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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2

十景缎(五十二)

    =================================
==

    霎时之间,文渊心里乱成一团:「紫缘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在南阳秦
知县那里吗?」凝望着紫缘,那对澄净的双眼中柔情洋溢,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
诉。

    郝一刚瞄了王山一眼,见他神色铁青,不禁暗自叫苦,忙陪笑着道:「王大
人,这位姑娘当真是美如天仙,难怪……难怪连文少侠都看得一时失态了。」徐
晞也怕王山藉机发作,一边暗骂文渊不懂礼数,一边笑道:「是啊,这女子确实
是美得当代无匹了。文公子,你刚才说了「紫缘」二字,难道这位就是杭州的紫
缘姑娘吗?」

    文渊却全没留心旁人说了什么,奔上前去,紧紧握住紫缘双手,说道:「紫
缘姑娘,你……你怎么会到了这里来?」紫缘脸上露出极其温柔的神情,微一低
头,轻声道:「我想见你。」文渊心中怦地一跳,道:「什么?」

    紫缘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这……这事情始末,一时也说不清……」

    忽听王山怒声叫道:「姓文的刁民,你在撒什么野?快给本官退下!」

    文渊猛然清醒,心道:「紫缘姑娘明日便要被这小人送给皇帝,我在这府中
与她相见,处境可凶险得很。」当下低声道:「咱们先离开这地方。」紫缘未及
反应,文渊脚下踏开轻功步法,拉着紫缘,便要夺门而出。

    蓦地两道身影自身后追来,迅捷无比地越过两人,挡在门前,正是葛元当和
卫高辛。卫高辛冷冷地道:「姓文的,在我皇陵派面前,怕容不得你说来便来,
说去便去。」王山也大声喝叫:「来人啊,快擒下这刁民!」他虽知葛卫两人是
皇陵派中人,与朝廷大有关系,但眼见两人都手无寸铁,文渊却佩带有剑,自也
不知高手过招,兵刃未必可决胜负,唯恐两人挡不下文渊。他已向皇帝报称明日
将进献美人,倘若紫缘被文渊带走,可是欺君之罪,这时自然惊急万分。

    转眼之间,无数武士自府中各处赶了过来,团团包围住厅堂内外。文渊环顾
四周,心道:「这些卫士不足为患,只是这两个守陵使不好对付。」倘若他孤身
一人,纵然情势险恶,脱身机会总大得多,但他要同时救出紫缘,便困难得多,
不禁暗自皱眉。

    紫缘低声道:「文公子,你先别管我,让我留下,你先逃走再说。」文渊哪
里能够答应,低声应道:「他们明天要把你送进皇宫,献给皇帝,现在不出去,
可就没机会了。」紫缘大急,悄声道:「你……你先脱身要紧啊,慢慢再想法子
不迟。他们要把我献进宫里,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文渊心道:「这话虽然不错,但是那王山定会加紧防守,只怕更加难救人了。」

    当下拔剑出鞘,向葛、卫两人说道:「两位想考较在下的功夫,可与这位姑
娘无关,我们换个地方再比过如何?」卫高辛冷笑道:「你自身难保,还想救人,
当真是异想天开了。你别想耍花招,接招罢!」话一说完,卫高辛嘴边两道细胡
突地高翘而起,双眼圆睁,干瘦的脸皮忽然显得精神瞿霍,如弦紧绷,衣袍却向
内急缩,直往身上裹贴,扭曲得皱折无算,全身衣物像化做了皮肤的一部分般。

    众人见了卫高辛这等模样,尽皆惊异,只有葛元当不动声色。文渊心下吃惊,
暗思:「这是什么功夫?可古怪得很了。」心知这一番交手无可避免,当下解下
文武七弦琴,交给紫缘,低声道:「请姑娘替我拿一下。」紫缘接了过来,轻叹
一声,说道:「文公子,你……你要小心啊。」文渊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

