年前的大年夜,尚书街人约好在家里吃完年夜饭,全郚去史家弄厕所顶上集合。人到齐后,晃荡了几条街后回到弋桥,平头说再晃下去也没劲,不如回家睡觉。大毛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去盐库收压岁钱。他们听从了大毛的提议,去杂货店夜摊上买了十个双响大炮杖,六,七个人跑到盐库大门口,点着大炮杖后便扔往四面八方,果然炸出了近十对灰头土脸,提拎着裤子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地往外鼠窜,尚书街人早在大门口站成一堵人墙,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大毛心不贪,只向每对男女收取一包牡丹香烟的压岁钱。平头准备撕开嗓门喊大勇前,先拔出插在皮带里的柴刀,以防有人冲出来寻事头;大勇,大勇。他朝黑暗深处连喊了两声,空荡荡的盐库旋即回响起他的叫声;我在这里。平头听见回应声传自身后,转身看见大勇坐在吊车驾驶室的踏级上,笑哈哈地望着自己,头一眼的感觉吻合以前的判断,大勇是个讲情义的人。观察他神态貌似和以往并无异样,眼睛里闪烁难以描述的捉摸不定的目光;我还以为带着小姊妹躲在里面骑马擦枪呐。
大勇看了下手表;还有一刻钟下班。他从吊车上爬了下来,见平头手伸进裤袋去摸香烟,上前按住他的手;我有好香烟。
中华香烟。平头欣喜地叫了句,这牌子香烟以前只是在副食品大楼橱柜里见巴。他接过烟,猛抽了几口,觉得味道也没什么特别,都变得羞于启齿;什么还有一刻钟下班,约我到这里来是为了陪你接小姊妹啊。平头心想真他妈是皇帝不急却急煞太监
忘了那天我答应你的事。
那天什么事。平头一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托大勇办过仕么事。
你那天不是嫌长波浪太骚了,吃不消她,我答应给你重新介绍一个小姊妹。大勇举棋不定,是开门见山直接把险峻的形势兜底告诉他,还是绕个圈子,寻找制造一个话题,藉此给他讲清目前的处境。他从对平头的观察,还以为平头对7.29事件的严重性浑然不觉,担心他突然知道如此严重的后果,会有激烈的反应和行为举止。
当时只以为你开玩笑,我是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平头心里懵了,原以为约自己来是商谈7.29事件,如何同舟共济,共渡难关,没想到是介绍一个小姊妹,他心想随便你怎样玩,反正玩到最后,你不谈那就我主动开口跟你谈7.29事件,帮朋友要个说法,要什么说法呐?平头想来想说法无非就是要钞票,他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河,保不了自身,还能指望他保护朋友。
张嫒有个高中毕业的表妹,还没谈过男朋友,她们都在广化桥下的半导体厂上班。大勇又看了下一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走,去厂门口接她们。两个人才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接二连三好几辆解放牌卡车,闪着灿亮的车火,由南往北驶经广化桥。他们不由自主地同时停下了脚步。平头先开口问;你发现今晚不对劲吗,我走过来的路上看见好多辆卡车,车上站满了军警民兵。
我也看见了,还有一队队巡逻的联防队员。大勇皱起眉头说;我们安稳点别撞在枪口上,还是退回原地等她们吧,估计严打运动开始了。
平头没听凊楚他最后一句话,觉得今晚的阵势倒是和童年记忆里,文革时期的街头有点相似,只是没有零星的枪声;什么运动开始了,又要搞文化大革命了。
你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分子,这次搞的是专门针对我们这种违法犯罪,扰乱社会治安的严打运动。大勇觉得可以借题发挥,跟平头讲清目前危险处境及7.29事件后果的严重性;中央这回发了份《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的红头文件,一直传达到市一级公安局,文件强调要在全国范围内搞一场从重从快严厉打击各种刑事犯罪的运动。
看你的腔调倒象是站在台上报告,能讲详细点吗。平头显得局促不安。
我又没看到文件,也是从大人嘴里听了个大概。大勇摸出了中华香烟;传说常武市有70个打靶名额,只是传说,不知道可不可靠。
70个,去那里找这么么个枪毙犯。平头觉得大勇简直在说天书。
天知道,据说死缓无期还不包括在内,重犯一律吊销户口送大西北去改造。大勇目不转睛地盯看着广化桥方向。
大勇的话完全超乎平头的想象,摇头晃脑地连说不可能,开什么国际玩笑,你当在书场说书。大勇又是拍胸脯又是对天发誓,说是老子亲口对自己讲的,老子是从公安局领导嘴里听来的,老子想找领导开后门打招呼被一口回绝了,领导说近几天内统一展开收网大逮捕运动,最后,他用最后通牒的口气说道;你一定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平头一旦相信大勇说的是实话,整个人象掉入冰窟窿,手腿发凉,以前的侥幸心化为了乌有,迫切地问道;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又能怎么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老办法啦,三十六计,逃为上策,既然是运动总有结束的时候,避过风头再想办法。我今晚约你见面就是商量这事的,秤砣这次抓住肯定要倒大霉,事情就是被他搞大的。
妈的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头怨恨地骂了句,赶紧又解释道;我不是在责怪朋友,他这人跟我从小玩到大,我对他太了解了,做起事来死活不问姓,一门心思一根筋。
你们要么跟我一起跑路,或者给你们一笔钞票,自己去找地方躲一阵。大勇征询他的意见。
听见大勇说给他们一笔钞票,平头刹那间把严峻险恶的形势扔在脑后,觉得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一脸心花怒放的表情;好啊。
好啊是跟我一起跑路,还是你们拿了钞票自己跑路。大勇问道。
人多在一起目标大,我们拿了钞票自己跑路。平头找了个借口,脑子里盘算他说的一笔钞票究竟是多少数额,二百三百,还是五百。想到后天跟三郎一块跑路也不显寒酸,想到鼓囊囊口袋,想到也能给秤砣和大毛有了个交待,心里喜不自禁。
最好避过元旦,大勇边数钞票边说到;你给家里留个地址,形势到时好转,我可以通知你们回常武。家里的钱全给要来了,一共一千三,我们对半分,你们那边拿七百,我自己留六百,老调重弹一遍,我还欠你们个人情,不死就还。
这个时候还讲欠不欠人情卸台型的。平头打断大勇的话头,把一沓钞票装进裤袋时喜的嘴也合不拢了;你一定也要找个安全地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们来了。大勇话音刚落,平头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有几个人影朝着盐库方向走来,经过蜜饯厂门口的路灯,他数了下人影;不对,怎么来了好五个人。他们躲到吊车后面,平头回头望了眼身后的缓缓流淌的大运河,突突突地轰鸣着的机帆船舱里堆满西瓜冬瓜,对面河岸边还有几个人在弹吉他唱歌,他心里作了最坏打算;万一有情况,就跳河跑路。
不象是有情况,老派要是盯梢抓人,那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猜另外三个是叉妺生盯上了她们。大勇说道。
大勇猜对了。
张媛和小姊妹苏园园一出厂门,就被三个痞漏纠缠上了,说是特意来接送她们回家。张媛说我有男朋友接送的。有人涎着脸说你的男朋友不就是我嘛。张媛挽起苏园园的臂弯;让他们跟着去尝尝辣腐酱。
苏园园没听出话里意思;前面有吃辣腐酱吗。
介绍给你认识的朋友会请吃他们吃辣腐酱的。张媛自信地说。
张媛和苏园园在学校里就是最要好的同学,高中毕业后又一同分配进了半导体厂,又在同一个车间。上个月,张媛就跟苏园园讲要把自己男朋友的朋友,介绍给她认识,讲这个朋友非常厚道,重情义,长的特别象某某人。苏园园说年纪还小还想念书还不想谈恋爱。张媛说交朋友又不等于谈恋爱,交个异性朋友一起看看电影溜溜冰又不碍事,上下班的路上如碰上痞漏盯梢纠缠甚至动手动脚,可以让他接送负责你的安全。张媛一番诸如此类的劝说下,苏园园有点动心,答应先一起看场电影,结果张媛却没了下文。今天一上班,张媛就去找苏园园,说男朋友前一阵出差了,昨天回常武后,跟朋友讲好今晚来接送下班回家。
张媛和苏园园拐进黑蒙蒙的南河沿,心想正好给平头,大勇一个表现英雄救美的机会。那三个痞漏见她俩一走进南河沿,突然加快步子,以为是她们心里害怕,这条冷僻又暗咕隆咚的沿河路,在自己眼里简直是天赐的叉妺场所。
三个痞漏尾随在张媛和苏园园屁股后面,一路说着调戏的下流话,一等她俩走过路灯,背影快要淹没在黑蒙蒙的夜色里,其中一人迫不及待的赶上前去,张开双手拦住去路,说亲个嘴才放行。另外两人也赶上前,三个人手拉手,把她俩圈在了中间。
大勇和平头一直暗中观察,确定无疑,这三个人是叉妹生。平头拉出身上的柴刀,却被大勇一个手势阻止了;不要用家伙。他从脚旁两块砖头;用这个教训他们足够了,刀就握在手里吓吓人,老子怕自己一愤怒就控制不住手里的刀,再捅出个事件,切记,把他们赶跑就在小姊妹面前扎足台型了,要是弄的血淋淋,吓跑了小姊妹,前功尽弃。
两个人右手挥舞着刀,左手抓了块石头,几乎同时喊了声;杀。然后象头猎犬一直扑了上去。一声喊杀就把这三个痞漏吓的魂飞魄散,屁滚尿流,扭转身体逃往广化桥方向,平头猛追了几步,手里砖头对着慌促的背影砸了过去,随即传出哎哟一声惨叫,后面赶上的大勇拉住他胳臂;别追了,见好就收,我们也赶紧撤离现场。
盐库旁的狭弄堂走到头便是吊桥路,弄堂口斜对面是常武看守所。四个人一走出弄堂口,看到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眼前的解放牌卡车一直排到看守所门口,军警在卡车两旁象堵墙站成一排,车厢里不时传出斥责训骂。
大勇看见张嫒她们站在前面的树影下,以为是在等他们,快步赶了上去,和平头刚点着一支烟,借此镇定一下情绪。张嫒说;你看前面路口,警察在盘查过路人。大勇抬头前面路口的路灯下,站了好几个警察,还有几个背着枪的武警,民兵,两个骑着自行车经过路口的人被伸手拦下,带到人行道上盘问了一番,随后放行一个人了。平头一冲动,跑到马路中间,伸手拦下其中一人;警察拦你们下来盘问什么。这人说;问深夜在马路上晃荡什么。我说刚下班,我身上正巧带了工作证,朋友没带被扣下来,我现在去他家通知娘老子带了工作证领他回家。这人说完朝前方望了一眼;前面也设卡了。
嗯。据说有个杀人犯从看守所里逃了出来,警察沿路设卡检查。
这人听了浑身一颤;上个月说是有个杀人通辑犯从无锡逃了过来, 警察封锁了整条东大街,给果还是给他跑了。
又有三辆卡车从眼前缓缓驶过,车厢两旁站着面无表情的军警。
只能窜弄堂先去我老家了。大勇说。
四个人刚进了弄堂,听见苏园园问张嫒;我们这是往那里去。大勇上前哄骗道;你们上了个中班肯定饿了,让平头请你们去我家门口吃粉丝汤。
平头赶紧凑上前去说;我请,我请。
苏园园想到他们两人刚才为自己奋不顾身地打跑了那几个小流氓,不好意思推却,便说;应该是我和嫒嫒请。
都是好朋友,谁请呐都一样,你说对吧。大勇替平头套起了近乎。
你们刚帮我们打跑了小流氓,当然应该是我们请客,感谢你们出手相手,嫒嫒你说对吧,我们回头去甘棠桥,请他们吃锅贴。
那地方人多眼杂太危险,我们又刚打了架,要不就去文化宫门口的粉丝摊吧 。大勇心想文化宫门口有好几路公交车站台,现在又是上下班高峰期,人流量多;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忽然想起某部电影中的一句台词。
大勇让张嫒和苏园园走到马路对面,他和平头各怀心事地走在人行道上,暗哄哄的路灯光下,还有人在打牌下棋,不时有人摁响自行车转铃,滴呤呤的铃声象是一股清风在马路上荡漾。又是两辆解放牌卡车从他们面前驶过,车厢里站着一排身穿白色警服的警察,两人见状相视一笑,笶容里隐匿着五味杂陈的情绪。大勇手搭上平头的肩膀,把话题转到苏园园身上;小姊妹长的漂亮吧,张嫒说她长的象《野火春风斗古城里》的银环。
我没看过那部电影。平头目光转向苏园园,这时才注意到她穿了条浅蓝色连衣裙,一头乌亮的过肩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肩膀和背上,目测身高有1米68,比大姐要高出一个拳头;不要瞎动心思了,人家是个好孩子,怎么会看上我们这种上过山的小痞漏。
你不懂,越是听话的好孩子越好骗,我不是把张媛牢牢握在手里了。
我这人天生不会叉妹,跟女人讲话脸都会红。平头面对女人,心里有种说不清的自卑感;现在身上又背了官司,那有心思叉妺。
吃官司归吃官司,叉妺归叉妹,两回事,我叫张瑷做她思想工作,今晚让你们确定关系,万一那天抓了进去,一关好几年,我听讲上了大山想闻闻女人腥气味比独吃一只还要难上加难。你先跟我讲实话,对她有意思吗。
平头提了口气,才吐出一句;当然有意思。然后问道;你说今晚让我们确定关系是什么意思,不是叫我硬上硬揪,强行登陆吧,这种事我肯定做不出来。
你自己在瞎想,我是说确定谈朋友关系,帮你打好基础,要想进一步发展看你的本事了。
她们已经在粉丝摊前坐下了,张媛细声细气地说了句;你们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我要一碗粉丝汤加份鸭肫。平头接着反问张媛;你想吃什么。
张媛说;我只要一碗粉丝汤
粉丝摊老板认出了平头;;常客,秤砣他俩刚吃完走了。
平头也认出粉丝摊老板,他原先在弋桥上摆粉丝汤摊,尚书街人经常光顾他的摊头;就他们两个人吗?走了多长时间。
就他们两个,说是去劳动新村朋友家玩二八杠,走了有一个多小时。我还劝他们别在外面乱窜。老板突然压低嗓音;今天晚上有运动,大逮捕。
平头装出一无所知;什么大逮捕,你是从那听来的小道消息。
刚刚有几个老派联防在这儿吃煨面,我听他们讲的,己经逮捕了好几百个人,旁边的新丰街上设了三,四卡。大概从十点钟开始,抓人的卡车在这条街上开了几十个来回。
抓的全是什么人。
谁知道啊,你们几个男男女女在街上瞎晃,要是被巡逻的老派联防碰上了,肯定要抓进去,我劝你们吃完早点回家睡觉。
4碗粉丝汤另加一份鸭肫全端上了摊子,苏园园说只要吃一碗粉丝汤,平头说你的一份我来帮你吃。大勇问那老板在跟你讲什么。平头眨眨眼睛说风声紧,吃完早点回家。
苏园园说;我住西庙沟,谁和我同路。
张嫒接上话头;下午去同你一起上班,不是和你妈讲好今晚睡我家。
你又不回家住。
大勇说警察正在街上到处抓人,先到他家去打两付升级。张嫒看出她心存顾虑;我也去你还不放心吗,大勇家就在东郊公园,两站路。
平头趁着她俩的对话,偷偷打量起苏园园的面盘子,一张圆圆的脸,有缕头发垂在额前,弯弯细细的娥眉下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晶亮乌黑的眼珠,笔挺的鼻梁,微翘的鼻子下一张嘟起的嘴,俏皮可爱。大勇喝完粉丝汤,碗往前一推,给张嫒使了个眼色,跟平头说;我们旁边去抽根烟去。两个人走到一旁,大勇神色严峻的说;我忽然有种插翅难逃的感觉,你信不信,现在火车站长途汽车站里肯定蹲满了便衣。
你想骑自行车跑路啊。
