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图阁科目三】38×38 纸本水墨｜河夫作品

清代，河北沧州城南某村，有一地痞叫吕四，无恶不作，村民视其如虎狼。某个夏日黄昏，吕四跟几个无赖在村外纳凉，突然雷声隐隐，暴雨将至，正想回村，忽见远处有一赶路的少妇，匆忙走进河岸上一古庙里避雨。吕四色心顿起，对那几个无赖说，咱过去把她给办了。

当时天色已全暗下来，一伙人冲进古庙，吕四一把将那少妇的嘴捂住，几个同伙则轻车熟路，将少妇衣衫剥下，轮流将她给奸了。

轮到吕四时，一道闪电透窗而过，刹那间照亮了少妇的脸，依稀正是他的妻子！吕四心头一震，将捂着她嘴的手松开，问：“你是不是某某氏？”少妇哭着说：“畜生，你进来时我就认得你了，喊都没来得及喊！”

此言一出，几个同伙都提着裤子作鸟兽散。吕四恼羞成怒，抱着妻子就想扔河里。其妻边哭边骂，说你强暴人，导致我被别人强暴，报应昭昭，现在还要杀了我，你还是人吗！

吕四语塞，放下妻子，想找衣衫给穿上，可那些衣衫都被风刮河里去了。没辙，只好背着一丝不挂的妻子跑回家去。

刚好雷停雨歇，云散月明，村民们都出来，看到吕四背着裸妻狂奔，笑个不停。平时被吕四欺负过的，都故意上前来问，吕爷，出啥事了，还需要大家伙帮忙不？

吕四无地自容，一言不发，把妻子背到家里，转身跑到河边，一头栽进河里自尽。

原来，他妻子回娘家省亲，说好呆一个月的，不料才过了几天，娘家失火，房子被烧，只好提前回来，这就阴不差阳不错了。

为了夯实“报应”这个主题，故事最后还写到，吕四死后不久，托梦给妻子说：“我罪孽深重，按阴间法律，本来得下无间地狱，但阴间判官念我生前孝顺母亲，从宽发落，让我转世为蛇，现在正准备投胎去。你的现任不久就会出现，你要对新的公婆好，阴间法律对不孝治罪最严，不要自投罗网。”

他妻子改嫁那天，发现屋顶一角有一条赤练蛇，蛇头垂着，看着她，恋恋不舍的样子。妻子想到那个梦，抬头问那蛇，你是不是……便听得门外鼓乐声响，蛇在屋顶上跃动几次，怒气冲冲爬走了。

故事见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卷一，原文如下：

引用

阅微草堂笔记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

　　沧州城南上河涯，有无赖吕四，凶横无所不为，人畏如狼虎。一日薄暮与诸恶少村外纳凉，忽隐隐闻雷声，风雨且至。遥见似一少妇避入河干古庙中。吕语诸恶少曰：“彼可淫也。”时已入夜，阴云黯黑，吕突入掩其口，众共褫衣相嬲。俄雷光穿牖，见状貌似是其妻，急释手问之，果不谬。吕大恚，欲提妻掷河中，妻大号曰：“汝欲淫人，致人淫我，天理昭然，汝尚欲杀我耶？”吕语塞，急觅衣裤，已随风入河流矣。旁皇无计，乃自负裸妇归。云散月明，满村哗笑，争前问状。吕无可置对，竟自投于河。盖其妻归宁，约一月方归，不虞母家遘回禄，无屋可栖，乃先期返。吕不知而遘此难。后妻梦吕来曰：“我业重，当永堕泥犁，缘生前事母尚尽孝，冥官检籍得受蛇身，今往生矣。汝后夫不久至，善视新姑嫜，阴律不孝罪至重，毋自蹈冥司汤镬也。”至妻再醮日，屋角有赤练蛇，垂首下视，意似眷眷。妻忆前梦，方举首问之，俄闻门外鼓乐声，蛇于屋上跳掷数回，奋然去。

意犹未尽，在同一卷中，纪晓岚又讲了另一个类似的故事。

天津某举人，不知名姓，某日跟几个朋友郊外踏青，见柳荫中有一少妇骑驴赶路。举人跟他的朋友年少轻狂，觉得单身少妇好欺负，开始尾随，并用言语撩拨。少妇也不搭理他们，只是催驴速行。

一伙人不死心，其中有两位跑得快，紧追过去，少妇忽然从驴身上下来，开始跟那两人调情，还笑得很淫荡。等到举人走近，蓦然发现，那一脸风情的少妇，赫然正是他妻。

只是，他记得妻子从来不会骑驴，也没听说她今日要出家门，且疑且怒，上前指着她就骂：“你一妇道人家，怎可如此放荡！”

没想到，他妻子根本不鸟他，继续跟那几个搔首弄姿。举人暴怒，举手想给她一巴掌，便见一道白光闪过，来不及眨眼，他妻子已飞身上驴，而且变了模样，用鞭子指着举人骂：“见到别人妻子就撩，见到自己妻子就怒，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读书读成畜生了！”骂够，头也不回地走了。

举人面如死灰，直愣愣站在路上，迈不开脚，也不知道那女的是何方神圣。

引用

阅微草堂笔记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

　　天津某孝廉，与数友郊外踏青。皆少年轻薄，见柳荫中少妇骑驴过，欺其无伴，邀众逐其后，嫚语调谑。少妇殊不答，鞭驴疾行。有两三人先追及，少妇忽下驴软语，意似相悦。俄某与三四人追及，审视正其妻也。但妻不解骑，是日亦无由至郊外，且疑且怒，近前诃之。妻嬉笑如故，某愤气潮涌，奋掌欲掴其面，妻忽飞跨驴背，别换一形，以鞭指某数曰：“见他人之妇，则狎亵百端；见自己妇，则恚恨如是，尔读圣贤书，一恕字尚不能解，何以挂名桂籍也。”数讫，径行。某色如死灰，殆僵立道左不能去，竟不知是何魅也。