    卫高辛右掌猛地虚抓而起,喝道:「小子,看招!」身影如电一晃,来势奇
快,右掌五指并拢,当堂直戳文渊胸口「紫宫穴」。文渊左掌一翻,格住卫高辛
右腕,甫一相触,文渊陡地气血翻腾,守势竟硬生生地被震了开去。但卫高辛这
一招也因而偏向,稍稍擦过文渊左肩头,厉劲登时撕下几片碎布,磨出血来。

    文渊大感骇异,心道:「这卫高辛内外兼修,手臂上的功夫非同小可,非得
注意不可。」肩膀仅被劲风伤及皮肉,毫不影响文渊身手,长剑连连刺出,正是
「指南剑」绝艺。卫高辛见他剑势沉凝稳重,简而精准,以朴实无华架势,而大
显摧坚之力,亦不敢小觑,暗道:「这小子不简单,在我「神兵手」招数逼迫之
下,出手还如此沉稳。他能挨黄仲鬼一招太阴刀,内功必然不凡,我可不能疏忽
了。」拆招之余,也凝神察看文渊剑法中的精义。

    双方一交上手,文渊已知对方武功高绝,实是难操胜算。所幸卫高辛已听闻
黄仲鬼未能一招击杀文渊,又见文渊伤于太阴刀后复原奇速,心中有所顾忌,暗
想以黄仲鬼之功力,文渊尚能承受,自知功夫不及黄仲鬼,面对文渊,自也不敢
大意,出招未曾进逼太过,文渊仍能支持。他却不知,文渊虽以文武七弦琴的妙
用化解太阴内力,但那只是内功应用之奇法,本身内功并非当真深厚得能与太阴
刀相抗。

    两人斗了一阵,卫高辛见文渊并未再出厉害招式,忌惮渐去,「神兵手」中
种种凌厉悍恶的招数逐渐使将出来,两只手臂上样式变化多端,并则似凿,弯则
若钩,肘底抛锤,扫指如刀,仿佛化作万般利器,文渊的剑招渐渐有所不支。

    郝一刚在一旁看着,尴尬无比,要他上前帮文渊应敌,那是绝不可能,一来
他武功远不如卫高辛,二来他一旦助了文渊,便是摆明了和王山作对,他可不敢
拿一家性命开玩笑。但若不加援手,道义上太也说不过去,两相权衡,毕竟自保
要紧,当下也就闷不吭声。

    猛听卫高辛喝咄一声,右掌一式「斧钺势」劈砍过去,文渊正待挡架,卫高
辛招数陡变,转掌伸指,变斧钺而为羽箭,去势赫然快了数倍,文渊抵御不及,
腰侧中指,「嗤」地一声,一股鲜血直冲出来,地上洒出一条血印。文渊忍痛退
开,长剑对正卫高辛追击来势,阻得一阻,再起架势,未被卫高辛一举击败,心
中却暗暗焦急:「这样下去,最后定然落败无疑。他的武功变化繁杂,要以指南
剑破解,也难以应付他双手不同的变招。」

    一瞥眼间,忽见紫缘端坐就地,将文武七弦琴自琴囊中取出,拨弦欲奏,弦
上却无丝毫声响。文渊虽处险境,仍忍不住想道:「紫缘姑娘身无武艺,弹不了
文武七弦琴的。若在丧命之前能再一闻紫缘姑娘的琵琶曲,虽死无憾。」刚想到
这里,心中陡然一惊:「不对不对!没能救出紫缘姑娘,那是最大的憾事,可要
死不瞑目。就算要死,也得先救了紫缘姑娘,现在还不能就此言死!」

    想到此处,文渊精神陡长,斗志大增,内力鼓荡,将卫高辛施展的诸般猛招
一一接下。卫高辛暗哼一声,一招「倒钯势」压向文渊顶门,道:「死到临头,
还不肯痛快些?」文渊让开一旁,险险避过,笑道:「前辈想必打得十分痛快。」

