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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故事]五爱街女战神,败给了闷葫芦


五爱街女战神,败给了闷葫芦



  了进来。她来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悄无声息的,扛包的人把她的货搁在门口,那两大包货用黑袋子装得鼓鼓溜溜的,封口处的黄胶带贴得密密实实。
  五爱的老业户雅琴装作不经意地走出门,打量这个新邻居,只见新来的女老板貌不惊人、衣着十分朴素,整个人浑身上下平平无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她的脸孔长得有点儿像“四川盆地”——以鼻梁为中心朝中间凹,四周高,下眼睑下边还有几粒黄褐色的雀斑。
  另外,雅琴还发现这个新邻居是个闷葫芦。来五爱“淘金”的人鲜少有她这样低调的,多数新人一来就咋咋呼呼,左邻右舍、哥长姐短地打招呼,更有甚者会借着打电话的机会向四邻宣扬自己多有实力,在五爱街多好使,生怕被人欺负了似的。
  雅琴是那种主动、热情的东北女人,也对别人家的事儿感兴趣,上前打听才知道新邻居叫秀禾,安徽人。雅琴去套近乎也有目的,她家档口卖薄棉服,怕秀禾也卖,这样可能会抢生意。果然,惜字如金的秀禾还是说出了雅琴最不想听到的“棉服”两个字。
  雅琴心里有些不是味儿,但整个五爱卖棉服甚至是同款棉服的人不少,也不能说什么。雅琴不往下问,秀禾就不说话了,自顾自地在那儿整理衣服,拿挑竿往展示墙上挂版。雅琴看那些衣服觉得不怎么样,地产货,本钱小,跟秀禾一样平平无奇,顿时放松了许多,就转身回去了。
  然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四川盆地”秀禾竟会那么快在五爱市场打开了局面,而且还是一炮打响——开张5天后,秀禾家的棉服竟然卖“红门”了,拿货的人突然像潮水一样涌进秀禾家的档口,乌泱乌泱的,抢货恨不能抢掉脑袋。那些抢不着的人就把钱往秀禾和服务员手里头塞,什么“号全不全”、“几个色”、“版型正不正”、“地产货还是广州货”之类的,问都不问,只扯着脖子喊:“我的我的,钱我都给你了,要灰的要灰的,没有了黑的也行……”
  第二天,新来的安徽女老板一手棉服挣了一百多万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五爱市场。
  大约2000年后,五爱市场爆款频发,好多人靠着卖衣服一夜暴富。每天开行,顾客们一窝蜂似的冲进来,什么都抢,现金交易。到了下行前算账时,一些精品屋老板就把钞票直接往库房里哗啦啦一倒,粉色瞬间铺了满地,人工先点一遍,再过一遍点钞机,卖得好的商户真的是“数钱数到手抽筋”。
  钱这个东西特别奇怪,它不能说话是个哑巴物件儿,但捏在谁手里,谁腰杆子就硬,说话口气就冲。好生意把商家们的脾气都给惯坏了,再说也是真忙,人都累得急挠的。在五爱,很多商家都是不喊不说话、不骂人不说话的。好态度?对不起,五爱市场不卖那玩意儿。
  买卖做久了,雅琴也见惯了五爱业户的沉浮,知道挣赔都是等闲事,来去也都平常。只是她没想到,“四川盆地”秀禾竟是一个“聚宝盆”,她不仅第一炮打响了,第二炮、第三炮也不含糊。
  秀禾的买卖就没有不好的时候,这难免会影响到邻家。比如拿货的人太多,有些就站到了旁边档口前面,多少会挡点门脸儿,但不见得会挡生意。只是干买卖的人都忌讳这一点,尤其雅琴家的货还卖得不好,她本来瞅啥都长气,见此情景更是借题发挥。
  雅琴直接站在大门口撵人:“上她家拿货的靠边,别挡住我家档口,走走走,上那边去。”她口出不善,还出手推搡,有个拿货的顾客因为被雅琴推了一把,差点儿跟她打起来。
  那天下行,我在市场里碰见了雅琴,她跟我抱怨:“卖得好也不换个地方,天天窝这屁大点儿地方干啥?有病!挣钱了去租精品屋啊。”
  五爱市场里的精品屋大,但一般都是长租,最次也得季租,哪有一周一点的档口灵活。更何况秀禾的买卖没干多久,虽说挣了点儿钱,也得提防着三衰六旺。我心想,刚起步就压货压钱,不是赌徒就是缺心眼,秀禾怎么看都不像那样的人。
  可这话我不好对雅琴说,最后也只能敷衍她两句。
  2
  雅琴容不下秀禾,常常没事儿找事儿。
  一天,雅琴让秀禾把摆在外面的模特儿往里挪挪,理由是“挡着我家的买卖了”。事实上,秀禾家模特并未过界——在五爱,这样说话做事就是挑衅,两家老板娘非当场干仗不可。
  两旁档口都知道雅琴的脾气,劝了她只会更来劲,只好作壁上观。眼见一场大战不可避免,谁知秀禾并未迎战,她朝雅琴笑笑,又让自家服务员把模特再朝里挪一挪,之后好声好气地问雅琴:“姐,你看这样行不行?”
