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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二部《 严打 》;  更新至  第二十六章



  [原创][常武纪事 三部曲 ]连载 第二部《 严打 》;    第一章
1

陆建强尾随在江教导的身后,等着门岗验审解教出门证,他的双脚还没跨出少管所锈迹斑斑的大门,脑子里早已经确定回常武要做的头一件事;以牙还牙,为打掉的两颗牙齿,报仇雪恨。
江教导送他出了少管所大门,例行公事地问道;回归社会有什么新的打算。
重新做人呀,如果重新做了坏人,我也超龄进不了少管所大门,没你的事了。陆建强在少管所的一年里,记不清被他手里铜头皮带的抽打次数,每个月不会少于一次,毎次不会少于三十下,皮开肉绽的记忆此刻还在心里隐隐作痛。少年犯给他起了个外号,背后都喊他江皮带。
陆建强的行李只有一件黑白小方格的棉布衬衫,出所隔夜,满满一衣柜的四季衣服及日常生活用品,全都分送给了中队里的"五保户"。后来还是经人提醒;不能全留在里面,也带件出去烧化烧化,红红火火有个好兆头。
陆建强出门头一眼就看见站在树荫下翘首以盼的哥哥陆志强,两人几乎同时伸手挥舞打招呼,他跑过去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香烟;给我根香烟吶。陆志强随手扔了包没开封的红壳子牡丹牌香烟;你现在抽这么贵的香烟。
老子让我带给你的。
从少管所走到茶场汽车站,还要走上二,三里的山路,山里的夏天清凉如山涧流淌的溪水,微风里有股花木草的清香味,凉飕飕地拂面而去,路边开着一簇簇的花朵,对面山坡上是一片苍翠郁葱的树林,山路两旁枝梢交错,清朗湛蓝的天空,白云自由悠闲地漂荡,树林里鸟啼雀鸣。陆建强朝着对面山峦,放开嗓子吼叫了几声,似乎借此想证明又回到属于自已的世界,脸上重又充满朝气的快乐。
上车前,他找了块凹地,点燃了棉布衬衫.看着它最终烧成一堆灰烬,仿佛少管一年的经历随之灰飞烟灭。
兄弟俩回到常武己是下午二点,按照惯例,从号房里释放出来的人,回家之前先要剃头汰浴,剃掉霉头一身轻。陆志强带他先去尚书街口的红玫丹理发店,排队剃头的空档,跑去斜对面的迎桂馒头店,吃了两客小笼包;山上有肉吃吗。望着弟弟狼吞虎咽,一口一个小笼馒头,他问道。
肉渣肉屑,战备米。陆建强解释道;吃猪油上撕下来的肥肉,战备米就是过期发霉的大米。他剃了个板刷头,看上去明显精神了,走到常清浴室门口,碰上了酒鬼毛大,瞪眼歪脖地看着兄弟俩;不认识我了。陆建强发了根牡丹牌香烟。
你烧成灰了我也能从灰里找出你的狗卵子。他夸张地盯着香烟的烟标;你到底是去山上服役,还是去了香港镀金发财,居然抽起这么贵的香烟。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反正你这张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去山上操天王老子他娘的。他弄出个龇牙裂嘴的表情。
我代表尚书街全体人民的娘,欢迎你复员回乡。难怪伟大的列宁同志说,监狱是最能锻炼人的地方,这一年里你是超速发育,长出付大人相了,在山上时也数数长出几根卵毛啦。不要灰心丧气,人总是吃点苦头,但吃了苦头不及时吸取教训,等于吃了忘狗屎,那些苦头只能算是为狗吃的,抽了你的烟,送你一句话,有本事的人只犯新错误,以后不要瞎起哄,关心别人怎么活,有本事的人都是活给自己看,活给酒鬼毛大看。
不跟你罗嗦,改天请你去饭店喝酒,现在进去汰浴了。陆建强道。
你以为我是谁,随便嗲人说请我喝酒就去赴宴喝酒,我多没面子。尤其象你们这种比腥气都没闻过,就被抓去山上服役的倒霉蛋。我今天放句话在你头顶心上,你要是不洗心革面,改变斗争策略,还是象以前浑浑噩噩瞎乱窜,谁跟你在一起谁倒霉。他嘴里的唾沫星子飞到了陆建强的脸上; 唉,跟你多说了也不懂,请我喝酒的事,不要回家睡了一觉,醒过来说忘了,我最瞧不起这种人。最后,送你一句上海滩大享黄金荣说的话;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就要学会不择手段,弄懂遇事要忍,出手要狠,善后要稳的道理。
兄弟俩在雅座里找了两张并排的浴铺;你怎么有耐心听他颠三倒四的话。
因为没人说话比他有趣,话是人说,屁是人放,我分得清那是屁话那是道理。他先进了汽雾缭绕的浴室,伸出一只脚探进浴池,池子里水温正合适,他跨进浴池,憋住一口气,脸朝池底,整个身体和脑袋沉到了飘浮着肥皂泡沫的水下,浸泡了约有一分钟的时间,头才仰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也象松松垮垮的汽雾,有种升腾欲飘的惬意;少管所有浴室汰浴吗。陆志强对高墙电网里的生活,似乎充满了好奇。
莲蓬头,自来水,没有浴池。他闭着双眼,肘部架上池沿,温水托着的身体,也象肥皂泡沬一样飘荡;你一直问里面的生活,也想进去啊,我想忘掉还来不及呐。陆建强下意识的摸了下右嘴角,想起被伍号头一拳打掉的两颗牙齿,想起伍号头抡起小板凳,砸开了同案犯吴森林的情景,又被逼着骗干部,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墙角,带去医务室缝了六针。
当天下午,管教就把伍号头调到少三队,他知道许成也在少三队,托人捎了口信给许成;帮我弄他一顿 。
许成收到口信的当天中午,和镇江人干了一架后,在不能站直也不能躺平的禁闭室里蹲了十天,出来后直接调到了少六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山上没机会报仇,山下去弄他,我一定在你下山之前劈了伍号头,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吴森林要比陆建强晚出来十天。在常武市里打听一个少管所里出来的人,找到他并打他个头破血流,十天时间在他看来是绰绰有余了。
兄弟俩汰好浴回家走到楼底下,陆志强见弟弟有些忐忑不安,关照道;老子如果发火,随便他怎么骂也不要顶嘴,认个错,说几句保证什么的话,宽宽大人的心。
老子陆盘根在饭桌上只问了句话;回来了有什么打算?没打算去我厂里上班。
是正式工吗。陆建强知道老子厂马公桥下的砖瓦厂里当供销科长。
临时工,等有了招工名额想办法转正。
陆建强默不作声,他不愿意去当个受人歧视的临时工,而且,又要在老子的监视下准点上下班。
她娘窥出了儿子的心思;先在家歇几天,工作的事你老子会找人开个后门,想办法把关系挂到厂里。
陆建强第二天出了趟门,拿着姐姐陆志娟悄悄塞给他的钱,去新华书店买了一包小人书,回家经过大毛家门口,进去把他喊了出来,大毛一见是他,兴奋不已;你是尚书街上头一个光荣下山,来我家报到的人,通知一声,我可以去拎着大鱼大肉接你啊。
你就会专拣好听话讲,我幸亏不是小姊妹,不然的话肚子早被你骗大了。东街上还剩几个没上山,歇在家里的。
我,还有常客,就我们两个人!大毛估猜他问人数,肯定有事要办;你不要指望常客还会出来混社会,他顶替他娘进厂上班了,把那个中学生结在裤带上了,两个人手拉手,成双成对地逛街看电影,我去喊他汰浴,在窗户下明明听见他的讲话声,却让小姊妹回头我说不在家。
他是厌你烦。陆建强随后布置任务;你人头熟,去打听一个人,也是从少管所出来的,住在小营前回车场,外号叫伍号头。
那一带我经常去玩,从没听说有这么一个人,打听到了还要我办什么事。
打听到了再说,记住,要不动声色地打听,不能让他知道是我在找他。
我懂了。前二天碰见秤砣妺妺,说秤砣这个礼拜也要放出来了。
他在少二队,我们不在一个中队。
许成也不跟你们在一个中队。
他在少管所整天拉帮结伙打架,调了好几个中队,就在上工路上见了几次面。不跟你多说了,赶快去办你的事,我回家看小人书了。陆建强在家里好吃好睡了三天,也沒等来大毛的音讯。后来在史家弄厕所门口遇到二毛,他说;大毛两天两夜没回家住了。
隔天,陆建强在娘和陆志娟陪同下,去南街派出所报户口,户籍王民警先上了半堂教育课;粮油户口暂时给你报上,考核期三个月到半年,如果让晓得你还在社会上瞎鬼混,就不给你转入正式城市户口,让你当黑户。
陆建强分辩不清王民警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听到黑户还是吓了一跳,他在看守所里听老官司讲,他上次在监狱里吃官司,因为打了两次架,顶撞管教,到了刑满释放的一天, 监狱故意扣留他的户口,不给带回家入户,理由是思想仍没得到彻底改造,继续留场改造。待遇名义上比犯人似乎多了些自由,每逢礼拜天可以去趟附近镇上供销社,买回些日用品,吃夜饭前必须回到号房,超过二十四小时就当逃犯处理,照样上镣戴铐关禁闭;老子莫名其妙地剥夺了一年半的自由。老官司愤愤不平的说。
后来是怎么把户口又还给你呐。
我么夹起尾巴象狗一样做人,娘老子带着爷爷亲娘老婆小孩空了就去找监狱领导诉苦求情,他们也烦了,就把户口还给我了。
陆建强听了这话,咵的一个立正敬礼;请王民警放心,我保证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那我现在就给你联系个工作自食其力。王民警真的跑到隔壁办公室去打电话联系工作事项,打完电话过来跟他讲;联系好了啊,这二天就去尚书街居委会找吴主任,他负责按排你在居委会加工场上班,接受再教育。工资是每天四毛钱,每个月完成指标,连奖金也可以拿到十几块钱。
建强娘害怕刚到手的工作又会飞了,一脸感恩涕零,忙不迭声地说着谢谢。陆建强傻愣着似乎还没回转神,心里想怎么就冲动地给他个立正敬礼,现在后悔也来不及,自己要是反悔推却,他在户口事情给你筑坝,肯定没个好落场。
陆建强在派出所大门口,意外的遇上了秤砣,也被他娘带着来派出所报户口,走过他身边时,两个人相视一笑,互眨了几下眼;下午汰浴。秤砣的说话声和蚊子叫差不多高,他还是听出了个大概。
秤砣去浴室的路上,顺便去了趟大毛家,他连门都懒得敲,对着后窗,撕开嗓门喊一声;大毛,秤砣找你。
二毛的脑袋出现在窗户里;他早上才回家,睡的象死猪一样。
跟他讲一声,秤砣在浴室里等他。
秤砣接着又去了住在浴室对面东弄里的常客家,他也没去敲院门,站在弄堂里的窗户下喊了声;常客,秤砣找你。
常客的床就搁在窗户下,这个房间原来是二姐住的,
见弟弟经常带着苗晓静回来爬梯子住阁楼,就把房间让出来给他住,她去单位里要了间双人宿舍,周末周日回家,爬梯子住阁楼。秤砣声音刚落,常客打开了窗户,隔着铁窗栏,惊喜地问道;你出来啦,还有谁跟你一起出来吗?他记不太清楚秤砣是和谁一同抓去上山。
建强出来了你也不知道,我上午在派出所门口碰见他了,你快点出来,我们约好下午一起汰浴。
常客顿时面露尴尬,吞吞吐吐地说了句;今天我上中班哇。
你上班啦,上班前来浴室坐一会。
常客挤眉弄眼的作出了个让秤砣觉得奇怪的表情,竖起大姆指往后往下作了个示意,然后才点了两下头;你们先去汰浴。
秤砣当然不可能知道,苗晓静就睡在常客的脚旁,她听见说他们都从山上下来了,就用手指戳他的膝弯.自从苗晓静初中毕业,常客一直怂恿她继续念高中,不如在家等着应届生优先招工通知。她最终听从了他的意见,过了年,就去纺工局填了招工表,国棉三厂招工办的人看见她的特长一栏里,填写着篮球,短跑,就把她招取录用,国棉三厂男女篮球队在纺工局篮球联赛,连续几年拿了冠军,她是占了这方面的优势。
苗晓静一从学校出来,就被常客带到家里去玩,一开始骗娘老子说她是厂里人,把年纪说大了三岁。苗晓静平时性格温和,嘴甜手灵巧。常客娘经常去服装厂拿些手工活回来加工,她会帮着一起做,有时为了赶活交付,她会陪着常客娘从上午一直忙到半夜,很讨一家人的喜欢。她其实最主要的任务还是盯住常客,让他收心,慢慢的远离社会上的闯祸派。
苗晓静敲木鱼似的三天两头警告威胁他;要是你背着我又去社会上打架闯祸,一旦给我知道,你用八人大轿来抬,我也不会来你家了。
常客关上窗户,重又躺下,苗晓静忽地翻身坐到他的身上,模仿着从电影里看来的口气,目光如炬;请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请看着我的眼睛老实回答,你们是不是团结起来,又想到社会上去兴风作浪了。
他们想不想不知道,反正我不想。
瞒天瞒地瞒不过我这双眼睛。苗晓静煞唬着脸说到这里,自己忍俊不禁地象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问道;你还要不要做。
常客家难得中午没人,两个人又都是中班,上床前跟苗晓静讲的蛮好,好好地做场运动,睡个午觉,然后一起去上班。刚把她身上衣服脱了只剩件胸罩,听见窗外传来秤砣催命鬼似的喊叫,一听是他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应了声,答应去浴室见面,便成了桩心事。他两只手在她光洁紧实的大腿抚来摸去,心里却很焦虑,盘算着找个什么借口,去浴室看看他们,一年没见面,特别想和他们说上一会话,至于和她做事干活,两个人睡一张床,现在不做晚上回来也可以做;当然要做啊,不过......。
我是故意问你的,我看见你点头答应去浴室了,去归去,你要是还跟着他们乱窜瞎来,别怪我跟你翻脸,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有工作,又有女朋友,懂吗。
你口气越来越象我娘了。你懂吗,人生路要走几十年,有了女朋友,也要有几个男朋友陪着一起走,自私了不讲情义,会把路走没了的。最起码有人背后提起你名字时,会说上一句,这人够朋友,我混的人微言轻,你也没面子啊!