骑自行车肯定比乘火车汽车安全,唉,路程太远又不认得路。大勇长长地吁了口气,仰头望了眼乌蒙蒙的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明天下雨倒是个好天气。
应该说是今天了。平头提醒道。
你是年63年生的吧,我比你实足大3岁,有些事你不说我心里也明白,事到如今说了也白说也就不说了。大勇又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想到这件事会弄成今天这个无法收场的局面,给朋友们没个交待,我心里真的很难过。你说我们出来混社会到底混什么呐?混几个讲义气的朋友?混坐霸一方的名乞?运气好少坐几次牢,运气不好多坐几年牢,反正混到后来还是空碰空。我拉上你一起弄马倌,本意真的是混钱,我想混钱总比打打杀杀有意义吧,有钱照样可以讲义气照样坐霸一方。谁他妈知道弄出个事件,偏偏又赶上严打的风头,真是人要倒霉,卵也会伤风。大勇瞄了眼平头脸色,解释道;你不要误解我在责怪秤砣,绝对没这个意思,秤砣绝对够朋友,你带个口信给他,如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大勇绝对当他亲兄弟看待,平头你也尽管放心,我要是抓进去了,那怕咬断舌头也不会出卖你这个朋友。
你讲这些废话有意思吗,我又没怪罪你什么,人要坐牢是天意。我是看《水浒》书长大的,知道什么是江湖义气,我只说一句,我平头绝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做过的事也不会怪比怪卵,无怨无悔。平头信誓旦旦说道。
你们讲完了没有。张嫒朝大勇暧昧地一笑,意示苏园园答应去打牌了;我们走吧,园园都去把帐结了。
他们依然分成两组,平头,大勇走在前面,过了十字路口便钻进弄堂,象是夜猫子,七绕八窜了几条弄堂,终于到了大勇家门前,趁他掏钥匙开门间隙,平头跑到墙角落去撒尿时,听见从窗户里传出三五牌台钟声,只敲了一下,系好裤子走进屋里,大勇吩咐道;张嫒, 你也把平头介绍给小姊妹,让他们相互认识,深入了解。
平头脸唰地红了;不用介绍了,我没有什么可以介绍。
苏园园落落大方说了句;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他叫平头,我叫园园。
大勇与平头耳语了一句;张嫒做通她的思想工作,答应跟你处朋友,女人总是比男人怕难为情,你要主动一点。
我怎么个主动法呐。
样样事都要问我,自己看着办吧。大勇陪着开了几句玩笑,然后去厨房烧瓶开水,忙碌了一刻钟,刚停手点着根烟,好象听见弄堂里有纷乱嘈杂的声音,第一反应关熄了电灯,头凑近窗户往外一望,约有六,七个人影正往弄堂底里走来,他等着这伙人走到路灯下面后,大吃一惊,老子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人当中,居然有人穿着白色警服。事情来的太突然,他一时也没了主意,大勇环顾四周,后窗是唯一通往外面世界的出口,但窗格上钉了好几根铁条,肯定没有时间拆铁条了,唯一的藏身之处是床底下。平头见他神色慌张跑进房间,感觉妙头不对;什么情况。
我老子带着老派来了。大勇果断地说;你们快钻到底下去。
你怎么办。平头一脸急相。
不要话多了吧,我要是也躲起来,老派进来一个兜底翻,一个人也跑不掉。
我又没做坏事.....。苏园园话说半句,被大勇猛推一把;快快别废话。苏静园只得趴下身体,一拱一拱地葡伏着爬进床底,平头紧接着爬进床底,外面传来嘭嘭嘭的敲门声象是一颗闷雷炸响了。
谁啊。大勇先了声。用手势指挥张媛爬进床疷。
我,你老子,开门呐。老子的声音里夹杂着苍凉的颤音。
哦,我来开门。大勇看着张媛的身体还有一半露在外面,不住地催促;快,快。
张媛索性从床底下退了出来;里面堆满了杂物,叫我怎么躲进去,他们两个已经是在叠罗汉了。她见大勇六神无主,面露难色,上前抚了下他脸颊;你去开门,反正我又没违法犯罪。说完一屁股坐在凳上,做出赖着不走的样子。
你记住,他们问什么,你就说我们前天才在南大街地下冷饮室认识,其他的事你一概回答不知道。大勇见张嫒不住点头的同时,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
大勇两只脚艰难的地上拖行,嘴角上挂着一丝硬是挤出来的笑容,点着了根烟定定神,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老子能够拉儿子一把。他把门猛地拉开,一阵凉风扑面而来,老子第一个走进屋里,后面的警察紧跟着挤了进来;他们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找你有事,自己做的事要勇于承认,别人的事不要往自已身上拉,主动配合公安同志的工作,争取宽大处理。
旁边警察手里拎着的铮亮手铐,咔嚓一声戴上大勇的手腕
爸,我知道了。大勇一付如梦初醒的样子。
她是什么人?有个警察指着张嫒;你叫什么名字。
张嫒,我刚认识的女朋友,她有工作单位,今天上中班,我刚去厂门口接她一起吃点心的。大勇抢先回答。
看你一付作贼心虚的样子,我问她关你什么事。他声色俱厉地低吼了一句;吃点心吃到家里来了,一起带回去审审。
咔嚓一声,张嫒手腕也戴上一付铮亮的手铐。
张嫒一脸惊愕的表情,这几分钟内发生的事就做了场可怖的噩梦,她怎么也不想到自己手腕也会戴上一付铮亮的手铐,心里的愤慨与荒唐感,转换成孤援无助的目光,强忍着不让泪水滚出眼眶,当她从大勇脸上看到比自己更无奈绝望的表情,她收回目光,漠然的说了句;我跟你们去。
大勇注意到有人拿了手电简在屋內厨房乱照,心想不要乱照最后照到床底下,把平头也给逮了出来,他突然做出个向门外强冲的姿势,屋內警察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大勇身上,迅速一拥而上,把他整个人顶在墙上;你给我放老实点。
我跟你们走还不老实吗。大勇朝门外瞥了一眼,见老子神色凝重地跟一个身着便衣,看上去有点公安领导派头的人在讲话,跨过门槛后故意提高嗓音,目的是想躲在床底下的平头也能听见;我大勇一人做事一人当,请你们不要为难我女朋友。
我们不会冤枉好人,但也不会放过坏人,带走。领导下令道,然后跟平头老子一字一顿地说了句;不愧为老战友啊,讲党性,阶级觉悟高,你放心,我们会根据法律和交待检举犯罪的事实,尽量予以从宽处理。
大勇回头看见老子象棵佝偻的枯树,茫然无措立在阴影里,公安领导刚才跟他讲的一番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他心里苦笑着嘀咕道;原来是老子出卖了我的藏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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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日下午,秤砣打电话到常客的厂门卫室,在电话里冒充是他的老子,说是家有急事。门卫信以为真,赶去车间里通知常客去门卫室接电话。常客一溜小跑到了门卫室,拎起话筒听见的却是秤砣声音,骂了句;你个龟孙子吓了我一跳,以为老派也上门找我去了。
我看你装了一脑子大粪,老派存心要找你不会直接冲到厂里来啊。秤砣换了种口气;跟你说件正事,李新茂家今晚有局头,说是特意叫了两个外圈子葱头给我们斩斩,你知道老子在他家连输了三,四场,输的只剩短裤了。
常客说;我正在上班,长话短说,不过提醒你一句,李新茂是老赌棍大先生,当心他喊去的葱头是先生伪装的,你当他葱头,他把你当猪杀了。
秤砣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李新茂是老赌棍大先生。
我跟他弟弟李新光是朋友,这事见面谈,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不管先生畜牲,今晚去血拼一场,你想办法带上二,三十块钞票,我们南北赌一场,李新茂向我保证今晚去赌钱绝对是葱头。
别人就算是葱头,你也要凭点子抓钞票。再说我那拿得出这么多钱。
我不管,你东借西凑去偷去抢也要凑足这个数,晚上九点半,我在文化宫对面的常武饭店门口等你。他说完不容常客辩解,啪地挂断了电话。
他妈的就象条输急了的疯狗。常客回到车间,开口从毛丫头那里借到了拾伍块;发工资那天还给你。又从组长那里借了拾块,加上身上零用钱,正好凑齐了三十块。
晚上出门前,常客再三考虑,决定还是带上把家伙以防万一。他拉出写字台抽屉,从里面摸上把七寸长的三角刮刀。刮刀是用三角锉在沙轮机打磨加工而成,三条血槽深浅宽窄不一,看上去阴森森的,寒光狰狞。刀壳是用块人革包裹好,外面绕上几圈橡皮膏药,木质刀柄上歪歪扭扭刻着一个忍字,但忍字的刃上少了一点。这把刮刀还是上次伏击了吴桐一顿后,提防反扑捉死蟹,从陆建强手里借来的。他当时很勉强的从皮带里拔出刮刀掂了二掂,好象有点不舍得;这把刀跟了我好长时间,使用起来特别顺手,你不能再象以前一样,过几天又来跟我讲找不到了丢了给你娘没收了,一定要还给我。常客一眼看出刀柄上的忍字是个错别字;这个忍字少了一点,心上面是个刃,你刻写成刀了,我回去给你补上一点。陆建强立即阻止道;你随它去,只要记得还给我就好了。
常客把刮刀插进背后皮带,骑上自行车去了常武饭店,停好车刚想点上根烟,秤砣从一旁大幅铅皮标语牌后面窜了出来;跟着建强狗旋屎,到现在还没吃夜饭。
去那里狗旋屎的。
找他老子徒弟敲竹杠,他还是以前听听他娘讲的,说那个徒弟在水泥厂,跟着他老子跑供销时揩油了好多货款,连敲了几户人家的门,都说不认识这个人。秤砣埋怨道;不能跟他一起去办事,这人跟平头差不多,那张脸一看上去就是霉比腥哄的。
我一眼看你也是霉比腥哄的。
这话今晚不许说啦,赌钱要说些大吉大利,红红火火的话。秤砣一本正经地吿诫道。
两个人跑到马路对面的粉丝摊上吃了碗煨面,骑着双人车去了新茂家。
李新茂家住劳动新村前面,紧靠着马路的无线电厂宿舍,是栋三层筒子楼。他家在楼道最西端的一间,旁边就是水房。狭长的楼道里装了两盏牛眼珠大的灯泡,混浊如雾的光线和另一头厠所里散发出类似洋葱屁的浓郁臭味搅合一起,让人有摸进了猪圈的感觉。楼道两边堵满了各种杂物,只好空出供一个人行走的过道。他们两人捂着鼻子一前一后进了新茂家,新光看见跟在秤砣后面的常客,觉得好奇,说你怎么来了你又不赌钱。常客说半路上碰到秤砣,说是到你家来玩我就骑车带着他一起过来了。新光说那我们去厨房间另开一桌打升级,让他们定定心心赌钱。常客说我自行车停在楼道口不会有人偷吧。新光说一般不会吧。
厨房和房间门对门,中间隔了条楼道,房间窗户正对马路,人行道上的梧桐树,一个夏天没有修剪,有些枝叶都快伸进窗户,伸手可触。常客坐在台上打升级,脑子却牵挂着秤砣的战况如何。过了个把小时便跑过去问一声;输的还是赢了。秤砣说没什么输赢。过了个把小时又跑过去问一声;输的还是赢了。秤砣说赢了几块钱。常客说你真是输的棺材钞票,赢回的芦席钞票。秤砣说那我多压几把搞个颠翻。常客说你千万别跟我讲,我不懂看门头。
常客出门时特意瞄了眼庄家,戴了付时髦的玳瑁框眼镜,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嘴上叼着过滤咀香烟,一付派头十足的样子,他觉得庄家非常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那见过。
大约又过了个把小时,常客刚想起身去关心一下秤砣的战况,没想到他主动跑过来伸手跟自己要钱了,常客给了拾块,还遭了个白眼,没过多少时间,又跑来伸手要钱了,常客留下了五块钱,只给了他拾伍块,心里念叨了句;翻本翻了茅坑里去了。他也没心思打什么升级,撕了半张报纸说去屙屎了。公用厠所门上绞链锈烂掉了,常客记得上次来这扇门倚靠在门框上,门板上还有用白粉笔写的打油诗,他至今会背诵其中一首;人在人上,肉在肉中,上下抽动,其乐无穷。现在己被人卸下后当作台阶踏板,坑池四周尿液横溢,手掌大的粪坑象火山一样喷腾出热烘烘的臭屁味, 常客捂住鼻孔在公用厠所里憋了几分钟,感觉整个人快要被臭气熏昬了,不管屙没屙干净,把手里的报纸稍许揉搓,伸到屁股下面横抹竖擦几下,人噌地一下象根弹站立了起来,伸手取回刚才放在水管后面的三角刮刀灌进裤袋,才走出第一步,脚就踩上一坨滑腻腻的东西,头一反应是踩在屎里了,赶紧三步两步跨进楼道里, 踩上屎堆的左脚在水泥地上狠狠地来回搓擦,恼怒地骂了声;难怪这么晦气,要是让老子逮住屙屎的人,狗日的不逼他把屙出来的全给吃进去。
常客系好铜扣电工皮带, 对着掌心里连吐了口唾沫,双手相合边搓揉边哼了个小调;今晚就是个臭,臭气熏天啊。接着从裤袋里刚摸出香烟准备点时,秤砣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输光了吧,钞票输光了人也定心了,回家可以睡个安稳觉。不输光的话,放在口袋里的钞票会咬人。他戏谑道。
你知道屁,我们的钞票是被小无锡用花页子黑吃了。秤砣气急败坏地边说边拉着常客坐到通向三楼的梯级上,啪嗒啪嗒地打着了葵花牌汽体打火机; 这三张牌是我趁他不注意时偷的,你看这狗日的做的花页子,牌背上都用圆珠笔点了记号,这张是9,这张是小2子,我一张都没猜错吧,你近视眼看不出的。秤砣把三张牌整齐;你沿着牌边摸一圈,是不是大小不一样,这叫切边,刚才的叫点花。
常客一听也上火了;我之前劝你不要到这里来赌,你还跟我讲来斩葱头,结果被葱头当猪杀了。
你不要激呛我,这事又没完了,他不把黑吃进去的钱双倍吐出来,老子把他人当猪杀了你信不信。
常客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穷凶极恶的气息,他暗暗告诫自已;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由着他乱来;你打算下一步怎么走。
不日他娘他不会叫我老子。秤砣恼羞成怒地说;首先,黑吃进去的钱一分不少给我吐出来。刚才输掉钱里面还有我两个妹妹的学费,我昨天回家把两个妹妹的学费骗到手,打算今晚赢个颠翻后跑路走人,谁他妈知道偏偏碰上这个鬼,这事要是给我老子知道不是一顿毒打能解决问题,以后家门都不会让我进了。秤砣从口袋里摸一把电工刀;你带了家伙吗?我们一冲进去,你负责抓他面前的钱,抓到钱什么事就不用你管,只顾就往外面跑,后面的事我负责摆平,他识相我们就不戳穿他的鬼把戏,不识相的话,当场戳穿他的鬼把戏,还要请他吃刀。
常客实话实说;我就怕跟你一起做事,有勇无谋,脑子放在肩膀上当摆设,我们这样不变成冲赌窑抹台面,如果用刀和花页子逼小无锡吐钱吗,别里面人都输钱了,我们把他身上的钱洗过来是分呐还是不分,分呐我们变成学雷锋为人民服务,不分呐,大家来盯着我们要钞票。
你说怎么办。秤砣听了他一通话,反而没了主张。
我身上还最后五块钞票,你捏在手里不要赌,牌局一结束,我负责盯住小无锡,你提前一步楼底下等我们,汇合后直接带到后面工地上,这样做神不知鬼不觉,我们独吞了他今晚黑吃进去的钱还给了面子,没有当场戳穿鬼把戏断了以后的财路,我们也没有后遗症。
高,高,实在是高!你的是高家庄的干活。秤砣学着《地道战》里汉奸汤司令,翘起出大拇指赞叹不己;我也早就怀疑李新茂和会玩花页子的先生串通好在家里埋地雷,他负责喊人踩雷,先生负责杀猪。
你现承认自己是猪啦。常客讥嘲了一句。
两个人快走到他家门口,秤砣又停下来问了句;你带家伙了吗。
带了。常客从裤袋里摸出三角刮刀,准备插进衬衫后面的皮带。
秤砣突然一把夺过常客手里刮刀,前戳后捅地比划几下;用起来倒蛮顺手的,我们换一把。
这是我跟建强借的。常客伸手去夺刮刀。
秤砣出手敏捷,把电工刀塞进他的裤袋; 用完了交换。