  雅琴大力挥出的拳头就像打在一团棉花包上,她重“哼”一声,气呼呼地进了档口。这时,左右档口的老板和服务员都开始装忙——此时谁要是不长眼跟雅琴搭上话茬儿,她定会站在门口指桑骂槐好半天。
  雅琴有时就像孩子一样,闹会儿脾气,火要顶天似的,但没人理她,火头会慢慢熄掉。她从来不肯吃亏,永远认为自己对。再有道理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夹枪带棒的,让人听了不舒服。
  不过说到底,在五爱市场做辛苦生意的人都是来求财不是来求气的,所以只要不太过,我们都会告诉自家服务员:“躲着点儿雅琴。”
  因为买卖不好,雅琴每天有大把的时间闲下来,不是大骂自家服务员,就是琢磨着怎么把秀禾赶走。雅琴坚持认为秀禾克自己,走哪儿都说:“我属鸡,秀禾属猴,我俩犯相。”周边许多商户都看不过去眼了,觉得雅琴是看秀禾没后台才敢这么欺生。有人反驳她:“你俩也不是两口子,人那说的是两口子鸡猴不到头,你俩犯的啥相?”
  雅琴把宽厚的巴掌朝空中一扬,说秀禾现在运势旺,时时处处都要压运势低的一头,“只要她在我家旁边,我家就没个好儿。”
  可即便天天被雅琴挤兑,受闲气,秀禾也没搬走。我们做小买卖的生意人都讲究从哪儿发家就要守住,认为这地方跟自己合财、旺。秀禾继续装傻充愣,打太极,任凭雅琴洪水猛兽,她岿然不动,乐意说就说,乐意骂就骂,全当这一切都是耳旁风。
  最后,雅琴竟然先恼了,认为秀禾不但“妨”她,还故意跟她作对,不吱声是在叫板,是在无声地反抗。雅琴越想越气,矛盾变得越发不可调和。
  2003年年底,秀禾家再出爆款,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秀禾家的货平淡无奇,看不出有什么亮点,她做生意还闷闷的,不像北方人嗓门大,一卖货就连喊带吵吵,能传出去半趟子。
  最后,众人只能将原因归结为:“秀禾真是运势高、点子好。”
  人能一时走运,可要是永远走运,那得是啥命啊?
  我仔细观察后发现,秀禾这个“太极高手”不但对付雅琴有一套,维拢顾客的手段更是可圈可点——她家回头客特别多,拿过一回货的人基本都会再拿;她家顾客不搅毛(方言:难缠),其他老板对着顾客赌咒发誓,恨不能搬出爹妈来佐证自己的推荐,人家都不一定信,可到了秀禾这儿,她推荐啥他们就拿啥,让拿多少拿多少,让拿啥色拿啥色,像是被洗了脑似的。
  秀禾来五爱市场也快有一年了,因为买卖做得扎实,腰里票子揣了不少。虽然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瘪瘪瞎瞎的,但整体气质上去了,有点儿老板的派头了。她觉得沈阳给自己带来了好运,就打算在此定居,先在大东区的一个高档小区买了套130平的大三居,又购置了一辆“马六”上下行。而雅琴上下行还在打的呢。
  雅琴再也坐不住了,她动起了歪心思,决定追秀禾家的货,而且卖价要比秀禾家低,“我就不信了,我一个坐地户还整不明白她一个外来户。拿货都是为了多挣钱,一样的东西我比她便宜,我宁可少挣点儿也得给她挤兑走!”