两个故事，剧情差不多：恶棍骚扰、强暴良家妇女，最后遭到报应。如果被正能量爱好者看到，估计又会这么说了：“正义虽迟但到，你看这些流氓恶棍，最终还是遭报应了吧。”

可是，就算我们不追问正义它为什么老要迟到，也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些所谓的报应，都是由阴间来施行，人间法律就没有能惩治骚扰、强暴的条文吗？

当然有。故事发生的年代，《大清律例》不但对强奸有明确定罪，对调戏（骚扰）也有详细的适用条文：“强奸未成，或但经调戏，本妇即羞忿自尽者，俱拟绞监候。”

强奸未遂，或者只是调戏（骚扰），导致受害妇女羞愤自杀的，都得判绞监候（绞刑缓期执行）。

其中，“强奸未成”相对好认定，“调戏”（骚扰）的形式有多种，怎么界定？

后来又细化了：“凡调奸妇女未成，致妇女羞忿自尽者，厥罪应绞。而有情实缓决之分，其手足勾引入情实，语言调戏者入缓决。”

动手动脚的，一旦坐实，绞刑立即进行；只用语言调戏的，绞刑缓期执行。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按大清律例规定，调戏（骚扰）妇女，造成的后果必须是受害者自杀，才会被定罪。

虽然那是万恶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时代，确有一些妇女一旦被丈夫之外的男人骚扰（哪怕只是摸了一下手），就选择自杀；或者因此被丈夫或公婆逼迫自杀，但也还是有不少妇女为了活下去，选择了忍气吞声，这就给了吕四们、某举人们肆无忌惮的底气。

于是，虚构的报应故事也就有了流量，不管是像吕四那样强暴到自己老婆身上，死后还在阴间遭报应；还是像那举人一样，被妖魁当着众人的面羞辱，这样的故事，都是那个时代的爽文。特别是受到骚扰、欺凌者，听到这样的故事，或多或少，总能得到一些安慰，有了一种虚幻的报复快感。

那么，如果受害者不自尽，当时的法律就拿那些暴徒没办法了吗？

其实，《大清律例》中，也有鼓励受害者实施正当防卫的内容。虽然“正当防卫”这四个字没正式出现，但相关条文是有的。如：

引用

本夫及本夫本妇有服亲属捉奸殴伤奸夫，或本妇及本夫本妇有服亲属殴伤图奸、强奸未成罪人，或男子拒奸殴伤奸匪，或事主殴伤贼犯，或被害之人殴伤挟仇放火凶徒及实在凶恶棍徒至折伤以上者，无论登时事后，概予勿论。

这一条涵盖了几种情况，重点是加粗的第二种：性骚扰或强奸发生时，受害妇女或其丈夫、包括“有服亲属”（五服内直系或旁系亲属）打伤罪犯，伤情在骨折、断手断脚以上者，不管是骚扰或强奸正在进行时，或者是过去时，都不用负刑事责任。

这是打伤。

打死呢？

引用

妇女拒奸杀人之案，审有确据，登时杀死者，无论所杀系强奸、调奸罪人，本妇均勿论。

两个必要条件，一个必须是受害者本人，一个是“登时”，就是强奸犯罪行为正在进行时，跟现代判定正当防卫必须满足的条件一样。

表面上看起来，《大清律例》对妇女的保护还是很到位的。问题是，除非骚扰或强奸案发生时，刚好有其丈夫或亲属赶到，否则，深受缠足之苦、路都走不稳的弱质女流，有几个能在遭受突发侵害时，将强势的罪犯打伤或打死？

而出手“正当防卫”者，必须是“本妇及本夫本妇有服亲属”这一条件，也就杜绝了其他人见义勇为的可能。因为，你只要出手，就很可能被判为互殴。

这样的律法，虽不至于形同虚设，但对弱者的保护其实很有限，作恶者受惩处的概率也很小，这也是吕四们肆无忌惮的原因。

所以，摆在受害妇女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或忍气吞声，或以死换来对罪犯的惩处。

但不是所有的生命代价，都能换来法律条文的落到实处。如果加害方有权势背景，别说什么二十条，二百条都不好使。比如上个故事《公道就像性取向》【引用 6187937：公道就像性取向】。

所以，无法可依，或有法难依、甚至有法不依的年代，弱者就只能盼青天，青天盼不来就盼侠客，侠客没有，就只能寄望于报应。

报应故事，就这样成了弱者在受侵害后活下去的、最后的精神鸦片。

可以这么说，报应故事越受欢迎，说明那里的法治就越糟糕。

说给老实人听的

挺喜欢看这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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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胡戏妻。

不知道何时有勇士崛起更新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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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历史可明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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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草堂笔记》我买过，可是看着文言文，硬是没有读下去。

这片大地,有过法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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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外狂徒张三

有没有绝大多数恶人都是常威这样有背景的人呢？让你们打死了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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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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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叫做“人不治天治”。
人自己治好了，回头到阴间无罪；人一路狂奔开倒车自甘下贱了，那就等到最后一块算总帐。
中国传统文化中对这些事情说的很透彻，为啥现在的中国人都不了解、不相信甚至嘲讽了？
西来幽灵之土共用屠刀和谎言，切断了中国人与祖宗教诲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