    卫高辛一怔,怒道:「贼小子!」手下险招层出不穷,文渊舞剑防守,竭力
抵御。

    眼见文渊又渐处下风,忽听一阵琴声扬起,铮铮鏦鏦,昂扬奋发,众人听着,
都是精神一振。文渊一怔,侧目一看,竟是紫缘弹奏着文武七弦琴,手法轻巧,
全无窒碍。

    文渊大感惊疑,叫道:「紫缘姑娘,你怎么能弹这琴?」紫缘道:「开始弹
不起来,拨拨弦就行了啊,怎么了?」文渊心下惊奇,一时无暇多想,耳听这一
首曲调,正是诗经中的一首「无衣」,乃是一首极其雄壮的军歌。

    只听紫缘不住弹奏:「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矛戈,与子同
仇……」

    这一首波澜壮阔的曲子,由紫缘这一个柔弱女子弹来,竟是另一番风貌,韧
而不衰,隐然透露一股刚毅不挠之意。文渊苦战之下,听闻此曲,不禁精神百倍,
心中暗暗感激:「紫缘姑娘虽然不懂武功,也能和我并肩作战。

    以二敌一,我岂能输给你卫高辛!」霎时之间,内力忽长,剑法绵绵密密,
一点剑尖化作满天星斗,指南剑路数大变,一把长剑如化千军干戈,漫山遍野而
来。

    卫高辛吃了一惊:「这小子的剑法怎地全然变了?」他原已摸清指南剑的招
数,攻守自如,现下文渊剑招蓦地截然不同,惊骇之下,竟有些手忙脚乱,险些
中剑。

    紫缘原先看文渊败象毕露,心急如焚,心道:「文公子如果身遭不测,那是
因我而致,我又不会武功……但……我怎能袖手旁观?」她心急之下,忽地灵光
一闪,想到文渊精擅乐理,当即欲以琴曲为其助势,心道:「我只能做到这样,
也许根本帮不上忙,但总是唯一能尽之力。」

    不料一弹之下,琴弦分毫不动,亦无声响。紫缘一怔之下,再试几次,均无
效果。她心里暗想:「文公子这琴真有些不同,看来不是能用强来演奏的。」于
是手法放柔,若有似无,竟然能发微音。她欣喜之余,拂指更加轻巧,竟然以极
其微弱的力道,奏起了武学高手方能弹奏的文武七弦琴,琴音却甚是清越,不因
力微而弱。

    文武七弦琴之名,除了因文王、武王所制之弦,其实更包含文武二道之用。

    文渊以内力奏琴,是依武道。紫缘柔顺之手法,却是文道。此法连任剑清也
未曾领会,文渊自也不知,紫缘更不明了。此时文渊在琴曲鼓舞之下,剑法竟渐
渐雨琴音交应,变化横生,文武交会,却是无人能所预料的。卫高辛吃惊之余,
竟然逐渐额头见汗。
TOP Posted: 06-20 11:50 #27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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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2

十景缎(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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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之间,大厅中剑芒飞舞,琴音悠然,卫高辛连连变换招数,指掌纷错,
犀利无匹,文渊耳际不住响过呼呼风声,每一招都足以断筋裂骨,威力骇人。

    然而文渊不但未见劣势,反而越斗越顺,凭着指南剑的强劲真力,顺应紫缘
所奏之曲调,剑法开阖,越发气势纵横,灵动万状。此时文渊所施展之招式,已
非他所曾学过的任何剑法,融合着文武七弦琴的音律,由曲意而化剑意,连文渊
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剑会如何使出,卫高辛更是瞠目结舌,全然看不出个端倪来。

    紫缘弹琴之际,一边留神着两人交战,眼见文渊渐渐扳回败象,卫高辛脸色
惊疑不定,不觉心中欣喜,暗道:「总算能对文公子有些帮助,这就好了。」她
可不知,此时文渊所使的剑招完全由她的琴曲引导,已是和卫高辛之间的胜败关
键。

    文渊也察觉了其中奥妙所在,凝神聆听紫缘的琴声,攻守进退,面临强敌,
神态竟是渐转从容,剑法一招比一招幻异莫侧。以紫缘在音韵上造诣之高,岂能
让人未听尽曲便知后调?但听音调起伏流动,剑路来去无兆,「嗤」地一声,卫
高辛胸侧被扫过一剑,伤虽不重,却已鲜血淋漓。