  雅琴撂下狠话,就开始大张旗鼓地追秀禾家的版。这在追货、盗版横行的五爱市场其实是很少见的,两家紧挨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少有人能拉下脸把事情做绝,能这么做的大概也就雅琴了。周边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都沉默着等一出好戏,大家都想知道秀禾这回会怎么应对,也想看看雅琴要怎么收场。
  我家服务员对我说:“姐,咱这也叫商战啊!”
  我笑着说:“咱这顶多算是巷战。”
  3
  那天天色漆黑,我如旧上行,沿着昏黄的路灯走到五爱街,这里车马喧腾,街道被灯光照得如同白昼。大门还没有开,早有一堆人挤在一块儿,男的抽烟,火头明明暗暗,女的叽叽喳喳,聊什么的都有。等大门“呼啦”一声打开,这些人就同时朝里奔涌。
  雅琴比平常来得略晚一些,她喜气洋洋,先高声跟右邻打了招呼,然后拉开自家的卷帘门——赫然可见,两家档口简直是“双胞胎”,不仅货一样,连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完全复制还不罢休,雅琴还将模特朝外摆了摆,又在前面挂了个淡黄色的纸壳子,上面写的价钱果然比秀禾家的批货价低。
  在五爱市场,这种公然挑衅的行为有时要付出血的代价,商户们为了维护各自的面子和经济利益,轻则大打出手,重则会找社会人出面摆平,断胳膊断腿都有可能。我家服务员年轻,话多,爱看热闹,插着批货的间隙跟我说:“姐,今天非打起来不可。”我叮嘱她好好卖货,别多管闲事,然后站在门口远远瞧过去。
  雅琴和秀禾家都开始上人了,有顾客问雅琴:“你家跟旁边那家是一家的吗?”
  雅琴当场否认:“但是咱两家货都是一家的,我都敢让你拿过去比。面料、做工、版型,哪儿不一样你给我拿回来,我倒找你钱,一分钱不要,我白送!”雅琴的话说得十分有气魄。
  常来拿货的顾客都知道,五爱市场里追版的情况多,但邻里打擂台的情况却很少,而且追版的衣服通常跟原版会有一些细微的差距。不过左看右看,他们真没看出两家的货有什么不同,但价钱却是实实在在不一样——一件棉服,雅琴家的批货价要比秀禾家便宜15块钱。这幅度已经相当大了,就算是老顾客,也很难不动摇。
  雅琴这招儿也太损了。因为过去卖得好,秀禾这天没少备货,这一仗如果打不赢,她虽不至于被挤兑出五爱市场,但一定会元气大伤。只是面对这种情况,秀禾依然稳稳当当地坐在档口里,不急不躁,老顾客问她的货跟隔壁是不是一样的,秀禾大大方方地承认:“是一样的货。”
  来人再问:“既然都是一样的货,那咱家能不能也便宜点儿。便宜点儿就还从你家拿。”
  但秀禾却温和而坚定地摇摇头,拒绝了。“没关系,如果看好她家,你就去她家拿。”
  有些新客真的跑到雅琴家去拿货了,但老主顾在短暂的权衡之后,大多还是选择了秀禾家。下行结帐时,雅琴发现自己并没有赚多少钱,她以本伤人,这趟追版颇有“白忙活一场”的意思。最让她生气的是,哪怕她的货比秀禾家便宜,都没有卖过秀禾,她感觉太丢脸了,气愤之余更加坚信秀禾一定是气运比自己高,所以才能在买卖上压自己一头。
  下行时,雅琴跟另一个邻居说:“那些人(去秀禾家拿货的人)都缺心眼,你来拿货不就是为了多挣钱吗?一样的货我给你便宜,居然还搁她家拿,不是脑袋让驴给踢了就是进水了。这娘们儿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我就偏不信那个邪!”
