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儿移民前后的一个月，73岁的李女士经常失眠、难以入睡，不想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里，在那段时间，她经常独自外出，务求令到自己疲累，才折返回家。

过去多年，丧偶的李女士都是与现年40多岁的女儿一起生活，日常生活的各方面都由女儿负责打点，“都很依赖她。”李女士告诉BBC中文，自从女儿移民之后，她开始过上独居的生活，“有种寂寞的感觉。”

今年农历新年，女儿远在英国，李女士则留在香港。新年前夕，她去到一所位于观塘顺利邨的社区中心，与20多名“留港长者”一起吃火锅团年，现场充满欢乐的节庆气氛，在有他人相伴之下，她的状态慢慢有所转变，压抑的情绪也有了释放的空间。

伴随着香港社会过去数年的移民潮，这些因为子女移民外国、未能随行而留在香港的老人被称为“留港长者”，是移民潮下所衍生的新现象。

孤独、抑郁等情绪状态是最先出现的难关，部分长者亦会面临社交孤立的风险。

子女移民后的郁结

李女士的女儿去年7月移民，在此之前的数年，女儿已经有跟她提起过想要移民的念头。

只是计划一直还未实行，那几年间她也没有思考太多。直到去年的农历新年，意识得到会是短期内最后一个团聚的节日，她们一起外出吃饭过节，距离女儿离开的日子，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

对于离别的日子将近，李女士坦言，“那时候都有些情绪。”

但是那些情绪难以排解，以至于接近7月的时候，她开始出现失眠的状况，“睡不到觉。”在退休之前，她是一名清洁工，退休之后的日子，几乎没有其他社交，生活重心都放了在女儿身上，“有时候，即使没有太多交谈，但知道她在隔壁的房间，都会感到安心。”

然而，也因为这样，让她没有办法去和别人谈论太多自己的情况，只能把郁结收放在心，独自消化女儿移民的情绪。虽然女儿曾经邀请过她一起移民英国，但她担心自己难以适应当地的环境，故最终仍然选择留在香港，“可能等她把一切都安顿好才再打算吧。”

女儿移民之前，有协助李女士寻觅新居、也寻找了一些支援的机构及组织，让她在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寻求协助。然而，当真正开始了一人独居的生活之后，寂寞孤单的感觉笼罩，失眠情况持续，“很辛苦。”

根据香港统计处2021年的人口普查结果，65岁或以上的独居长者人数为188,569，占整体长者人口的13%。相比起2011年有119,376独居长者，十年间大幅上升接近六成。该份结果也指出，2021年有382,620 个家庭住户的所有成员皆为长者，较十年前上升71.5%。

该份人口普查于2021年6月23日至8月4日期间进行，当时正是香港的移民潮开始出现的时候。然而，并没有官方的统计数字，现在香港到底有多少留港长者。

72岁的谢女士同样是留港长者的一员。

2022年，谢女士的丈夫刚刚去世，作为伴侣的她正经历人生的伤心时刻，当刻的情绪仍未处理好的时候，大儿子告诉她，一家人准备要移民到英国，让当时的她觉得更加伤心，“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谢女士在接受BBC中文访问时忆述，那天大儿子单独约了她去酒楼饮茶，告诉谢女士下一个月要带同两个小孩移民到英国，对于谢女士来说，这是突然被告知的消息，“当时听到是非常不开心的。”那时开始，她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落的状态，“常常睡不到觉。”

喜欢听粤曲的她，只能每晚循环播放熟悉的粤曲曲目陪伴入睡。

过往会到社区中心担任义工、参加粤曲班的兴趣小姐，但那段时间，谢女士不太想与外界接触，伤心的情绪只能独自消化。

节日的孤单

78岁的阿珠有一个女儿，三年前女儿移民到英国，目前阿珠与丈夫二人仍然留在香港生活。

回忆起当初得悉女儿要离开香港的消息时，她同样感到伤心与生气。阿珠告诉BBC中文，到机场送别女儿的那天，她看到附近也有很多同样目送家人移民的长者，离开机场之后，她的眼泪一直在流，“很不舍得，她是很亲的人。”

现在回看，她希望女儿在离别之前，能够给予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和安慰，让她能过渡那些难捱的时刻，“如果讲得清楚一点，不会那么牵肠挂肚。”

女儿还在香港的时候，已经结婚搬了出去外面居住的她，还是会定期回家跟父母吃饭。每逢家人的生日、节庆日子，她们一家人都会相聚，“现在没有了，记得就会出去吃吧，以前不是的，我们三个里面，每逢有人生日都会外出吃饭，很开心的。”

过往农历新年的时候，女儿与女婿都会回家里过年吃饭，阿珠在过年之前都会忙于办年货、买年花、准备团年饭，以迎接她们的到来。现在到了节日，她主要是与丈夫简单地度过，“没有人来，那为什么要办那么多事情？”