    卫高辛剧痛之下,勃然大怒,喝道:「小鬼!」右掌五指箕张,「挠爪势」

    直扑文渊中路。文渊感应曲调,顺着一下高音腾跃半空,但听脚下「喀啦啦」

    一串急响,一张紫檀木屏风被卫高辛抓得四分五裂。王山大怒,骂道:「老
家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损毁咱府上的东西!」卫高辛充耳不闻,又是一掌劈
去,未中文渊,却击碎了一个白玉水瓶。

    文渊见卫高辛出手大现猛恶,额上浮现青筋,显是心浮气躁,当下更是全心
体会琴韵,将之融会应用于攻守趋避之中,当真如行云流水,得心应手,方圆丈
许之内剑气万道,令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这琴剑合攻实乃武学中未有之奇,
卫高辛武功再高,也不能与之抗衡,稍一疏神,立时连中三剑,血染厅堂。

    斗至此时,卫高辛已知万万无法抵御,但觉对方所使招数浑无常理可循,自
己多年武学修为,竟瞧不出半点门径,不禁面如死灰,心中只是想着:「如何破
招?如何破招?这倒底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剑法?」心神一分,更是难以招架,陡
地双腿剧痛,已各中一剑,立足不定,仰天便倒。

    蓦地葛元当急冲而出,拉住卫高辛后领,倏地将他扯开一旁,沉声道:「好
小子,果然有本事。」文渊停剑不加追击,昂然道:「葛前辈也要出手了么?」

    葛元当眼中光芒闪烁,亮如夜枭,良久才道:「老夫若要杀你,又有何难?

    然而这里却不是老夫该出手的地方。」说毕,横抱起卫高辛,转身飘出门外,
如是足不点地,风送轻烟般地出了大厅。王山又惊又怒,叫道:「回来,回来!」

    但却不闻一声回应。

    葛元当退走得如此容易,倒颇出文渊意料之外。紫缘一曲已然奏完,起身将
琴交给文渊,微笑道:「文公子,小女子的琴艺能入耳么?」文渊接过琴来,躬
身一揖,笑道:「姑娘过谦了,方才的曲子,比之琵琶不分上下,在下能克敌制
胜,全靠姑娘援手。」紫缘微笑道:「文公子取笑了,弹首曲子也能和人比斗取
胜吗?」

    文渊微微一笑,心道:「这事一时也说不清楚,且先按下。皇陵派两大高手
已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置琴入囊,道:「紫缘姑娘,我们走罢!」

    轻轻抱住紫缘纤腰,往厅外奔去。众武士见了一场恶战,无不目瞪口呆,目
光与文渊一交,立时吓得魂不附体,哪敢上前阻截?只是王山连声怒骂叫嚷,不
能摆明抗命,当下装模作样地呼喝一番,刀剑舞动,白光森森,声势甚大,就是
差不敢往文渊招呼而已。

    文渊内息疾转,步履轻快流畅,转眼间已奔出府外,抱着紫缘左拐右绕,心
道:「京城之中,有何处可让紫缘姑娘藏身?」一时之间未能想到,忽见街角树
下停着一乘空骡车。文渊灵光一闪,赶上前去,一个纵跃进了车里,叫道:「大
叔,麻烦请到广宁门外!」

    那车夫才送完一个客人,正哼着小调,悠哉悠哉地歇脚,忽然见两个人飞也
似地窜上车来,不免吓了一跳,一时还没反应得及,答不出话来。文渊掏出一锭
银子,往车夫手中一塞,说道:「事关紧急,请大叔快些。」

    车夫随手掂了掂那银元宝,足足有五两来重,登时眉开眼笑,连声道:「好,
好,您两位坐好,马上就到!」当下扬起马鞭,赶着骡子驾车。文渊拉好车上帷
幕,笑道:「好啦,只要出了京城,就没事了。」紫缘嗯了一声,轻声道:「是
啊。」