秤砣一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场景完全出乎预料,刚才还围着八仙桌,红着眼睛赌钱的五,六个人,叠罗汉的趴在窗台上,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议论什么事,桌上只剩一叠扑克牌。
  看什么西洋景。常客心里嘀咕一声,从台子下面抽出一张长凳,放到了人堆后面,踩上长凳,头也伸向窗口,他这时才发觉路灯不知何时熄了,鱼肚室曙色正在天空里蔓延, 秋天凌晨有些阴凉,空气散发着湿漉漉的植物清香的气息,隐约可听见婴孩的哭声象晨雾一样,不知从对面那个窗户里飘出。马路对面的楼道口,有人使劲伸着懒腰,有人靠在树上东张西望;发生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四人帮被粉碎了。新光话音末落,有人手指着东面,兴奋地喊道;来了来了,又是三辆大卡车。常客随后看见在前面开道的偏三轮摩托车上,身穿白色警服的警察,腰间皮带上一律别着手枪,威武雄壮,在马路上不急不缓的驶行,坐在摩托舱里的警察挥手吆呼马路上的运菜板车和上早班的行人;靠边靠边,一律靠边。紧随其后的三辆解放牌大卡车,车厢四周站着军警,还有背挎长枪,身穿工装的民兵。围在车厢中间的人一律双膝跪地,头抵着前面人的裤裆,有人手腕上戴着铮铮发亮的手铐,也有人是被铅笔粗细的麻绳五花大绑。
大家作好心理准备,公安要搞大扫除运动啦,谁被扫到谁触。趴在最下面的人,嘻嘻哈哈地说了一句。
  坐牢象女人发骚,日她喊不要,不曰她会找上门作贱。新光回应道。
  你真以为一人坐牢,全家光荣啊。别忘了吊起来鞭打时喊娘的辰光。
  秤砣没心思开玩笑,睁大滑溜溜的贼眼,屋里屋外,大厨柜里床底下搜了个遍,没看见小无锡的鬼影子。他开始发急了,额骨头上挂满了汗珠子,嘭的一下推开侧门,看见李新茂老婆手捧着本大众电影,一把夺过扔到了地上;看见小无锡了吗?他老婆一声尖叫;你想做嗲,你又没出钱叫我看人。
秤砣趴到地上,确定床底下没人,爬起来狠狠地踢了下床脚,凶神恶煞地哼了一声,跑到窗前,又拔开人堆找了一遍,没有看见小无锡的面孔,随手把新茂从人堆里揪了出来,拉到一旁,手里的三角刮刀顶在他肚脐上,杀气逼人地问道;你是老绅势,我不多讲你也拎得清,只问一遍,小无锡人呐。
人呐,他刚才还在说迁监有什么看头。李新茂盯着秤砣手上刮刀,他见过太多输红了眼睛的赌徒,这种人一旦再被激怒,杀人放火掀屋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陪你去找他人。
  常客斜了眼睛看到刚才一幕,然而他佯装不知,趴在下面人的背上,继续陪着新光几个人叽里呱啦的和调,当他看见秤砣跟着李新茂进了旁边的房间,悄悄地爬下凳子后打开电工刀,轻轻地推门进了房间后又随手关上门,一眼看见秤砣一手握刀,一只手摇晃扑克牌;警告你不要装憨,交不出小无锡,客气的话,你把黑吃进去的钱一分不少吐出来,不客气的话, 老子先在你面孔上划个十字。
李新茂以前在家里见过常客,也看见他是和秤砣一起来的,他一脸百口莫辩的表情,喊起冤来;常客,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小无锡是朋友介绍来的,他头一次来我家玩,我以前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常客跟到房间里就是担心秤砣乱来瞎揪,现在看他穷凶极恶的样子,就象个有点火星就要爆炸的火药桶,心里不住地提醒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要再去火上浇油,他抢过秤砣手上的扑克牌;这几张是花页子吧。他见李新茂点头了,继续说道;你是窑主收窑主费吧,我们的钱在你家台子上被人黑吃了,你说不认识小无锡,我吃定你们串通一气,你是老绅势你说这事怎么解决,社会上开窑规矩你应该懂的吧,这种事一旦在社会上传开了,你就是只过街老鼠。
常客说的头头是道,直接让李新茂无从反驳;看你年纪轻轻,从那里知道这些规矩。
常客心想再唬他一下;我师傅是青果巷的老扒,十七岁跟他去无锡跑码头了。
李新茂突然激动地说;小无锡一来就掮你师傅的牌头,你回去问你师傅不就能找到小无锡了吗。
秤砣开口骂了几句,然后说道;老子在你家黑吃掉了的钱,关他师傅屁事。
难怪我看他眼熟。常客猜想李新茂可能真的不知道小无锡的来头,换了商量的口气,扮演和事佬的脚色;碰上这种事只能大家算倒霉了,你是肯定要拿钱出来补贴给秤砣,我们负责去社会上抓小无锡,一旦抓住他,肯定先叫他跪在你面前,自己打自己二十个耳光,然后叫他吐钱。
李新茂说;一口价,我补贴给你们二十块,你们抓住小无锡就不要带到我面前来,这也是规矩,吐出来的钱全归你,事情到此一笔勾销。
秤砣收下钱,说道;你要是真没把小无锡藏起来,我就觉得奇怪了,我从房间里出来,我们两个人一直站在楼梯口说话,他难道有上天入地的本领啊。
他没到我们房间里来吧。李新茂也觉得奇怪,走到阳台上察看一番。
没注意,我一直在看画报。新茂老婆回道。
小无锡其实就躲在李新茂家隔壁的水房里,老话说;花手是贼师,意思是贼精还要拜赌台上会玩花头的人为师傅。 小无锡会在牌上玩花头的手艺是跟他舅舅学的。他舅舅是沪宁线上出了名的先生,赌台上有个传说,他舅舅花了三个月时间,杀遍沪宁线及周边城镇的赌窑,嬴的钱整整装了三麻袋。大前年的初春,被他当猪杀过的上海赌徒,特意从广东请来高手,诱他去广州赌大局。他舅舅以远嫖近赌为借口,婉言拒绝;我赌钱不出沪宁线。这个赌徒复仇心切,便带了高手索性来无锡找他约局,另外还从上海开过来一辆面包车,车里坐满了能打敢拼的帮手。赌徒作了两手打算,赢钱就跑路走人,输了绑人浸太湖,敲竹杠要赎金。福建高手和他舅舅那场棱哈对决,至今还被沪宁线上的赌徒们津津乐道地谈论着。他舅舅避嫌不发牌不弹牌不接牌手不沾牌,把福建高手杀的屁话没说一句,也没窥出手法,扑克牌上的花头破绽,反过来只怪他舅舅手气太好;人狠没有牌狠。三个多小时输了六,七千块钱。上海赌徒耍赖不买这个帐,一声令下,帮手们扛刀冲进赌窑,不但抢回输掉的钞要和他舅舅身上的二千块本钱,还把他五花大绑到太湖边,说是要马回以前被黑吃的钞票。他舅舅回了句;抓贼凭赃。结果被他们摁进冰凉的湖水。最后商量决定补贴一千元,才给上海赌徒作了个了断。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件事后来传的满城风雨,赌先生最怕名声在外,名气无疑断了财路,他只要在窑里一露脸,没等在赌台前坐下,其他人早己拍拍屁股走人了。
恍若一夜之间,他成了无锡城赌窑里最不受欢迎的人。
后来他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外甥小无锡,另一个是朋友的表弟,外号叫阿三。他把自己的手艺有保留地传授给他们两个,由他们替代自己出战杀猪,按他的话说是因祸得福,提前退休享清福。
秤砣偷牌的举动,没有逃过小无锡的贼眼,他跑了两年码头,练出了超于常人的嗅觉与灵敏,他早就注意到秤砣一只眼睛看牌,一只盯着他的手,便有种不妙的感觉,最后一条牌通吃后,秤砣额头直冒汗,假装抢着洗牌袪晦气,伸手一曲把牌推给了小无锡,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间。他抓过牌一弹一捏,便知道少了三张牌,他猜肯定是秤砣拿出去验牌了,开始后悔最后一条牌不应该通杀而应该放个码头让人跳跳。舅舅有句经常挂在嘴边的名言;一天大赢不如天天小赢,意思是一场杀痛人家,以后人家会躲着你去别处赌,天天小赢如同挠痒,输了钞票不服气,找上门来送给你杀。小无锡平时开花页子用的是铅笔,一般人拿着放大镜照看也难易察觉。李新茂家装的是四十瓦的白炽灯,他怕铅笔点花看不清楚,改用圆珠笔。原先讲好的是白相棱哈,后来又改玩二八杠,换上台的却是白相棱哈的花页子。小无锡心里一个格噔,明白被人窥出了花头,正想着如何脱身,或者瞅机会把秤砣拉到一旁私了。正巧这时从窗外传来两,三声警笛,大家哄的一下涌到窗口看个究竟,他趁混乱走到门外,看见楼梯口晃动着模糊的身影,便偷偷地躲进隔壁水房,伺机行事。
小无锡目测着从二楼窗户到地上的距离;也就三,四米的高度吧,跳下去不会有事的。他爬上窗台,双只手抓住窗框,先让脚伸到窗外,然后双手一松,两脚着地后顺势打了个滚,爬起来扭动几下脚脖,刚长叹完一口气,听见头顶上有人在叫;你们看,小无锡跳楼了。他吓得头都没敢抬,跑过楼洞时,居然还记得蹲下身,连拔了三辆自行车气门芯后,冲刺跑到马路对面的弄堂里。
秤砣听见有人喊小无锡跳楼了,转身噌噌噌地冲进门外暗哄哄的楼道,常客象他的影子一样紧随其后,待他们冲出楼洞,小无锡的身影早己消失在马路对面的弄堂里。常客急忙从口袋掏出自行车钥匙,打开车锁,跨上去猛蹬了两圈,觉得使不上劲,跳上来捏捏轮胎才发觉轮胎是瘪的,蹲下去定睛一看,轮胎气门芯给人拔掉了;这狗日的太阴险狡猾了。
常客推上泄气的自行车,愤愤地说道;跑了和尚不了庙,下午我就去找老扒打听小无锡落脚的地方。
带上老虎钳,把他手指头一根根夹断。秤砣接着用商量的口气说道;李新茂给的二十块我独吞了,留着给两个妹妹交学费,后面要来的钱都分点给你,这样可以吧。
常客无可奈何的回道;也只能这样了,只要你不要再拿着学费,转身又输到别人手里了。后面的事你也不要太抱希望,八字还差一撇。
刚过六点,天空已是亮光光了,橙红色的晨曦透过云层,知了放开嗓门,叽叽喳的叫声此起彼伏,不时有露珠从梧桐树叶上滚落,滴在他们的头顶上,路上行人神色匆匆,公交车站台上站满了翘首以盼,赶着去上班的乘客。已经开门营业供销社,营业员忙着把箩筐扁担之类的农副产品搬到门人的空地上,秤砣进去买了两包香烟,常客站在邮筒后面,看着三辆大卡车从广化桥上开了下来,从他们眼底下不缓不急地拐进斜对面的吊桥路,前面开道的军绿色偏三轮摩托车,坐在摩托舱里的警察突然手动摇响要装在摩托舱上的红色警报器,骤然响起警报声象片浓郁的乌云在头顶上空袅绕不散,引起常客一阵感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秤砣,是祸躲不过,这次看样子是祸躲不过了。 
惊弓之鸟,标准的纸老虎,警报声就把你吓的撒不出尿了吧,我身上背了这多事,也没吓成你这种鬼样子。我问你呐,你瞒着我们也在外面闯了大祸吧。秤砣问道。
没有啊,那两次开鞭,你们不是全参予的吗。
我是随便问问的,尚书街人是不会出卖尚书街人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在外面和别人一起闯的祸,就说不准了。
秤砣的话戳到了常客的敏感处,最让他提心吊胆的就是二个月前,喊了傳兵他们去替老扒办的那件事;喊过傳兵办了件事,我带他们冲到家里去把人砍了。他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这祸闯的还嫌小啊,赶紧去找他料底,串通口径。你这个神经病,我记得有次都在常清浴室,大家还问你有没有事,你偏要咬卵犟,不信自己人偏要找外边人帮忙办事。你不要以为他是法院院长的外甥就没事,保平安是明哲保身保自己,到那时你就成了皮外卵子。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常客被他一通话说的心烦意乱。
我是关心不了自己了,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秤砣也是一脸的无奈。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啊,我象鞋皮头被朋友拖到东拖到西,有几场鞭也不知去为嗲人开的,比如大光明上的约战,我心里知道我帮朋友两肋插刀,结果把自己插成了恶人,他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在怪我冲到市委里面去砍人,妈的,是那狗日的逃到市委里面去了,我总不能拎着铁尺痴比等大卵,坐在市委门口等他出来再动手,唉,没话好讲,过一天算两个半天。他象是突然想起了件事;噢,对了,有件事我要吿待你,我要吿待所有尚书街人,我要是上大山,你们要帮我照顾好两个妺妹。照顾不是叫你们叉她,是保护好她们,谁要动我妺妹的歪脑筋,我下山头一件事蹬了他的卵子。
常客还是头一次看见秤砣眼泪汪汪的伤心样子,安慰道;你神经病啊,这种事用得着交待吗,走,我知道吊桥路上有个修车摊,先去把汽门芯装上。
两个人垂头丧气地轮流推着瘪胎的自行车走进吊桥路,沿途一道寻找麻糕油条店,常客不住的腾出手去擦额头上的汗珠,他也分不清是热汗还是急汗,呜啊呜呜的警报声在耳朵里回鸣;但愿是杞人忧天。
    走了十来分钟才找到修车摊,再往东走上百来米就到了常武市看守所。
常客蹲在修车摊头上,等着修车师傅装配汽门芯。秤砣嘴里叼上了根烟,正要过马路去对面点心店里买早饭,又有两辆解放牌大卡车开进吊桥路,警报声里的吊桥路,霎时弥漫心惊胆战的恐慌气息。秤砣本能地退上人行路,目送着卡车缓缓地停在了看守所大门口,
  从装上汽门芯到充气花了二,三分钟,师傅拍了几下车垫;给五毛钱吧。
  常客边付钱边问道;;师傅,我过来路上就看见有十几辆押着犯人的卡车全往这边开,发生了什么事。
十几辆?上百辆都不止了,我一个晚上没睡着觉。听讲是大逮捕运动,以前叫大扫除,这次升级了。以前是三个五个往看守所里送,这次是整卡车整卡车的往看守所里送了。
抓的全是本地人。
本地警察当然抓本人。
本地那有这么多违法犯罪分子。常客付修车钱同时又收了根香烟,希望借抽根烟的时间,能从他嘴里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车师傅瞄了眼香烟牌子;那有这么多去问抓人的警察,刚才来这打气的联防队员说,这条路包括东头村,吴家场就抓了好几十个。 你再想想常武市这么大,抓个上千人也只能算小意思。
我意思是那来这么多违法犯罪分子
现在的治安风气都被一场文化大革命搞坏了,乌烟瘴气。违法犯罪分子要多少有多少, 前几年是返城知青打砸抢偷,还把学生都带坏了,我不是瞎说,这条路上三,四所小学中学,那天校门口或者半路上没有人打架打破头,太阳要从西边出了。上个月,前面六中的学生在我这里偷了两根车链条,去把同学的头给打破了,被警察抓进派出所,反过来诬赖我提供凶器,说是还要拘留我。唉,都是上山下乡运动作的孶。成千上万的知青回城后又不按排工作,这些三结成群四结党,成天在社会上瞎晃荡,不闯祸才怪了。修车师傅洋洋得意的吐出了个烟圈。
秤砣买来一大包油条,抽出一根给了修车师傅,骑上充足气的自行车,一只手抓住车龙头,另一只手搭上常客肩膀;到看守所门口去看看什么情况。
两个人快走近看守所时,看到看守所对面的人行道上聚集了好几十个人,分成了好几撮,有人咧嘴笑着起哄看热闹,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表情也不一样,忧心忡忡的,悲伤欲绝的,莫名其妙的,掩面抽泣的,翘首待望的,幸灾乐祸的,骂的笑的闹的愤怒的表情应有尽有,让人误以为走进了表情展览馆。秤砣把自行车推到围墙边,解皮带准备小便,摸到了还插在背后的刮刀,赶紧拉过常客做掩护,用包油条的破报纸,把刮刀电工刀包裹好,塞进一旁的乱砖堆。撒完尿,哼起电影《佐罗》的主题曲,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竖起耳朵混进人堆,常客顿时感觉置身于一团悲伤绝望,令人窒息的空气里,但他还是希望从别人的窃窃私语里探听到和自已有关的信息。 秤砣的手象根指挥棒,指配常客往那边看往这边看,那是谁的娘和爷爷,那是谁的哥哥姐姐,那是谁的老子舅婆。常客说你别用手指来指去,我全看见了,你知不知道人群里潜伏着便衣。