回忆起女儿不在身边的第一个中秋节，李女士直言那一天对她来说很难捱。

“那天吃完早餐之后，心情已经有点郁闷。”本来打算吃过早餐之后，就回家看电视度日，没料到电视突然收看不到节目，奔波了半日之后，终能找到人上门维修。电视修好之后，只有一人在家的她，情绪突然涌现，“忽然就大哭了起来，会想自己为什么这样凄凉，哭了很久。”

大哭一场之后，她决定要出门走走，“不要再逗留在这里（家）”，一直乘搭巴士，以填满那段不知如何度过的时间，过往中秋会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那晚她只吃了一碗鱼蛋粉。李女士记得，那晚她外出至深夜才回到家里，也是难以入睡。那时的她不知道该找谁去倾诉，“又不敢打给女儿。”

遇见同路人

中秋过后，李女士在朋友的介绍下，在社区中心接触到支援留港长者的服务。

在那之后，她开始积极地参与计划里面的不同活动，也认识了其他有类似经历的留港长者，这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状况并非孤例。

香港基督教服务处于2023年推出“社区好帮手——支援留港长者服务计划”，目前服务已来到第二个年度。

负责该服务的香港基督教服务处社工岑咏恩告诉BBC中文，当初会尝试进行这样的服务，是在此前进行有关留港长者的调查中发现，有近八成留港长者的社交孤立属“高风险”，并有近七成人有抑郁倾向。

除了提供个人情绪辅导、义工探访、节日庆祝等活动外，也会让不同的留港长者之间交流及连结。岑咏恩指，计划至今已有超过200名留港长者参与，“跟他们进行过很多详谈及访问之后，发现他们的孤独感在节日很严重。”

于是在节日期间，一些留港长者们会参与社区中心所举办的活动，与其他同路人一起度过节日时刻。女儿不在身边，李女士选择来到社区中心吃火锅团年，她坦言孤单感有所减低，能够与其他人相聚，也让她感到高兴。

岑咏恩指，相比起日常照顾，留港长者更多需要面对的是情绪上面的状况，从被告知家人将会移民的时刻、以及家人正式移民之后的时期，如何处理自己的情感、失落、对于子女的担忧，是一连串漫长的过度时刻。

计划实行了一年之后，岑咏恩指现在也在推动及鼓励留港长者之间的同路人支援模式，让有类似经历的长者们能够成为一个互相支援的网络。

谢女士在大儿子移民之后，陷入了一段难捱的时期，当她开始慢慢再次重新与外界接触之后，透过计划认识到了其他留港长者。她还记得，在初次与一些留港长者见面的时候，各自分享自身的背景与情况，谈到自己的故事时，“我忍不住哭泣，一直在流眼泪。”

同时，她也意识到，社会上有着跟她相似经历的人，在交流的过程当中，让她有种被理解的感觉。对谢女士来说，这些遭遇，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跟别人倾诉，“来到（社区）中心，每个人的背景都不一样，很难跟他们讲我的心中有多不开心，但与同路人倾诉，他会知道我的心情是如何。”

现在，谢女士跟一些比较友好的留港长者们经常会在通讯群组里面互相关怀，喜欢煮食的她，也会定期到一些独居的留港长者那里，除了见面相聚之外，也会为对方煮一顿饭，陪伴彼此。随着时间的流转，她也慢慢重拾回一些兴趣、继续担任义工，一点一滴去重建自己的生活。

香港基督教服务处2024年留港长者状况及服务需要调查访问了135名55岁或以上的留港长者，结果发现有45.9%受访者为独居，而社交孤立属高风险的留港长者由2023年的79.5%下降至63.0%，有抑郁倾向的留港长者亦由2023年的69.9%减少至49.6%，惟数字在下跌后仍属偏高。

另一方面，“幸福感较好”的留港长者亦由2023的21.9%上升至56.3%。调查发现，每星期最少与移民子女联络一次的长者普遍有较佳的幸福感、抑郁情况及社交情况。

李女士至今仍定期会与女儿联络通讯，她还记得，在自己情绪仍处于郁结的状态之下，母女二人在联络的过程里面会出现互相担忧的情况。现在，她在参与活动之后都会把相片传给女儿，让女儿知道自己的转变、也尝试让女儿安心，李女士说，她们的关系又开始逐渐好转起来。

仍有新的留港长者会寻求协助，岑咏恩说近半年仍然陆续有新的参加者，而这些留港长者的子女也是近期才移民，“留港长者的需要不会因为移民潮平稳了而消失，虽然随着时间可能他会慢慢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但仍然需要服务介入去纾解这些孤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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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马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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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肉分离
人间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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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想去做做志愿者，但我们这种牛马，轮也轮不到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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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是个宝
都想跟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