  追了几天货,不信邪的雅琴终于看清了现实——她卖不过秀禾。
  当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时,雅琴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毕竟调门起得太高,大伙儿都看着呢,丢人带窝火还伤了本儿。但依雅琴的个性,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再卖货时,她的做法就更加露骨了,就差上秀禾家直接拽顾客了。
  一天,雅琴直接冲到隔壁档口,指着秀禾的鼻子问:“你是不是在顾客中间说我啥了,要不然他们怎么会有便宜都不占?”秀禾气乐了,她摊摊手,说自己啥也没说。
  雅琴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愈加坚信这里头一定有猫腻。她没有什么文化,但有个撒手锏,就是扯“老婆舌”——在东北,扯老婆舌的人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人肉广播电台。
  秀禾这人比较闷,平常也不爱跟人搭话儿,独来独往显得高深莫测。雅琴便在五爱市场里上蹿下跳,做起了“义务宣传员”,她说秀禾这人阴得很,背地里跟顾客说自己的坏话。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一开始大家伙儿就抻着个脖子听,后来听多了,越琢磨越觉得雅琴说得对,纷纷附和:“要不你说咋雅琴赔本赚吆喝都挣不过人家呢?这个小安徽阴啊。”
  “你看她长得那样就不像善男信女,长得就不周正,相由心生啊。”
  雅琴还说:“现在她坑的是我,将来谁挨着她谁倒霉,你们都得小心。我说出来也没别的意思,大伙都加她点小心。咱们东北老娘们儿心直口快,瞅着叽叽喳喳、吵吵把火的像挺难相处的,但多好相处啊,秀禾那样的女的才难整。”
  雅琴最后这句话引起了一干东北女老板的共鸣。再者,秀禾家的买卖确实好,同行难免红眼。时间一长,周围的几家商户对秀禾的态度也开始发生转变。
  只不过,这种变化是很微妙的。比如吃饭时,大家会高声互问今天吃什么,知道谁家菜好,会过去叨一筷子尝尝;买雪糕什么的,今天你请明天她请,大家都心里有数,轮流坐庄,但大伙儿会自动将秀禾家跳过去。
  4
  如此,雅琴的态度就更嚣张了。
  有一回,在秀禾家批货高峰时,她在门口跳着脚高声咒骂,别提多难听。骂了几次,秀禾依然没动静,可秀禾家的服务员实在听不下去了。
  秀禾是个好老板,她对服务员柔声细语,从来不骂。小姑娘觉得遇上这样的老板挺难得,所以想为她出头,于是直接跳出去指着雅琴:“你骂谁?”
  雅琴口中啧啧:“有捡钱、有捡东西、还有捡骂的?谁捡这顿骂,我骂的就是谁。”
  小姑娘也不是善茬,回骂道:“公不像公,母不像母,人长得磕碜就少出来吓人”、“红眼病生这么长时间,也不怕眼睛烂掉真瞎了 ”、“一样的货比我家便宜,人都不去你家拿,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吗?你是倒贴都没人要。”
  两人唇枪舌战,秀禾家的顾客都吓跑了,别的趟子的人也远远地瞧热闹。后来,雅琴先绷不住了,饿虎扑食一样要上秀禾的档口里抓人。
  小姑娘的身板儿没雅琴壮实,自然不是她的对手,正当旁边几家档口想去拉架的时候,一向沉默的秀禾却突然从里面拉下卷帘门,“哗啦”一声,十分突兀。
  后来有人传言,说秀禾拉上门后一声令下:“给我打,打啥样算我的!”好像她家的服务员都上了。
  外面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听里面连嚎带骂,都是雅琴的声音。两旁都听愣了,先反应过来的人指挥雅琴家的服务员:“还愣着干啥?赶紧给老板打电话啊,你家老板娘要吃亏。”
  等雅琴的老公赶过来时,这场架都打完了。卷帘门“哗”的一声拉开,秀禾家的一个服务员脸上挂了点儿彩,但并不严重,皮都没破,只是一道不长的红印子。可雅琴的衣服都被扯破了,看样子是吃了大亏。她脸色非常难看,像要吃人一样,大骂自家服务员:“你们都是死人吗?咋的,我工资开的比别人家少吗?”