与往常不同,原来看守所大门旁边竖了个木头岗亭,今天岗亭不见了,大门大侧站了两排表情肃穆的军警,身上一律背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铁门前排队停着三辆卡车,警察上前放下后厢板,车厢里的军警把戴上手铐或是五花大绑的犯人一个个架到车厢外,下面的军警负责把他们架到地上,排成一队,1234......按排队顺序报数,有人报数时头还在扭来转去东张西望,有人颈脖上象是吊着个大铁盘,脑袋低垂到了胸口下面。报数声音有男有女,有大声有小音。秤砣的嘴凑到常客耳边,正想给他一句提醒,后面人群里传出一阵骚乱声,有对中年男女象是奔丧,连哭带闹地从他们两个人中间空隙冲了出去,冲过马路,距看守所大门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有军警伸手挡住他们,大吼一声;站住。他们象被踩了急刹似的站在原地。女人趴在男人肩膀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哭声虽然隔了条马路,常客感觉还是象束火焰钻进他的耳朵, 炙烤着几近崩溃和心脏;走吧走吧,老子受不了了。拉上秤砣走到停车的围墙边上,见他蹲下身想去拿刮刀,跺着脚说;你也太不识时务了吧,以后再来拿吧。秤砣说;你讲刮刀一定要还给建强。常客火急火燎地说道;放屁也看看风向,这种时候身上插把刮刀去行充啊,上车,赶紧撤。
秤砣坐上后车座,问道;是去老扒家问小无锡的落脚点。
我也不知道去那里。撕心裂肺的哭声还在常客耳朵里回响,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与焦灼,象把利刃慢慢地插进冰凉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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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头的哥哥张建明是纺织仪器厂电工并兼车间团支部书记,民兵排长。3号这天本来是上中班。下午骑车刚进厂门,被坐在门卫室里的人保科陶科长喊住,说你现在回家睡觉,晚上九点钟来人保科报到。张建明说是夜间野营训练吗。陶大顺说中午接到派出所的通知,让我厂抽调十个民兵骨干晚上配合执行任务。
张建明原路折返回家,一觉睡到八点,起床后吃了两碗咸泡饭,换上工作服,骑车冲进厂门,直接去人保科报到。刚锁上自行车,陶科长叼着一根烟,神抖抖的晃着超长手电筒,从办公楼梯里走出来,身后跟了几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民兵,身上背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枪;去厂门口集合。陶科长吩咐道。
十个民兵排成一列,陶科长神情严肃地地喊了两遍稍息立正向右看的口令,然后宣布工作任务;接到有关部门通知,你们现在去怀德派出所报到,配合公安局执行任务,具体工作任务由公安局同志亲自按排。记住,一切行动听指挥。
厂里的三轮货车把 十个民兵拉到了怀德派出所门口。
  派出所里灯火通明,警察们精神抖擞,神情严峻,不是伏案工作,便是三五人围在一起谈工作,布置任务,一派团结紧张的气氛。张建明他们先被按排进乒乓活动室,不一会,又按排进了十来个荷枪实弹,不苟言笑的武警,紧张的气息愈加浓重。
十点整,有辆军用吉普车停到了派出所门口, 从车上下来的是公安局领导,他走进活动室后,派出所所有警察陆陆续续进了活动室,全场鸦雀无声,张建明认出在作指示的市公安局徐副局长,曾亲自给他颁发又红又专奖状证书。
张建明的思想一直在开小差,本来今晚约了几个朋友,下班后去三桥头抓蛐蛐,这个计划肯定泡汤了。徐副局长十来分钟的发言,他只听了个大概,大意是在党中央国务院英明领导下,从重从快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的战役终于打响了,抓捕犯罪分子行动正式开始。张建明见大家鼓掌,也滥竽充数地拼命鼓掌喊好,心里却在骂着陶大顺,老是把这种抓小偷,技能比赛这种滥事摊到他头上,和其他厂民兵举办联欢会,观摩新电影从来没他的份。他已经想好,按排出去抓人时,就装病拉肚子,在厕所里蹲上半小时,然后要求留在派出所里值班,趁机躺在凳子上打个盹。他背着按规定不装子弹的步枪,走到大门外刚点了根烟,听见陶科长在喊他名字,猛抽了几口烟后扔掉烟屁股,走进了派出所长刅公室,正好听见所长在说;这次严打同以往,是场全国性的抓捕犯罪分子运动,今晚毎个派出所里都有上级领导蹲点,千万不能出一点差错,今晚是分片抓捕。他说到这里从档案夹里抽出几张表格,认真地看了下,然后跟陶科长说;你厂民兵归林副所长领导,负责抓捕西大街,草科坊和尚书街的犯罪分子。张建明听见尚书街三个字,精神为之一振。所长说;我去把林副所长喊来给你们按排任务。所长出去喊人,办公室里只剩下陶科长和民兵,张建明趁机晃到所长办公台前,台上摊放着好几张油印文件名单,上面都是这次要抓捕的犯罪分子名单,他默数了一下,每张名单约有二十来个人的姓名,姓名后面标有家庭住址及罪名。弟弟张宏军赫然在列,罪名是流氓斗殴团伙首要分子。张建明心里一惊;这赤佬出来没几个月又在外面闯了大祸。他开始心神不宁起来,脑子里盘算如何赶去给弟弟通风报信,赶紧连夜潜逃跑路,避过风头再回家。
张建明估算了下时间,从怀德派出所到三堡街上的老屋,跑个来回大约需要十来分钟,情势刻不容缓, 他把三八步枪交给陶科长;我去趟厕所,这两天受了凉,一直拉肚子。
陶科长叮嘱道;快去快回,马上就要出发执行任务了。
张建明一出派出所,随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怀德桥后右拐往西,沿着河沿一路飞奔而去。不一会功夫便气喘吁吁跑到了老屋门前,他没有老屋钥匙,用手掌连拍了十来下,一点反应没有,又转到后门,又是敲门又是喊门,耳朵贴在门上听了数十秒钟,里面没有一丝动静,心想糟了,如果弟弟今晚住在尚书街上,神仙也没办法通知他跑路。
斜对面的大门一直开着,门洞里亮着暗哄哄的灯光,张建明也认得三郎,听大姐讲弟弟拜他为师学打拳头,心想弟弟是否会在他家玩呐。他还没跑到门口,门洞里走出来肩背三八步枪的民兵,伸手拦住了他;没见过抓犯罪分子啊,回去回去。张建明沮丧着脸,兜转屁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怀德派出所,一路上念叨;完了张宏军,你彻底没有前途了,完了完了,你去坐牢吧。
张建明跑回怀德派出所,林副所长正好在吩咐陶科长集合分组,每组由三名警察,五名武警,两名民兵。然后带队的警察去所长那里领取抓捕人员名单。
一小时后,张建明所在的抓捕小组来到自家门前,带队警察上前敲门,看到房间里的灯亮了,张建明躲到梧桐树后,看着娘使劲揉着惺忪的睡眼,恐慌地问道;警察同志,有什么急事。警察没理睬她,直接冲进屋里去抓人,张建明竖起耳朵, 听见屋里传出严厉的训斥声。过了几分钟,抓捕人员陆续从屋里走了出来,带队警察说;我们去抓下一个。
张建明路上问另一个民兵;让那个人跑掉了。
那人不在家。他说。

随着砰的一响关门,窗玻璃发出窸簌簌的颤动声。
床底下的平头和苏园园仍象蛤蟆那样趴着不动,喘息声渐渐趋于平和,苏园园的身体却一刻都没有停止轻微的颤动。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暴风骤雨,惊涛骇浪,完全把她吓蒙了,她以往经历的人生大都是云淡风轻,和风细雨 。尤其听见警察给张嫒戴上手铐的声音,她有种昏厥的感觉。她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原本对趴在身旁男人怀有的好奇和单纯的幻想,刹时象阳光下五颜六色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破碎,剩下的只有恐慌和懊悔,她想自己怎么会这样倒霉,第一次跟着张嫒出来玩,就碰上怵目惊心的倒霉事。
平头侥幸地舒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也被吓的魂不附体,眼前一抹黑,虚汗淋漓。此时,才算有了些醒觉,意识到身处的现实远比想象的要严峻危险,后果且不堪设想。他不敢去想象未来,一想到明天心惊肉跳,监狱牢房,镣铐鞭棍,剥夺了的自由,苦不堪言的强制劳动.....最后想到娘悲痛欲绝的脸,满面泪水和哽咽抽泣的声音。他知道后悔只会将自己逼近死路,但眼前又无生路可循。
平头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难逃此劫且为期不远。
我们可以爬出去了吧。苏园园用肘推了推平头。
可以啊,你先别动,等我爬出去看看动静。平头几乎了身在何处,蛇游般爬出床底,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后,外面安静的如一汪死水,能听见夜风拂过树叶时发出沙沙声响,空荡荡的弄堂里阒寂无人。他轻轻旋动锁扭开出一条门缝,伸出脑袋,张大嘴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三五牌台钟的滴答声分外清脆。他轻轻关上门,给锁上了保险。回到里屋,苏园园也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双手沿着墙头摸索拉线开关的绳坠;不要开灯。平头阻止道。
两个人并排坐在床沿上,借着通过天窗泻进来的月光,平头看见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仍在微微颤抖,他一番搜肠刮肚,实在找不出安慰的话;刚才受惊吓了吧,我也破吓的狼狈不堪。
张嫒也被抓进派出所了,你们到底犯了什么法,警察要上门抓人。
除了打架我们还能干什么事,警察上门抓人,正巧看到张嫒也在,一起带到派出所里审问了,审不出事么就放她回家,如果我们不躲到床底下,警察一样会带我们去派出所里审问的。平头伸手塻到台上的香烟,同时点着了两根,分给了她一根;压压惊。苏园园摇摇头说;不要,我从来没抽过。平头说;抽烟最容易学会,吸一口,吐一口。苏园园觉得他讲话语气表情象个孩子,行为举止也不象个流氓,再加上之前在南河沿上,面对痞漏时的英勇表现,内心的恐惧感渐渐消淡,她接过香烟没抽,只是好玩似的看着闪亮的烟头。平头一旁频频劝道;,说不要浪费学着抽啊,需要我来教你吗。
苏园园屁股没动,侧转了下身子,看着平头说;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们身上有事,一路上贼头鬼脑慌里慌张的样子我全看在眼里,如果肯老实交待你们到底犯了什么法就抽烟,否则的话等你抽完这根烟,我回家了我也不要你送。
你一个人深更半夜不害怕嘛,一路上你没看见警察在设卡盘查行人。
心里没鬼要害怕什么,我也没犯法,尽管让他们盘查。
平头斟酌一番,然后说道;我讲给你听了,你不会再讲给别人听吧。
我讲给谁听啊。苏园园手放在胸口,一字一句地说;我向你保证 ,我若是讲给第二个人听,一觉醒来变成猪。
苏园园模仿猪的样子表情,把平头给逗乐了,他又给自己点着了根烟,慢条斯理地把给山上朋友带纸条认识大勇,一直讲到参与大勇和马倌约战,讲到今晚是约战完了一个月后第一次和大勇碰头见面。
我听出来了,大勇把你给害了。
现在讲害与没害已经没意思,法律又不会跟你讲人情道理,如果是帮了个坏人,我会想他妈的被坏人害了,大勇不是坏人,我只会想运气不好触霉头,是天注定的。
你年纪轻轻还相信迷信。
这不是迷信,就是事实。牢狱灾跟钞票是一回事  命里有就有,命里没有就活该你穷。
难怪张媛表扬你是个厚道讲情义的人,因为你脑子里只有一根筋。
话不能这样讲,人的脑筋只要能辩认出好人坏人就可以了。
那你看我是什么人。
女人。平头讷讷地说了句
苏园园听了忍不住象孩子咯咯咯的笑了,笑声一扫紧张又沮丧的气氛,心情也多有好转;我小看你了,你脑子里原来有两根筋,问你好人坏人,你答女人,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女人。
这句话把两个人都问的心跳加速了。
反正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女人。平头又点了根烟来掩饰内心的骚动。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会去投案自首吗。一阵沉默之后,苏园园突然问道  。
不会,当然不会,投案自首就象电影里主动投降,缴枪不杀,这种人不会有出息,害人又害已。我现在有一天自由就自己开心一天。
我喜欢你这种男子汉气概。苏园园脱口而出,她被平头身上散发出率真的江湖气所感染,好感油然而生
平头忽然神秘兮兮地说;你信不信,警察抓不到我的,明天我就躲到大山里去了。
那你要在山里躲多长时间。她着急的问。
说不准,一个月,年底,明年,反正不会一辈子。等到那一天,我拄着龙头拐杖站到尚书街口。平头清了清嗓门;啊,啊,各位父老乡亲们,呵呵,没想到吧,我胡汉三回来了,正如今,还是我胡汉三的天下。若是谁拿了我的什么,给我送回来,谁吃了我的什么给我吐出来。有人欠我的帐那得一笔一笔慢慢算。
你当自己是地主恶霸,问句正经话,你把什么秘密话都告诉我,是不是你很信任我。
当然信任,大勇说你已经答应张嫒愿意和我交朋友了。平头心里明白今晚一旦错失机会,也就永远失去和苏园园交朋友的机会。他感到为难的是仅仅是交个普通朋友,在目前的处境里没多大意思,肉麻兮兮也厚着面皮,贴上去强行亲热又怕难为情。欲火渐渐地在身体越燃越旺,他的手按在鼓涨的裤裆上,心想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现在就向她表白,她接受就两个人亲热一番,不接受抬脚走人也不丢脸。平头硬着头皮,提足勇气说道;园园,我对你真是一见钟情,第一眼看见我就喜欢上了你,我发誓我狗日的骗你,我要是骗你全家人被天火烧。
不知是平头的表白在苏园园的意料之中,还是平头的表白太突然,苏园园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眨闪了几下眼睛后,才做出一个调皮的笑脸;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背诵一遍,只要背第一句,后面的话就不要背了。
我对你真的是一见钟情。平头话音未落,双手捧住苏园园脸颊的同时,灼热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嘴,苏园园没有着意躲闪,两个人嘴唇贴合一起的瞬息,几乎同时有种敏感的触电反应,紧接是一阵如胶似膝,令人窒息的热吻,两个人的舌头激烈的纠缠一起,仿佛彼此都在贪婪地吸吮对方的呼吸,脸上洋溢幸福满足的表情。两个人的嘴一旦分开,好象刚结束一场激烈运动,大口大口地喘气。平头的双手又按上苏园园不住起伏的胸脯,她双目微闭,依然没有作出任何抵拒的动作。平头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想跟你做那件事。
  那件事?不行。苏园园一口回绝,接着和风细雨地说道;我们就这样躺在床上说说话吧。
我想做,我再憋小肚子真的要爆炸了。
会有这么严重吗?不行,万一怀孕我没脸出去见人了。
你以前做过那事吗?