    文渊转头一望,见紫缘脸上微生红晕,不禁怔了一怔,突然想起仍抱着紫缘,
心头砰地一跳,连忙悄悄松手。紫缘偏过头来,轻声道:「文公子,多谢你了,
我……我一直给你添麻烦,真对不起。」文渊忙道:「紫缘姑娘,你别这么说,
说起来这事情还是在下的疏失,当天没能安置好姑娘,就匆匆忙忙地离开,累得
姑娘受惊了。」

    紫缘嫣然一笑,说道:「你还不知道我怎么会到京城来,怎能就说是自己的
错了?」文渊道:「我正想问呢,姑娘,你怎会被带到京城里?」

    紫缘道:「这里不好说,等到了城外再说不迟。」文渊点点头,道:「不错。」

    两人默默相视,只因这一件事尚未说清,要再找其他事来说,却是两个人都
没心思讲。紫缘被他看得害羞起来,轻轻转过头去,低眉不语。文渊坐在佳人身
畔,香泽微闻,也有点神魂不定,忙把眼光转开一旁。

    不多时骡车便出了广宁门,文渊掀开帷幕,已到了城外的一处市集,便吩咐
车夫停车,和紫缘下了车来,又付了五两车资。那车夫欢天喜地,不迭声地哈腰
道:「谢谢公子,谢谢姑娘,您两位郎才女貌,一定白头到老!」

    文渊脸上一热,道:「大叔,你误会了……」紫缘早羞得粉脸泛红,拉着文
渊道:「别说啦,快走罢!」两人快步走开,还听到那车夫呵呵地笑。

    文渊和紫缘走出市集,到了一处郊野,水声淙淙,一条小溪流过石间。

    眼见四下无人,两人便在溪边觅地而坐。时值盛夏,两人掬起溪水,洗了洗
脸,清凉扑面,登时暑意大消,神清气爽。紫缘笑道:「文公子,你刚才打得辛
苦,该再洗洗,提振一下精神。」文渊笑道:「姑娘所言甚是。」又冲了下脸,
抬起头来。但见紫缘晶莹如玉的脸蛋经水清洗,日光照耀之下,更显得剔透雪白,
点点水滴闪闪缀挂在眼睫和发鬓,真若嫩荷涵露,清丽无端。文渊看得出神,掌
中盛着的溪水都自指缝间漏了下去,尚不自觉。

    紫缘举起衣袖,拭了拭脸上水珠,忽见文渊直盯着自己瞧,不禁颇觉羞涩,
轻声道:「文公子!」文渊一惊,心神回窍,应道:「是,怎么了?」

    紫缘含羞不语。文渊搔了搔头,甚是不好意思,忙道:「啊,对了,紫缘姑
娘,你还没说你到京城来的事情始末。」紫缘轻呼一声,微笑道:「是了,这个
要说清楚才行。」
TOP Posted: 06-20 11:50 #28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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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缎(五十四)

    =================================
==其时日近午天,文渊和紫缘并肩坐于溪边,水声潺潺而过。但听紫缘道:「
我暂住在南阳秦知县那里的事,想来慕容姑娘已告诉你了。」文渊道:「是,这
我知道。」紫缘道:「我和那三位寨主在南阳住了几天,那王山便来了。」便将
前事一一道出。

    王振曾命王山至四方选觅美貌女子,献给皇帝,一来可让他倚此邀功,二来
是以美色系住皇帝,自己更易于掌揽大权。后来王山寻得一名美人,进献之后,
受封为慧妃,王山亦加官阶。王山得了甜头,几次重施故计,又找到了几名美女,
如法炮制。这回再次出行挑选女子,沿途作威作福,只是尚未探到佳人。

    来到南方,听得人人声传紫缘离开水燕楼的事。也算他见识浅薄,召人前来
一问,才知道有这么一位天香绝色。这时紫缘已和文渊等人走了三四天,王山忙
命人向水燕楼探清了紫缘的底,便往她故乡襄阳赶去。