  雅琴报了警,警察、五爱市场管理所的人都来了。
  当天,两家档口都被管理所关了,秀禾当即向自家服务员宣布:“明天给大家放假一天,但是工资照发。”——这在五爱市场是没有先例的,哪怕是长干的服务员,工资也是有一天算一天,秀禾这么做是开了先河。
  警察把所有人都带到派出所,事情前前后后处理了大概一个月才平息,秀禾绝口不提当天发生的事儿,嘴巴太紧。倒是雅琴,也不嫌挨打磕碜了,走到哪儿都像个大喇叭一样说自己在派出所里有人,有硬关系,“这一回整不死秀禾,我非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我家服务员听了发笑,悄悄跟我说:“秀禾家也没有死罪,她有多大本事能因为打架把人家整死啊?恐怕整进去都不可能。”
  雅琴要求秀禾赔偿,警察也说派出所处理打架的事就是看双方是否都动手了,看谁伤的重。秀禾有理,但也不该动手,人家打上门来可以报警,但她把对方给打了那就没办法。最后,警察要求秀禾赔偿雅琴12000元钱。秀禾啥也没说,当场就把钱拍那儿了。
  后来有人传,说雅琴为了这事请客、送礼、托关系,那些赔偿款也没得着。因为深感挨打没有面子,雅琴还跟警方拍了胸脯,说要回来的赔偿款她一分不要,全部归所里。
  传言不知真假,不过我觉得这事儿雅琴能干出来。只是我没整明白,在整个事件中,雅琴到底得到了什么。
  这事没过多久,秀禾终于换档口,远离了雅琴,正好换到我家旁边。雅琴还特地来找我说:“秀禾那人命运硬,会妨害到你家的生意。”
  我笑了,说算命的说我命硬,一般人都妨不动我。雅琴见游说不动,又去隔壁,谁知那家对她们之间的恩怨更不感兴趣,也没搭理她,“我可没那么大本事给人家撵出去,五爱市场也不是我家开的,我卖我的她卖她的呗”。
  因为挨得近,我和秀禾的交集多了起来。有一次,我家服务员跟秀禾家的服务员唠嗑,就问为啥雅琴家衣服便宜还卖不过她们,秀禾家的服务员说:“咱家老板娘会做生意,从来不跟顾客起冲突。她说做生意求财不求气,有本事让人痛快掏钱才是真本事。”
  每当有新款到货,秀禾就会给所有老顾客打电话,拿人家特别当回事儿,说那话人家也爱听。调货换货不费话,有时候那批货都卖绝版了,她还是想办法给客户调货,“谁家能做到这一点?老板娘说做生意眼光得放长远,不能放在一次半次上。可是雅琴家啥样?动不动就骂顾客‘傻×’,卖出去了就不管了,好多人在她家拿过货以后都惹一肚子闲气,时间长了自然没人愿意再上她家。她家卖不好是她自己不会做买卖,跟咱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这个服务员还说,自己到了秀禾家学到了不少东西,脾气也没以前那么暴躁了,“少给点儿我都愿意在秀禾家干。”
  我在旁边默默听着,更加确信秀禾发家致富不是全靠运气。
  那时候,五爱市场正火,顾客们手里的活动钱越来越多,根本无法抵挡琳琅满目的南北商品的诱惑。很多人进了五爱就像到了购物天堂,瞅啥买啥,仿佛东西不要钱似的。相比之下,刚刚萌芽的网购还在遭受冷遇,人们都觉得网络太过虚无缥缈,看不着实物,也摸不着,根本比不上线下。没有人意识到凛冬将至,也没有人意识到危险正悄无声息地靠近五爱市场。
  卖方市场活跃,这让五爱的业户们尝着了甜头,钱确实真好挣,大家买房买车都是组团去,像是去买件衣服。大家觉得五爱市场不会有任何变化,可以一直繁荣昌盛直到地老天荒,所以很少有人去想以后,毕竟眼前的钱挣还挣不过来呢,哪有那个闲工夫?