你想去就去,我正好定定心心睡一觉。她有时很自以为是,但也经不起常客一哄一骗,在他心目中,虽然有了工作,也算踏上社会,但还是中学生的心智,虽然也渐渐地有了自已的想法,仍幼稚而不够成熟。
常客和大毛差不多同时进了浴室,陆建强说;先脱衣裳去池子里泡泡。常客说;我还要上中班,不汰浴了。大毛脱掉衣服,去池子里泡了一刻钟,全身热气腾腾地跑上来打断了他们的话头;伍号头的家帮你打听到了,回车场5号。妈的,我还以为他也是个小老卵分子,一打听,原来是不要面皮的贼骨头,到小姊妹家去曰了人家的比,还撬人家大厨,偷了一百多斤全国粮票,被抓进少管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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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MCA / ABUSE REPORT | TOP Posted: 12-18 11:24 樓主 引用 | 發表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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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行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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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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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出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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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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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之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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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发错地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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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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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求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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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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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伍号头一个哥哥一个弟弟的名字叫伍爱国,伍爱军,他原名本应该叫伍爱党他老子给他报户口时,户籍警的耳朵正好开小差,把党听成了糖,就在户口本上写了伍爱糖。他老子发现户口本上这个错别字,当然不高兴,和户籍警争吵了两句,质问她,到底是你还是我给儿子取名字。户籍警强词夺理;婴儿懂什么爱与不爱,给他颗奶糖都懂了。后来答应他下次换户口本,把名字改过来,才算把这事平息了。再后来,伍爱糖的名字喊习惯了,觉得比原先的名字顺口又好听,他老子便打消了改名的念头。
伍爱糖的脑子确实坏了,他有解放军驻常102精神病院检查诊断书,他老子不认得诊断书上的潦草字,就拿去给厂里宣传科林秀才去认,林秀才象看天书一样,捧着诊断书上仔细端详了半天,指着自已的脑袋说了句;大意如此,你儿子这里不正常,神经有问题。
伍爱糖脑子的时好时坏,跟天气还有关系,阴天春天下雨天发作较为频繁,这个有点象羊癫疯。发作完了连自已也不记得所做的事情,不发作时跟正常人完全没有两样。伍爱糖如果家里屋外找他的竹扫帚,便是发病发作的前兆,扛了竹扫帚出门去打扫有二,三个篮球场大的回车场,看他煞唬着脸的狠劲,恨不得把回车场打扫的跟医院手术室那样一尘不染。这个时候他非但目中无人,听不进任何声音,公交车司机把喇叭按的震天响,他还是置若罔闻,站在道路中央左一扫帚,右一扫帚,打扫他眼里的污秽之地。公交车司机给他起了个光荣的绰号;活雷锋。听见有人喊他;活雷锋。伍爱糖偶尔会嗯啍一声,给你个天真烂漫的微笑,更多的时候连六亲也不认。
伍爱糖没抓进少管所前,是个灵巧讨喜,反应敏捷又偏爱钻牛角尖的学生,从小学三年级到高中一年级, 向阳区教育局每年举办的学生速算比赛,他一直保持前三名的位置。和别人用扑克牌做游戏速算二十四点,从四个人同时亮牌到算出得数,从来没有超过五秒钟。
伍爱糖人生命运出现第一次转机,是他在香港的姑姑回乡探亲,给他一个扑克牌大小并有时间显示功能的计算机开始的。他刚拿到手简直如获至宝,睡觉都藏进裤裆里,唯恐被哥哥弟弟偷了去玩。连玩了一个礼拜,兴致如同小孩子对待玩具,觉得索然寡味,他想到住在隔壁的女同学张莉娜,平时有好吃好玩好成绩奖状,总会拿到她面前去炫耀一番。这天,他直接推门进去,正好撞见张莉娜撩高了圆领衫,用绞干的毛巾伸到里面去擦身。他一急掏出计算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电子计算机,有了它,以后做数学题都用不着草稿纸,而且百发百中。伍爱糖和她头碰头地教她怎么玩,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他忽然提出了个条件;你要是肯让我替你擦身,计算机就随便让你玩多少时间。
只须擦身,不许耍流氓。张莉娜特意加重的囗气,伍爱糖听来倒象是某种暗示。两个人从小玩到大,又是青春性意识的解冻期。伍爱糖以前亲手抄了本盛传一时的黄色小说《少女之心》,看完后偷偷摸摸地藏进张莉娜的书包里。不过,隔天她把手抄本还给伍爱糖时,腆红着脸一囗咬定自己只看了头一页;一看就是你的笔迹,抄写的全是什么内容。伍爱糖说;你看了还来问我。她说;看了半页就不要看,你抄手抄本当心被抓起来。伍爱糖通过抄写《少女之心》,对男女媾合之事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他也确定张莉娜从头至尾看完了手抄本,是怕难为情而羞于承认,因为发现他在精彩段落上的故意折页,全给抹平了。伍爱糖此时找了个好借口,张莉娜装糊涂地应允,況且,她觉得他提出的条件,也合自己的心意。
伍爱糖关好门,窗帘拉的密密实实,然后把她拖到了天窗下面,先是脱掉身上的圆领衫,里面没穿胸罩,发育中的身体,肌肤如绸清洁光滑, 一对微微隆起的乳房惹人喜爱。当伍爱糖连扒带拽地脱她的花短裤,张莉娜挺直腰板,睥睨着他贪婪新奇的表情,似乎无动于衷地继续玩她手中的计算机。
张莉娜站在房间中央,从天窗里倾泻而下阳光,笼罩着一丝不挂的身体,伍爱糖手拿重新搓洗绞干的毛巾,先是象大扫除擦窗玻璃.草草地替她全身上下揩拭一遍, 然后直接用手掌在她身上揉抚。张莉娜佯装浑然不觉,专注地玩着手里的计算机,她的胸脯和鼓隆如阜双腿间仿佛是片磁场,他的手掌只在这两片区域里摩挲;站着累吧,我抱你到床上去歇歇。他不由分说地把张莉娜抱放到了吱嗄作响的床上后,扑上去亲咂着比赤豆略大的乳头。张莉娜象是被人挠痒,咯咯咯地笑着说;我们有约在先,不许耍流氓。
这时的伍爱糖早被自己促重的喘息声所淹没,而张莉娜脸上浮现绯红,显出少女羞赧的模样,眼睛里也是春水盈盈,当他脱下裤子,亮出胯间那根胀了粗长的肉棒,张莉娜头一次看见男人青筋爆突,坚硬直挺的家伙, 被震惊抑或吓坏了,鼻尖沁出汗珠,用颤音连声问道;你要干吗你要干吗。伍爱糖说;让我放进去,就放一分钟,十秒钟。张莉娜说;你想放在那里。伍爱糖手伸到她两腿间;放到这里面去。张莉娜脸上现出可怖的表情;我那里怎么可能放下这么大的东西,你是想戳死我还是痛死我,不行,肯定不行,除非等它缩小了,我让你放进去一分钟。
不论伍爱糖如何哄骗恳求,张莉娜就是死活不肯,他想软磨不行只能改为硬攻,趴上她的身体,家伙伸到两腿之间,张莉娜夹紧两腿后,又来了个交叉反锁,把他的家伙夹在两条細润的大腿中间,伍爱糖的家伙在大腿中间磨蹭了几下,射出一股温热的液体,一阵快意袭来,他忍不住喘吟了几声,然生沮丧地爬下她的身体。临出门前,用搪瓷杯从面盆里舀了杯擦身的水,咕噜咕噜地喝进肚子,张莉娜好奇地叫了声;你要死啦,喝女人的洗澡水。
伍爱糖没好气地回了;关你屁事,我口渴了管它什么水都要喝啊。
伍爱糖一夜没睡着觉,辗转反侧,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已这回吃了大亏,隔天中午,又跑去张莉娜家,想跟她要回计算机。张莉娜一看伍爱糖的神色不妙,以为又在她身上动歪脑筋,骗他说去隔壁爷爷家拿样东西,趁机溜走了。在她家里坐等了半个小时,仍没见张莉娜的影子,伍爱糖知道她耍滑头,擅自在她的书包,床上枕头下翻了遍,也沒找到计算机,眼睛又转向五斗橱,他去厨房找了把菜刀,强行撬开橱门,翻遍几个抽屉,虽然沒找到计算机,但发现粮油证里夹着一叠全国粮票油票煤球票,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就当用这么多票换我的计算机吧。
伍爱糖仰躺在床上,默算着这叠粮票油票煤球票,到底可以换多少钞票。三个警察冲进了家里,把他拎进派出所,连夜审讯,待他在口供笔录上摁下指纹印,戴上手铐,随后又押送进了看守所。
伍爱糖的报复心与戾气是在看守所里养成的。关在看守所的一个多月里,号头给他起了个外号;阿糊卵,一头教不会的猪。他是从学校一步踏入看守所,中间少了个混社会的环节,对社会号房的规矩及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进了号房,按惯例过了闸子,吃点苦头,警告你一下要守规矩。可他三天两头捅漏子,晚上的坐板学习反省时间里,整个号区里一片寂静,他一听耳旁有嗡嗡的叫声,便啪嗒啪嗒的去拍打蚊子,管教听见声音,跑来吼问;谁在拍手鼓掌。号头贝伍爱糖没敢站出来主动承认,刚想开口当面揭举检发,为时已晚。管教已经发出口令,整个号房里的人全部起立,脚尖离墙两尺,头顶墙,整整站了二个多小时。
号房里人的怨恨统统发泄到他的头上,以后的三,五天里,号头对拳掌伺候提不出兴趣了,索性把他当拉线木偶一样操练。坐板时间以外,大家就以操练取乐。  没过几天,他在号房门后掂着脚尖,贼头贼脑地往外张望的样子,又被管教抓了个现行,以为他是在望风,便怀疑有人在号房里搞名堂,来了个突击搜号,结果搜出了三个烟屁股,几根火柴与火柴皮。伍爱糖心里发怵,明白这祸闯大了,管教一撤,自已要被号头这伙人打的脱层皮,破天荒地挺身而出,大声喊道;报告管教,烟屁股火柴都是我的。
你想充好汉是么,我会满足你的愿望。管教心里当然有数,这些东西归号头所有,他查的是谁把它们弄进号房;一分钟时间,没人站出来承认,就给我找对子互搧耳光。
号房里回响着颤巍巍的喘息,一分钟后,象是点着了串鞭炮,噼啪噼啪的耳光声不绝于耳,正好持续了十分钟。

伍爱糖一进少管所,境况忽地来了个大反转。
少三队的余管教四十出头,脸上挂着的褶子皱纹却可以打成老结,头一眼看见伍爱糖长了张奶油小生白白净净的脸 ,精神为之一振,当天晚上值班,点名喊他进办公室,正色地说了通常规的入所教育,接着是了解少年犯家庭境况及个人对服教的认识态度,后来的谈话过程里。余管教一只手几乎一直用两只手指,拧着他细皮嫩肉的脸蛋。没过几天,有人向他汇报,有4个人躲在厠所里抽烟的人,伍爱糖也是其中一个。四个人脱掉裤子,光着屁股一字排开,趴在中队门外的水泥地上,排在前面的三个人,被余管教手里的竹片,抽打的个个皮开肉绽。伍爱糖心惊肉跳地紧闭上眼睛,听着竹片抽打在光屁股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响和少年犯杀猪般的嚎叫,就象有重拳捶击胸膛,差点当场晕厥。
余管教花了数十秒钟,凝视着袒露眼前的这张白乎乎的光屁股,手里的竹片如同轻拍小孩子脸蛋,在他屁股上轻轻地轻轻地拍了十来下;滚进去吧。
贼精的少年犯们从伍爱糖享受到的不同待遇,窥出余管教和他之间微妙的关系,对他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变,反过来屁颠颠地要哄好了他,明白要是得罪伍爱糖,便是得罪了余管教。山上流行管教们的一句话;谁不顺我的眼,社会上是龙,我要他象蛇一样盘着,社会上是虎,我要他象虫一样趴着。
半年之后,老号头期满释放,余管教提拔他伍爱糖出来当号头。
人不配位,必有灾殃。号头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当的了,以往管教挑人做号头,先看这人有无坐牢经历,最佳人选是二进宫三进宫,犯人是否中有一定威信和号召力,一个好的号头,在犯人管犯人的山上,胜似管教的左膀右臂。号头又要学会耍两派,欺上瞒下,做人处事如快刀切豆腐两面光,人前鬼话,鬼前人话。提拔伍号头这种等于白纸一张的人,结果当然是害人害己,自讨苦吃。
伍爱糖当上新号头,老号头原先豢养的一伙打手,恍如经历了一回改朝换代,苍蝇哄马卵一样的人围着新主子转,见着谁让新主子不开心了,见着谁挡了新主子的路,他们肆无忌惮地不问清红皂白,扑上去一顿拳脚,身后有新主子撑腰,等于有了管教的默许,对于他们而言,助纣为虐便是他们的改造任务。伍爱糖手下有了这群狂吠乱咬的草狗, 神抖抖的不知天高地厚,自我感觉终于出人头地,从奴隶混到奴隶主,他暗自发誓要把在看守所里吃的苦头,还给现在让他看着不舒畅的人。生活监区的铁门哐当一关,他学着《闪闪红星》里胡汉三的调头“各位少年同胞们,呵呵,没想到吧,我胡汉三回来了,正如今,还是我胡汉三的天下。若是谁拿了我的什么,给我送回来,谁吃了我的什么给我吐出来。有人欠我的帐那得一笔一笔慢慢算。”一付还乡团的派头,进厕所往小便池沿一站,有人上前解裤带,有人替他扶卵,如果屙屎撒尿也可以找人替代解决,他就只管吃喝了。
伍爱糖当号头的三个月里,三天两头有打架斗殴的事情报告至中队部,而且专搞老乡,因为在看守所搞他的也是老乡。陆建强好意地规劝一句;你不是无期徒刑,当心有人跟你秋后算账。伍爱糖却以为他在威吓,上去给了个面拳,打掉他两颗牙齿。
后来又有两桩群殴事件,捅到了管教科后,派人下来追究管教的责任,余管教见势不妙,伍爱糖确实是烂泥糊不上墙,捧不上的刘阿斗,找了个借口,一脚把他们几个踢到了少七队,少二队。
伍爱糖没了余管教庇护,一夜回到旧社会的水深火热之中,在少三队受过他欺负的人,也等不及秋后算账,隔天就有五,六人的口信带到了少七队;替我弄他。白天有人找他麻烦,半夜三更,有人起床撒尿,顺手扇他两个耳光;妈的,不许打呼。
这一天,伍爱糖只顾着闷头采茶叶,从知从谁的手里飞出块拳头大的石块,不偏不倚地砸中他后胸勺,他哼了几声,摇头晃脑地扑到在了茶树上。收工点名,管教发觉少了个人,带人找到他时,仍保持着大雁展翅的姿势,扑到在茶树上哼哼唷唷。管教上前踹了两脚,把他踢清醒了;你他妈给我偷懒睡觉,消极怠工。伍爱糖摸摸脑袋上鼓起的一个小笼包大的瘤,对着管教眨闪了几下眼睛,似乎也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伍爱糖熬到半夜才发病,一个人突然起床,夜游神似的在号房里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巡值管教连喊他了十几声,愣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旁若无人的神态,脸色煞白,倒象是从阴间里走出来的人。
天亮后,中队管教带伍爱糖去了医务室,医生掰开他眼皮,手里的袖珍电筒朝眼球晃了几下;带他去外面医院检查。中队管教又带伍爱糖去了句容镇医院,医生最后把他脑袋当拨浪鼓摇晃了十数秒钟;身体完全健康, 脑子里的病我们治不了。中队部把这事情直接上报到所部,上面派人下来调查病因,少七队部说;他刚从少三队调来。少三队部说;伍爱糖在少七队时一切正常。两个中队互踢皮球推卸责任,管教科手里没有实料来认定责任,开会商量结果是;给他办保外就医的手续,趁他病情缓和时,通知家属带回常武去检查治疗。