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啊。苏园园侧转脸,表示自己生气了。
你不要误解,我听人讲女人第一次做那事不会怀孕。平头扳转她的肩膀。
我问你以前做过那事吗?苏园园睁大了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你以为我是那种不三不四的男人啊,我也没有做过。平头脑子里二个多月前,和长波浪也是躺在这张床上的情景,他在心里不住地否定;那次不能算,那次是她诱奸我,那次最终又没做成,那次至多只能算是她帮我打手枪。
我们都没做过那事,现在怎么做呐。
平头从话里听出意思,苏园园是婉转地允准了他的要求,顿时亢奋起来,伸手撩起苏园园的裙子,嘴里语无伦次地叨咕着;我们念中学的时候,那个男生书包里没有放过手抄本和《新婚夫妇须知》,最高指示里不也讲到;要在战争中学会战争。你相信我,你现在就是我的人了,我会用命来保护你,我肯定会待你跟我娘一样好,等我有钱了你要什么我买什么,都买双份....。
苏园园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还说的有完没完,我的衣裳我自己脱。
苏园园坐了起来,脸对着墙,把身上连衣裙子脱下,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枕头旁,身上只剩短裤胸罩。她自己说不清,忽然就动了恻隐之心,喜欢上眼前这个逃犯,有同情怜爱也有敬意。她听了他跟大勇的故事,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为一见如故的朋友两肋插刀,如今大难临头,嘴里没有一句埋怨牢骚,反而夸他是个好人,她单纯地认为如果以后和这样一个重情义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肯定会幸福。况且他明天就要跑路避风头,她的第一次就当是给他送行吧。
平头快速脱下身上衣裤,然后去脱苏园园故意留给他的短裤胸罩,头枕上她的胸脯,眼泪忽然止不仼地往下流。苏园园手抚着他的脸颊,仰头望着天窗里的夜空,寒星闪烁,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流泻在他们的身上;大男人怎么象孩子一样哭,心里有苦么就说出来。
我是命苦啊,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小姊妹,亲热半夜,明天就要跑路了。平头抹掉眼泪;还是多想多做点开心事吧。
平头趴到苏园园的身上,立时联想和长波浪的那次经历,回想着长波浪教他做那事的细节,几乎没费周折便插入苏园园的身体,只听她嘴里不住地发出牙牙学语的声音;你轻点,轻点,你再轻点,我痛。
两具闪发青春气息的胴体,在历经数十次轻柔与猛烈撞击,平头全身一阵颤栗,感觉到有股灼热液体射进苏园园的身体。
两个人亲热耳语了一番,在薄薄的床单遮盖下,相拥入睡。
苏园园其实一直醒着,她不想睡也无法入睡。望着枕在她臂弯里的男人,觉得他是这个秋天里一片随风飘荡的叶子,飘啊飘的不知怎么就忽然莫名其妙飘进她的生活,猝不及防地成为她命运的一部分,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从她生活里飘走了。来无影去无踪,谁也掌握不了他的来去,包括他自己,按他的话讲一切都是天注定,天注定的来或去,人是改变不了的。
平头是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从睡梦里硬拽回到现实。他喘着粗气,腾地坐了起来,看到身旁的苏园园睁大了眼睛,捂嘴偷笑,赶紧尴尬地呵呵一笑,借此掩饰窘迫;妈的,还以为警车直接冲进了房间。
你知道自己梦惊喊叫吧。
不知道,好象做了两个恶梦,醒过来就忘了。平头穿上短裤,走到窗户旁,向外窥探几眼,没有发现异常情况,重又躺回到她身旁;中午吃饭时间出去比较安全,我们还可以睡上一觉。
苏静园撑起身体,吻了吻平头嘴唇;你去的地方不能讲给我听吗,远不远,给个地址我以后也可以写信。
是朋友帮我找的地方,我现在都不知道朝南向北。
如果没事了,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老子是八级钳工,他说想办法让我进厂,做他学徒掌握一门吃饭手艺。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呐?
我的理想是当教师,所以我在复习功课,准备明年考师范学校。
等你当上教师,肯定瞧不起我这种人。
你是这种人。
你的男人。平头这回顺畅地进入苏园园的身体,她只是低微的哎了几声。两个人在床上躺到中午,才恋恋不舍地起床,平头穿好衣服,先去开出条门缝,手一挥;趁弄堂里没人,你先走,斜对面的3路公交车站上见。
平头关上门,紧跟在苏园园身后,两人间隔八,九米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到公交站台,有辆宣传车从眼前驶过,车身上拉着醒目的横幅标语,车头上的高音喇叭里传出女播音员激奋高昂地宣读中共中央《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决定》的声音:"可抓可不抓的,坚决抓;可判可不判的,坚决判;可杀可不杀的,坚决灬。"
他俩分别从前后门挤上3路公交车,两个人先是对望,后来平头慢慢的挤到她身旁;我到了落脚点就给你写信,地址是常武半导体厂苏园园收,对吧。
苏园园两眼噙着泪水,嘴唇紧抿地点了点头。
你那里下车。
你那里下车。苏园园反问道。
我乘到终点站,表场下车。
我陪你乘到终点站,表场下车。
那是我家门口,危险区域。
我们分开下车,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
两个人在表场下车后并没有各走各的路,苏园园陪着平头一直走到三堡街老屋门口,不过两个人一直保持间隔十来米的距离。
平头一进屋就看见坐在藤椅里抽泣的大姐,立时有所反应;三郎抓进去了。开口一问果然是这么回事;警察半夜里也上门去抓你了,建明说昨晚连抓了几家,你们是不是提前收到通知,一个都不在家。
都去谁家了。
除了常客家没去,你的另外几个朋友家都去了。
警察会知道我住在这里吗。
谁知道呐,要去问警察才知道。
平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这是我和朋友的活动经费,放在大厨顶上,万一我们有什么情况没机会花,你替我存到银行里去。
两个人光顾着说话吿待事情,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动静,十来个警察民兵已经封堵住前后门,只听见嘭的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踢开,随即冲进来四,,五个人,没等平头有所反应,两只胳臂胳己经扭到了背后,手铐咔嚓一下戴上他的手腕;你是张宏军吧,我们已经来过几趟了。又问平头大姐;你是他什么人。大姐早己泪眼汪汪;我是他亲姐姐,我弟弟到底犯了什么罪。
他的罪大了,弥天大罪。警察的口气听上去象是真话,又象开玩笑;带他上车吧。
大姐,替我照顾好娘。平头被两个武装民兵推上解放牌卡车厢时,强转过头,声泪俱下地喊叫了一句。
车厢里已经有六个人跪在车厢中央,还是的一律反铐,平头两只膝盖刚刚跪到暖烘烘的车厢板,听见有人低声说道;还是平头跟我缘份,一道下山,这次又要一道上山。平头歪过头扫视一眼,六个人中间倒有三,四张熟面孔,发自内心地呵呵笑了几声;不是垃圾不成堆,一起去回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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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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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日,干部点完名后没有象往常一样随手关上号门,吴一新喜形于色的说道;要有新兵来我们号房报到,晚上又有文艺节目欣赏了,最好是两个,一个强奸犯一个白拆子,又有故事听又能学手艺。
周福兴说道;你就知道恶搞新兵寻开心。
干部也体谅我们坐板房苦闷,派两个新兵来给大家寻开心。吴一新话没说话,从外面一下子涌进几个干部;全部靠墙立正。副所长手拿着名单;点到名字的人,拿好自己东西,到走廊里去排队。他点了李丹阳和马骏两个人名字后,又去隔壁号房点名。马倌边整理东西边问周福兴;是掉号房吧。周福兴说;我看象是人少合并号房吧。李丹阳先整理东西,走到门口故意问了声;张干部,调我到几号房去当号长呀。张干部说;高升了,调你们去南区。周福兴一听脸沉了下来,跟马倌讲;南区西区专门关押已经被法院判刑的犯人,老耿现在肯定关在南区小号房,你进来还没几天没有提审,就送南区我猜你有大麻烦了。
马倌知道周福兴的话是什么 意思,南区西区1到8号房没有放风场,俗称小号房,专门用来关押死犯重刑犯,如果他被关进小号房,意味着这趟官司起码是二十年垫底了;我不至于会送小号房吧。他自我安慰了一句,整理东西的两只手却已经开始发抖了。
李丹阳走出号房门左右扫视,一眼看见站在4号房门前的大山,两人四目对视,暧昧地一笑,大山挤眉弄眼,张嘴闭嘴讲了几句哑句,李丹阳猜不出他想讲什么,双手一摊,意示人都混进看守所了,一切听天由命吧。大山接着用手指了下前面的号房,这个手势李丹阳看懂了;弟弟小山关在那个号房里。
马倌拎了两只蛇皮袋一走出号房门, 张干部上前哐的一下拉上号房门,沉闷的关门声让他全身一颤,李丹阳伸手拉他并列站成一排,侧转头正巧看见马猴子拎了只蛇皮袋走出号房,马倌翘起两只大姆指碰了一下,意思我们是一对难兄弟。
被副所长点到名字的一共有十六个人,排成一列纵队,按着干部的口令一二一地在走廊里转了两个弯,到了西区分岔口,十六个人又分成两组,李丹阳和马猴子分别关进了西区的3号房与7号房,马倌关进了南区的1号房。李丹阳喊了声报告,刚跨进号房,听见有人笑哈哈地说;欢迎欢迎,欢迎李丹阳同志亲临严管号房视察慰问重病号。李丹阳转头看见住在木匠街上的王憨卵从铺板上站起来作出鼓掌的动作;别吓我,还以你站出来要绞条了。他开玩笑地道。
关进小号房的大多是比死人多口气的人,你绞他条,他给你拼命。王憨卵召手意示坐到他身边;这趟又是什么事进来的。
这次霉到根上去了,估计要定暴力抢劫,妈的,三个人统共抢了六,七十块钞票。李丹阳沮丧地说。
我替你算个命,十年开道,只要跟暴力抢劫挂上勾,民愤极大,影响极坏,抢一分钱也是这个数目,民愤极大。王憨卵随手给他一本书角都卷曲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你慢慢对照学习吧。
你这趟是什么事进来的。李丹阳把刑法书放到一旁。
我比你还要吹亏,你抢了钞票可以去买甜佬咸佬吃吃,我是打破别人的骷髅头,自己身上又没多长一块肉,也要陪着你吃大官司,最不合算啊,这次定了个流氓团伙,委任我为主犯,首长级别。王憨卵连讲带笑地说了一通;号房里其他五个人要给你介绍一下吗?睡警板的是强奸犯老耿,估计再活一,二个月要拉出去打靶了。负责看护老耿的那个人,我们都叫他窦娥冤,一拿到判决书就喊冤枉。
被人栽赃陷害啦。李丹阳问道。
他叫王之远,某军区侦察排长,复员到了电缆厂当人保科科长,谈了个对象准备年底结婚,丈母娘提出条件,家里不买全二十四只腿,五转一响,不领结婚证,凑不出钞票只好监守自盗,从厂里偷出一翻斗车电线,拖到半路上被巡逻的老派联防逮住,定了个盗窃国家财产罪,判了七年。
是冤啊,钞票都没摸到就要坐七年牢,释放回去一看,对象已经替别人家生了三个儿子。李丹阳看了眼王之远,他没吱声,也回敬了一眼,坚毅的目光里似乎藏着有种暗示。
另外几个是郊区乡下人,就勿介绍了。王憨卵的公鸭嗓也讲累了,吩咐乡下人端了盆冷开水,咕噜一口喝下了肚。
  吃完饭,唾了个午觉,王憨卵正在号板上咚咚地走来走去,指挥乡下人叠被子抹号板,干部开门把他带了出去;提审。
王憨卵到吃夜饭时才回号房,等干部号房门一关,急忙坐到号板上,边脫布鞋,嘴里连说;混好了混好了。一股浓郁的脚臭味呛的李丹阳干咳了几声后还是湊近问道;捉到弹雀子啦。王憨卵笑而不语,手伸进鞋窝里一下子摸出六个烟屁股,有两个看得出才吸了几口便故意掐灭;交待问题也有条件的。
交待什么问题?
人全关进看守所里了还有什么交待,老派说我们那场开鞭已经定性为6.13恶性流氓斗殴事件,建强那场开鞭定性为7.13恶性流氓斗殴事件,箩生在人民公园那场开鞭定性为8.13恶性流氓斗殴事件,妈的,13号可以定为流氓斗殴节,每逢13号全市老派一概放假,全市流氓上街斗殴不负法律负任。
今天提审就跟你谈这个问题啊。
当然不是,问我建强的事情,现在就7.13事件主犯还抓到,李法大来提审诈唬我,他们断定我知道建强的藏身处,要我猜会躲在谁家,我说那你放我出去,我带你们一家家去找。王憨卵找了根细木条,插进号板缝,从里面挑出了火柴皮和火柴,呲牙咧嘴地说;几天没闻到香烟味,今晚可以过过瘾了,官司好吃,板房难坐啊,估计这几天要开庭,一判完送山,日子要比这里好过多了。
走廊里响起车轱辘在地上滑动的声响;送饭车的来了,吃了晚饭抽吧。
吃过夜饭,王憨卵耐心地剥开一个个烟屁股,将烟丝倒落进饭盆,然后对着烟丝呵了几口热气,接着摸出衣物收据单,把烟丝捻放纸单上,卷了根喇叭头,伸出舌头,用唾液粘住接口处;你们过来每人喝一口抽过过瘾。
李丹阳当然明白王憨卵这样做的用意所在,一口也是抽,号里的人都抽上一口,等于是堵上他们的嘴,免得有人去向管房干部打小报告。
 
大勇与张嫒推进了车厢, 车厢里已经跪着八个戴手铐的人,加上他们俩正好十个。张嫒待遇相比其他人稍许好些,可以屁股坐地双手抱膝,其他人一律膝盖跪着地,双手举过头顶,倒象是寺庙里阿弥陀佛许愿叩头的姿势。卡车先是开到广化公安分局门口,有人从驾驶室里跳了下去,高声问道;直接送看守所还是原地待会。有人回应道;把大勇押进来做个口供笔录。
张嫒被两个武警提着胳肢窝放到地上,然后被被带到装了道铁框门的审讯室。隔壁是审讯大勇的房间,当然,他们不知道两个人仅隔了道砖墙。有人替张嫒打开手铐时,她恍若才从一场噩梦里惊恐地醒来,战战兢兢的目光环顾四周,房间里放了两张办公台,有人穿便衣,有人穿了制服,这些人的目光在她身瞄来瞄去,就象在动物园里观赏关进铁笼子的动物。她刚把头低垂到胸前,有人吼了声;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们。她抬起头看了数十秒钟,望了眼装上铁栏的窗外,窗前并列的两颗大树,挡回了眺望夜空的目光,随便又把头低垂到胸前。穿着便衣的警察翻看着手上名单,问旁边的人;她叫什么名字,在那个派出所的抓捕名单上。年轻警察说;她不在抓捕名单上,去抓李大勇时正巧碰见他们在一起,就顺便把她带过来一起审问。他又凑近便衣耳语了几句,随后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你现在是主动交待呐还是想吃点苦头再开口呐。便衣说。
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要自讨苦吃了,老流氓抓到这里,没一个主动交待犯罪事实。有人一旁和调。
我又没犯罪让我交待什么呐。张媛牢记大勇的告诫;你说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什么事也没有。
年轻警察从墙角捡了只落满灰尘的黑胶鞋,上来二话没说,挥起胶鞋,甩到张嫒脸上;你和罪大恶极的流氓逃犯合穿一条裤子,居然还说自己没有犯罪,我问你,李大勇这半个多月是在那里吃住的。
这个耳光不但把张嫒打的眼冒金星也把打的她愣住了,父母养她的这二十年里,连根手指都没碰过,现在却莫名其妙的被人用鞋底抽了个大耳光,她一开始咬着嘴唇想憋住不哭,最终还是没憋不住,双手捂脸地抽泣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别想眼泪隐瞒犯罪事实,骗取我们的同情,再问你一遍,李大勇这半个多月躲在谁家的?