  于是,在大多数老板的脑子里,一丁点儿维护顾客或者售后服务的概念都没有。一手钱一手货,爱买就买,不买拉倒,简单粗暴。如果顾客买完了东西敢来退货,那对不起,要么扛骂,要么扛揍,否则别来。在这种市场环境下,还能好好维拢顾客,并且努力满足顾客需求的秀禾就是个异类,简直不可理喻。
  5
  等到2004年,雅琴搬到三楼去了,没过多长时间就跟顾客干了一架,那个小姑娘没她膀(壮),让她给削了。小姑娘是本地人,家里人报案以后又验伤,雅琴赔了不少钱这事儿才算翻篇。
  秀禾一直在我家旁边干,档口批货高峰过后,我俩就会坐门口唠嗑,天南海北,有一搭没一搭的,也不细究。
  有一次,我夸秀禾:“你挺有涵养啊,雅琴那时候做得挺过分,你都能忍。像你这样的人一般都能成大事。”
  秀禾一笑,说:“成啥大事啊,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跟着一个老太太去要过饭。”
  秀禾的老家在安徽农村,那个小地方又穷又容易受灾。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一村子的人都要去土地肥沃、不咋受灾的地方讨饭。遇上好心人就能吃上一口囫囵饭,不至于饿死。
  我想,要过饭的人什么脸子没看过?雅琴那点儿事儿,我们旁人看得惊心动魄,对秀禾来说可能真不叫啥,说不定她都没往心里去。她这一路走来遇见的磨难太多了,要是都记住,可能都没地儿搁。
  小时候受了太多的苦和委屈,就会明白其实人活着哪有容易的?都是你看我容易,我看你容易,细一唠,其实各有各的艰难。不容易就是人生,活着就一切皆有可能,秀禾当年要饭的时候应该不会想到,若干年后自己能当上老板、腰缠万贯、有车有房。
  转眼到了2006年,雅琴离开了五爱街。我和秀禾处得还行,彼此的朋友圈有时都会合到一起。在一次饭局上,秀禾给我介绍了她的一个安徽老乡,此人姓许,一个长得包包楞愣的中年男子。
  许大哥在沈阳也是个老板,开一辆宝马X5,据说是做环保工程的,跟政府挂钩。这人贼能白话,古今中外、才子佳人、天文地理……说啥都能接上话茬儿。他说话口音挺重,总会说俩字儿就从鼻腔中喷一下气,像骡马喷响鼻。
  听他俩在席间唠嗑,我才知道原来许大哥也要过饭,我当时就想,他要是真要过饭肯定能要到。秀禾后来证实了这一点,她说那时候许大哥精,要饭总能要到,有时秀禾要不着,他会分给她一些。我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
  后来有一阵,我看微信朋友圈里老有人发什么“地低为海,人低为王”,就会不自觉地想到秀禾和许大哥。人啊,真是要低得才能高得。
  也是在这个饭局上,我接到了雅琴打来的电话,她说自己在风雨坛街开了一家化妆品店,三天后开业,让我到时候务必过去给她捧捧场。
  三天后,我跟几个五爱业户一起去雅琴那儿随礼,到了以后,雅琴热情地招呼大家看化妆品,说她家的都是正品行货,肯定没有假的。
  我平时不怎么化妆,但买卖开张得支持,于是选了一些平常也能用得到的护肤霜、洗面奶。雅琴给我推荐了两款,但我看好的却是另外两款,雅琴当时就急了,说:“咋的?你是信不着我是咋的?我说这个好就是这个好。我这人多实惠啊,咱一块儿在行上那么时间了,我还能骗你吗?”
  被她这么连珠炮一样地说,我就笑:“听你的,其实我这张老脸抹啥都一样。”
  我提醒雅琴卖货的时候小点儿声,“别像以前在五爱市场似的,开店和批发不一样,你得维拢顾客。也别跟人家顾客大眼珠子一瞪,像要把人家吃了似的。你这哪是卖货啊,你拿个菜刀直接就是个劫道儿的,卖化妆品都屈才了。”
  雅琴听了哈哈大笑,说:“对对,我就这样,心直口快,你说我咋改不了呢。”
  没过两天,雅琴又给我打电话,跟我编排赵梅——赵梅以前跟我们一起出过档口,是熟人,她用了雅琴家的化妆品脸上起疙瘩,就给雅琴打了个电话。
  对此雅琴很生气:“你说那个小抠,一瓶才多少钱?还好意思找我换,我都没挣她钱。真没想到她是那种人。想当年我对她啥样?这点儿小事儿换我,我可不好意思找,都不好意思说。她啥意思啊?像我那东西不行似的,我还能故意坑她吗?大伙儿在五爱街都那么多年了。”
  雅琴的意思是,她家卖出去的化妆品就是泼出去的水,一旦售出,概不负责。之后,她又跟我说赵梅不地道,外加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我嘴上“哼啊哈”地应承着,心里觉得有些无语,也终于明白她为啥不在五爱街出床子(摆档口)了。
  大约2个月以后,我又接到雅琴的电话,她说自己跟顾客干起来了。
  “现在的顾客都跟神经病似的,缺心眼吗?化妆品你用了过敏是你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皮肤敏感是你自己的事儿,跟我家化妆品有什么关系?我就不给她退,我看她能咋的。”
  随后,雅琴问我认识不认识大南工商所的人:“能不能帮我找个人?我花多少钱都不在乎,一定要治治那个小妖精。看到底谁牛×!”