伍爱糖娘老子接到少管所电话,隔天就去了少管所;伍爱糖不服管教,经常装疯卖傻,我们这边医疗落后,检查出真病假病,你们带他回去,找家大医院作个全面检查。
伍爱糖回到常武的头二个月,跟正常人并无异样,还去新华书店买了几本数学教材,没事做做练习题,见到张莉姗彬彬有礼地打招呼,仿佛以前的事随着时间烟消云散。后来发病是在某个雷鸣电闪的夜里,一声惊雷把睡梦里的他,吓的全身直哆嗦,那一夜,他里屋外屋不停地走到天亮, 他娘耳朵就差伸到他嘴巴里,才听凊儿子叽里呱啦的说了什么;他在背算术口诀。
老子带他去了解放军驻常102精神病院,检查诊断下来的结果,伍爱糖的脑子有病。娘老子躺在床上探讨了半夜,给儿子脑子有病找了两种理由;儿子自幼聪明过人,天赋极高,数学老师当着大人面夸他是神童奇才,他们猜想神童奇才大多是脑子有病的人。第两种理由,儿子自幼在溺护中长大,没见过世面, 突然把他关到长了凶神恶煞的少年犯中间,象好人碰上人装鬼,自己把自己吓出了神经病,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只能说是活该, 好好一个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去偷窃邻居家粮票 ,儿子作的这件糗事,已让一家人丟尽了脸面;这事情怪不得别人,他是自作自受。老子恨恨地说道。


秤砣和陆建强在家吃了夜饭,按约定时间出现在史家弄口的公共厕所顶,大毛晚到十分钟,秤砣伸手道;晚上要用的家伙呐。
老地方。大毛嘴彺旁一歪,掀开油毛毡,下面堆了七,八把铁家伙,陆建强和秤砣各挑了根槽钢,大毛往皮带里插挑了两把瓦刀,另一把给常客。
大毛领头领路,到了小营前回车场,手指着站牌右侧的一扇红漆大门;伍号头家。
常客从后面跑了上来;回车场司机7点半就下班了,就值班室里有二,三个人。
回车场上停了近十辆公交车,四周的照明灯关掉了一半,车道上有几堆从公交车上清扫出来的垃圾,值班室窗后偶尔有模模糊糊的人影晃动。大毛瞅准最靠外面的公交车,车窗正对伍爱糖家门,上前对着折叠弹簧门鏠,猛蹬一脚,车门弹开了条的缝隙,秤砣手伸进缝隙,用力往外一扒,只听吱嘎一响,公交车门大开,几个人钻进车厢,开始商量战略战术。首要问题是确定伍爱糖是否在家,然后再设计引蛇出洞。确定伍爱糖是否在家这个任务交给了大毛,他不太情愿地叨咕了句;妈的,总是让我去做些乱七八糟的事。
革命工作不分轻重,脏活累活要抢着干,不要埋怨,怪比怪卵.量大福大  你不懂吗,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常客戏言道。
我是光棍活卵子,无所谓.你倒要给我当心阴沟里翻了船,小姊妹紧跟着上了别人的船。
他们三个人躲到公交车窗后,密切关注着大毛,见他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笃笃笃的敲了几下门,随后屋里电灯一亮,有个人开门出现在他们眼前;不是他,伍号头个子比他高。陆建强肯定地说。
他弟弟说出去玩了。 大毛说。
我们就在车厢里候他。陆建强铁定了心,今晚一定要弄了伍号头,他重新计算了吴森林下山的日期,不会超过三天。
等了半个小时,仍未见到人影,陆建强出去撒了泡尿,回到车厢里兴奋的说道;我看那狗曰的在那边扫地。
大毛负责望风,观察四周动静,陆建强,常客和秤砣形成一个扇形,悄无声息地慢慢接近伍爱糖。他不知是对背后凶险境况没有察觉还是毫不在乎,陆建强手里的槽钢,已经举过头顶,他还是专注地清扫着车道上的垃圾。陆建强和秤砣手中槽钢,一左一右,几乎劈在他的脑袋上,他头也没回,一声不吭地象打嗝样怔了一怔,恍如擦汗,挺了挺腰板,用衣袖在脑袋上抹擦一下,常客又窜了上去,手里的瓦刀重重地砍在擦血的手背上。
停在正前方的公交车突然亮起车灯,驾驶员头伸出车窗,朝着值班室方向高喊道;来人啊,有人欺负活雷锋。
几个人都被意外出现的急叫声,吓慌了手脚,收起家伙,一溜烟地窜进了浓郁的夜色,一鼓作气跑回史家弄,重又爬上厠所顶,藏好家伙,大毛问道;伍号头还有活雷锋的绰号。
谁知道啊,两槽钢直接把他打成死雷了。陆建强说。
我看他练成了金钟罩,槽钢瓦刀砍在脑袋上不逃也不叫一声。常客眼里闪出一丝疑惑。
管他练成了金钟罩还是铁布衫,老子先把仇给报了。
几个人讲到后来,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发生在厠所顶上的开心往事,常客冷不防冒出了句普希金的诗;  而那过去了的,都将成为亲切的回忆。
又没小姊妹,放什么文诌诌的屁。大毛讥嘲道。
不放了不放了,我还要去拿自行车接小姊妹,明天早班连中班。常客起身拍掸屁股上的灰尘,临走前还是忧心忡忡地问了句;建强,伍号头没有看见你面孔吧。
连屁股也没看见。秤砣抢先回答。
看见我面孔也跟你没关系,还怕我抓进去了会供出你啊。陆建强说道。
常客的自行车上个月停在电影院门口被人偷了,现在骑的自行车是苗晓静的,她在国棉三厂上了几个月班,今晚是中班,约好晚上要去接她回家。国棉三厂厂门和马路之间隔着条运河,一出厂门便是运河码头,工人下班后先要坐船摆渡河对岸,然后乘坐公交车。他坐在河沿上,看着撑船佬左一竹篙右一竹篙,把船撑到码头,停靠妥当后,一船人排队跳上码头。苗晓静看见了坐在河沿上的常客,故意最后一个跳上码头,朝他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头发;去厂浴室洗了澡,所以晚了半个小时。
回去路上先要经过苗晓静家,骑到岔路口,常客一个刹车;你姐上什么班。
应该是夜班,你是想住我家吧。苗晓静猜出了他的心思。
明天早班连中班,住你家离厂,不用太早的赶来赶去,反正你娘来之前我去上班了。常客心里不着落,觉得还是先在外面避两天,听听风声,他怕万一出事,睡在家里正好给警察来个瓮中捉鳖。
常客没有注意身上的长袖海纹衫衣袖上的血迹,却被苗晓静一眼看到了;你这血迹从那来的,又打群架啦。
刚才坐在河沿上抠鼻孔抠出来的血。常客对情急之中随口编的谎话,非常满意; 我现在要打架也只会找你打架,睡吧睡吧。
果然如此,苗晓静被他随口编的谎话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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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建强头一天去尚书街居委会加工场里报到上班,身上穿的象个新郎官,焕然一新,从袜子短裤背心到穿在外面的白衬衫蓝裤子,都是前一天从百货大楼买回来的。他前脚出门,他娘后脚就象电影里特务盯梢地下党,一路躲躲闪闪的紧紧跟踪,看着儿子背影淹没在居委会暗乎乎的门洞里,似乎搬走了压在胸口的石头,轻轻拍了几下胸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心想儿子总算走上了正路。
居委会加工场在尚书街往杨柳巷转弯的弄堂口,隔壁是杨柳饮食店,整条尚书街只有这么家饮食店,早上排队买油条麻糕的队伍,时常超过了火车站售票窗口前的队伍。陆建强先去了主任办公室,主任也姓陆,住在表场,据说是文革中火线入党,政治觉悟极高,从冶炼厂宣传科退休后就来尚书街居委会当了主任。他知道陆建强的来历,见他进门,赶紧从主任位置上站起来,先递上一根烟。陆主任的热情让他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该接下香烟,还是推说;现在不抽。
别客气,我也姓陆,一笔写出两个陆字,五百前我们是本气。陆主任用汽油打火机给他点着烟后,开始介绍加工场工作上班情況,陆建强俨然是来考察工作的领导,抽口烟,点两下头。加工场工人分成两组,第一组大多是年纪偏大的退休工人,他们的工作是粘胶火柴盆。第二组年纪有大有小,其中有身体残疾人员及小儿麻痹症患者,工作内容是裁烫塑料袋。陆建强讨厌跟大人们在一起,心想自己是临时过渡,又不会在这破地方干到老死,便选了残疾人员居多的第二组。组里成员都是住在尚书街上的老邻居,只是平时没有交往,如今坐到一张台上吃饭,上下班打个招呼,平时笑着多点几个头,二天下来就象朋友了。陆建强心里虽然觉得憋屈但又迫于无奈,心里是早有打算,上午知道户口转正落户,下午拔腿走人。
常客老子常兴官也在加工场上班当会计,空闭时写写贴在街上墙上的大幅宣传标语,每周一期的黑板报。这天中午,常客给老子送饭菜,意外的看见坐在工作台前忙碌不息的陆建强,他也看见了常客,朝他嘴一歪,两个人坐到院子的石条上,高耸的香樟树荫恍如撑开了把绿色的遮阳伞,伞下的阴影清凉且恬静,时而有风吹动地下的树叶,发出式微的窸窣,象是有人无意碰响上了锈的琴弦。两个人闷着头抽了半根烟,脑子里在想起个什么话头;你现在和谁在一起玩。陆建强先开口发问。
有时和厂里人一起打打牌,现在不高兴不出去乱窜.
我听说你身上有三座大山压住,尤其是小姊妹盯的紧,你对她百依百顺,不敢出来玩,天天躲在家里看书,出门装高雅。
大毛又在放屁造谣了,前几天不照样跟着你们去开鞭,这狗日的一辈子也长不大。我只是不想和一些整天惹是招非的闯祸派交往,和这些人保持一定的距离。看书又不是做贼,要躲起来看,我也不知道高雅是货色,只是手中有本书,觉得不无聊,躺在床上不看会书,睡不着觉。
天有不测风云,象你这样整天缩在家里,万一以后社会上有事,能喊动谁来帮你开鞭?
当然有。常客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你意思是我玩到连朋友也没有了。
我不是这意思,以后呐。
没空想以后,反正我不会占朋友的便宜揩朋友的油,尚书街的朋友,瞧得起我,有事喊一声,我跟着去了就不会跑,这是对朋友最起码的承诺。他气咻咻地通
我不是问朋友之间的事,是问以后就一直这样生活啦。
还能怎样呐。
算了算了,不谈这些了,晚上有空吗。
常客续了根烟;这个礼拜上中班,晚上没空。
陆建强说; 吴森林下山了,约好今晚替他接风,你请半天事假好了 。
我刚调到流水线上去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请假走人, 其他人也要跟着停工。
陆建强听了不开心;那就算了,我知道没了你地球也会不转的。
常客没接他话头,他不认为和尚书街人有了什么隔阂,情义一如既往,只是在论及事情上少了共鸣之处,一旦有了事情,他相信自己会去做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同样如此,如果自己一声呼喊,尚书街人也决会做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他的自信源于自信两个字。
一个敢于担当的人才能做朋友,这是情义的代价。
当晚,都是从少管所出来的陆建强,秤砣,吴森林,加上大毛,四个人聚在了邮局对面的杏花楼饭店,替吴森林接风。喝到酒酣耳热时,吴森林突然发问;在座的各位对以后生活有什么打算。大毛抢先回答;烂泥里拔萝卜,洗一段吃一段。
如果老子帮我弄进国营厂,我就去上上班。陆建强说。
我老子也是跟我这样讲的,我不想上班,但想想歇在家里吃闲饭也没劲。秤砣说。
上班是为赚工资过日子,还是安分守己啊。吴森林接着说;如果上班是为了一天几毛钱的工资,只够抽抽烟,还不如混吃社会饭。
秤砣听出了弦外之音;你有什么社会饭,也带着我们一起去混吃,不能有福独享,有难同当。
也不能忘了我啊。大毛说。
我回来几天想通了一个问题,没有目的地打来打去,真的没意思,到头来是一身伤一场空,古代农民造反起义都知道抢粮食田地。来,先干了这杯酒。吴森林喝掉杯中酒,神秘兮兮的说;隔壁的老绅势给我指了条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家门口的浮桥头栏杆上,一天到夜坐着的一伙人,都是来收脏销赃,浮桥头是他们的据点,老绅势说如果手上捏几个搬运生盗窃犯,天天躺在浴室里抚大腿,照样天天吃香喝辣穿皮鞋。
你们现在手上抓了几个搬运生。秤砣迫不及待的问。
目前一个也没有。
唉,卵叹鼻头高。秤砣道。
总比眼前一抹黑好,毕竟有了目标和方向。
今天虽然坐到一张台上喝酒,以后还要裹在一起混,唉,鸭吃稻谷牛吃草,每个人的命却不会一样,什么目标和方向,到头来谁也帮不了谁啊,先照顾好自己吧。秤砣酸溜溜地说了句。
秤砣你放心,我要是有混,你也逃不掉。陆建强说道。
算了吧,就凭你的脑筋,要么带我去死路上混。有人给我讲,混社会要提防身边脑筋比你好,做事比你狠的人,现在我总算明白话里的意思。
吴森林面色陡然一变;我只是讲了个想法,变得我想要象害人,引出了这么多的废话。
我的意思是好事是落不到我头上的,我说错啦.谁都不傻,说不说而已!
喝了酒就不能谈事,一谈论就要争,还是谈谈小姊妹。大毛怕两个人争到后来牛头不对马嘴,争翻了脸,赶紧换个话题圆场;你们几个人从少管所里出来后搞过小姊妹了吗?一看你们的样子还都是童卵子,还是先去叉几个小姊妹玩玩吧。
大毛这招起了作用,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商量去那里叉小姊妹,陆建强说文化宫溜冰场里去叉小姊妹,大毛说溜冰场里的小姊妹都有人带的。吴森林说;住我家隔壁的表妹,经常有小姊妹去找她,听她讲全是羊毛衫厂里人,要不我去问问她肯不肯约几个小姊妹一起出去玩玩。几个人听后嗯啊了两声,不抱多大指望,没想到过了几天,吴森林给他们带来了喜讯;我跟表妹讲约几个小姊妹骑自行车出去玩,她满口答应,时间就定在礼拜天早上七点,你们想想骑车去那里玩。
大毛提议骑车去无锡,正好经过太湖十八弯,看看太湖美景。
陆建强说骑车去江边游泳。
秤砣嚷叫一声;发什么神经,环城马路上骑一圈,然后去看场电影。
跟人家约的是出去玩,又不是看电影,这样吧,我负责转吿,让她们三选一。
表妹说她们选择骑车去江边。


礼拜天早上,陆建强等四个人提前到了集合地点,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表妺居然一下子同来了四个人,其中还有两个人不会骑自行车,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几个人的贼眼象是在饭桌上挑拣合自己口味的菜,眼光只顾着在小姊妹脸蛋胸脯全身上下扫来瞄去。等表妹夏琦娟再次发问;你们谁骑车带人。秤砣举手应声;我带她。秤砣嘴里说的她,夏琦娟她们都喊赵师傅的女人,看上去年纪也是最大的女人,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上身穿了件米黄色的小方领短袖汗衫,头发扎成马尾巴,圆鼓鼓的胸脯,丰满的有点夸张。
秤砣走到她跟前;我来带你,骑不动了再换人。
赵师傅笑着说了声谢谢,又补充一句;我不敢侧坐。叉开双腿,跳上了车后座,两只手紧紧抓住车座。
大毛是个刺毛头,他上前去逗秤砣;你现在不说发神经了吗。
秤砣没理会他,一行九人,七辆自行车,同时摁响转铃,滴铃铃的清脆铃声中,一路欢歌笑语地骑出了常武城,进入郊区,柏油马路就换成狭窄的煤渣石子路,转动向前的车轮,叽喳叽喳的磨擦声, 疾驰而过的汽车,飞扬的尘埃一路伴随,太阳底下,每个人汗涔涔的脸上,粘附了层灰蒙蒙的灰尘。
秤砣吭哧吭哧地带着赵师傅骑了近两个小时,刹车喊停,要求换人。
赵师傅说我也快坐瘫了。
陆建强说停车休息十分钟,下面我来带你。
大家一字排蹲坐在路边,喝水抽烟歇脚,大毛连拦下几个人,才问清路线;照现在的速度,骑到江边起码还要一个多小时。
你不会打退堂鼓吧,你看人家小姊妹个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
我怕个屁,我是怕骑到歧路上去。大毛随后一声吆呼;我来做回领路人,乌拉,为了列宁同志,冲啊。大家跟着连喊了三声乌拉,重新骑上自行车,不急不慢向着江边蹬去。
终于看见望不到边际的灰溜溜的长江,加上路上吃了两次点心的时间,整整花了近四个小时 。自行车横七竖八的躺在江滩上,砾石泥沙时而闪烁刺眼的光亮,长江水流湍急, 驶行中的灰白色大轮船,远看上去象是长了脚的楼房,缓缓地经过视野。
陆建强似乎怕人抢了头功,穿了条红色的三角泳,吧嗒吧嗒地冲进了长江,连跑带划出去了五,六米,江水才没至胸口,吴森林事先去车行借了两个汽车旧轮胎,说是用来当救生圈,正用汽筒往轮胎里打汽。五个小姊妹中只有夏琦娟和外号叫小铃铃两个人说下水游泳。赵师傅说自己会游泳,但只敢在浅水滩上里泡泡。大毛吓唬说;长江水急,浅水滩上里泡泡也要当心被江水冲到西伯利亚。
夏琦娟说;我小学就加入了少体校游泳队,每年7月16日举办的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我都被邀请参加了,去年从东方红大桥下河游到戚墅堰,我一直在第一方阵。
反正我不敢,我的水性只能在大运河里游上几个来回。
你肯定游的狗刨式。夏琦娟见两个轮胎充足了气,便说;你们男人一律面朝长江,我们要换泳衣了。