    行至途中,正遇上一群状甚狼狈的僧众,即是见嗔、见憎的手下。群僧本是
皇陵派中人,见了朝廷官员,当即上前相见。王山从其口中得知赵平波欲得紫缘
之事,又闻文渊等人身怀绝技,不禁有些担心,当下提调了两名僧人前去襄阳,
以便认出文渊、华瑄、小慕容等三人,好做准备。也是这两僧命不该绝,其余众
僧在之后几天便遇上慕容修,问起的事是相差不多,却惨遭灭口于剑下。

    王山领众追到襄阳时,紫缘已往南阳去了。王山在城中遍寻不着紫缘,仍是
不肯死心,打听得紫缘前往南阳,便匆匆追去。来到南阳,便以奉旨巡行名义,
在馆驿之中住下,又得知文渊等均不在南阳,不禁大喜,心道:「既然没有这些
带功夫的人,美人要到手,救简单多了。」

    王山听过朱婆子等人述说,知道若要强将紫缘拉走,紫缘定然不从,只有以
计诱骗。当下命人有意无意地透露口风,放谣言道:「你听说没有?前些日子,
靖威王府的武士们在开封那儿设下了埋伏,逮到了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叫做文
渊的。」「是在杭州赎了紫缘姑娘出来的那个文渊么?此事当真?」「怎么不真!

    我亲眼见到,一个道士这么一剑劈下去,那文渊胸膛便划了一道口子,站也
站不起来,被捉了过去。」

    这些传言绘声绘影,秦浒和紫缘听闻,都是大惊失色。秦浒向那几人追问这
事情时,王山正走过来,假意道:「秦知县,什么事这么紧张?」秦浒心直口快,
说出紫缘和文渊的一番遭遇。王山听后,便道:「这么说来,这文渊必定是被赵
世子捉去,以图报复。」

    秦浒如何不急,忙道:「王大人可有方法相救?」王山装作为难模样,说道
:「若是我爹爹肯向靖威王说说好话,要救这人其实不难。不过咱们和他非亲非
故,没个事由。这样罢,本官带那紫缘一齐上京城去,让她向我爹爹求情,我爹
爹才有个理由去斡旋一下。」

    秦浒大喜,再三谢过,忙去转告紫缘。紫缘虽然担心文渊安危,却仍疑心谣
言真伪,向那自称瞧见文渊被擒之人查问。那几人中的两人,其实便是王山所带
来的两名僧人,戴了假发,装作一般汉子模样。众僧伏击那日,只和紫缘稍加照
面,僧人众多,紫缘自然不记得他们面貌。两僧说起文渊相貌形象,无不吻合,
不由得紫缘不信。

    然而王振父子声名狼藉,紫缘岂有不知之理,要她相信王山,却更加不能够。

    可是文渊不能不救,一时束手无策。秦浒便道:「紫缘姑娘,且不论那王山
用心为何,文公子总是要救的。若是不去京城,岂能对文公子有助?」紫缘思及
文渊,心下紊乱之极,暗想:「也罢,倘若终于救不出文公子,那是因我而害了
他,一死相报便了。」当下便要随王山前去京城。

    此时童万虎内伤已愈可了七八成,外伤也复原不少,丁泽已醒,和郭得贵一
般,都是被康绮月消磨了大半精力,修养几天,已无大碍。童万虎感念文渊、紫
缘信任之恩,决意和两个义弟一同前去京城,一来保护紫缘,二来也出力相救文
渊。紫缘虽觉郭得贵品行不佳,但有童万虎同行,料来不会有事,便也答允。小
枫却在此时生起病来,便留在南阳。

    多了童万虎三人,颇出王山意料之外,心道:「这三个家伙不知又是什么东
西,得想法子解决了才是,免得坏事。」只是想归想,却没个策略。

    不巧众人前往京城路上,途经赵县,离白虎寨不远,竟有一批皇陵派弟子在
附近搜查,正是参与剿灭白虎寨的其中一队。童万虎等三人与之相见,正是冤家
路窄,大战起来,终与紫缘等分散两路。

