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馬精神】33×33 纸本水墨｜河夫作品

《周处除三害》刷屏，蹭个热度，不剧透，不影评，扒扒周处这个历史人物。

不少文章提到“周处除三害”，或说是民间传说，或说是出自《世说新语》。其实它虽有民间故事的基因，最早记载的，还是正儿八经的史料，且在《世说新语》之前，如佚书《晋阳秋》《孔氏志怪》等。

流传最广的周处除三害故事，基本都是讲到“除三害”为止，点明“改过自新”的主题。至于周处改过后的事，鲜有提及，或一笔带过。

殊不知，周处人生的高光时刻，并不是有演义性质的“除三害”，而是结局的悲壮。

所以，想真正了解周处，还得看《晋书》，唐代房玄龄牵头编撰的正史。

周处，三国东吴阳羡（今宜兴）人，父周鲂，是东吴鄱阳太守，曾大败曹魏名将曹休。周处还是少年的时候，父亲去世，因为是官二代，天生神力，又没人管束，周处从小任性，整天纵马打猎，践踏良田，骚扰良民，任意非为，成为当地一害。

随着年龄渐长，周处也知大家对他无好感，有心改正，便问当地父老，五谷丰登，现世安稳，大家为何都不快乐？父老叹了口气说，这里有三害肆虐，乡亲们怎么可能快乐。周处问哪三害，父老说，第一害是南山猛虎，第二害是长桥下荆溪中的恶蛟，第三害，就是你啊。周处也不生气，只是说，如果就这三害，那我有能力除掉他们。父老说那敢情好，你要是真能除三害，那我们全郡之福。

周处即上山射虎，下水斩蛟。当时的蛟应该就是鳄鱼，比虎难斗多了，水里载沉载浮，一口气游几十里，周处紧追不舍，三天三夜，乡人都以为他死了，欢欣鼓舞。没想到，周处还真的斩了蛟回来。看到乡亲们都在庆祝他的死，确信自己才是最大的祸害，于是决定离开，为民除害。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周处真不算大害。父老说他是第三害，他没生气；看到全郡百姓以为他死了就兴高采烈，也不会恼羞成怒，而是决心自除，送给乡亲父老一个盛大节日。

自除不是自杀，相反，他决心干一番事业，洗刷耻辱。于是到了建业（东吴都城，今南京），投奔“二陆”（名将陆抗的两个儿子，陆机和陆云）。陆机不在，陆云接待了他，周处将自己的窘境坦诚以告，说我想从头来过，但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恐怕有点晚了。陆云说，古人云“朝闻道，夕改可矣”，来得及的，你前途无量，只要有志气，何愁不能扬名天下。

得到名人大V鼓励，周处洗心革面，“励志好学”，著述颇丰（对，他不但天生神力，还是个作家，至少写了三本书）。更关键是，言行皆“忠信克己”，给自己注入了满满的正能量。

一年后，州府易地招聘人才，周处获选为东观左丞（协助校书修史，约等于国家档案馆副馆长）。没多久，军事才能被发现，又被任命为“无难督”——东吴有“无难军”，禁卫军中的精锐，无难督是无难军的指挥官。

遗憾的是，此时已是东吴末帝孙皓在位后期，这位以残暴著称的孙子，不作不死，把其祖孙权开创的基业毁了个七七八八。晋武帝司马炎发兵二十万攻吴，四个月时间，东吴防线崩溃，孙皓投降。司马炎对东吴采取怀柔政策，重用东吴旧臣，包括周处在内，不少人都成为新晋之臣。

三国归晋，尘埃落定，参与灭吴的主力晋将王浑，在前吴王宫摆酒，庆祝天下一统。酒至酣处，王浑看着在场那些红光满面的前吴旧臣，忍不住讥讽道：“拜托，你们都是亡国之臣，难道就一点都不悲伤吗？”

吴臣面面相觑，只有周处站出来说，汉末分崩离析，魏蜀吴三国鼎立，后来魏被灭在先，吴被灭在后，要说亡国之悲，不只我们有吧。

王浑羞愧难言，却不敢发怒。

因为，王浑曾经也是曹魏大将军曹爽的得力干将，后成为司马昭幕僚。司马灭魏，他也跟着成为新晋大将。周处言下之意，你们比我们亡得还早，想揭疮疤，谁怕谁。

再说，被灭的只是孙家王朝，东吴河山还在，东吴百姓还在，旧吴变新晋，也没太大的心理障碍。

从这事也可以看出周处的性格。这性格，最终将决定他的命运。

入晋后，周处被任命为新平太守，镇守晋西北境，安抚戎狄。后转广汉太守，一两天便审理了二三十年积案。任上不久，因为母亲老了，辞职归故里。可惜，《晋书》只用了五个字“以母老罢归”，没说他此次回去，会不会又成为父老乡亲们的一个新节日。