除了在长江里扑腾的陆建强,其他三个男人极大情愿饲的背转身子,面朝长江。大毛竖起耳朵,听着从身后传来窸窸窣窣撩人的声响,跟旁边的秤砣打赌;你敢不敢回头看。 秤砣反问他;你敢不敢回头看。大毛要的就是他的反问,给自己找勇气抑或借口;我当然敢,我要是回头看了,你输我一包香烟。他见秤砣点头答应,倒吸了口气,猛地回头问候道;你们换好了吗。借着问候间歇,趁机头回头窥望一眼,映入眼里的场景却让他大失所望,似乎她们事先猜想到大毛会作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其余四个女人排成一堵人墙,挡住了骚兮兮的目光,人墙只空出了条供他想象精赤的身体与穿游泳衣的缝隙;妈的,这伙小姊妹警惕性太高了,简直把我们当成美蒋特务一样提防。他失落又沮丧地嘀咕道。
夏琦娟,赵师傅和小铃铃三个女人换上色彩艳丽的游泳衣,赵师傅身上鹅黄色泳衣最为醒目, 不知弹力泳衣尺寸买小了或是身体以前更为丰满的缘故,她没走上几步,便伸手拉扯一下滑进肉嘟嘟的股沟里的裤沿,秤砣色迷迷地望着这个小动作,馋涎欲滴地说;妈的,这种事不叫我帮忙去做。
叫我去肯定比你做的更好。大毛瞟了眼他鼓起的裆部;乖乖隆个咚,看见了个屁股,就翘的象高射炮,可以用它来打麻雀。
秤砣没理会他, 色迷迷的眼睛来回扫视着三个女人摆翘的臀部,弹力泳衣紧箍下的美妙曲线,裸露在阳光下白净浑圆的大腿臂膊,感觉自已的身体象片羽毛,轻飘飘地飘浮在半空中;妈的,建强沾了大便宜。他妒忌道。
你有种也可以去陪她游泳,趁机揩油吃豆腐。大毛激呛道。
三个女人欢叫着跑向了长江,在江水没至小腿的地方, 好象爬到了山顶,观赏日出的游客,一屁股坐到了水底下,伸手在额头做了个遮荫,眺望江面上的景物。陆建强在不远处踩水,露出江面的脑袋,象个浮子一样晃动。夏琦娟双手划水,不急不慢趟向深处,吴森林一边嘴里喊着;慢点慢点。一边加速打汽的速度。秤砣,大毛俯首忙着帮另外两个女人在江滩上铺塑料布。
吴森林跑上前去,扔了个充足气的轮胎给表妹;江水急,戴上救生圈以防意外。他是好心办错事,不知道自已的告诫,差点酿成一场祸。
夏琦娟举起双手,将头和手同时伸进轮胎,环箍在腋下胸前,走到江水没过胸口的地方,身体自然地漂浮,身体一个前倾,双手插入江水,手脚并用地拍打江水,打算游出个弧线,和前面的陆建强汇合。往前游划了几下,忽然觉得整个人如同陷入了漩涡,身体在湍急的江流里,一下子处于失控状态, 手脚仿佛被缚,失去了控制左右身体的能力,如同漂浮物在湍急的江水里随波逐流,以一种滑翔的趋势,被水流推向难以预测的前方。夏琦娟心急慌忙地高举双手,试图挣脱出环箍住身体的轮胎,弹力游泳衣的背带,偏偏卡扣在了一寸多长的汽门芯上,手忙脚乱地在轮胎圈里挣脱了几下,圴以失败吿终。慌急之中,她不得不向右前方的陆建强,发出惊慌失措的求援声;帮帮我,过来帮帮我。
陆建强距离她约有十米的距离,从惊叫声里听出她可能有了麻烦,第一反应是小腿抽筋,他挥动双臂逆流划游,游前半步却要退一步,眼看着轮胎带人从前面漂浮而来,经过眼前的一刹那间,猛地出手抓住气鼓鼓的轮胎,浸在水里的橡胶轮胎,象是抹上了层滑石粉,抓住的瞬间又从手里滑脱,夏琦娟意识了处境不妙,扭头再次发出连续的惊叫;拉我一把。
陆建强在水流里调整自由泳姿势的数秒钟时间里,眼睁睁地看着她又被水流推出去好几米,他开始发力紧追不舍,啪啪叭叭拍打出的水声象是哮喘病人急促的呼吸声,回响在漠然的江面,最终以一个鱼跃姿势,左手插进轮胎圈,总算扭转了随波逐流的趋势。轮胎象道箍将两个人箍绑在了一起,陆建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和惊魂未定的夏琦娟在江面上漂浮出去了十数米,渐渐地缓过神;你表哥是存心害你,救生圈差点变成了送死圈。他倚功卖功的说。
要是没有我表哥的送死圈,你也做不了我的救命恩人。
陆建强脑子一时没弄清她的话,啊了一声;你讲话好有水平,念书肯定念到高中毕业。
你念到什么毕业。
我念到少管所毕业,五好学生。
少管所该是电大级别了吧。
不跟你啰嗦,先考虑怎么从送死圈里逃生出来。他吩咐夏琦娟先举起左手,慢慢地从轮胎里退缩出来;不要抓我的手臂,抓我的裤绳。随后解释了句;我不是耍流氓,你不要手一滑又被江水冲走了。
你要耍流氓,我也会耍。夏琦娟见终于脱离险境,也就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一把抓住他游泳裤带,脑袋往水里一沉,便缩出了轮胎。接着再举起右手,陆建强用臂弯抱住轮胎,狠狠的往后一拽,意想不到地居然汽门芯连游泳衣背带一起拽了下来。他手一松,轮胎立马被湍急的江流沖出去好几米。两个人几乎肩并肩地游了个斜线,渐渐地接近右前方的江滩。夏琦娟终于有了发挥特长的机会,便想在他面前表现非一般的游泳水平,每种泳姿轮流上演,当她水里一个翻身,开始表演仰泳,右边的奶子浮出江面,他偷窥了几眼后,用手指着她胸脯,哎哎的连叫了几声,正在表演兴头上的夏琦娟,听见指手划脚的叫声,才意识到拽断掉的泳衣背带扣,从江水里一站而起时,赶紧害羞地用手掌捂住右胸脯上的奶子, 腆红着脸搪塞道;哎什么哎,没见过女人的奶子啊,大惊小怪。
除了吃奶时见过女人奶子。
你骗谁啊,少管所的毕业生居然没看见过女人的奶子。她恢复到了以往爽朗大方的性格。
我又不是叉妺强奸进少管所,为什么一定要看见过女人奶子。
好好我错怪你了救命恩人,想看就再看一会,不想看帮我背带打个活结。
有什么看头,不就是一坨肉。他弯下腰去给背带打结。
没看头就是想摸了。
有什么摸头,摸一把我身上又不会多出一坨肉。他直起腰;结好了,开路抹西。
今天的事真要好好感谢你。她的眼里出现泪光。
大嫂,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真要谢呐就去谢谢雷锋同志。
雷锋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在学习雷锋好榜样么。
今天虽然受了惊吓,但我还是蛮开心的。
我就说你讲话有水平,每句话都要颠来倒去想几遍才能弄懂。 
两个人在砾石泥沙上坐了片刻;起来走吧,你看大毛一直贼头贼脑地朝这边偷看,不要让他怀疑我们也在做贼。陆建强起身说道。 
你又没做贼,心虚什么。两个人光着脚板走在被太阳晒的微微发烫的江滩上。
我这个人在男女关系上特别心系。他的话音刚落,夏琦娟又惊叫了声;哎唷,脚被石头扎破了,今天倒霉透了 。
你在怨我吧。他低头一看,一块浅褐色的砾石上,血迹斑斑。
你不要多心,早上起来右眼皮一直在跳,我就有预感要出事,幸亏有你,不然我被冲到黄浦江里去了。
我没猜错的话,你表扬我是要我继续学习雷锋好榜样,背你走吧。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你还想我真的背你走。他顺口说了句笑话,真要背上驮个女人,他显得尴尬与为难,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和女人如此亲近。
不肯背是么,那我只能匍匐前进了。她翘了翘嘴角,装出生气的样子。
不是不肯背.是我怕肉麻的。
这有什么肉麻难为情,以后结婚还要当了众人面,一边抱一边亲着女人进新房。
我肯定不会这样做。陆建强刚摆好弯腰躬背的姿势,夏琦娟似乎怕他反悔,一个饿虎扑食,丰满的胸脯贴上他的后背,手抓住肩膀。他双手撩起两条温润的大腿,稳稳当当的走上了十来步,便觉得全身不自在,贴在背上鼓囊囊的奶子,就象冬天焐手的热水袋,越来越烫,并且传递到了裤裆里的家伙,开始发涨发烫,直挺挺翘在前面,欲火中烧的感觉弥漫全身。好在背上的夏琦娟看不到此情此景,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数十米,距离大毛他们还有一,二十米的地方,才说了句;我们歇一会。
夏琦娟象阵凉风一样从他背上顺势滑下,大毛却在那头吼叫道;猪八戒背新娘,背不动我来背。
真没用,才走了几十米就背不动了。他俩席地而坐。
背你跑个几百米也没问题。他故意坐到外侧。
那起来一鼓作气跑到底。
那太难看了。
这有什么难看,是你态度不端正。
呸。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向他解释说难看的含义,干脆用手指着裤裆;我是说这里难看, 这种样子走到别人面前不难为情啊。
她顺着手指的方位,一眼看见顶起的裤裆真象把撑开的伞,赶紧别转头,脸上浮现羞赧的绯红;我刚才还以为你是绝缘体,原来跟别的男人一样啊。
听你口气见识过好多男人。
见识过男人,但没见识过男人那东西。她知道说漏了嘴。
你说话真的有水平,我一点也听不懂,男人和男人那东西不长在一块吗。
她见陆建强不理解自已说的话,只好解释道;我高中隔壁班里的一个男同学,有次把我堵在楼梯脚下的贮藏室里,说是因为我的缘故,他的那根东西翘起来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我去摸摸才会软下去。
你相信他讲的话。
那男同学是三好学生。
因为三好学生,你就相信了。
不全信,不过当时听了真的感到好奇,我的手居然有这么神奇的本事, 我就闭着眼睛,手伸到他裤裆里去摸了几下。
后来呐,真的软了?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后来他不知为什么哼哼唧唧,我怕被同学听见,赶紧抽手跑出贮藏室。
三好学生是在编谎话骗你给他打手枪,现在人呐。
不知道,有次到家门口来候我,被我表哥拎了菜刀追出去两条街,估计吓破了胆,后来没敢再来找我。
你和男人睡觉也不看看那东西长的什么摸样。他话一出口,马上意识到问话有点过份,随后解释道;哦,我沒其他意思,也是觉得好奇,随便问问。
你有其他意思也不关我的事。她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又跟刚才没什么两样;跟你讲了,你绝对不能讲给我表哥听,你先发誓答应。
我答应,你的事情关他屁事,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他老觉得我会上当受骗,我其实也就和一个男人睡过觉,一共才睡了三次,在被窝里瞎子摸象,眼见才为实么。
他想开个玩笑,说把我的拿出来给你个眼见为实,话到喉咙口又咽回去;现在那个男人呐。
跟着他老子去镇江上班后就没了联系。
你不去找他。
有种人走了就不要再有期待,有种人明知不会再来,但还是要坚持等待。
太深奥了,我们形容这种人也有个成句,拔卵无情,就是人走茶凉的意思。
你刚才说打手枪是嗲意思。
手淫,我们在少管所里三天两头打手枪。
好象不往外淌血,封口了。她看着脚底板上的三角形伤口.
下地走路一吃力,伤口马上会崩裂。
你还翘着吗? 不能一直坐在这里。
好象你比我还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我想一直这样翘着肯定也很累。她说完捂嘴一笑。
亏你笑得出来,现在是轮到我倒霉了。
要让我也做一回你的救命恩人吗。
陆建强脸刷地红到脖子,犟声犟气地说了句;我要你救什么命帮什。然后撕开嗓子连喊了几声;大毛大毛,把我军裤鞋子送过来。
他们几个人围着块塑料布,上面放了一堆汽水啤酒桃酥瓜子,秤砣盯上了赵师傅,坐到她的对面,贼溜溜的眼睛老是在双腿之间,被泳衣绷紧的丰盈隆突处转来转去, 一会又停在白皙的酥胸上,丰满浑圆的奶子在泳衣下面撑得鼓鼓胀胀,两侧露出了半个圆鼓鼓的奶子,好象随时有可能从低露的领口里跳出来。吴森林和小铃铃并躺在江水里,用肘支撑起身体,一会仰望一会平视观赏江上风景。另外两个小姊妹,一个有男朋友,另一个又矮又胖, 大毛瞧不上人家,正闲的无聊,抓起军裤鞋子,跑过去往陆建强面前一扔,一脸的不开心; 你们原来都是有目的有计划,都叉到了小姊妹,老子当了回白痴。
你这张夜壶嘴又在胡说八道。陆建强穿好军裤,低头一看,翘挺的部位在宽大军裤遮掩下,没有刚才显眼了,他下意识的瞟了眼夏琦娟,发现她正好也在瞟看他的裤裆,两人会心一笑;当心被眼睛看进去了拔不出来。
那就一直放在眼睛里,不拔出来。
你们这是地下党接头对暗号吧。大毛调侃道。
三点整,一行九人整装待发,等着吴森林一声口令,骑车蹬上回常武的路。骑到一半路程,天空突然变脸,下起了暴雨, 晒了一天太阳的煤渣路上热气腾腾,空气却一下凉爽了好多。夏天的夜幕不知不觉中降临了,队伍也在夜色里走散了,大毛和另外两个骑单人车的小姊妹,早已消失的无影踪了。秤砣带着赵师傅拐进条小路,说是抄近路。吴森林后车座上坐着小铃铃,夏琦娟脚底板有伤,陆建强陪着她象老牛拖破车,骑进常武市中心,万家灯火已熄灭了一半。吴森林建议;去浮桥头的夜摊上吃碗冷拌面。夏琦娟搭上话头;好啊,我请客,今天辛苦你朋友了。
吴森林不时的朝他眨眼睛,陆建强明白他是在意示自己去献殷勤,讨好表妹夏琦娟,偏偏他又不会玩这一套,想到去拍小姊妹的马屁,他就头大了。他一吃完面,夏琦娟递上手绢;用我手绢擦擦嘴。还手绢时又说了句;我表哥就住桥下面。他说;我以前常去他家下棋。夏琦娟说;我家就在他家隔壁。他先是漫不经意的哦了一声,然后又问;你家里没有大人啊。夏琦娟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人死光了。他连忙解释;你不要误解,我意思大人在家,我们就不敢去玩。
我家大人是上长日班,大礼拜天休息。
夏琦娟话里有种暗示,他没品出来,随口回应了句;我家大人是上长日班。这话让她听的啼笑皆非。
我们有点事要谈。吴森林拉他到了桥栏前,开门见山问道;想叉我表妺吗。
就是谈这事吗,你又是不知道,我不会叉妺。
想不想叉和不会叉是两回事,我看出来她对你意思。
我知道了,这事先放一边,先谈正事。
就是上次和你们谈的事,我和老绅势手上刚抓了两个盗窃团伙和贼贩子,我和老绅势说还需要人手的话,我有几个可靠的好朋友,他听了没表态。
没表态基本就是不同意。
我知道他现在是利用我添柴生炉子,点着了炉子,说不定那天一脚也把我蹬了。老绅势个个老奸巨滑,我们屁股一撅,他就能猜得出要屙什么屎。
你的意思是硬吃硬做,砍了老绅势,强吃地盘。
时机没成熟,砍了他也没用,人家跑了换个窝,我们还不是空对空了。我是给你们打个招呼,免得不要说我讲有了上文没下文,等我掌握了老绅势的套路,要篡党夺权了,会来通知你们。
分手前,陆建强去和夏琦娟打了个招呼,说了通谢谢你请我吃面,山不转水转,有空再聚之类的废话。
夏琦娟只回了两个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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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了,期待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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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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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建强在居委会加工场裁烫了一个月的塑料袋, 领到了七块七毛钱工资;你拿的计件制工资,没完成指标是要从中扣除工资。会计常兴官解释道。
陆建强呵呵一笑;没关系,领了第一个月工资,今晚就去请你儿子吃饭。他知道娘老子反正也不在乎自己拿多少工资,有个地方上班如同有了个关关人的牢笼,他们由此整日整夜地提心吊胆。不过,拿这么一点工资,或多或少打击了好好工作的积极性,渐渐地又恢复吊儿郎当,自由散漫的本性。上班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偶尔也会无故旷工下班时间没到,加工场门外常常聚集了三,二个歪戴军帽,叼着香烟的小痞漏,说是来接朋友下班,陆主任一打听,说全是陆建强的难兄难弟,感觉自己接了个粘在手上的烫手山竽。请神容易送神难,陆主任心里害怕得罪这些人,怕那天走夜路,后脑壳无缘无故地挨了几砖头,这种事情屡见不鲜,马园巷居委会的治保主任就是个例子,马主任前脚踏上厠所台阶,背后飞来七,八块半砖,有块半砖飞在眼角上,把他砸成了个终生斜眼,派出所排查了半个月,连根蛛丝马迹也没查到,年终评了个区劳动积极分子,捧了个夹着奖状的镜框,算是补偿。陆主任不想为了个荣誉镜框,也被人暗中作弄了个终生斜眼。他知道找陆建强商量换工种,绝对不能用强吃强做的口气,而是以征求他的态度;建强,我和你娘老子也算是几十年的老朋友,我也不可能指条山东路让你去走,冷饮厂跟居委会一直有工作上的联系,我看你在加工场里,跟老残人员一起上班,也发挥不出年轻人的工作热情,现在有个卖棒冰的机会,上的又是自由班,你把棒冰箱往电影院公园门口一停,又是上班又可以玩,毎天只要卖掉六十支,工资一分不少,多卖多得。陆主任发了根烟,又湊上前去替他点着;反正是你拿决定。
陆建强才抽了三口烟,便当场拍板;去卖棒冰。
好,户籍警那里我去搞定。陆主任把胸脯拍的啪啪响。
陆建强当晚回家跟老子陆盘根说;居委会调到供销组里去卖棒冰。
不是蛮好么。陆盘根第二天从家里带走两件破棉袄,半新旧的凤凰牌自行车骑进了厂木工间,吩咐小木匠;替我打个棒冰箱,箱子四周箱底铺垫上层棉袄,然后用粗铅丝固定在后座上。
下班前,陆盘根去骑改装好的自行车,小木匠特意送了块楝木敲板,先在箱盖上笃笃地拍打几下,来上了一段棒冰谣;买棒冰,卖棒冰,棒冰要吃奶油佬。