    紫缘冰雪聪明,眼见王山对童万虎等人失散颇有喜意,不禁起了戒心,便想
趁夜脱身,自行前去京城。然而王山手下众多,紫缘一个纤弱女子,实是无从脱
逃。待到了王振府中,这才知道王山要将自己献入宫中,猛然醒悟,先是一阵大
喜:「既然这是个圈套,那么文公子想必安然无恙,并没有被靖威王府的人捉到。」

    随即又是忧叹:「现下我却到了京城来,该怎么离开这里?」

    她身在重重侍卫看守之下,一时无计可施,但也绝不肯就此顺从,一心反抗。

    王山命人带她出来,紫缘本是不愿,待见来人竟有文渊在内,满腔愁思登时
尽数化为欢喜。

    紫缘将来龙去脉说了一次,至于王山如何探得文渊等人样貌的经过,她并不
知晓,自然没能说到这些。

    文渊听着紫缘述说,心情也随之震荡不定,心道:「紫缘姑娘对我如此挂怀,
我竟懵然不知!倘若我没能先到京城来,紫缘姑娘岂非就此陷于九重深宫?追根
究底,实在是我当日太过急躁所招致,其过若此,如何能恕?」

    想到此处,更是愧疚难当,低声道:「紫缘姑娘,在下行事不当,害姑娘遭
受了这等惊扰,我……我真不知如何道歉才是。」

    紫缘双颊透红,柔声道:「文公子,你别老是怪罪自己啦,我没有这样想过
的。算起来,还是我自己太糊涂了,竟然就这样被骗……唉,当时我听到你被捉
走,真的是急死了,好像……都不会想事情了……」

    这几句话说到后来,语音极轻,直如喃喃自语,似是漫不经意,却满是缱绻
依恋之意,文渊听来,心中柔情忽起,不自觉握住了紫缘双手。

    紫缘娇躯一颤,手掌感受着文渊掌心的温热,仰起头来,原先明亮的眼眸似
乎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水云,柔和迷蒙,脸上微染赧红,仿佛不敢正视文渊。

    两人相对凝望,一时之间,四下唯闻溪流泠泠之声。紫缘一颗心怦怦直跳,
低声道:「那,文……文公子,你又怎么会到京城来?」文渊愣了一愣,像是突
然惊醒一般,脸上一红,轻轻放开紫缘的手,说道:「我是来找任兄的。」便把
如何与蓝灵玉相识、知晓巾帼庄之危、寻找向扬和任剑清诸事一一说了。

    紫缘听罢,说道:「这么说来,你该赶紧回城里去找任大侠才是。可是……」

    文渊点了点头,道:「现在城里只怕闹得厉害,王山定然会派人四下搜寻我
们下落,只怕我们两人都不能进城了。」紫缘低眉沉思,说道:「倘若巾帼庄这
事当真十分要紧,任大侠应该不会全无耳闻,也许此刻他正在往巾帼庄的路上,
甚至已经到了巾帼庄,也未可知。」

    文渊道:「若然如此,那是最好不过了。」提及任剑清,文渊登时想到文武
七弦琴,问道:「对了,紫缘姑娘,你是怎么弹起文武七弦琴的?」紫缘微笑道
:「弹琴就是这么弹法,有什么可说的?」文渊道:「不,这张琴是我师门的重
宝,有别于一般古琴,若非武学高手,以内力奏琴,应当是发不出声响的,是一
样修练内功的法门。」

    紫缘听得好奇,道:「这么说来,我能弹这张琴,倒算是反常了。」文渊想
了一想,道:「嗯,当时我本来打不过那卫高辛,你一弹琴,我使出来的剑法都
跟曲调掺杂变化了,连我自己也料想不到……」接着沉吟半晌,将琴交给紫缘,
道:「紫缘姑娘,请你再弹一次,我想学学这手法。」

    紫缘端坐抚琴,笑道:「文公子当真好学,你弹琴比我好上百倍,只怕学来
也是无用呢。」文渊笑道:「此乃「不教不学,闷然不见己缺」,姑娘乐理精妙,
在下感佩无已,如何能不求教?」紫缘不禁微笑,道:「文公子既然如此学而不
厌,小女子只好也来诲人不倦一下。」纤指轻巧,琴声铮铮而鸣,乃是一首「御
风行」。