  雅琴这样做生意,我觉得匪夷所思——生意场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战场,但也仅限于“同行是冤家”,真没看过谁把顾客也当成对手和冤家的。
  出于好心,我劝了雅琴很长时间,叫她脾气小点儿,卖货时说点儿好话,有问题及时给人处理解决,“多来两回,再给你带几个顾客来不比啥都强?”
  但雅琴听不进去,坚持认为顾客之所以搅毛,都是让我们这些好说话的人给惯的。她言辞愤愤,说顾客大逆不道、欠收拾欠教育:“这回让她知道知道,下回上别人家去买东西,也不敢跟店主逼逼扯扯的了。”
  我说她这是在五爱市场形成惯性思维了,“你原先在五爱,那南来北往的人哪的都有,你说一句骂一句,别人人生地不熟的,可能忍一时之气就拉倒了。再说那时候买卖也确实好,卖方这么整可能还没事,但世界在改变,啥都在变,现在的五爱市场买卖一天不如一天,为啥啊?选择太多了,而且人现在都去网上买东西了。”
  “我可不惯他们那臭毛病,咋的?她不来,我还吃不上饭了?我就不信少她一个顾客,我买卖就开不下去得关门了。”雅琴气哼哼地挂断了电话。
  当时,我丈夫也在旁边,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说:“有些人固执得像牛,全世界就觉得我最有理,这样的人你跟她讲这些,她能听得进去吗?少跟这样的人联系。”
  不到一年,我就听说雅琴的化妆品店关门了。
  6
  2015年,倒腾过许多小生意皆失败的雅琴觉得自己还是干服装更熟一些,她在五爱新开的五联商厦出了一段时间档口。五联商厦是后盖的,租金相对便宜,不过生意实在不好,一天也没多少人去逛街,挺了半年左右,雅琴又挺不下去歇业了。
  那时,秀禾仍旧在五爱市场,在买卖不好、从趟子头儿能看到趟子尾的情况下,她仍旧能挣钱,我也真是服了。
  但她的经营套路变了,雇服务员在快手上卖货,听说最好的时候一天能出1000件,跟五爱市场最鼎盛时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而且因为实体生意不行,五爱很多床子费都降下来了,她更受益了。
  我心想,这真应了那句话:大环境再不好,干啥都有赔也有挣的,买卖好坏真在人。
  2016年,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的雅琴在大东区开了一家火锅店。因为青菜、水果、冰淇淋免费,刚开始,买卖十分火爆。
  这让雅琴看到了一丝希望,她跟我们这些人联系时,说话都有底气了:“我终于见亮出头了,人要想干啥事儿不容易,非得经受点儿挫折和磨难不可。你们没事儿就过来,在哪儿吃都一样,为啥不上我这儿来吃?”
  言谈间,仿佛从前那些事儿都是老天爷给她的考验,跟她本人没有丁点关系。
  可没多长时间,我们就听到各种消息,有人说雅琴跟顾客干起来了,原因是客人管她要发票,她不给人开;有顾客说她家羊肉不新鲜,她居然回人家:“咋的叫新鲜?我现给你杀啊?”有人在饭点的时候在她家坐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儿,她气得不行了,说对方:“咋的?要住下啊,这是饭店,不是旅店。”
  更奇葩的是,某天有个顾客点的菜少了,她觉得那桌不咋挣钱,愣是让服务员轰人家出去。那人也是个老顾客了,说:“我常来,也不是总一个人吃,不也有一大帮人来吃的时候吗?再说我不能一边吃一边点吗?再有你家也没设低消啊。”
  结果雅琴让对方“互相理解一下”,还说现在做生意难,青菜又涨价了。那老顾客就说:“你这样,我以后还咋上你家来?”
  雅琴眼皮子朝上一翻:“你不来,我也不能上你家拽你去。”
  顾客哑口无言。
  2017年的一天,我路过雅琴家的火锅店,看窗口已经贴出了“出兑”的字样。
  如今,圈里几乎没人敢接雅琴的电话,因为雅琴头一句话一定是:“你说现在的人是不是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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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MCA / ABUSE REPORT | TOP Posted: 01-27 02:51 發表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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