翌日早晨九点,陆建强骑上棒冰车,找陆主任一同去新桥下面的冷饮糖果厂办好手续,然后去冰库门口排队,凭证提货,领取了四十支棒冰,二十支赤豆,二十支奶油,赤豆棒冰卖四分一支,奶油捧冰五分一支 。等他骑车上了街,心里开始反悔;万一被朋友看见我在卖棒冰,传出去也太丢人现眼,卸台型了。接着他去了供销社,挑了顶礼帽式样的草帽,出门时自我安慰了一句;有嗲卸台型,男子汉大丈夫,龙门要跳,狗洞要钻,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把自己安慰的顿时豪情满怀。
陆建强也用心观察别人卖棒冰的规律,中午的时间段里,是骑着车子窜巷走巷,边蹬车边吆喝叫卖,下午是定点赶场,熟记住市里毎家电影院的放映时间,放映前二十分钟,赶去电影院门口空场上,架车拍板叫卖,放映后十分钟,赶去另一家电影院门口,架车拍板叫卖。但他还是要面子,怕在电影院门口碰上熟人,以前跟电影院门口的票贩子说话,一向是恶声恶气翻白眼,如今要拉下脸面,感觉是跟他们沆瀣一气,而且赚的钱只是票贩子混的零头,这个对他而言,过于勉为其难,话说是狗洞要钻,心想的还是要跳龙门。他头几天卖棒冰的线路,主要在城圈子外围吆喝叫卖,结果是吃力不讨好,又累又没销路,骑车时间与路程比别人翻上几倍,卖到天黑,箱底总要留上一排开化的棒冰,只得带回去给一家人当点心吃。有些棒冰已经化了,解开棒冰纸,叭嗒一声掉在地上了,按照这样的损耗,每月的工资不够赔偿,娘老子给他算的是另一笔帐,不出去乱窜闯祸,亏多少也是赚。
有天上午,他骑车去人民公园斜对面的常武剧院,在大门一侧的售票窗口旁架好车,排队买电影票十几分钟里,居然有三,五个人找他买棒冰,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算是找到了块卖棒冰的风水宝地。更妙的是剧院大门另一侧,凹陷进去的一块空地,有个留了白胡子老头,在那摆了个小人书摊兼卖零食。从此,他每天上午十点,准时出现在小人书摊,看戏卖麻团,边卖棒冰边看小人书,中午饭就去旁边的双桂坊点心店,一碗冷拌面,或者三两汤团,凉粉加绿豆汤,几天下来便跟白胡子老头混熟了,空闲时也会帮他收钱卖货做生意
陆建强在常武剧院旁卖棒冰,碰到的第一个熟人是吴森林,他涨红了脸,把卖棒冰的缘由跟他一讲;再卖一个多月棒冰,等户口转正落户了,就去你娘的。
我去派出所报户口怎么没听说有三个月的落户考察期。
和老绅势合作愉快吗。
这狗日的比贼还精明,一个人可以顶我们五个脑袋,弄他是早晚的事。
他还有其他背景吗。
他跟我吹牛说火车站广场公交车上的白拆子,全被他徒弟捏在手上。
弄他时你讲一声,我带几个少管所里认识的朋友一起弄。
我也可以从下街调些人马。吴森林陪他卖了半个下午的棒冰,临走前说了句;我表妹好象对你有意思,常来问我,说你怎么不来下棋打牌。
每天要卖几十支棒冰,那有时间出来玩,到下下个月有的就是时间了。他赶上前去叮嘱了一句;你他妈回去千万别跟她说我在这里卖棒冰,太卸台型了。
夏琦娟还是主动找上门去了。
这天黄昏,她在家里精心打扮一番,穿上一条刚卖的枣红色喇叭裙配细碎花的浅蓝色衬衫,给漆黑清澈的眼睛配了付太阳眼镜,薄薄的嘴唇凃上了点淡淡的口红,看在镜子里娇俏玲珑的样子,自己脸蛋上满意地现出典雅秀气的笑靥。她的脚步停在了棒冰车前,看着陆建强专心致志地翻看小人书的神情,忍俊不禁的只想暗笑,拿起箱盖上的敲板,笃笃的敲了几下,落落大方地说了句;我买根奶油棒冰。
陆建强听见这声音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谁的声音,他偷偷地瞟上一眼,如果是熟人佯装没听见,让白胡子老头替他做生意,要不就放弃生意,让她多跑一家。他缓缓地歪过头,正好与夏琦娟早就放在那等待的目光,来了个对视。他的脸一瞬间翻成了红旗色,尴尬地放下手里的小人书,举步维艰地走向棒冰箱,一股无名火涌上胸口,看着她调皮的笑脸,心里恼羞成怒地骂道,;狗日的吴森林,已经特意叮嘱你别跟她讲,你狗日的还是出卖了我。
我要买一根奶油棒冰。夏琦娟故意一字一顿地拖长娇气的声音。
你表哥怕我卖不了棒冰,特意叫你来做我的生意。他没好气地应一句。
她听了先是一怔,转尔还是笑吟吟地说话,但声音有了些异样;我要去旁边的反帝照相馆取照片,表哥随囗说你在剧院门口卖冰棒,我顺便来看看你不行吗。
我天天在这里卖冰棒,你天天来看也没关系,又不要买门票。
陆建强的莫名其妙的抵触情绪,如当头浇了盆冷水,弄的她也莫名其妙,一脸懵懂,事先握在手心里的一角票面,早已被汗水湿透,见他从箱里取出根棒冰,放上箱盖,伸手去拿捧冰时也把一角钱湿漉漉的纸票,放到了箱盖。他皱起眉头,作出了付重新打量她的样子;对不起,没零钱找,算我请客吧。
夏琦娟自以为总算等来个有话可以好好说的话头,连忙凑上一句;那就不用找了,算我请你吃一根。
就这么好好的一句话,却象把刀子,不知扎痛陆建强的那根神经,伸手把箱盖上的纸票,往地上一掸,抬脚踢向车撑脚,踩上踏脚,来了个前上车,一声不吭地闷头猛蹬。
夏琦娟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落满余晖的背影,消失在车水马龙的人流里,眼泪如雨滴扑簌簌往下掉,没想到他如此的不解风情,更没想到开个玩笑也会把他得罪。她原本打算陪他卖完捧冰,单独请他去副食品大楼的地下冷饮室里吃夜饭,既是答谢,也想跟他交个朋友。一腔热情结果是换来盆透心凉的浇头水,她捏着手绢,一路懊恼不已,一哇擦抹着源源不断地往外涌的泪水,走到了表哥家门口,喊他出来,听她幽怨地哭诉着刚才发生的事。
哭有用呐你就继续哭,没用呐就不要再哭,我看着你哭心里都厌烦。吴森林见她不哭了,象大人一样叹了口气;你这种调头我听了也会光火,他这种人本来就把面子看的比命重,在你面前卖棒冰已经丢尽了面子,请你吃根棒冰,你倒好,反过来要请卖棒冰的人吃棒冰,不知明摆着调戏人家,故意刺伤人家的自尊心。你不要解释说你不懂人情世故,这也不叫人情世故,应该叫人之常情,人之常情都拎不清,还到社会上去交什么朋友呐。那天晚上你请客吃冷拌面,吃完后他一定要跟你算帐,把他吃的面钱结还给你,你心里惬意吗,最起码认为他没把你当朋友,妈的,能把两个人的帐算了一清两楚,这种人都不能做朋友。你这么去一闹,他对我也有看法了,他特意关照的话,我非但沒当话听,结果又将他出卖了。
你去找他不会不理你吧。
怎么可能呐,患难之交情深似海,我还要朝他发火,一个男子汉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对女人发脾气,况且他也知道你是我的表妺。
今天的事是我错了,你替我向他认个错。你们千万别为了我的事吵上一架,影响感情。
他这人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你也别往心里去,真朋友吵架说明都没玩心眼,动歪脑筋,只是看法性格不合,这个很正常。两个人混到了钱,他说要把钱藏家里细水长流,你说要花钱买吃买喝,爱好不同跟情义没关系。看你多读了两年高中,讲话做事喜欢弯绕绕,心里有话不能直说啊,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我们女孩子的心事那象你说的这么简单,不过我发现你少管所关了一年,不是进步一点点,思想变化蛮大,要是关上十年,可以到大学去当教授了。
好了好了,不听你的啰嗉,等我去找了他再说.
陆建强在常武剧院旁卖棒冰,碰到的第二个熟人是大毛,他故作惊讶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你准是来装神弄鬼吗,不认得我就死死远点。
你烧成灰我也能认得出一堆卵子灰,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们个个越混越有出息,我急的投江跳楼滚钉板下油锅的心也有了 。他随后诡秘一笑;从江边回来后也没看见秤砣吧。
是啊,他又闯祸了。陆建强头一反应,秤砣又出事抓进去了。
这次闯了个弥天大祸,他要当老子啦。
你的夜壶嘴一天不敲破,你一天不造谣诬蔑,天就黑不下来。
我瞎说一句老全家,大毛正掌反掌噼里啪啦打出几记竹板的节奏;还记得一道去江边的赵师傅吗?就是奶子屁股最大,大腿根桩那儿最鼓,眼皮一单一双.....。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陆建强见他喋喋不休地比划个不停,打断了话头。
秤砣那天没回家,当晚就住到了赵师傅家,一住就是两天两夜。你知道赵师傅何许人也,寡妇,是个寡妇。她丈夫前年被卡车撞死了,也有人说是他撞车,这个用不着我们管。问题是寡妇有二岁的儿子,秤砣日了他娘,这孩子是不是要叫他老子。
你是美蒋培养出来的高级特务啊,这些情报是从那里弄来的。
天机不可泄露,我现在的代号是001,就象把钢刀插入了敌人心脏。他又是诡秘一笑;你快去可怜可怜他吧,一个童卵子那吃得消寡妇没日没夜地折磨,现在秤砣象根秤杆,走到你跟前是肯定认不出你这位少管所里的难兄难弟了,瘦的三根筋撑颗头,脖颈象根接力棒,我劝他肯定不会听,你快去劝劝兄弟回头是岸,将他从水深火热的销魂洞里救出来,晚了只能去寡妇家抢尸了。大毛说话象是在沉痛地默念悼词,脸上却堆起是幸灾乐祸的歪笑;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吴森林的表妹,看,说曹操,曹操到。大毛眼角余光瞥见吴森林嘴角叼了根香烟,正朝他们方向走来。
关我屁事,弄不好死在销魂洞里是他这辈子的
你们在说曹操什么坏话。吴森林眼角余光嘌着陆建强。
他说你混的象叫化子一样的东西,也敢自称曹操。
是吗,他现在不得了啊,脾气都比口气大了。吴森林挪揄;没出息的人才脾气大,有本事的人少戾气,我表妹跟你开句玩笑,你就朝他耍脾气,把她气的请了两天事假,两只眼睛哭成了水泡眼。拿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亏你还是我的朋友,要面子就不要情义了,都是山上下来的人了,没想到比女人还脆弱,告诉你,我对表妺比亲兄弟还要好,谁不让她开心,我也会让他难过。吴森林心里窝了股火,走来的路上就想好 ,见面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
你来鬼叫鬼嚷的激化矛盾啊,我本来想好改天请她吃饭,当面赔礼道歉,给你这么闹,我都不敢了。陆建强事后也意识到那天表现过份了,有失风度。
你算老几啊,以为自己是国际歌里的神仙皇帝救世主,你请她吃饭她就会来吃饭,你当面赔礼道歉她就要原谅你。他见目的己达到,脸上露出不易察觉和会心一笑;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等会我回家一趟,去喊她出来一起吃夜饭,记住,道歉时态度一定要诚恳,不许嬉皮笑脸流氓腔,否则的话,定你个态度罪。
吴森林坐在书摊上看完了两本小人书,起身说回家叫表妹过来一起吃夜饭。
陆建强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连营业款硬币点了进去,不到十五元;你身上有钱吗,先借给我请客。他跟大毛借钱。
我那来钱,我看有这些钱也够了。
你是一年到头没有钱,万一不够不是闹笑话吗。
去跟常客借,他上班有工资拿的。
他想了下,说道;你去跟他这样讲,说让他带点钱在身上,我请他吃饭。
那有这样讲话的。
你就说是我讲的,肯定不关事。
老是叫我去跑龙套,看见他我就烦他。
你这张夜壶嘴是见谁烦谁,快去快去。
常州剧院到常客家后门与常州剧院到浮桥头的路程相差无几,吴森林和表妹,大毛,常客同着苗晓静几乎同时到达棒冰摊,陆建强学着戏台上打耳光的动作,连拍了几个巴掌;我对不起,我不是人。夏琦娟没看出不破绽,以为他真的是自扇耳光,上前拉住胳膊;发神经病啊,嘴上道个歉就好了。几个人商量之后,说是去青果巷口的三鲜馄饨店。陆建强打开箱盖;我请客,毎人两根捧冰,一根赤豆,一根奶油。发完棒冰,他推起棒冰车走在前面,常客趁人不注意,凑上前说;月底了,我身上只有五,六块钱,你要全给你。
我身上有钱,叫你带钱是留着备用,以防万一。
后面那个是你的小姊妹.
吴森林的表妹。他回头看了眼他们;你天天在家陪小姊妹也不厌倦啊,换了我陪三天,肯定要跑出来玩两天。
问题是社会上没好玩的啊,总不能为了没事寻事头去上山。
如果社会上有钱赚,你会出来混吗。
如果的事怎么说呐,到时再讲了,
两个人说说话,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三鲜馄饨店门口,陆建强征求大家意见后,去账台上点了两斤油煎馄饨,六碗汤馄饨,五份熟菜,四大杯生啤,一共结了七块半。他们拣了张最里面的台子,与护城河一板之隔,窗外的弋桥上车水马龙,水泥桥栏杆上坐了一排赤着膊的拉板车佬,用手里的草帽当扇子使用。他们屁股刚挨上凳子,蛤蜊滩上以马卵为首的五,六个人涌了进来,围着斜对面的台子坐下,常客过去发了圈香烟,打个招呼,坐回自已的台上,陆建强问;你跟马卵恢复外交关系啦。常客说;上回挂牌游街,他们偷偷塞给我半包香烟带进了号房,出来后见面开始打招呼了。话刚说完,马卵,方板酥过来发香烟打招呼;刚下山吧。方板酥问。
下来一个多月了。陆建强不卑不亢地回了句。
他们一离开,大毛又叽咕开了;这伙卵虫都比我们会混,看看他们脚上擦刮锃亮的皮鞋,一年到头,要从青果巷菜场里的白拆子身上,刮取多少油水。
人家能混是人家的本事,你就只会眼皮急,背后说说牢骚话。常客讥嘲了一句。
我呀还敢说说牢骚话,你呐。大毛斜瞟了一眼在埋头吃馄饨的苗晓静,后半句话咽回了肚皮。
吃饱喝足,几个人出了店门,陆建强又给毎人发了两根棒冰;带回家也要化掉的。他给夏琦娟捧冰时,加重口气;我请你吃的,不要给钱。她莞尔一笑;听懂了,那天下班早,我来帮你棒冰。
如果一个女人老是提到一个男人名字,不论夸他还是骂他,就是对他有那种意思。吴森林凑近他耳朵,旁敲侧击地提醒一句。
我看你象叉妹专家了。他敲了几下棒冰箱盖;我骑了这车子到处转不象样,就先回家了。
要散么都散。几个人散伙各自回家了。
陆建强在剧院门口卖了不到半个月棒冰,有人来找他麻烦了。找他麻烦的人是在剧院另一侧卖棒冰的人。这个人原以为他看了两天小人书,便会去别处叫卖,没想到书摊前安营扎寨,一本正经卖起了棒冰。原来是被窝里放屁,独吞,半条公园路,南来北往的生意全归这个人。他的出现抢走从南边过来的生意。这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带了两个朋友,上来把他箱盖拍的啪啪地震天响;你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陆建强扔下手里的小人书,看着面前几个气势汹汹的人,慢吞吞地说;当然知道啊,国家的地盘。
你狗日的不要装痴,这是双桂坊居委会定设的摊点,你现在是占了别人的茅坑屙屎,蝗虫吃过界。
你先闭上臭嘴,不要骂人。大路朝天,各人一半,我希望都不要没事找事,抓个虱子放头上挠挠,我顶多再卖一个月棒冰,就歇手不做了。陆建强不甘示弱,眼睛老盯着对方,好不容易找到这块宝地,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拱手相让。
另一个人故意将衬衫袖口撸上三寸,露出手腕上纹刺的铁销锚,借此恫吓;你当我是白痴啊,再过一个月,天凉了谁还来吃你的棒冰。
陆建强学着他的动作,把衬衫袖口往上一撸,露出手腕上纹刺的忍字,象是地下党接头对暗号, 故意将手上纹身在他的眼前;我们先做生意,晚上九点,对面公园门口,单挑群开随你挑,谁怂谁不来谁闭口。
当晚八点半陆建强,吴森林纠集了少管帮里的近十个人,揣上铁家伙,从晚上八点半,等到九点半,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大毛几乎天天下午晃过来替陆建强卖棒冰,看小人书,发生的争突的前一天,他将没卖掉的棒冰,狼吞虎咽地两口一根,全吃进肚子里,边吃边啰嗦; 浪费也是种犯罪,我是为你好不想你犯罪,才吃下这么多棒冰。当晚回家便拉肚,一个晚上拉泻了七,八趟,翌日清早,就被二毛带着去医院挂盐水,几天没有露脸,一个礼拜后,终于神气活现地出现了陆建强的面前;你看,我为了防止你再犯罪,整整痩掉了六斤肉。我听人说,你跟人抢做棒冰生意,差点弄出一场大开鞭。
他嘴往旁边一歪;就是那个人,主动讲和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讲和就算啦,付开销费了没有。
这种人的竹杠有什么敲头,榨不出油水。陆建强只顾埋头看手上的小人书,大毛悄悄的拎了张书摊上的小板凳,不声不响的找这个人去算帐了。还是白胡子老头推了两下;你的朋友拎了我的板凳去打架了。陆建连忙起身跑上前去,大毛已被好几个群众拧住胳膊,扭送去派出所,那个人捂脑袋的手上全都是血,自行车倒在一旁,棒冰箱子里的棒冰散落一地。他凑上前去,又气又恨的说了句;你是真的来添乱,自讨苦吃。
大毛嘴硬地回了句;老子高兴自讨苦吃,关你屁事。
第二天早上,陆建强出门碰到了二毛,手上拎了只网兜,说是去拘留所给大毛送生活用品;行政拘留十天。
也算是祸不单行,当天下午,有人趁陆建强埋头看小人书的间歇,撬开了棒冰车锁,不但骑走了他的自行车,还顺手牵羊了一箱棒冰。他去南街派出所找到王民警,借着报案的藉口,叹起了几句苦经;我听你的话去上班,钱没赚,还倒贴了辆自行车。我最近不去居委会上班,想办法借钱买辆旧自行车,否则的话,我老子肯定不会放过我。
王民警劝慰道我会去你家做大人思想工作,总之,你不要给我添麻烦。
我现在不是黑户口了吧,我万一找到工作,,,,,。
早不是了,黑户口那有粮票油票发给你。
谢谢你了。他嘴上说着谢,心里狠狠地骂着;你狗日的骗我,把我当猴子耍。 