    文渊静静观察紫缘手下指法,倾听琴音,忽然身子挪动,两手轻轻按在紫缘
手背上。紫缘脸上一热,随即了然:「文公子是要知道我下手的轻重缓急。」文
渊精通乐律,手掌随着紫缘弹奏而波动,丝毫不妨碍到紫缘。紫缘想起两人见面
之日,结缘阁之中,她便曾这样按着文渊双手,弹着「汉宫秋月」的曲子,此时
情景正好相反过来,忽觉心底涌起一阵害羞,琴曲中不自觉地大显缠绵之意。

    文渊却专心凝思琴意与武学相应之处,将紫缘至柔之手法与自己的手法互相
印证,忽然双手旁移,落在琴弦之上,内力激发,四只手竟一齐弹起琴来。

    这一下奇异之极,自有琴以来,绝无两人同奏一琴之理,无论任何人听之,
必斥之为荒诞不经。万不料此时却有一对男女如此奏起琴来,手法捷然不同,妙
在两双手似乎各弹各的,绝不相触干扰,却又是同弹一曲,音调相融,浑然天成。

    若非两人心意一致,音律造诣又是深奥得不分轩轾,绝不能够成此异象。

    紫缘见文渊如此,虽然颇觉讶异,但合奏之下,竟全无窒碍,不禁惊奇万分,
当下也不停手,一般的弹下去。文渊指上内力不住送出,一注入弦上,随即被紫
缘柔巧的指法化去锋芒,反震之时,出乎意料地容易化解,更与自身内功互相激
荡,事不及半,功却过倍,文渊不由得暗自称奇,心道:「这文武七弦琴的奥妙,
着实难以尽解,看来任兄也未必知晓。」

    此时文武二用并行,琴曲中刚柔备至,平和浩然,意境更非任何琴曲所能营
造。紫缘谨守文道手法,渐渐心神凝定,在文渊武道手法影响之下,周身舒畅和
暖,如沐春风。文渊有紫缘中和弦上震力,登时领悟了武学中阴阳相生、水火并
济之理,周身经脉越发活络,流转如意,更不可制。

    琴曲至终,紫缘轻轻停手,面带微笑。文渊一拨琴弦,蓦地纵身而起,一声
清啸,奇经八脉之中真气奔腾,纵控之际,无不顺心,半空中连翻两个觔斗,双
袖一挥,当真如鲲鹏之翔,海阔天空,心中惊喜交集,叫道:「妙之极矣!」忽
听紫缘惊叫:「哎呀!」

    文渊定睛一望,原来自己一时忘形,这两下翻跃竟是到了小溪上空,眼见将
要落在水里,虽不致受伤,总是狼狈不堪。文渊心随意转,「御风行」的曲意在
脑中一闪而过,真气畅行,身子轻灵似羽,霎时间融入了列子神游太空、御风而
行的意境,下坠之势陡然减缓,袖袍拂处,身形轻轻向溪边飘落,翩然落地,竟
是他从未来能施展过的绝妙轻身功夫。

    文渊初窥琴曲和武学合而为一的妙用,心中豁然开辟了一片新天地,只觉神
清气爽,心情轻松无比,一看紫缘,紫缘正微笑着凝视自己,登时心中又是感激,
又是欢喜,忽然一把抱住紫缘,说道:「紫缘姑娘,真谢谢你,我……我不知道
该怎么说?」

    紫缘被他牢牢抱在怀里,登时羞不可抑,一见他高兴的神情,不禁面现微笑,
道:「我帮上什么忙了么?」文渊微笑道:「你可能不能体会,可是真的帮我太
大的忙了,无以复加,无可形容。」紫缘低下头去,神色娇羞,低声道:「好啦,
但……你……你先放开我嘛。」

    若在平时,文渊听她一说,定然惊觉,两人马上分开,心里各有各的不好意
思。然而这时紫缘却觉文渊双臂紧环,并无放开之意,口中也无回答,心里一怔,
抬首望着文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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