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呛人生》无疑是四月最值得一看的美剧。

它让一件看似稀松平常的小事，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直到一发不可收，让男女主角在愤怒、羞耻、痛苦和崩溃中，一步步走向深渊，直面人生的溃败和不堪。

 

但剧集在展现这一离奇过程时，却逻辑得当，妙趣横生，丝毫没有苦大仇深的造作，娱乐性十足。

出品方奈飞虽然是剧迷们的“老朋友”，但显而易见的是，《怒呛人生》的“含奈量”并不高，没有过于粗暴泄愤的爽剧味道。在某些情节的组织上，甚至有些诡异放飞的气息。

 

这一点源于本剧的制作方A24公司，一个出品过《仲夏夜惊魂》《绿衣骑士》和《瞬息全宇宙》的宝藏厂牌。为了塑造好剧中大量出现的亚裔角色，A24在组建导演和编剧团队时，就安插了不少亚裔创作者。

其中有执导过《东京罪恶》的宫崎光代，和为《破产姐妹》担任过制片和编剧的李成真。

 

男女主角方面，同样大有来头。饰演男主角丹尼的史蒂文·元，因出演《行尸走肉》系列中的格伦为人熟知，此后，又在李沧东的《燃烧》、李·以萨克·郑的《米纳里》等片中有着不错的表现。

 

而女主角艾米的扮演者，乃是在脱口秀界大名鼎鼎的中越混血演员黄阿丽。她于去年创作的脱口秀节目《黄阿丽：风流女子》，备受观众欢迎。

可以说，《怒呛人生》选择这两位80后亚裔演员，无论是在宣传效应上，还是在角色性格的贴合度上，都颇为合适。

 

剧集一开始，生无可恋的丹尼，本打算到超市退掉自杀用的烧烤架，却因为小票丢失无奈受阻。正当怒火堆积，无处发泄时，丹尼和一辆白色SUV较上劲，上演了火爆激烈的“路怒”戏码。

 

后者正是女主角艾米，她同样因为商业洽谈和生活琐事烦恼不已。

两人的第一回合，以艾米完胜告一阶段。但“路怒事件”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在相互报复中不断升级。

 

丹尼在记住艾米的车牌号后，按图索骥，找到了她的豪宅。在用善意骗取艾米的信任后，丹尼在其名贵的地板上肆意小便。

接着，艾米在摸清丹尼的下落后，用白色油漆在其皮卡车的四周写满秽语。

在这犹如孩童逞性捣乱，来回撕扯的过程中，剧集的喜剧效果不断升级。每当两人发动一次恶搞，我们便会坏笑地脑补着，另一方将会构思出何种整蛊策略。

 

虽然同样是路怒题材，讲述陌生人相互报复的故事，但本剧和2014年的《荒蛮故事》有所不同，后者是在一种极端的环境下，将人性之恶放大，让你背脊一凉，见识到什么叫做“不死不休”。

 

而《怒呛人生》更多是把“路怒症”作为由头，从一次意外事故出发，讲述两个陌生人的荒诞机遇，他们的相似与不同，相杀与悲悯，相斗与共情。

这其中，用离奇黑色的戏剧冲突，从而烘焙出让人哭笑不得的喜剧效果，相信是不少人在追剧时印象最深的部分。

 

比如，艾米为了报复丹尼，意外加上了丹尼的弟弟——保罗的社交账号。两人不但一见如故，相互慰藉，更是发展成了情人。

同样地，丹尼为了偷艾米豪宅中的艺术品，伪装身份，接近艾米的艺术家丈夫乔治。可结果是，丹尼和乔治相见恨晚，处成了知心好友。

这种荒诞的剧情走向，在第九集彻底放飞。

 

丹尼在被艾米彻底惹恼后，本打算到后者家中栽赃陷害，没想到乔治和他扭打在一起。在将乔治击晕之后，丹尼又阴差阳错地带走了艾米的幼女，被警方和艾米误以为是绑架犯。

此后，丹尼的表哥艾萨克的加入，艾米的富豪老板福斯特的倒霉，让剑拔弩张的丹尼和艾米，陷入到失控的境地。

 

这也难怪不少观众在看完后，对剧情编织的高超水准发出由衷感叹。虽然并不是非线性叙事手法，但《怒呛人生》总让人想起盖·里奇的《两杆大烟枪》，以及宁浩的《疯狂的赛车》。

不过，本剧除了会让人猝不及防地爆笑外，它还借由两位主角的复杂心境，折射亚裔群体的伦理困境，和他们被压抑的生存苦闷。

 

具体来说，丹尼在剧情一开始就决定自杀，是因为他无法摆脱贫穷所带来的窘迫。

好高骛远的弟弟，惹是生非的表哥，要求过多的父母，都成为丹尼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他是个被亲情所累的中年男人，妄图以一己之力，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

 

但他明白，周围的这些烂摊子，他无力解决，也不可能解决。更关键，也更隐蔽的是，他渴望这些亲人的陪伴。剧集在最后几集中，为我们揭开了丹尼的丑陋和卑琐，胆怯与无奈的一面。

 

进一步来说，移民后的文化差异，让丹尼的成长充斥着凌辱和羞耻，于是他只能将弟弟保罗当做救生圈，甚至不惜牺牲后者的大好前程。亲情断送了丹尼的勇敢和独立，最终，丹尼也断送了其他亲人的后路。

与之不同的是，艾米早已过上优渥的富人生活，嫁入艺术世家，拥有价值千万美元的店铺。

但她却和丹尼有着类似的焦虑情绪。

 

丈夫看似“贤良淑德”，但其实和艾米的雇员暧昧不清；整日摆弄雕塑，实际上毫无艺术天赋。婆婆言辞尖刻，只知道贩卖亡夫生前的艺术故事，却又不露声色地贪图艾米的辛劳财富。

说到底，艾米是另一种“伊芙琳”（《瞬息全宇宙》中杨紫琼扮演的女主角），即使从原生家庭熬出了头，可依旧在商业事务、锅碗瓢盆和夫妻感情中左支右绌，难以面面俱到。

 

不管是丹尼，还是艾米，这两位亚裔主角和以往美剧中绝大多数同类角色差异巨大，他们既不是智商顶级、情商贴地的电脑极客，也不是一脸奸相、举止粗鲁的餐馆老板，而是为了生存挣扎的蓝领工人，和凭借自身奋斗跃升阶层的事业女性。

 

《怒呛人生》是继《瞬息全宇宙》后，A24公司奉献的又一部亚裔题材佳作。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天马行空的脑洞，而是借助一次“路怒”事故，让两个为生活束缚的孤独者相互吸引，最终抱团取暖。


 

当我们看到最后一集，丹尼和艾米在致幻濒死的状态，意识同步，说话重叠时，这一幕，是许久未见的有关人物心理的巧妙设计，它让你明白：生活差异再大的两个人，他们的脆弱和痛苦却可以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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