陆建强的棒冰车被人偷走了后,歇在家里无所事事,便去找吴森林到公园里去喝茶,话说到后来,商量到那里弄点钱来花花。吴森林说;自从和老绅势谈到人手问题,现在把我也当贼防了。陆建强说;鸭子头他们找到了一条财路,跟在有色金属厂上班的朋友里应外合,专偷铜块铜线,卖到乡下社办厂。吴森林说;我也听说了,有次从厂围墙里面往外扔铜块,正好扔到了在围墙外面巡逻的联防队员头上,他们就地埋伏,抓了两个送去劳教了,再穷下去只好去抢银行。
这句话引起了陆建强的联想;走,去问问常客有冲窑抢赌台的路子吗。
常客家后院门一推,吱嘎一声开了,省去喊门的麻烦,他家的门窗紧闭,感觉家里没人,陆建强迟疑了数秒钟,还是伸手在门上笃了几记,里面有人问了声;谁呀。
建强, 快开门。
常客赤着膊,先开出条门缝朝外窥望,见没有外人,说了句;进来了把门关上。兜转屁股跑回原先是她二姐的房间,他们两人紧跟着进了房间,陆建强见常客又躺回下了蚊账的床上,上前撩起蚊帐,看见苗晓静半躺在他身旁,上身穿了件白色小翻领汗衫,床单盖到肚子上,在翻看手上的小人书;唉,你的日子过的也太销魂了。说着放下蚊帐,两个人搬了张凳子坐下。
那有你们惬意,整天闲着晃来荡去,我们上中班,半夜才回家。
回家了又要加两个班,是辛苦啊。刚想睡觉,被你们闹醒了。
别废话,找我有什么事。
听你这讲话调头,还象是在跟朋友说话吗。没事就不能来关心关心你吗。陆建强指着写字台上一大堆小人书;天天和女朋友在家里看小人书。
你没看见小人书都粘了层牛皮纸封面啊,我粘封面,她写书名。
这是她写的字比我老子的字还漂亮。他拿起本小人书翻了几页;我现在失业了,自行车也被人偷了......。
我这个月工资,两个人去苏州玩了一趟,全花掉了,有关钞票的事免开尊口。常客一听话音,以为陆建强上门来借钱,赶紧先哭穷,堵住他的嘴;我们两个人所有财产加起来不足十块钱,还要混大半月。
看你的急相,讲的话也酸不拉叽,谁他妈来跟你借钱啦。
那就好,抽烟。常客撩起一片蚊帐,半个身子架上书桌;老子一想到钞票的事,你看,大热天里额骨头上都冒冷汗。
我也是啊,所以.....。陆建强见他朝自己眨眼睛,连忙刹车,换了个话题;你娘老子允许我们非法同居啊。
她愿意,我娘老子当然允许。
还是你有噱头,祖国的花蕾就这样被你霸占了,记得我进少管所那年,你还在念中学吧。
我就是那年毕业的。苗晓静回应了一句,她一只手捏着小人书,床单下的另一只手伸进裤管,抓着重又翘起硬挺的家伙,不时的用力捏一记掐一下,从他们吞吞吐吐的对话里,她预感这两个不速之客来找常客,肯定她没什么好事,便用这种小动作暗示,不要答应跟他们出去乱窜乱揪。常客装出浑然不觉,索性穿上裤子;我们去明堂里抽烟,让她穿衣裳出来一起去吃面。
苗晓静狠狠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你刚才说所以,想讲什么。 三个人在明堂里坐下,常客急着问道。
以后再说吧,不要我们前脚走,你们后脚相互开火吵架。
十几岁的毛丫头我还哄骗不了啊,带她去看场电影,回来睡一觉,什么事都没了,你先讲讲有什么发财路子。
我们有屁个发财路子,山穷水尽了才想到来问问你。一直保持沉默的吴森林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们没日没夜的在社会上晃来荡去,怎么来问一个厂里上上班的人有发财路子。常客回道。
现在和你的师傅老扒有联系吗。
有段时间不联系了。常客恍然大悟,他们是想让自己去找老扒物色个赌窑,冲窑抹台面抢钱。老扒上个月过生日,在常武饭店办了五桌,喊他带了苗晓静去喝生日喜酒,邀请的人中他俩年纪最小,连个敬酒打招呼的人也没有,从头吃到尾。现在再去开口跟老扒谈这种事情,感觉不是时候了。
抽空去搭搭脉,再不找些事情做做,香烟也抽不起了,都没脸说自己是混社会饭的,唉,混吃等死了。
老扒他们经常在表场上的老定心家里梭哈推牌九,大门正对着草科坊,老扒曾带着常客去老定心家玩过两次,每次都碰见韩君卿,去他家玩的人,年纪最小的也有三十岁了。听老扒讲,来他家玩的全是常武甲级好绅势,估计只有不想活想找死,寻死差条绳的人,才会以卵击石,去动他们的歪脑筋。常客没吐出一丝丝口风,自以为也是保护大家,他搪塞了事的说道;我空了去搭搭脉,你们也再想想其他办法,冒险闯祸的事尽量别做,没钱么就在家里歇歇。
他们一走,常客故作镇静地躺回到床上;约我去三桥头抓蛐蛐,不高兴。啊,你又穿上短裤啦。
你别装腔作势,我从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里,闻都能闻出又要来拉你去闯祸的味道。
常客佯装着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把刚穿上的短裤重又扒下,趴在她一丝不挂的身体上,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曾听老扒讲了件事,他的一个朋友在东门的一个赌窑里,赢了好几百块钱,结果被窑主黑吃黑了,窑主叫人在牌里换了几张花页子,然后赖在老扒朋友身上,把他身上的钱洗了个一天两净。常客当时听他的口气,虽然没有明讲,但也能听出,明显是在问他愿不愿意去混这笔钱,把窑主怎么黑吃进去的钱,再怎么黑吐出来。他当时去找傅兵,找了两趟都没见到他人影,这事就不了了之。
他想,这几天去找趟老扒,旁敲侧击地探探他的口风,如果这事还挂着那儿,就去联系陆建强去找窑主,硬吃硬做地黑他一笔钱,混个二百三百大洋,过一阶级有钱人随心所欲的曰子。 
TOP Posted: 12-20 10:41 #17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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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阳参与组织策划的飘渺农场暴乱事件,也让平头在农场上名噪一时, 在这场近百号人的混战中,他用铁床架敲破无锡号头脑袋的行为,在后来的整肃纪律,相互监督,检举揭发学习班里,被人写了匿名检举信,投到了管教科定设的检举箱。没人当面指证的情况下,平头当然矢口扺赖,死不承认,最终还是送进一米五见方,站不直又不能平躺的禁闭室,整整关了一个礼拜,在场部召开的年终奖惩大会上,作为态度极不端正的典型,宣布延长教期三个月并取消探亲资格的处罚。
平头是在83年六.一国际儿童节的前一天,拿到了解教释放证书。下山前一个礼拜,王志华通过留场员工,捎带给他两包下山喜烟;产地上海的光荣牌香烟。还有贰拾块钱,一句话;我月底或下月初可能有获准探亲的机会。
平头给他算了下时间,如果不出漏子的话,赶在84年春节前回家,应该是没有问题。他回捎一句话;大年夜,我们在一起守岁。
平头在一个礼拜前便知道了解教释放的准确时间,管教叫他写信通知家人,他在信上故意含糊其辞,只讲6月初释放回家,没注明具体时间。一只在牢笼里关了两年多的囚鸟,既然笼门打开,那怕忍饥受冻,也要由着性子自由飞翔上几天。在他的印象里;山外的世界,不过是只不设高墙电网的牢笼。 这句话被他写在日记本的扉页上。两年多的劳教时间,培养出了记日记与乱翻书的爱好,借此打发劳动八小时之外的时间。另一本曰记本扉页上,他写着这么两行字;保护膝盖与保护脑袋一样的重要,沉得住气,抬得起头,弯得下腰。他真正对思考产生兴趣,是在被禁闭的那段肚时间里,明白了人再狠,斗不过牢房墙壁,没有了人身自由,有何人生可言呐。
调到五中队后,平头对自己暴戾的脾气有所收敛,偶尔恼怒发火,也是靠嘴巴吓唬动粗或是虚晃一招,这是他为了适应新的处境,给自己设计应付外界人事的战略战术。如果没有触及自我利益,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同时笼中人的表演。他并非胆怯怕事,而是学会运用另一种方法,去化解潜在的甚至不计后果的险情。即便这样,在五中队里依然有他的位置,没人敢到他头上去挠挠搔搔,关于他带头参与暴乱,禁闭延期及至调离原中队的原因,五中队里流传着五,六个版本,有人好奇,总想听从他嘴听到暴乱的起因及其真相,他总是同一句话回应;我现在记忆不太好,昨天做的事都记不住了。他收工回到号房里,要么窜到其它号房里找书看,要么趴在床沿上写日记。 几个号头也不想在他身上一脚踩空,跌进茅坑,方方面面对他都很关照,谁在外面搞了名堂,号头总会想到留给他一份。
平头实在闲的无聊或来了兴致,会去找谈得拢的老乡吹牛。 他在五中队里交了二个年纪都比他大的朋友。一个外号叫汤司令,长的圆头圆脑,给他脸上配付金丝眼镜,活脱活象银幕上的胖翻译官,跟人讲话时,眼睛笑眯成一线天,发起火来脸一绷紧,又瞪成了一双三角眼,然而,他就是眼睛瞪成了火炬,也没人把他当回事。在山上要么让拳头替你发言,要么有朋友的拳头替你发言,老是打雷不下雨,就没人老吃你打嘴仗的套路。汤司令除了在老乡跟前摆摆老资格,开口就是想当年文革武斗我如何如何,他没意识到自已讲话腔调,就是在告诉别人,我已经是过气的汤司令,出手握不紧拳头,挥手无一人呼应。
平头却偏偏喜欢上他的想当年,从来不问他讲的故事是真是假,是历史回忆还是胡编滥造,总是饶有兴致地从头至尾把一个故事完整地听完,那怕把天吹破下大雨,他也是中间不插嘴,听完后不质疑,就当是看西游记那样的现代神话小说。比起跟其他人坐在一起,听他们谈女人吹牛比。他更喜欢汤司令讲的故事,还有他特意为每个故事添加的总结性评语,比如;见世面就是阴沟里翻过船,太阳下烧过钱,能享受最好的朋友,也能承受最坏的女人。
比如;敢负天下人的是烈士,被天下人所负的是神经病人。
比如;世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聪明人不过是比花痴更懂得如何取舍。
比如;人混社会先要学会厚颜无耻,学会丢脸,轮到你出风头一天,没脸照样有人把你当菩萨供。
比如;谁他妈不是从童卵子,被女人玩成了臭流氓,谁不是处女,被男人玩成了娼妇,不要怪比怪卵,要怪就怪自已为什么是个人等等。平头有时耐住性子,看着汤司令洋洋得意的嘴脸,象是背诵课文一样,声情并茂地讲述完整个故事,目的就是为了他最后一,二句精彩的总结性评语。觉得有些脱口而出的评语,要比故事本身更精彩,听完评语如同听到了集合令,拔腿跑回号房,一路默诵评语,然后工工整整地抄写在日记本上,有时上床睡觉了,翻开日记本细细揣摩。有几次在半路上,念叨念叨忽然忘了评语的前一句或后一句,回见头去问汤司令;你刚才讲的最后一句话,再重复一遍呐。汤司令两道眉毛拧在一起,苦思冥想了一番,轻飘飘的说上句;此一时,彼一时啊。眼睛一眨,老母鸡都变成了鸭。刚才的话过期作废,忘了。如果平头盯问一句,他振振有词的说道;憋在肚子里的尿是自己的,撒出去就没了,话也一样,放在脑子里的话是记得的,讲出去就没了。以后来听故事,笔和日记本时刻抓在手上。
你真以为自己在传达最高指示啊。平头没问出个所以然,心情自然不舒畅。
汤司令在外人面前故意表现和平头玩的特别热络,时常把他挂在嘴上,甚至在众人面前,将他当跟班使唤,自然有他的目的,想借着平头在五中队的威望,没人敢把他萝卜不当小菜,随便给面色看。平头对他的意图也是心知肚明,心里也默认了他的作法。因为他已将汤司令视为朋友,既然做了朋友,总要为朋友担当一些事,那些需要朋友帮忙才能做成的事。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有瞧不怪汤司令傍着大腿拧胳膊,想在螺丝壳里做道场的人。有天收工,汤司令捧了脸盆去水房里擦身洗头,刚把头上的肥皂挠搓出泡沬,三个苏州人围上去就是盖头劈脸的一顿拳脚,在场的常武人跑去给平头通风报信了;动手的是4号房的三个苏州人。
平头拉出藏在床底下的半根一指宽的扁担。有回,箩筐里的石头压断了扁担,他预感断扁担有一天会派出用场,索性一折两断后收藏起来,果然如此,现在轮到它出风头了。半米多长的扁担,一头插进袖管,一头插在裤袋,身后跟着的六,七个老乡,有人是想看热闹,也有人是见机行事。平头一行晃到4号房门口,号头是无锡人,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解教释放,自然不想有人在自己管理的号房里打架闹亊,他将那三个苏州人叫到号房门口;一,你们自己去商量如何,二,我报告管教,让他们来处理。三个苏州人中的大块头,鄙视了一眼平头;我跟你单挑。
两个人去了水房,有人主动出来清场,维持秩序,把所有人赶到水房。平头有备而来,一直在制造背后突袭的机会,趁其不意,绕到了身后,猛地抽出扁担,对着他后脑袋,狠狠的直拍了下去,苏州人毫无防备地往前踉跄了二步,没等他站稳,第二记直接将他拍打在地,平头一进瞄好了有人忘了拿走,放在水池里的热水瓶,他想好了用开水浇烫不留外伤。
平头拔出瓶塞,对着他后背哗哗哗地倒出了大半杯开水;服不服。
他哇哇啦啦的嚎了几声;你他妈带家伙,玩鬼花头耍赖皮。
你们三个偷袭一个不是玩鬼花头啊。他又哗哗哗地倒出了大半杯开水;服不服。
服了。苏州人不服气地叫声。
你们想是掂掂我们的吃量是吧,回去跟你同伙讲,我不欺负别人,别人也休想欺负我们 。
经过这次单挑,奠定了他和汤司令在五中队的地位,他俩走在路上,别人主动让开一条道,避免肢体的碰撞
汤司令比平头大十来岁,据他自已介绍,文革武斗时期,他是常武市联指,后改称工农学造反派的第七把手;年轻时根本不知道命是什么东西,攻占军管委设在火车站的指挥部,我是首当其冲,十几辆卡车顶上架着清一色的机关枪,哒哒哒地一路横扫过去,打死的狗都有十几条。平头无从考证汤司令讲述故事的真假,就当听说书,有些精彩的故事情节,他还写进日记,譬如把女宣传队员的手脚,绳绑在长凳脚上游街,扒光她们的衣裳,赶到舞台上去,精赤着身体跳集体舞,抄家烧老庙等等。他因为文革武斗时期的一桩命案,判了九年有期徒刑。他这次是腐化罪,劳教二年;老子正在姘头家床上睡午觉,老派冲进来抓了个现行,妈的肯定是她丈夫去报派的,这狗日的太不厚道了,这几年要不是我带着他一起混,早就去做叫化子了。
天底下也没你这道理吧,日了朋友老婆,反过来还要说朋友不厚道。
他是棉花卵,占着茅坑不屙屎,老子是帮他行好事,我不日,那骚货迟早也会到外面去找人日。
平头在五中队里另一个朋友姓孙,别人都叫他书生,是个插队返城知青,才回到城里一个多月,就被抓来劳教,平头问他因为什么事劳教,他垂头丧气地一笶;男女苟且之事。平头将苟且听成了狗蛆,便想象出男女象狗蛆一样办事。书生家里人每月给他寄小说,电大复习教材.他的衣柜箱里积攒了好几十本书。平头经常找他去借书,他也会热心向他推荐小说,然后拍马屁地表扬夸奖几句。自从跟平头拉上了层关系,改变了在中队里整天夹着尾巴,低三下四的形象,也没人敢随手抓本书,撕了当草纸用。
书生说起话来文绉绉,喜欢跟平头谈他今后的理想,说以后他会成为一个比茅盾还要伟大的作家。平头不知道茅盾是谁,这个人的名字让他小学课本上的成语解释,用你的矛,刺你的盾,书生只要谈起理想希望,平头心里就会嘀咕一句;又在痴人说梦了。起身抜腿就走。
平头释放的前两天,趁着出工的机会,将六本日记塞进塑料袋,埋在了釆石场二,三十米深的石坑底里,他以为这样也算是跟囚役生涯作了个了断。
平头出所那天,行李包里只塞了件破棉袄,一块拳头大小,形状纹络象张人脸的石头,他带回家作个纪念,其它东西全送人了。山上流传着一个说法,如果把自己的东西全留在山上,你就还会上山。裤袋里有二十八块二毛钱,解教释放证,穿在脚上布鞋夹层里,藏掖着三张老乡托他带出去的便条。一张是汤司令给他徒弟王大勇,一张是孙写给对象的情书,还有一张是号头汪建中写给他表弟汪忠伟的。他把便条交给平头时,特意关照了一句;万一被检查出来,拚了命也要抢回来,吞到肚里去,千万也不能落到管教手里,你也千万不要拆开来偷看,因为知道了内容对你绝对没有好处。号头汪建中原是卜弋煤矿材料科的采购员,平时喜欢拆装无线电收音机,自己装了台带短波的收音机,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听美国之音,三家村夜话之类的电台。 有天晚上,被人喊出去临时替人打几付牌,出门时忘记关掉收音机,结果被同宿舍的人听见后,赶去保卫科检举揭发,值班科长带了矿警及时赶到,人证俱获,他以收听敌台,劳教二年。
汪忠伟是平头二十二中学的同学,同级不同班,住在南大街上常武文物商店旁边弄堂里,跟他既是同学,又算得上是半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门口人,他因斗殹被送到飘渺农场十一中队的前一个礼拜,平头从十一中队调到五中队,两个人前脚后脚擦肩而过,三个月前,他因为左手被管教用土铐成了残疾,场部喊他家里人来带他回常武治疗了。
汪忠伟的保外就医事件,当时在西山闹的沸沸扬扬,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整个飘渺农场直至省司法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便去那个中队拉个人出来问问,常武人在西山,啥人混最老卵,一大半人要竖起大姆指;火车不是推的,牛比不是吹的,常武人小甥,硬气咯