我是真的不知道。
看你嘴硬还是鞋底硬。他又把鞋底抽甩到了张嫒脸上,但换了话题; ,老实坦白和李大勇上床睡过几次觉?
张嫒眨闪着一双泪眼;没有,我们才刚认识两天。
你不要什么都不承认,等李大勇承认了,你要罪加一等。
我们是没有上床睡过几次觉。张嫒心里不住地用大勇的话提醒自己。
你现在是不是处女。
我是处女怎么了。张嫒心想我是不是处女你又看不出来。
这么晚你跟李大勇回家想干什么。
跟他回家拿书看。张嫒突然想到床角落有堆杂志画报小人书。
你知道他是个逃犯吗。
不知道,他也没跟我讲。
这两天里你们都在那里约会碰头的。他见张媛沉默不语,连续问了二遍,嗓音一遍比一遍高;这两天里你们都在那里约会碰头的。
白天我去他家,晚上他来厂门口接我。张媛的应答滴水不漏。
你不要见佛不拜,见鬼乱拜,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坐在办公桌后的便衣见从她身上榨不出油水,吩咐做笔录的警察;这笔录没用作废,送进去反省反省,等她想通了重新再做笔录。
年轻警察重新给她戴上手铐;不肯老实告待,只好换个好地方让你去反省反省。
张媛想随便换什么地方吧,我又没违法犯罪怕你个屁;我要上趟厕所。
你要撒急尿了,不行。一旁的警察说道;尿又憋不死人,撒在裤裆里也没事,不把犯罪事实交待清楚,休想去撒尿。
张媛后来断断续续地真把尿撒在尿裤裆里了。
便衣随后走进隔壁审讯室,瞥了眼蹲墙角的大勇,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全堆在办公台上;一沓钞票,香烟打火机,皮带,一串钥匙, 英雄牌钢笔。有几个身着便装的人巡视审讯室,便衣上前去把他们迎了进来,指着蹲在墙角的大勇;这个人就是7,29事件的主犯李大勇。随后朝他吼了句;把头抬起来给我们局长认认呐。大勇慢慢抬起头,听见局长冷冰冰地说了句;你是吃了豹子胆吧,我都不能随便出入市委,你居然能够指挥手下冲到市委里去砍人。
大勇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
局长说完欲转身要走,便衣上前耳语了几句,然后回到审讯室,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出生在一个革命家庭,应该清楚7,29事件严重性和危害性,从现在起只有端正态度,主动如实交待犯罪事实,争取宽大处理。他随后跟准备做笔录的警察说道;我们不做审讯了,直接把他交给法院,现在就联系汽车,把他们直接送看守所。
大勇是最后一个推进车厢,车厢最里边已经跪着一排人,一律面对厢板,每人后面站着的民兵,膝盖跪在他们的后背上,大勇跪在后面一排,头正顶好顶住民兵的屁股。车子发动时,有人喊等一等,还有个女犯人没押上来。大勇听了大吃一惊,猜想警察嘴里说的女犯人,弄不好就是张嫒。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张嫒居然也成了女犯人,陪着自己一起去看守所坐板房了,心里顿时装满了愧疚。
女犯人真的就是张嫒,她被人推进车厢,跪到大勇的另一侧,中间站了几个民兵。他听着车厢板上插销的声音,车身颤抖了十数秒钟,开上了路。大勇不时的强扭转头,脸朝向张嫒,故意唉声叹气,算是打招呼,目光穿过几条腿的缝隙,和张嫒的目光碰到一起,只见她满脸泪水,只能用无声的苦笑传达问候。
卡车终于停在看守所门口。车厢里的人又被民兵架下了车,按顺序张嫒排在大勇后面,在他们前面还有车人在整队报数,两侧武警面无表情地盯着一举一动,站在门口的警察不时吆喝;不许说话,不许回头观望。
我会不会坐牢。张嫒凑近大勇,嘴对着他后脑轻声问了句。
你如果按我教的话回答的吧,应该没事吧。大勇语气不如以往那么自信,灿亮灯光下的脑袋纹丝不动,他知道一旦被武警察觉两个人在说悄悄话,立马冲上来将他俩分开;你怕坐牢吗,是我连累了你。他的后脑和耳朵都能感觉到从张嫒嘴里呼出的热气。
我快两个月没来月经了。张嫒没有去回答他的问题。
你是说你病了吗。大勇不知晓她话里的含义。
可能有了。
有了什么。大勇听见她叹了口气,着急地问。
你是真不懂,我可能怀孕了。张嫒又叹了口气。
啊,那怎么办,看守所不会帮你打胎吧。
张嫒听见前面人开始报数了,苦笑着说了句;怎么会碰上你这种倒霉的男人。
轮到他们排队报数走进看守所,大勇眼见张媛随即被两个看守所女干部带往另一个方向,情难自控地喊了声;张嫒。
张媛刚停住脚步,女干部抬脚对她后腰猛踢一脚,她往前踉跄几步,随后带进了女所区。大勇他们被带到四方院中间的操场,刹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房顶上斜挎着冲锋枪的武警居高临下,站成一个包围圈,象猎犬盯视操场上人的一举一动。岗楼上驾起机关枪,操场中央的上空,吊挂着数十只几百瓦的灯泡,整个操场如同白昼,灿亮刺眼的探照灯扫来掠去。押送进来的人占据了半个操场,按规定动作屁股着地,头埋进两条腿中间,大勇扫掠一眼,草草地计算了一下人数,一排坐50人,一共是26排,整个操场到现场大约关了1300个人,还有人源源不断押送进来;真的是大逮捕。看到警察一晚抓了这么多人,他的情绪突然没有那么紧张,反而觉得现在是这一个月里最为放松充实的时刻。

平头和其他人一起押送进了郊区派出所。
警察宿舍下面的三间贮藏室也被临时用作关押犯人,平头他们灰头土脸地站在贮藏室门前,值班警察头伸到窗口看了一眼,回头说道;都有人,先铐到活动室里,等卡车把这些人拖走了再说。。
  平头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反绕乒乓台脚,铐上一付羊角铐,整个人只有屁股可以在地上挪动。负责看守的民兵坐在靠墙的长凳上寻话讲,讲的全是厂里你好我的琐碎事情。活动窒窗口正对派出所的大门,通过半敞开的门,可以看见手里拿着牛皮纸档案袋的警察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平头坐到屁股发凉,窗外夜色朦胧,仍没人来提审也没听见有人说要送看守所,平头小声喊道;报告,我要小便。右脸颊上有块青色胎记的民兵瞥了一眼,走出去转了圈回来对平头说; 你忍一忍吧,警察都在忙,我们又没有钥匙。平头想找个话头跟民兵搭说话,后来想想跟他们也问不出什么花头经,打消了这个念头。忍了半个多小时才有警察进来,把手铐钥匙扔给民兵;先带他去趟厕所,完了带到办公室来做份登记口供。平头走到厕所门口,正好有民兵押着两个人出来,擦身而过时觉得额头上有条刀疤的人很眼熟,撒尿时才突然想起大勇就是喊他来送口信给自己的;完了,全军覆灭。他在心里念叨了句,转尔又想;秤砣和大毛如果没抓到,应该跑路了,妈的,大勇给的盘缠开销还在大姐身上。
审问平头的是个姓麻的警察,平头脑子里早己想好应付对策;你问什么我回答什么,问到关健事情能推就推能赖就赖,不能推不能赖就装痴说不知道。地址姓名出身年龄家庭人员社会关系等等登记完毕,麻警察台子一拍;我没时间陪你挤牙膏,把你犯罪事实交待一遍。
平头回道;我没犯罪啊。
你意思是我们警察冤枉你抓错了人。麻警察冲上来把平头当沙包,直摆勾拳加连环踢腿,平头一开姓哇啦喊叫几声,后来索性抱头绻作一团,蹲到墙角落。麻警察揉揉手说道;我一开始就跟你讲没时间陪你挤牙膏,跟他上铐,和其他人一起送看守所,我看你到了里面嘴还硬吗。
平头说;我又没嘴硬。
你去和检察院法院的人狡辩吧。麻警察朝着平头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
平头他们11个人个人蹲在墙脚边等了近一个小时,才听有人说;卡车停大门口了。他们一共11个人,平头排在中间,两个女人排在最后,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一人一种表情,一个不住地哭,一个时不时的冷笑两声,令人有点毛骨悚然。麻警察找来根电线,从每个人的铐环穿过,两头绞了个死结,他说这叫连甲制,防止半路上有人动歪脑筋。
押送平头他们去看守所的卡车,开进市里已是傍晚,路经几家大中百货商店副食品店影院剧院供销社门口都装上了高音喇叭,女播音员的声音高亢激昂,诵读着《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决定》》;最近中央召开了全国政法工作会议,赵紫阳同志作了重要讲话。中央决定以三年为期,组织一次、两次、三次战役,按照依法“从重从快,一网打尽”的精神,对刑事犯罪分子予以坚决打击.....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是政治领域中一场严重的敌我斗争。平头仰头看着路灯在前方一盏盏缓缓亮起,马路两旁人行道上,一家人围了张小圆桌,其乐融融地吃饭喝酒,联想起小时候的生活场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自以为长大成人混入社会后,童年的理想便象肥皂泡一样逐个破碎,一路上,娘和苏园园黯然神伤的面孔在他眼前来回交替闪现,他原先跟着别人把天注定挂在嘴边是当笑话讲,现在越来越相信人的命运真是由老天爷来按排的。
卡车停在了看守所铁门前,一行人焉头耸脑的跨过黄色警戒线,身后铁门发出闷雷般声响;放下包袱,轻装前进。前面有人强颜欢笑地念了句口号;是的,放下包袱,轻装前进。平头耸耸肩膀,象煞精神抖擞的跟着念叨一句。
值班室门前的过道里蹲着一排等着做入所登记的人, 麻脸警察给他们逐一打开手铐,随后交给值班干班一个厚厚的档案袋,交接手续算是完成,他拎了十几付手铐,哐啷哐啷地兜转屁股走人。干部命令他们沿墙根抱头蹲下,平头刚蹲下听见前面有人轻轻地喊他绰号,一眼看过去,见是青果巷蛤蜊滩以马卵为首的那伙人,随口问一句;你们是为了嗲事进来的。马卵嬉皮笑脸地说;敲诈勒索,调戏妇女摸奶子。
平头上次入所登记是徐干部,这次又是他。徐干部住在外公家的隔壁,和平头娘又是小学同学。平头见了他难为情低下头,觉得这么快就回炉给人看笑话。徐干部倒是见怪不怪地随口问了句;这趟出去旅游了多长时间。
平头讷讷地说;三个月。
三个月说明你没出远门,就在家门口转了几圈。徐干部抽出档案袋里的表格,看了看后用讥嘲的口吻提醒道;你还没做审讯笔录嘛,备注栏里注明是7.29流氓斗殴事件首犯,乖乖,你这回点子正额骨头高,撞到枪口上去了,你们这案子案情已经朝天了,公检法来提审,就原原本本地老实坦白,谁扛谁不是自讨苦吃是找死了。
平头心里格噔一下;我是被朋友喊去,怎么为定首犯呐。
你朋友就定主犯了。徐干部把表格塞回文件档案袋;你跟我讲这些事没用,看守所只负责关押犯人,不能让犯人跑了,关在里面的犯人拉一百个出来,会有一百零一个犯人会说自己冤枉,你要觉得冤枉去跟公检法讲,不过这次还是喊为好,喊了也没用。他故意点着了根香烟,只抽了两口便摁灭在玻璃烟缸里,然后端了个茶杯去前面加水,平头斜了眼坐在前面的两个干部,趴在台上做登记,事不宜迟,他赶紧伸手一把抓,将烟缸里长长短短六,七个烟屁股全抓进口袋。

马倌进了看守所后,上半夜还能迷迷糊糊地睡上一觉,零点一过便处于失眠状态。他已经连续提审了两次,第一次提审着重问他对方参予斗殴人数。他说自己只带了七,八个人去大光明路上本想讲和的,对方不想讲和,只为动手开打,七,八个人中间也只认识二,三个人,他随口报出两个人的外号及大概住址。
第二次提审主要问他供出大勇的藏身处和社会朋友关系。马倌一是真不知道大勇现在的藏身处,二呐,混社会规矩是要遵守的,那怕是你敌人那怕你知道敌人藏身处,决不能出卖给警察。一问三不知的态度惹恼了警察,临走前丢下一句狠话;我看你能鲜蹦活跳地走出去。
这句话无疑又加重了马倌的失眠。
9月4日的凌晨,他爬出来撒了泡尿,转身时正好有两道刺眼的白光闪过风洞,开始以为是闪电,躺上号床,睁着眼睛等了一刻钟,也听见打雷声,灿白的光依然不时地闪来闪去,值班干部由原先一小时一趟变成了半小时一趟。他便想今天是送山的日子,要把判刑的犯人送监狱了。又躺着等了个把小时,号区里依然毫无动静,正巧号房里的小岗换班,马倌心想躺在床上睡不着活难过,不如替人值班,他跟值班小岗说;你继续睡,我来替你值一班。一班是两个小时,马倌在这两个小时里,隐隐约约能听见从隔那边传来训斥口令声 。值班到两点,值班干部通知换班,他重新躺到号板上,感觉不对头,要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
早晨查房点完名,一下子涌进了几十个干部狱警,分别守在号区与号区连接的走廊口,管房干部神情肃穆地站在各自看管的号房门口,因为喜欢用麻绳捆扎犯人开飞机,私底下被犯人称外号飞行员的李副所长,朝着每个号房门上的凤洞,宣告一遍;所有人不经允许,屁股不准离开号板,腰板挺直,一律标准坐势。冷冰冰的声音在走廊里迴荡。号房里的人悄声交流各自的猜想,有人说今天是送死刑犯上路的日子,有人的猜想跟马倌一致,也有人猜想有通辑犯混进看守所里来避风头,越往下猜越让人心惊肉跳。号长起身去撒了泡尿,准备脱鞋上铺板时听到如同涨潮的脚步声,走到风洞一侧,斜眼彺外瞄了一眼,赶紧坐回号板;同志们,增援部队进城啦。
号房门一间间的打开后,一直到吃中饭前便没关上,南区十六个号房,一下子送进来近百号犯人,三,四十米长的走廊,从这头到那头,密密匝匝地站了前后两排。李副所长手上拿了一叠名单,喊到名字的出列,管房干部把这人带到号房门口,会问上一句;你先看看这个号房里有同案犯吗。
按照规矩同案犯不允许关在同一个号房,平时这种事情都是由管房干部按照入所人员登记表,分类按排号房,今天碰到这种特殊情况,忙到想定定心心屙泡屎的时间都没有,便把这道手续省略了。
马倌所在的小号房按标准最多不能超过二十个人,管房干部一个上午就送进了二十个的新兵,加上原来的八个人,把一个号房装的满端端,号房象一锅煮沸的开水,毎个人感觉象是碰上了赶集过节,情绪莫名的振奋。
大勇先被按排进了马倌所在的小号房,进了号房一眼看见马倌,对视了数秒钟,两人同时尴尬一笑,马倌先开口说道;战友变牢友了。
大勇尴尬地笑着回了句;这事很正常,不做牢友做连襟啊。
我的队伍差不多全被收编了,你的队伍还有几条漏网之鱼。
大勇突然提高嗓门;败类全他妈出在你队伍里,又是做叛徒,又会投案自首.....。
他们两人对话被站在门外的管房干部全听见了;李大勇,刚才问你号房里有没有同案犯,怎么没有老实回答。
我们是敌我关系。大勇回道。
去后面重新排队。管房干部重新把李大勇调到其他号房里去了。
外面到底嗲情况。马倌问刚进号房的新兵。
他说;我也弄不清是嗲情况,听讲是大逮捕运动。
你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
跳舞。他连咽了两口唾液;跳舞时趁机揩油摸了两把舞伴的大奶子。
就这点小事也要送进看守所。
你别看不起这点小事,给我定的可是流氓罪。他连咽了两口唾液。
马倌鄙夷地斜视了一眼,觉得这个人不是天生脑子有病,就是吓出神经病了,一听讲话腔调就象生过脑膜炎,他头仰靠在墙上,两只无神的眼睛定央央地盯着缓缓转动的风扇页,开始盘算自己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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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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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客,秤砣两个人骑着双人车,摇摇晃晃的骑了一路,吵了一路,秤砣要常客先去老扒家打听小无锡的落脚点。常客以这个时间去太早,老扒还在睡觉为借口,先回尚书街探个虚实。最终秤砣没拗过常客,沿着河沿绕开市中心,从西头进入尚书街,经过秤砣家门口,常客问他要回趟家吗,秤砣想了数秒钟,突然从后座上跳下,跑进他家隔壁的水关桥老虎灶,在里面只呆了两分钟,神色慌张地从里面急匆匆冲了出来,窜过马路,跑进察院弄堂里才停住脚步,连连朝常客挥手;快,快。常客掉转龙头骑进弄堂;老派去你家啦。秤砣啪的拍了下额骨头;点子正,前脚后脚,早两分钟就撞在他们枪口上了。他接着长叹了口气;把学费给烧火工,让他转交给我妹妹,现在身无分文,怎么办?