可是，周处想休，朝廷不让他休，很快又起用他为楚内史（西晋的王国内史约等于相）。还没赴任，又一道诏书下来，皇帝征他为散骑常侍——相当于皇帝的顾问，“入则规谏过失，出则骑马散从”，经常陪在皇帝身边。

本来这职位可能只是个摆设，周处却当真了，对皇帝“多所规讽”。没多久，也不知道是皇帝赏识他刚直不阿，还是受不了他，又迁为御史中丞，负责监察。

御史任上，周处只要发现哪个官员有违规的地方，立刻弹劾，不管他是权臣还是皇亲国戚。有一次，梁王司马肜犯法，周处也深查不放。这位梁王可是司马懿第八子，当今皇帝的叔公，权倾朝野，得罪了他，周处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元康六年(296)八月，西北氐、羌民众造反，首领齐万年，率部进逼泾阳，威震关中。忌恨周处的朝臣纷纷上奏，说周处是东吴名将之子，能征善战，国难当头，应该派他出征。朝廷即授周处为建威将军，归安西将军夏侯骏指挥，领兵出征。同时又让梁王司马肜任征西大将军，都督关中军事，节制夏侯骏等。

周处很清楚，他已成为朝臣“大害”，希望他消失的人太多，特别是梁王司马肜，有这么好的机会，肯定要报仇。但人臣尽节，也不能知难而退，于是抱定赴死决心。

也是东吴旧臣的伏波将军孙秀，知道周处此去肯定回不来，提醒他说，你母亲老了，去跟她告别吧。周处说，忠孝难两全，我既然选择了忠君报国，也就无法再尽人子之责了，死，也死得其所。

中书令陈准也知道司马肜肯定要借机弄死周处，便向朝廷上奏，说周处得罪人太多，恐有人要害他，宜增派一万精兵为周处打前锋，不然，梁王肯定命周处打前锋，那就必败无疑了。

皇帝不准。

齐万年屯兵梁山（今陕西乾县西北，不是山东梁山），有七万之众，得知周处领兵前来，他对部众说，此人我了解，文武双全，这次来，如果他有指挥权，我们肯定打不过他；如果他受制于人，那就没什么可怕了。

征西大军刚到前线，夏侯骏便命周处领五千兵马打头阵。周处说，前锋如无援兵必败，我死不足惜，国家也将承受战败之耻。夏侯骏有点犹豫，司马肜却催逼周处立即进攻。军令如山，无奈之下，周处只能以五千饿肚子的将士，攻打齐万年以逸待劳的七万精兵。

这场大战从早到晚，周处指挥五千人戮力死战，斩首万余。战至最后，将士皆精疲力竭，后面的司马肜、夏侯骏等人按兵不动，见死不救。左右劝周处退兵，周处按剑大喊：“今日就是我报国之日，绝不言退！”说完冲进敌阵，战至最后一刻。

他这一死，梁王司马肜等人心中的一大“害”，终于除了。

周处死后，皇帝追赠他为平西将军，赐钱赐地赐田，并惠及老母，年年“给其医药酒米”。换言之，即以“忠臣孝子”盖棺定论。而这四个字织成的遮羞布，也就把以梁王为首的权臣合谋害死周处的罪恶掩盖了。

能把权术玩得这么溜的皇帝到底是谁？

悬念可以揭开了，他，便是司马炎的儿子——

晋惠帝司马衷。

没错，那位因一句“何不食肉糜”而流芳百世的皇帝。

你还真以为他智商有问题吗？

说不定，晋惠帝在华林园问蛤蟆叫“到底是为公叫还是为私叫”时，机智回答“在官地为官，在私地为私”的那个人，就是时任散骑常侍的周处。

可叹周处，再怎么聪明、勇烈，先后侍奉的皇帝 ，却是东吴孙皓、西晋惠帝，一暴一昏，中国历史上最有代表性的两类君主，全给他碰上了。

所以，他再怎么洗心革面、忠心耿耿，不过是从百姓之害转为权贵之“害”。司马肜等人将“周处之害”除掉后不久，八王之乱、五胡乱华，直至衣冠南渡，享受了最多十年太平的老百姓，再次被战争的绞肉机卷入，全国人口减少过半。周处的家乡，也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可见，猛兽、恶人，害处再大，都没有王权的害处大。

而像周处这样的个人英雄，能除猛虎、恶蛟，甚至有勇气除掉自己，在如此“大害”面前，也无能为力，最终依然成为一个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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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处能除三害，除了武艺高强外，最重要的是其本质不坏，只是年少轻狂行事浪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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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害只有神仙才能除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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