小甥是汪忠伟的外号。三个多月前,场部管教科一次例行的突击搜查号房,从小甥所在的号房里查出了半包香烟,几根火柴头。抽烟这事情在中队里司空见惯,只是这次是被上级抓了个现行,值班管教在领导面前没法交待,便矛头对准了号头王忠伟,朝他一顿吼骂又是眨眼暗示,推个新兵出来顶事,一口咬定是在收工路上捡的,吃顿皮肉苦,双方都有个交待,这事就算完结。干郚声色俱厉地连吼三遍;汪忠伟,限你三分钟交出人,不然拿你问罪。号房里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时地偷望两眼号头。汪忠伟也朝管教眨眼睛,意示你总要给我个跟他们商量的机会,征询下别人意见,我公开做内奸,当众交出人头,以后怎么做人呐。管教没有反应过来,照样骂骂咧咧;你们他妈的全给我装聋作哑,把我的话当放屁是吧。汪忠伟听见放屁两个字,忍俊不禁地噗哧笑出了声。没料他的笑声激怒了管教,恼羞成怒;你他妈竟然还觉得好笑。抬脚对准王忠伟的小腹,上前猛踹一脚。汪忠伟毫无防备,朝后退了七,八步,后脑壳嘭的一下撞到了墙上。他发起脾气也是头死不买帐的犟驴,冲上前去,张嘴凑到管教面前,猛哈了几口气;你闻闻有香烟味吗,我他妈从来不吃香烟,你们查不出人,就来栽赃陷害一个好人。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在社会上也不抽烟,烟味浓重房间他都不踏进,一句话,对香烟严重过敏,抽上一口烟要吊呕上半天。
汪忠伟的行为举止,得罪激怒了在场所有的管教干部,没想到这么个声音沙哑, 个子矮墩结实的人,居然当众顶撞,让管教下不了台,决定拿他做违纪典型。一顿拳脚伺候之后,又将他架到值班室前空地上,给他上了副农场特产;土铐,而且还给来了个苏秦背剑式的扁担铐。一个管教把他右手拽过肩膀,一个管教将他左手拽到背后,然后咔嚓一下将两只手铐在了一起。所谓土铐,就是是用小指头粗的铁条,弯成U型,两端锤扁后钻有小孔,每个接头处打个铅笔粗细的圆孔,插进铁销,正好铐住双手。一般人上了扁担铐,扛了个把小时,两只胳臂会渐渐的要失去知觉。尤其汪忠伟这样五短身材的人,不出五分钟,黄豆大的汗水如雨珠,吧嗒吧嗒掉在地上。一会儿的功夫,眼前有了滩水汪汪的汗渍。
场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使用土铐,原则上不能超过两小时,超过这个时间,容易导致骨折,筋骨残疾等。谁知汪忠伟偏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犟头货,从小喜欢看《红灯记》《洪湖赤卫队》之类的革命样板戏和《烈火中永生》之类的革命电影,这种革命精神潜移默化地成为了他的江湖信念,士可杀,不可侮,做人不能象甫志高,王连举,屁股一挨上老虎凳,便立马做了叛徒。一顿冤枉拳脚,打出了他的犟头脾气,心想别指望能把我屈打成招,今天老子豁出去了,弄死我也不会说句怂话。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膝盖骨顶住下巴,虚汗都出尽了,全身瑟瑟发抖,背部发凉,脑袋又涨又痛,他紧咬着牙关,作出付闭目养神的样子。过了一个多小时,坐在一旁等着他求饶的管教心慌了,额骨头上冒出虚汗,过几钟就要回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真要是把犯人铐成残废,上级追责,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处分或开除算是从轻处理。
钉头碰上铁头,现在轮到管教围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怕事的管教说,这样硬碰硬的对抗下去不是办法,迟早要出事,我们主动送个台阶给他下来吧。强硬派说,不行,以后大家都跟样学样,我们威严扫地,怎么管教这一百多号渣滓。
负责看守的管教,见他搁在膝盖骨上的脑袋,半天没有晃动, 心想会不会昏厥了,伸手去探了下鼻息是否正常。汪忠伟突然斜过头,给他个怒目圆瞪,管教一把拎住他的右胳膊;站起来。汪忠伟疼的龇牙咧嘴,只得乖乖地贴墙而立。
这时到了中午饭点时间,送饭的板车停到了中队门口,门岗打开门,管教押着拖板车的犯人进了大门,各号房派出三个人,端着脸盆排队领饭打菜。管教的注意力转向了饭车。汪忠伟眯着眼睛,斜视了一眼半敞的大门,脑子里冲动地闪过一个念头;一不作,二不休,你们拿老子寻开心,老子也不会让你们舒心好过。趁着门岗回中队打饭,看守管教的一时疏忽,他反缚着双手,突然象头激怒的公牛, 闷头跑出大门,冲向距离大门约有十五米的运货码头。等到管教发现他的逃跑行为,他己冲过了狭窄的山路,管教撕心裂肺地一声喊叫;他逃跑了。随即跑出了个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去一把抓住上了土铐的胳臂,汪忠伟的身体猛地左右一甩,骨头里随之传出咔哒的声响,他当场疼的昏厥倒地。后面赶上来的管教以为他躺在地上装死,上去补了两脚;你想跳太湖寻死害人吗,告诉你,晚上死黑死,白天死白死。
管教清晰地听见汪忠伟从骨头里发出的声响,见事不妙,赶紧喊人将他抬回值班室,开碰头会,如何避重就轻欺上瞒下,向场部汇报事情经过,最后统一口径;汪忠伟釆取自伤自残,逃跑的方式,消极抵拒管教,不服处罚。
场部派车将汪忠伟拉到医院,吃夜饭前,验伤报吿送到中队长办公桌上,左手筋骨严重受损。意示如不及时治疗,有残废的可能。管教科最终决定是;给他弄个保外就医。中队部接到决定,随后通知汪忠伟家属,接他回常武大医院去治疗。
汪忠伟在农场医院里躺到五天,哥哥汪建伟带了娘来医院,说要带他回常武治疗。汪忠伟把事情经过跟娘讲了一遍;不能轻易放过他们。汪建伟一听弟弟的讲述,带了娘去场部闹了一天,最后副场长出面,答应彻查这件事的真相,追究渎职干部的责任,又劝慰说赶紧回去 ,不要耽误最佳治疗时机。汪建伟说;所有医药费要你们付。副场长说;你们先垫付,等我们把整个事件调查清楚后,再作决定。场部的意图很清楚,只要能把他们哄骗回去,以后的事好说好办了。
汪忠伟当然心有不甘,临走前丢下句话;你们等着瞧,老子要是不做出件惊天动地的事,给你们一个报复,老子也对不起这只手臂。回常武的路上,他开始盘算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才能惊天动地,让全国各族人民都知道。

平头在场部门口,回绝了拖拉机的接送,他想沿路看看西山的景色,晃到西山轮船码头上,做出个投篮的姿势,将手里的行李包扔进了太湖。飘浮的行李包象是溺水者的脑袋,湖面上晃荡片刻,渐渐地沉没,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随之发出异怪的欢叫,感觉二年多噩梦般的劳教生涯,随着行李沉入湖底,宣吿结束。从梦餍中出来的平头,仰望湛蓝的天空,棉絮般飘浮的白云,阳光似乎格外的灿亮刺眼,让他产生了种幻觉,掂起脚尖,感觉伸手就能抓住白云,他甚至够得着无形的太阳,身体如同呼吸,飘飘然地陶醉在云天湖光之间。空气仿佛也变轻了,散发出树木的味道,又象是雨后石头的清香味。当头悬的太阳,看起来总跟以往的不一样,特别耀眼。身上穿的的确良短袖衬衫,是汤司令送给他的出山礼,早己被汗水湿透,紧紧粘贴在背上。
平头乘坐的火车,到达常武是晚上七点三刻。一踏进常武,便闻到一股葱油饼的味道,高挂的月亮恍如抹上一层灰蒙蒙的尘埃,天空显得更加深邃诡谲,空旷的车站广场,晚风拂面而过时,能听见它发出含糊的碎语。不远处的香樟树下,一对年轻人旁若无人地面对面一言不发,含情脉脉地对视,象是一尊雕塑,分别不出是谁是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的人,偶尔有行人的脚步和栖息在树冠上的麻雀,发出叽叽喳喳的声响, 象是老人粗重的哮喘声,在夜色笼罩下的广场上随风飘荡。眼前急驰而过的汽车卷起尘埃,车灯光后面的树影和灰不溜秋的房屋,随之一闪而过。 他象是个旅客,绕着与中学操场差不多大小的广场,晃了一圈,脚步最后停在报亭一侧的黑市烟摊前,犹豫了十数秒钟,咬了下牙关,花一块二毛钱,买了包带过滤咀的凤凰牌香烟,有生以来,他头一次奢侈地买这么贵的香烟。不知是对香烟怀有莫名的仇恨或是心痛花掉的钱,他屏住呼吸,牙齿紧咬住海棉烟咀,印下深深的牙痕,然后长长地倒吸一口冷气,狠狠地抽上一大口,直至大脑产生了缺氧似的眩晕,眼前晃物先是摇晃,紧接着模糊一片。
通往地下通道的路口,如今有人挂灯摆摊,做起了点心夜市, 一眼望去,有七,八个吃食摊,小贩们圈地支摊,有人围着简易炉灶忙碌,有人站在路中央,吆喝招呼过往的行人旅客。平头在每个摊头前停顿了数秒钟,拌粉皮,绿豆汤、冷拌面粉丝汤蛋炒饭,除了啤酒,没有一样激起食欲。转身折回的路上,居然听见有人喊他;平头,平头。他刚停下脚步,有人从后面赶上来,脖子上挂了块沾满油腻污迹的围腰布;认不出我啦,十一中队2号房的马展,外号大麦。平头的脑子里没有这个人的印象,凭他的自报家门,猜想在西山时曾经和他呆在一个中队,稍微聊了几句,果然如此。平头发了根凤凰牌香烟,马展拿在手上左看右看,似乎不太香烟这是根真烟,抽上一口,吐出一股散发浓郁香精味的烟,他张大了嘴巴,似乎舍不得白白地浪费了这口好烟,凑上前去把这口烟倒吸进嘴巴里,连着唾液咕噜一下咽进肚子,同时又将点着的香烟掐灭,小心翼翼地灌进他瘪嗒嗒的烟壳;好烟,带回家去抽。说完开始拍他马屁;你刚进十一中队,我一眼就看出你是最有魄力最有能力最有潜力的人,你看我一回来就被老子逼着在家门口,做贼一样摆了个破摊子,看见联防来了赶紧收摊往家里搬,走了再摆,一个晚上搬搬摆摆好几回。哎,你在那里发财,带着我一起混混,扛皮鞋拎草鞋都没关系,他妈的这个社会是顾面子就顾不了肚子,面皮老老,肚皮饱饱。
马展的话让平头啼笑皆非;我在自己的肚皮里发财。
啊,那我请你吃碗我老子做的粉丝汤。
下回吧。平头人没下山,已经想妅一回到常武,白天去吃迎桂馒头店的加蟹小笼包,晚上去吃甘棠桥锅贴店里的锅贴。
平头跳上挥招来的三轮车,拂面而去的凉风让他心情愉悦,哼起了山歌小调,车站到甘棠桥锅贴店门口,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两块钱车费一分未还,跳下三轮车,他象扑进梦乡的不速之客,晃荡进店里。现在属于青黄不接的时间段,诺大的店堂里只有二,三个吃客,里面的桌椅摆设一成未变,年画宣传招贴画也没换,朝南墙上并贴的五位伟人肖像画,泛着一层油腻腻的反光。贴台后面坐的还是满脸横脸的女会玎,她肯定认不出以前的常客了,守着个抽屉大的筹箱,百无聊赖地望着门外的街景。平头点了六两锅贴,二碗粉丝汤,两杯生啤,女会计掀上眼帘,白了他一眼,又歪过头去看看他身后空无一人,提醒中含着讥诮;你前世没吃过锅贴啊,一个人点这么多吃的下去吗?别忘了浪费也是一种犯罪。
吃不了我带回家继续吃。平头斜视着煎锅里油黄油黄的锅贴,连咽下了几口口水。锅贴店唯一改变的服务方式,原先是买了筹,自己去厨房窗口,排队凭筹取货,现在是买了筹后先找位置坐下,有专门负责收筹送货的服务员。他挑了个傍墙靠窗的位置,等着啤酒粉丝汤锅贴全都上齐,一口喷香皮脆的锅贴,一汤匙粉丝汤,一大口生啤;还是老味道。他心里默念了句;总算回到家了。
平头酒足饭饱,拍了几下撑的圆鼓鼓的肚子,临走前又将在店门口探头探脑的老叫化子,喊了进来,指着剩在盘子里的十来只锅贴和半杯生啤;留给你了。老叫化子其实在店门口,已经盯上盘子里的锅贴,猜出他是吃不了要剩的,见他一招手,立马露出馋涎欲滴的穷相,擦着口水,嘴里忙不迭地说着谢谢。
这点东西要是拿到山上去争抢,不知要打破几个脑袋。
老叫化子是苏北人,揣摩出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刚端起的盘子又放回台上,眨巴着惊恐的眼睛。平头拍了下他肩膀,孩子似地朝他一笑,改用普通话说;吃吧吃吧。转身正要往店门外走,女服务员上来收拾台子,嘴里吹出赶鸡赶鸭的嘘声;走走走,是不是又想吃我的条帚柄。她说着要去抢端他面前的锅贴盘子。
是他主动送给我吃的。老叫化子做出个护裆动作,紧紧盖捂住盘子。
是我给他吃的,关你屁事。平头补了一句。
我收店里的盘子,关你屁事。女服务员的模样,看上去和胖会计象是一对胞胎,蛮横无理的吼叫一句,试图引起店里人的注意。
你她妈比无理取闹,想没事找事吧。平头听她一吼,立马又恢复了以往的脾气,一付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样子,顺手抓起桌上的空碗,划了道弧线,最后又回到桌上,他还是忍住了;吃吧,老子还不信有人能在眼皮底下赶走我叫来的客人。
平头赌气地一屁股坐到原来的位置上,看着老叫化子把盘子里的锅贴,倒进了随身带的脏兮兮搪瓷杯里,佝偻着腰走出了店堂,才松开抓着空碗的手,走出店前,用戏谑的口吻,恶声恶气地说了句;你她妈心眼比牢监队里的人还要坏,坏十倍,你听懂了吗,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坏了的,应该死啦死啦的。
他妈的难得有菩萨心肠,想做回好人,但一做好人,马上会有人来欺负你。平头走出锅贴店,一路上琢磨着这个问题;好人做不得。有时向善恰恰会被人当成为人处世的弱点,然后,你又不得不使用加倍的暴刀,来重新证明自己的价值。

平头沿着南大街沿,一路晃到尚书街的十字路口,站上街中央的交警指挥座盘,面朝西,放眼望去,铅灰色的马路恍如缓缓延伸的河流,浑浊的灯光在上面无声地流淌,长了透明翅翼的小昆虫,围着路灯飞旋。虽然是夏季,夜里的空气还是相当凉爽,似乎刚下了一阵雨,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树木清香。临街窗户里泻出昏黄的灯光,清脆的自行车转铃声以及屋顶上的夜猫戾叫声,听上去依然如故,但跟记忆似乎隔了层模糊的透明薄膜。每经过黑洞洞的弄堂口,他总要驻足停留数秒,往弄堂深处窥望上几眼,好象从黑暗里随时会窜出几条熟悉的人影,带出几段往昔时光里的美好往事。走过自己家门时,他躲到了正对家门的梧桐树后,点了根香烟,借以平静心里涌动的一股酸溜溜的情愫。家门紧闭,屋內亮着的灯光,象一个病人有气无力的呻吟,从门旁一侧的窗户流泻到了人行道上。这个时间,老子张长征眯着醉醺醺的眼睛,坐在客堂间的八仙台前,台上有袋拆封的椒盐味花生米,盘子里盛着从广悦面馆买回的十来片酱汁猪头肉,半杯60度的常武白酒,时而找茬似的瞎骂上几句,时而又睁了眼睛打起瞌睡。娘可能已经入睡,她只要一躺上床,习惯性的唉声叹气上几句,几分钟后就鼾声响起,想到娘,一股酸楚涌进了他的眼睛。
平头走到了表场,轮船码头,才掉头往回走进了杨柳巷口的新民旅馆,趴在服务台上,将价目表逐行逐行地认真看完,普通房一天3元。他把解教书递给了服务员,普通话里故意掺了些软绵绵的苏州口音,;给我开个普通房间。
服务员拿过解教书,细读了一遍;旅馆有规定,只能凭外地介绍信开房,不开给本地人。
我是刚回到常武,家里没人,就住一个晚上。出所教育十条里,平头牢记住了一条, 三天之內,解教书可以当车票,介绍信使用或当地派出所寻求帮助。
你去南街派出所打张证明,我才可以给你开个房间,不然我要吃处分的。服务员显得很为难,无助。
平头从她表情口气里,看出沒有商量余地,识趣地收起解教书, 悻悻走出旅馆。他下山前己经按排计划好回到常武头三天的活动内容,自由自在的玩上几天,把山上带出来的便条,一一送到指定人的手里,玩到身无分文时,再考虑回家,接受娘老子的再教育。他一脸迷茫无助,木然地坐在旅馆门外的台阶上,连抽四,五根烟,脑子里如同冒火星一连跳出了几个过夜的地方,广化桥洞,盐库,轮船码头,人民公园落星亭.....。最后又一一否定,他不想回常武的头一夜便碰上巡逻的联防队员,带去派出所里蹲上一夜,由此也打乱了自己设想的全盘计划,而且,在那种地方也不可能睡上三夜。最后他想借带口信的名义,去王志华家碰碰运气,印象中他家院子有一排用来做仓库用的空房间,可以的话,打个地铺睡几夜,总要比睡桥洞舒服。经过史家弄里的公共厕所,他特意朝厕所顶多望了几眼,想起东街这伙人刚从中学毕业,肄业或开除之后,厕所顶一度成为东街7,8个人的快乐据点;不知道这辈子还会有全部聚在一起机会吗。想到这一点,他步子拖泥带水似的变得沉重了。
平头敲笃院门时,直呼徐丹娜的名字,里面先是有女人哎了声,约等了有两分钟,又再问了声;谁呀。接着打开院门。
阿姨,我是志华的朋友,叫平头。
哦,知道,我知道,我听华华提到你好几次,就住在尚书街,你出来啦。徐丹娜攥上他的手,轻轻的往院子里一拖,意示有话到家里去说。
平方跨进院子,一眼看见最靠西边的房子屋檐下吊了盏灯,坐在灯光下的人,戴了付眼镜,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面前的方凳上放着只白色搪瓷茶杯,收音机里播放着地方戏曲,平头从没见过王志华的老子,随口问了句;他是叔叔吧。
不是,别管他。徐丹娜侧身让他进了屋里,顺手关上房门;华华在山上平安无事吧。
他在山上混的很好,让我带个口信给你,说有希望月底获准回家探亲。
徐丹娜啊了一声,泪水扑簌簌地开始往下掉。平头见状,一时手足无措,路上编排好的话,不知如何再往下说了,连忙掏出凤凰牌香烟;阿姨,你抽烟吗。见她连点了两下头,自己点上一根,也帮她点了一根。
徐丹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怠慢了儿子的朋友,别转脸抹掉眼泪,拉家常似的问了些农场上的日常劳动生活纪律奖惩;你是今天回来的么。
刚到常武,吃了夜饭后,先送你这里来送口信。平头话题一转;我提前三天放出来,接着还要送好几个口信便条,都是很急的事,如果我现在回家了,娘老子肯定盯住我不让出门,这样就要耽误朋友的急事。阿姨,你能帮找个睡觉的地方吗?