怎么办?寻死上吊去害人。常客听出秤砣话中意思,了解这个人一根筋总是绕不过钱眼,一旦按他的意愿或照他的话去办事那更不得了,功劳全归他; 我们窜弄堂去尚书街摸个底细,然后去老扒家。
你是准备拿我的前途寻开心了。秤砣说。
我们的前途直通大山牢监队,这就叫殊途同归。常客明白现在去尚书街是冒了很大风险,尤其对秤砣而言,但这风险是回避不了的,一直象掐掉头的苍蝇乱碰乱撞,岂不更危险。他心里已有打算,这个时间段警察正忙着交接班,不走马路窜弄堂应该是安全的,绕到史家弄先去找大毛了解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计划,大毛如果也出事了,只有一条路可走,去老扒那里开口要些跑路钱走人了,但这计划暂时不能告诉秤砣,他怕万一从老扒那里没要到跑路钱,秤砣肯定又是激呛又是老糗。常客提醒自己,到了这种时候,那怕吵翻脸也不能听从他的意见,那怕是正确的意见也只能当耳边风,理由一,秤砣是个命苦人,好运气到了他那里照样触霉头。理由二,现在走每一步必须先用头脑冷静地思前想后,秤砣做事太情绪化容易冲动,好象每天吃错了兴奋剂。
他们骑车快到大毛家门口时,看见二毛坐在院门前石头台阶上东张西望,秤砣跳下车后座,走到对面厕所门口,召手叫二毛过去。哥哥大毛乱七八糟的朋友当中,二毛最怕的就是秤砣,以前去大毛家玩,秤砣经常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吓唬他,二毛见秤砣向自己召手,扔掉手里的烟屁股跑了过去,没等秤砣开口便主动情况;老派昨天半夜里就去抓大毛,刚才又来了趟。
大毛现在人呐。
娘老子讲谁都不能讲。
连我都信任,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秤砣做了个拔家伙的动作。
你刚才是在门口给大毛站岗放哨吧。常客诈唬道。
二毛经不住两个人的诈唬,讲出了实情;我老子事先知道昨晚大逮捕行动,大毛躲进我爷爷留下的棺材里。
你爷爷棺材在那里。
就在我家后院堆杂物的棚子里,现在谁去敲门我老子都不开。
这是给你买烟烟的。常客往二毛手里塞了五毛钱;除了大毛,跟谁都不能讲我们来找过大毛。
这个还用得着你教吗。二毛拿了五毛钱又坐到院门前石头台阶上。
两个人推着自行车走到史家弄堂口,常客说;你站在弄堂口,我去建强家打听消息。往东走过去十来步就到了他家楼下,常客双手蓝军裤兜里,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到马踣中央,连喊了两声;建强,建强。他家窗户一开一关,中间露出建强娘的面孔,常客在院门口等了两分钟,一见到建强娘开口就问阿姨,建强没事吧。建强娘警觉地看着常客;你说他有什么事。常客意识到说漏了嘴说;我听人讲昨晚尚书街上来了好多警察。建强娘说;我们到里面去说话。两个人走到楼梯口,她手指在常客眼前戳来戳去;警察昨晚去你家没有,你为什么没有事,昨天晚上到凌晨,警察尚书街东西两头设卡检查,表场到西大街那条路上抓走了十几个人。常客问;建强人呐。建强娘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已经有一个多月不住在家里了,户籍警小王带了警察来了两趟,楼上楼下搜了两遍。这个小讨债鬼每次回家问他总是说没事,他到底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常客明白此地不宜久留;我的不知道,我现在每天上班下班,礼拜天还要加班,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了。
建强娘最后叮嘱了一句;你要是碰见建强,劝他暂时不要回家,没钞票用叫人送个口信,我去送给他。
常客回到史家弄,看见秤砣趴在厕所顶上朝他召手;建强人呐。
没看到他人,不在家。常客突然心一横; 你就在上面躺一会,我回趟家,然后一起去老扒家。
你是往老虎嘴里送肉。
不回家一趟怎么知道是不是往老虎嘴里送肉,我想想又没有事落在老派手里,除非傅兵一抓进去就把我供了出来,我想想没有这种可能,毕竟他舅公毕竟是法院院长,打狗先要看主人面。
秤砣说;好象事情只要你想想,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他舅公要保人也只会保嫡亲外甥,你跟他有卵毛关系,你要是回家就被抓了别怪我没劝啊。
常客决定从前门回家。他骑着自行车,头故意低垂到胸前,慢慢地尾随在肩上挑着菜担的农民身后,阳光洒入入城市.街沿上的蜂窝炉燃冒着呛人煤烟,杂货店门板上,老板用白粉笔认真写着月饼种类和购买信息,杂货店是幢灰色的老木楼,如诉如泣的二胡声象烟雾从二楼窗口飘出。常客从窗下来回经过的这些年里,从来没有见过拉二胡的人,他习惯早上拉二胡,到了黄昏傍晚时分,便换了乐器开始拉手风琴,常客喜欢听欢快的手风琴声,有时会站在窗下听上一根烟的时间,老子常兴官拉二胡人的老子,两个人曾在滆湖旁的五七干校里蹲了一年多,五七干校是当年的叫法,现在叫牛棚,也属于管教单位。有一天,他准假两天回家处理事情,返回牛棚后第二天,他满脸悲伤的跟常兴官讲;我儿子跳楼了。说完这句话顿时老泪纵横,常兴官问;儿子死了。他说;死了倒也省心了,长痛不如短痛,就是没死啊,下半身完全废了,以后就是废人了,是我这个背上污名的老子害了他。半个月后,大约离五七干校有二,三里路的湖面上,飘浮起他的尸体,枕头下的日记本封面上,写着一行字;我的死,是我的事。常客记得老子是这样分析他的自杀;他到别处去自杀是不想连及无辜,写那张遗书是不想牵连家人。
常客看见弄堂口的自来水龙头周围聚了五,六人, 站在马路对面就能听见酒鬼毛大哇啦哇啦的嚷嚷声,象是喊口号发布新闻,便把车子停到巷口斜对面的蔬菜公司门口,躲在梧桐树后仔细观察一番,辩明聚在弄堂口的人都是周围邻居,没有外人潜伏其中,放心的舒了口气,点着根烟犒赏自己的勇气。
看管自来水龙头是酒鬼毛大的第二份工作,平时不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凌晨五点准时坐到居委会按装便民收费水龙头旁,面前一张方凳当酒桌,脚旁一个铝饭盒用来放钞票,自来水是统一价格一分钱两铅桶,两分半钱一提桶,老少无欺。方凳上是老三样,酒杯水煮花生和红梅牌收音机。一边放水收钱,一边呷着白酒跟人吹牛比,每回吹嘘起个人事迹便漏洞百出,驴唇不对马嘴,今天说东明天在西,每次讲起文革,总要把他当年躲在棉花包堆起的据点里,靠一挺歪把子机枪把东河沿封锁了三天三夜,讲的兴起时,清水鼻涕吧嗒吧嗒地掉进酒杯,再喝进肚子里,有人故意问;你三天三夜没酒喝怎么办。酒鬼毛大今天讲是跟去保健站要瓶医用酒精掺了汽水当酒喝,明天会讲医用酒精掺了女人的尿当酒喝能解味解醉。听酒鬼毛大吹牛比的人十有七,八是去混香烟抽的,等他一包烟发到剩只瘪壳子,大家一哄而散,但他却不介意,每天上午乐此不疲地接待这样的烟客。
常客躲在别人身后,竖起耳朵听了个大概,酒鬼毛大的嫡亲侄子大清早被警察从床上铐走了,他刚去找一个有过生死之交的朋友,如今在政府部门当科长的朋友, 求他走后门把侄子给弄出来,结果被朋友一口回绝,从家里直接赶了出来。酒鬼毛大越骂越来火,见人也越聚越多,人来疯发作,一提高嗓门,嘴里唾沫星子飞到了前排人的脸上; 老子马上去找上级领导,检举揭法他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搞了十七,八个有夫之妇,破坏人家的家庭幸福。有次被人家男人现场捉奸,被几个人摁在清水潭山竿田里,要用裁缝大剪刀剪掉他的卵,是老子端着歪把子机枪冲上去哒哒哒扫了一梭子弹,才保住了他的卵,唉,人有良心,狗勿吃屎。
有人问;酒鬼毛大,你哒哒哒一梭子弹打死了几个人。
酒鬼毛大回道;你当我是猪头三阿糊卵,打死人告诉你这样的畜牲,我也要和七零八落派的阿困,冯三大去吃无期徒刑大官司。
常客一声不响地从人堆里钻了出来,回到蔬菜公司门口去推自行车,看见平头哥哥张建明坐在门口人行道上,手捧着饭碗,嘴在咬嚼油条,上前打了个招呼;建明,平头在家吗 。
张建明停止了咬嚼,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我正在想你们几个是尿屎屁,为什么抓捕名单上唯独没有你的名字。
常客不解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厂里民兵昨晚配合派出所大逮捕运动,我看见就你的名字不在逮捕名单上。
你们都抓到了谁啊,平头呐。常客暗暗地松了口气,绷紧了一上午的神经顿时松驰了一半。
尚书东街的几个人都没住在家里,你知道平头会躲在那里。
我正准备去三堡街找他玩。
千万别去三堡街,派出所在半路上设检查点了,你要是找到他带个口信,滚的越远越好。
常客嗯了声,然后问道;那我是不是没事,可以住在家里。
你有事没事自己不知道啊,不过可以提醒你,我只是在怀徳路派出所的名单上没有看到你的名字,其他派出所的名单上有没有你名字就不得而知,再说尚书街是属于南街派出所管。我听警察讲随着审讯工作的展开,里面的人供你供他,抓捕名单也会不断增加,你真要是有事的话,小心为妙。
常客才松驰了几分钟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了;我不会有什么事。这句话听上去更象是讲给自己听的。
常客现在住的院子里,去年搬来一家姓戴的新住户,说是吴家的远房亲戚,他的老子在香港大公报社上班,去年回家探亲了半个月,回来之前,区长亲自上门嘘寒问暖,问他们有什么困难需要政府帮助解决,他提出两个要求;1,要给他家免费装自来水。2.老人家前两年中风,走路腿脚不便,要给明堂里清一色的麻石地换成平整的水泥地。区里全部无条件地答应了他的要求,第二天便按排施工队进场,又是撬石又是挖沟敲墙,明堂里有座花坛,里面有两颗树龄比常客老子年纪还要大的树,一颗是桂花树,一颗是枝干藤蔓上长满钩刺的月季,沿着马头墙攀援上屋脊,逢到花开时节,屋脊上锦团花簇,远看象个天然花园。常客老子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祠堂被外来人破土拆毁,尝试与他们沟通,明堂一分为开,东片明堂铺水泥,给老人家当走路通道,留下西片石板地和花坛。他老婆一句话便把常客老子问噎住了;你没听区长说这是政治任务,万一我公公在西明堂摔了跟头,你负得起政治责任吗。随后,施工队撬走铺在明堂里上百年的麻石板,花坛花树连根铲除。老子趴在窗口,欲哭无泪地骂了句;狗日出来的畜牲。
常客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老子也会带草字头骂人。
院门是半敞的,常客蹑手蹑脚的穿过厨房,先朝姓戴人家的门窗瞄了一眼,自从他老子回家探亲住了半个月,户籍警没事有事跑到他家去拍马屁,出来看见常客立刻换了付面孔,例行公事地训斥了几句,全家人因为姓戴人家和户籍警不一般的关系,只能忍气吞声。常客见姓戴人家门窗紧闭,马上装上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明堂,看见老子坐在明堂中央的旧藤椅里,手捧红梅牌收音机,双眼微闭,双手在膝盖上拍打节奏,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跟着收音机哼唱马连良唱的《苏武牧羊》;
  叹光阴去不归梦幻泡影, 
  老苏武和番邦不能回程。
 我几番登高山家乡望定,
 沙漠宽路途远阻隔长城
    想当初围白登单于犯境,
  陈平计作傀儡救了主君。
 到如今困北海谁人怜悯?
 只有这形共影珠泪淋淋。
  老孑最喜欢马派唱腔里这段二黄原板声腔,炒菜咂酒,兴致上来时忽然开嗓啍上几句,常客听的耳熟能详,也能跟着他哼唱上一段。自从退休在家,手不离酒杯毛笔,出门拎了只小布袋里只放着两样东西,收音机和象棋。
常客没有惊动老子,转身进了家门,经过二姐房间,看见她趴在书桌上做笔记,手旁边堆着一叠医学类专业书。他进去打了个招呼,二姐头也没抬地责怪了几句,说又整夜不回家,害得娘老子深更半夜还出去串街走巷到处找你。常客强词夺理地说这关我什么事我跟他们讲了几百遍,不要我到处找我到朋友家去我,弄的我现在都没脸去朋友家。二姐说你现在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能让他们放心吗。常客最后作了让步,说现在你也难得回家,就不跟你争了。然后走到窗口喊了声;爸,我回来了。老子缓缓侧转过头,眯着眼睛问了句; 我都没听到你的脚步声。常客说;你边听边唱,怎么会听到脚步声呐。
常客回房间换了身干净衣服,出门前给老子说了声;我出去一起。
又要去那里玩。
我去厂里人家打牌,三缺一,他们在等我的。
厂里现在忙不忙。
忙,礼拜天都要加班。常客忽然想起张建明的提醒,觉得应该先伸个后脚,为以后跑路避风头打个伏笔;爸,厂里可能要派我去苏州培养一个月。
就派你一个人去培养吗。
不,派一个班六个人。常客撒谎道。
这是好事情,说明厂里看重你准备培养你,回来讲给娘听,让她听了也高兴高兴。
常客嘴上应了声,心里的酸楚涌进了脑袋。
秤砣去弄堂口买了包烟,刚爬上厕所顶,常客紧跟着爬了上来,两个人叽叽咕噜地商量如何从老扒嘴里套出小无锡的落脚点,常客最后决定,说不要绕来绕去把自己绕进去了,我们就直接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他听,就算帮我个忙,他也会讲给我听的,再说我这次要是倒霉也被抓进去,估计是因为他的事情。
秤砣问;警察去你家了没有。
只能说目前还没有,去了老扒家,我还要去傳兵那里刺探情报。常客委婉地说道,本想从张建明那里听来的消息讲给他听,转尔一想算了吧,万一某句话刺激了他,不要没事找事吧。
 
老扒家的两扇大门紧闭,常客手伸到钉在门上的木箱摸了个遍,没有摸到原先插在门缝里的钥匙,他握起拳头敲了六,七下,听见门里有个女人声音在问;谁啊。常客听出了是美凤的声音;是我,常客。美凤开门便问;你怎么来了。常客说;你问的真奇怪,我来看师傅需要先跟你讲清理由吗。
常客的突然出现也让老扒大吃一惊,也不招呼他先坐下来歇口气,忙不迭地问了两遍;来有事吗,是有事找我吗。
常客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有事找师傅帮忙啊。
老扒给秤砣发烟时强作欢颜说了句;好久没看见你啦。然后问;找我有什么事。
常客瞟了眼正在整理行李箱的美凤;外面形势这么紧张。你们还准备出差啊。
就是形势紧张,准备去外地朋友家住一阵。昨天晚上我们两人从师兄家打完牌,回家的路上看到百货大楼门前的十字路口站满了警察, 我们一路上被拦下来盘查了三次,回家后一夜没睡着觉,和美凤在担心你会不会出事,唉,真是人不好过定心日子,人一定心胆子也变小了,容易担惊受怕。
锣鼓听声,说话听音,常客听出了话外的意思,朝他眨眨眼睛,意示秤砣在旁边,话不要明讲;如果是为那件事担惊受怕我觉得毫无必要,徒弟不可能会出卖师傅吧。
老扒听了不露声色地说了句;此是后话,你要找我帮什么忙啊。
秤砣抢先回答,故意多报了几十块;我们昨晚在新茂家玩二八杠,被小无锡用花页子黑吃掉了一百多块钞票,当场被我戳穿花头,没想到这狗日的跳楼逃了。有人讲他是扛着你牌头进窑的,我想知道他的落脚点,然后我自己去处理解决这件事。
老扒听了忿怒地说;现在出来跑码头的年轻人越来越不讲规矩,居然会拿师叔当盾牌使了。我只知道他住在园林新村,跟美凤小姊妹搞在一起,你们不用急,现在是吃饭时间,吃饱肚皮好办事,那怕想天法我交不出人头交住址,今天是4号吧,只拖时辰不拖日子,零点之前替你们把这件事办妥,后面的事情就与我不搭界了。
我来找师傅也只想听见这句话。常客说道。
老扒后来吩咐美凤去三鲜馄饨店买了二斤油煎馄饨,五瓶啤酒,三样熟菜,几个人吃饱喝足,老扒按排他们两个人去对面房间里睡觉,他和美凤出去打听小无锡的下落,常客和秤砣整整两天一夜没合眼,上床不到十分钟便沉入梦乡了。
常客是被饿醒的,一觉醒来看见四周乌漆抹黑,一时不知置身何处,又去推醒睡在另一头的秤砣;我们这是在那里呀。秤砣说;你中午又没喝醉给我装嗲糊涂,这不是在你师傅老扒家吗。
常客去厨房转了圈,连口冷饭都没吃到,把中午剩下的几只油煎馄饨吃进肚子里,重新躺回到床上,脑子里思忖着今天没去上班,肯定要算旷工,这个月五块钱的全勤奖泡汤了,明天如果还不打算去上班,就要亲自去厂里请事假,要请假就请它个十天半个月,请假条往车间主任办公台上一扔,管他同不同意,拔腿走人;秤砣,你逃在外面有地方住吗。他问道。
我用不着担心,目前最紧要的事先把小无锡的事作个了断。秤砣说。
我不是担心你,如果这几天我不住家里,在外面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哇。
你不好就住在师傅家。
你没看见他们整理行李准备去外地吗。
亏你还夸自己脑筋活络,师傅的话都听不明白,他是怕你出事抓进去后把他供出来,才出去避风头的,你跟他发誓如果出卖师傅先死老子后死娘,他们肯定不会去外地,你住在有吃有喝,我没事还可以来找你玩。秤砣讲完这句话,噌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听见开门声了,估计你师傅回来了。
  老扒拎了一大袋从饭店买回的酒饭菜,到家己快九点了,他回到自己房间坐定后,把常客喊了过来,先把坐在美凤身旁的小姊妹介绍给他认识;这是黑牡丹,听说过她的大名吧,她知道小无锡的落脚点,下面你们合作如何去弄小无锡就不关我的事了,结果也不要告诉给我听,你先去叫你朋友出来吃夜饭。
他们在饭桌前坐下,美凤便往每个人杯里倒白酒,常客说;我们就不喝酒了,晚点要出去办事。老扒接过话头;晚上就不要出去办事,我们回家的路上就碰到好几队巡逻抓人的警察,警察也到处在找黑牡丹,以前晚上办的事要改为白天去办。
黑牡丹跟他开了句玩笑;以后擦枪也改在白天了。
常客暗暗地把黑牡丹和美凤作了个比较,除了皮肤偏黑,面盘子远比美凤耐看,脑脯大年纪小,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岁左右;晚上不办事,我就放开喝了,先敬师傅一大口。他一语双关地说道。
酒喝到一半,香烟抽没了,老扒侧头望了眼美凤,目光好象是旨令,美凤低眉顺眼地点了下头,去房间穿了件方格春秋衫,一声不响地出了门。黑牡丹竖起大姆指夸赞道;你真有能耐,把美凤调教的服服贴贴。以前我在地咖厅跟在她屁股后面白相时,她脾气上来时象只刺猬,谁都敢刺一下。再看她现在的样子,不但脾气没了,还学会了逆来顺受。
女人要贱,越是好的女人越会贱,还要会发骚但不能乱发骚。老扒脸转向常客;这是我的切身体会啊,以后你要遇上好女人,千万不能肉麻地去宠她们,宠到后来你只配是个驯马师,训好喂好然后被别人牵走去骑了。要学会没事找事地抽她两鞭子,经常提醒她谁是她男人谁是她主人,旧社会的女人为什么听话,就是这么回事。床上要受窝囊气看女人脸色兴致做事擦枪,床下大多是没出息的窝囊废。
美凤算是好女人还是坏女人。常客问。
你看我待她好还是坏,好,她就是好女人,坏,她就是坏女人
我看你待她不好也不坏
懂吗?这个厚黒不分家。老扒伸手去盘子里捏了花生米,准确无误的扔进嘴里。
我不懂。常客实话实说。
别相信你师傅的鬼话,以谈恋爱为名义,只跟女人睡觉不结婚的全是流氓。他就是这样的流氓。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上了这种老流氓的一卵泡当,然后混社会,过上这种没羞没耻的曰子,男人不要老是对女人评头品足,却不知自已长短。黑牡丹上来就是一顿呛。
老扒瞠目结舌地看了她数秒钟,坏笑着搪塞道;我的长短你知道了,我两个小徒弟的长短你想知道吗。
想不想知道我们要跟你通报啊。黑牡丹摸了下秤砣的后脑;这两个弟弟一看就不会欺负姐姐,以后有的是大大的合作的机会。
老扒故意作出个胁肩谄笑的姿态; 别忘了给我个机会啊,也记住还没混到大钱之前, 千万不要见到地上硬币也不肯弯腰去捡了。
美凤出去买了香烟一回来,便急着汇报路上的所见所闻;幸亏你们听师傅的话,晚上没有出去办事,从曰夜商店门口到甘棠桥,一路停满了卡车,我去店里买三包香烟,也被老派带到健康浴室里面盘查了一番,要我交待买香烟给谁抽,我说是民丰厂挡车工,出来是帮机修工买香烟的,查工作证,我说在工作服口袋里,他们才放了我。青果巷西头到公安局门口起码也停了十几辆卡车摩托车,进了青果巷我就碰见三支巡逻队。我看你们也不要喝酒了,早点上床困觉吧。
开门时回头看后面有人盯吗。老扒问。
这事用得着你教啊,在门口抽了一根烟也没见有人冒头,我才开门进来的。
老扒说;那你收拾台子,我们睡觉了。
两张床,三男两女,美凤说;男人睡一张床,女人睡一张床。
黑牡丹凑到老扒跟前,挑逗道;你们夫妻睡一张床吧,擦枪时就当是为我用足力道,我和两个弟弟挤一夜吧。
我现在是软脚蟹一只,爬不动喽。老扒长叹一声。
常客和秤砣爬上床,外床空出一个人的位置,秤砣贼忒兮兮地说;我们要等黑牡丹来了一起睡吗。常客说;你又在痴心妄想了,你没听说过她的大名,人家大比大卵见多了,你歇着点吧。
秤砣躺下前不忘念叨一句;她大比大卵见多了关我嗲事,老子又不怕大比大卵。
常客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凌晨,小心翼翼地从黑牡丹身上爬了过去,在明堂里撒尿时,抬头仰望天空,随口吟诵一句;啊,今夜繁星点点,断肠人在天涯。他刚撒完尿,秤砣又紧跟着跑出来撒尿,两个人坐到门槛上抽了根烟,秤砣又提醒一遍;明天一起床就找你师傅借些开销钞票。
常客说;别说了那么好听,有借要有还,我开口直接要了伍拾块灌进口袋里了。常客又续了根烟, 院外传来公鸡啼鸣,开始断断续续地一,二只公鸡在啼鸣,不一会便此起彼落地响成一片,他想起屋后河滩上一排溜的鸡罩鸡窝;去偷只鸡回来煨汤吧。
要偷你自己去偷。秤砣一脸不高兴;你现在也学鬼祟了,要了钱私偷贼摸地捂在袋里不声响。
本来倒想分你一半,你这样讲话那就算我鬼祟,一分不给。
我那收回,就当我刚才讲话是放屁。秤砣瞬间换了付面孔。
常客给了他二十五元,突然问道;你心里到底怕不怕。
有时怕,现在是开心。秤砣把钱放进口袋;老话说怕死的人越会死,想到这句话就不怕了。
废话,不怕死的人就不会死了。
反正我看出来了你现在很怕。
是心慌。常客看着去年迁种到明堂里的白果树,老扒说今年会结果,果没结,落下了一堆黄灿灿的叶子。
那就叫怕,此时此刻怕能解决问题。秤砣拍了下膝盖;再要跟你讨论下去,我呀寒怵怵地要怕了,回房间睡觉。他回头猛地看见黑牡丹站在身后;妈的,吓了我一跳。
我看你胆子比鬼还小,你们是不是都在明堂里撒尿。
马桶在他们房间里。
那我也在明堂里撒尿。黑牡丹走到墙角落拉下短裤,蹲着撒了泡尿,然后也坐到门槛上,点了根烟;你们打算坐等天亮。
不是己经天亮了吗。常客问道;老派也上门去抓你了,什么罪。
流氓罪。
流氓什么罪。
跟三个以上男人乱搞,就可以定流氓罪。
那你一共跟多少个男人乱搞关系。
三十个。黑牡丹又象真话又象开玩笑。
你家住那里。
三板桥,消防大楼后面。
我上半年经常去那里玩,从来没见过你。
我从来不在家门口玩,你去三板桥找谁玩啊。
琪琪,就是胸口有个哪吒脚踩风火轮的纹身。
他是我表弟,你怎么会认识他。
在山上时,我们在一个中队。
常客见他们越谈越热络,站立了起来;你们负责看大门,我去弄堂口买早饭。他经过厨房时拿了个洋锅子,去弄弄堂口早点店里买了半锅子豆浆蒸饭,十块麻糕十根油条。三个人吃早饭时商量如何去抓小无锡的方案,常客谨慎地先问黑牡丹;你跟小无锡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没有把握把他从家里骗出来,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就把我们带到门口,你的任务就算完成,敲来的钱我们平分。
黑牡丹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有什么不方便,我们本地人还怕外地人,这个人太尖习贼滑,我带他好几个窑里去赢了钱, 赢一百他说赢拾块,分我五块,把我当葱头斩,我早就想叫人弄他了,碰上你们正好省得我烦了'。
  常客说;我和秤砣先找个隐蔽地方躲起来,你负责把小无锡交到我们手里就没你的事了。
秤砣说;我们不能空着手去办事。
常客在厨房里转了两圈,找到一把奶子榔头,一把菜刀。三个人准时十二点从老扒家出发,去琢初桥上叫了辆三轮车,他们不敢招摇过市,叫车夫专找巷子绕来走去,快到红梅公园门口时,还是遇上一队步行的警察和武装民兵,手上拎着的手铐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三轮车停在一栋四层楼房前, 这栋楼房一共有四个楼道,黑牡丹指着第三个楼道口;小无锡住在两楼,我上去骗他说又找了个赌窑,等我们出了楼道,你们就从后面楼道里出来,最好装着正巧碰到,不让他怀疑我们是串通好了的,戳穿了我不承认,他也拿我没办法。
  秤砣拍着胸脯说;你只要肯配合,保证演的比电影好看。我不放心的是你进去了出不来。他尾随黑牡丹到了楼梯上,盯看着她笃笃地敲开201室的门,才退到楼梯外面, 两个人蹲在第后一个楼道里,观察了一下四周;一楼好象没人,我们就把他带到一楼楼梯下的死角。等了大约一刻钟,果然从旁边楼道里传出关门声和黑牡丹的说话。秤砣拔出菜刀,轻手轻脚地走到楼道一侧,小无锡刚冒出脑袋,他上去一把抓住衣领,手里菜刀晃了两晃;放老实点跟我走,菜刀不认人。黑牡丹唱戏似的叫了两声;干嘛干嘛你要干嘛。一旁的常客抬起一脚,踢在她的小腹上,黑牡丹往后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楼道台阶上;。
  小无锡被秤砣拖到楼梯死角;今天没机会跳楼了,有本事往地里钻。小无锡毕竟跑码头见过市面,识时务者为俊杰,没等他们动用武力,主动开口;你那天输了多少钱,我退给你们。
规矩你不懂吗?识相点,1比5,你真是瞎了狗眼,我的钱你也敢黑吃,我的每一分钱都是刀口上舔血舔来的,给五百放你走人,少一百剁根指头给我当纪念品。秤砣冷笑道。
  小上海倒也干脆,从裤子后袋里掏出皮夹子;钱全在里面了,你数一下有多少钞票,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枪手,赢来的钱也要上交的。
  我不管你是枪手舵手,少一分钱老子叫你断手.。秤砣一把抓过皮夹左翻右抠,连粮票都抖了出来;皮鞋鞋垫子下面藏钱了吗?
  小无锡知道难逃此劫,一屁股坐到水泥楼梯上,脱下两只皮鞋,从鞋垫下面抽出拾张簇新的拾元票面;这钱我用来以防万一的。
  防个屁啊,我就叫万一。常客见秤砣忙着数钱,便将手里的榔头放到他的脑袋上。
一共是五百五十七元,三十多斤粮票。
  小上海说;你要给我留个盘缠开销钱啊。
  你放心,说好只拿五百,就不会多拿你一分钱。
  秤砣把多余的钞票塞进皮夹子;拿着钱滚回无锡吧。
  小无锡走在前面,常客紧跟后面,秤砣咧开了嘴,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念念有词地算着帐。小无锡看见黑牡丹还坐在楼梯上,怒不可遏地冲上去照着她胸脯就是一脚;你个滥婊子.....。常客在后面盯着他一举一动,没等他骂出下一句话,手里的奶子榔头狠狠地砸在小无锡肩胛上,他清晰地听见从骨头里传出的声音。小无锡惨叫一声,手捂肩胛往外窜去,秤砣这才有所反应,拎了菜刀赶上去要砍他,被常客一把拖住;你想顶风作案啊。
他们跑去长途汽车门口,喊了辆三轮车送到青果口,黑牡丹一下车就问;从他身上洗下多少钱。
秤砣朝常客眨眨眼睛;五百块,扣除我们那天输掉一百七十元本钱,混到了三百三块。三十一平分,一人可分一百十块,没算错吧。
常客估计他要玩花头,果不出所料,输掉的本钱上多报了一百块;没算错,绝对准确。
黑牡丹收下钱后问;你们这两天有地方住吗。
没有,先在老扒家住两天。常客问秤砣;你呐。
随便,找不到地方住么就跟着你住了。秤砣迟疑了一会;你们先去老扒家,我到南园里去打听建强的情况。
常客回到老扒家,只字不谈小无锡的事情,只是讲自己的打算,最近几天不回家住,明天去找傅兵,如果他没事,我们也就都没事;我担心的是傅兵那天带去的人,抓进去后被老派三诈两唬,把砍丁师兄的事供了出来,傅兵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你别出去瞎窜,也不要召人来住,我这里还算是安全的。老扒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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