你出来了不立即回去,大人在家里要急的。
大人不知道我今天放出来。
地方是有的,阁楼上有张地铺,原先是华华睡的,我丑话说在前面,只给住今天明天,第三天我就要赶你回家,你们这些小佬,要学会体贴做大人的心情。
好,我听阿姨的。
徐丹娜架好梯子,爬上阁楼忙碌了一阵,吩咐平头去院子的井台上打两桶水,拎送上阁楼,又是一阵拖洗擦抹;打扫干净了,华华回来正好住。
平头拎了铅桶去井台,握住沁涼的洋井铁柄,正准备打水,王贼脚一拐一瘸的凑了上来;小伙子,你是徐丹娜的儿子吧。
儿子的朋友。平头瞥他一眼;你是谁。
徐丹娜的朋友,邻居。她儿子还要吃几年官司。王贼脚说话时,眼睛不时的瞄向她家,一付作贼心虚的样子。
平头从刚才问他是谁,徐丹娜厌恶的口气里判断出,这是个令人厌烦的人,必须用一句话让他心生恐惧;你想吃刀子啊,给我死远一点。
果然不出所料,王贼脚慌急慌忙的掉头就走,一拐一瘸地坐回原来的位置。
两个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忙了一个多小时,阁楼上终于打扫的焕然一新,地铺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子。收拾停当,徐丹娜又从衣柜里找王志华的衣裤;你们块头个子差不多,凑合着穿两天。我去隔壁借瓶热水,你洗个澡, 
我去井台上洗。平头问了句;你是跟那个贼脚借热水吗,他刚才问东问西,被我教训了一顿。
这人脸皮比城砖还要厚,不要把他当回事。晚上用洋井水擦身,不要冻出病。
没事的,我们在山上,大冬天都是用地下水擦身的。
平头擦了把冷水浴,感觉把身上晦气也擦掉了,神清气爽,爬上阁楼前,又向徐丹娜要了双鞋子;阿姨,你最近见到过华华的朋友吗?
住在弄堂口的大毛。
平头睡觉前想好明天醒过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找到大毛。二年多的时间里,这一觉睡的最自由舒坦,安稳踏实,钻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醒来前做了两个梦,笫一个梦,是梦见家门口的梧桐树,竟然也开满了各式各样,颜色不一的花朵。笫二个梦,是梦见一个戴了层面纱的女人,一张躲在黑暗后面,忽隐忽现的脸,陌生又似曾相识,她恍如影子趴伏在他的身体,丰满的胸脯圧在脸上,让他感到窒息,憋胀在小腹里的热流,喷射的瞬息感觉身体如同云一样漂漾,随着一阵快意弥漫全身,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天窗外的己是一片彤红。
TOP Posted: 12-22 21:09 #18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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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刚刚泛现鱼肚白的曙色,徐丹娜就起床,生着炉子,烧了半洋锅子白粥,接下来又把平头换下来的脏衣服,洗干净晾晒后,又去买了馒头麻糕和什锦菜,出门前往台上纱罩里放了贰张拾元票面,中间塞了纸条;钱是给你买衣裳的。
徐丹娜走在上班路上,想到这个月底,就能和儿子在家里的台子上一起吃饭,不由地笑出声了,上班也不定心了,趁着吃午饭的间歇,赶紧给陈洪娟打了个电话;华华托人带了口信给我们,说这个月底可以回家探亲。
徐丹娜清晰地听见从话筒里传来喜极而泣的声音。
平头起床做的第一件事,跑到收回晾晒在竹竿上的湿短裤,换下了有一滩僵硬精斑的跑马裤,顺手扔出天窗,跑马裤象风筝一样落到毗连的屋顶上。站到窗前来了几口深呼吸,一口气做了五十个俯卧撑,然后爬下梯子,拎起纱罩,一眼看见夹在两块麻糕中间的钱和纸条,鼻子一酸,泪珠在眼框里打转了。吃了早饭,他先去联系大毛,走到他家院子,也就半支烟的时间,朝着窗户大喊了两声,大毛穿了条短裤跑出来,对着墙角边撒尿,边嚷叫;你回来也事先通知一声,我和常客还可以去接你啊。
不要说客气话了,你和常客能到西山去看我,已经让我感动的无地自容。平头说的是实话,患难之处见真情。
大毛撒完尿,上来一顿拍肩捶胸,连声夸平头有胸肌了人也精神了下巴长出胡子了个子也比以前高了.....如果不是平头说了句;你再不闭嘴我要滑脚走人,他开始要夸手指头脚趾头也长粗了;回家穿衣裳,顺便替我找顶军帽, 盖住我的囚犯头。
现在流行剃囚犯头,社会叫板刷头。大毛回家穿上衣裳,。也给平头找了顶尺码2号的军帽,两个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进了徐丹娜家; 东街上的人都回来了吧?你帮去约他们一起吃饭。
许成,李爱国,王志华都要到明年出来,徐憨大搬到东门去住后,就没了联系。
我是问你谁在家里。
秤砣,建强回来了,但常常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影,他们都去外圈里玩,鬼知道在不在家。
他们怎么不带着你一起玩。
说我是占了朋友的便宜,吃了女人的豆腐,嘴里还要喊吃亏的那种人,又说我嘴太臭, 大嘴巴小喇叭,没理也不饶人,憨大都知道赢在嘴上有屁用,我捞不到实惠,还不能多说几句话。
你是好人,但长了张不讨人喜欢的乌鸦嘴,快去召集他们来这里先饭,记住,除了他们,不能跟任何人讲看见我了。
叫归叫,叫不到人别怪我。秤砣和建强经常不回家住。常客天天住家里,却又被小姊妹盯死了,在电影院门口路上碰见他几次,摆出一付爱理不理的鬼样子。
你们两个亲家对头,谁看谁都不顺眼,反正你一定要把他叫来,你就讲我回来了。他妈的时间过的真快,想想你俩去山上看我,一晃两年没了。
我只管帮你叫人,接风请客不关我的事。大毛身上没钱,担心平头身上也没钱,叫了人来,结帐的事也落到自己身上。
拾块钱够买酒菜了吧?我出去不方便,就在家里吃。
差不多吧。大毛接过钱,回家骑了辆自行车,兴冲冲地先去了东弄底里的常客家,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掉转龙头去广悦面馆买了七,六种熟菜,副食品店里买了烟酒,折回尚书街,骑到陆建强家楼下,一个急刹车,站在马路中央,仰头朝着拉上窗帘的窗户,叫喊两声;建强,建强。答应声居然从楼下门洞里传了出来;叫你个死尸,找我什么事。
大毛回道;我找你个死尸,平头出来了,在王志华家里等你,我还要去通知秤砣。说完蹬起自行车,直往前窜,到了秤砣家门口,正要停锁自行车,坐在老虎灶门口喝茶的烧火佬,问道;你是来找隔壁的秤砣吧。见大毛点头应了声,指指水关桥旁的厠所;他刚进去,你就在这里等吧。接着又补充一句;他只要住在家里,每天屙屎很准时,八点三刻到九点之间。他为了证实自己话的准确性,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没说错吧,你看,现在是八点五十二分。
秤砣收束着皮带走出厕所,看见大毛坐在自行车座上东张西望;你来找我不会有好事。他说道。
你也没好事带我去混啊,平头回来了,在王志华家等你。
秤砣跳上车后座;二年多没看见他,看看发育成什么样子了。
四个人在徐丹娜家汇合,大毛将烟酒熟菜摆放到台上;我们都没吃早饭。平头说;锅里有粥。大毛说;吃什么粥,喝早酒,祝贺平头凯旋归来,在未来的岗位上大展宏图。
未来岗位在高高的山岗上。秤砣一下开了兩瓶常武白酒;先把接风喜酒喝起来。
三个人轮流敬了平头一大囗酒,每人说句祝愿的话,大毛搜肠刮肚,说了句;祝你一步登天。秤砣说;你这人没上过山所以没文化,登天用来比喻死人,你是祝他早死早好吗。几个人为了这句话争论了半天。然后各说各在山上碰到的奇人逸事,大毛听了都觉得新鲜好奇;老子有生之年一定要上趟山,见见世面。秤砣说;想上山有的是机会,明天就可以送你去。
你以为上山是游山玩水啊,我中队管教都说自己是和魔鬼打交道的人。听懂了吗,你就安稳点在家学学猴子盘卵子吧。平头几句话,呛的大毛眨巴眨巴朝他直翻白眼。他们其实还是不谙世事,喜欢恶作剧的顽童。人生教训与社会经验对他们来说是世故小气的同义词。情义才是衡量人与人关系的唯一准则,维系人与社会的纽带,虽然盲目,却是干净天真。至少此刻还没有沾染上利欲,也不会以它作为筹码,等价交换或索取情义之外的满足。这根纽带如同连接母体的脐带,但总有一天会被剪刀,然后各自拥有自已的命运。
喝闹酒觉察不到辰光走的有多快,不知不觉已是下午二点,两瓶白酒也只剩下最后的半瓶,除了陆建强喝趴在台上,其他三个人酒兴正酣,大毛说;等我撒泡尿回来把剩下半瓶酒,三一三十一分了。他跑到院子里的泡桐树下,刚解开皮带,身后有人用厌恶的口吻,说道;你们几个小酒鬼闻不到尿臊味啊,滚到院子外面去撒尿。大毛佯装没听见,撒完尿后慢吞吞地走到王贼脚跟前;你咯老贼骨头,刚才是和我讲话吗。
你看院子里还有别人吗。王贼脚本以为这伙人喝多了,想图个口舌之快,故意在话里夹了个滚字,此时看着大毛瞪圆了一双象要吃人的血红眼睛,知道出言不逊惹上祸,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他来了急转身,大毛的行动比他更快,堵到前面,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记响亮耳光,打飞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趁他没回过神,左手一扬,紧接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秤砣也到院子里撒尿,一看大毛跟人打架,不问清红皀白,冲上去用手卡住他的脖子,中指顶住喉结,将王贼脚顶到墙上;继续左右开弓,双喜临门。
王贼脚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舌头僵直,开始还能哇哇哇的叫出声,现在只能憋出几声强咳,脸涨成了猪肝色。
平头手里握了菜刀从屋里冲了出来;妈的,还以为你们为了抢占茅坑,跟谁开鞭了,原来是这个鬼,昨晚看他贼头鬼脑的样子,老子就想弄他一顿。他手里菜刀在王贼脚面前晃了两晃;看他两只耳朵长的有福相,割下来清蒸当下酒菜。
他居然叫我滚到外面去撒尿。大毛嫌事闹的不够大不解气,忽然伸手去解王贼脚的皮带,他被秤砣顶在墙上,动弹不得,眼巴巴的看着大毛刷的一下,长裤短裤一下子扒到膝盖上;吃嗲补嗲,吃卵补卵,拿他的卵割下来,红烧贼卵搭白酒,吃完了去日小姊妹。大毛,平头的表演配合默契,他去找来块九五砖,象砧板托住王贼脚的家伙;来,一刀一刀剁,
再等等,贼卵吓的缩进去了,现在都没我大姆指长。平头象是磨刀,用菜刀在他的家伙上蹭来搓;现在剁倒象是替他割包皮,再等它伸出来一寸,咔嚓一刀。
王贼脚面孔脱色,身体脱力,如果没有秤砣卡住他的喉咙,早就象烂泥瘫在地上了,心里默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千万不要伸出来,千万不要硬出来。
秤砣听平头说还要再等等,对对准他的小腹就是一拳;看老子把他的乌龟头打出来。趁着秤砣出拳松手的机会,王贼脚对着他当胸一推,自己顺势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饶,求到后来用哭腔说了句;你们不要拿我的卵寻开心了,它和你朋友的娘有关系的。
什么关系。秤砣饶有兴趣的追问一句。
就是那种关系了。王贼脚含糊其辞地说道。
你这狗日的想乱拉关系,老子今天就废了你的关系。秤砣当胸一脚,把王贼脚赐了个仰八叉,上前又对准裆部的家伙,狠狠的蹬上几脚。
好,好,就当我说的全是鬼话,求你放过我吧。他哇哇叫了几声,自扇起耳光。
你当我们喝醉了吧,会相信你这种鬼话。平头上前踹了一脚;滚吧,我们回去继续喝酒。
你相信华华娘跟他有关系吗。秤砣盯着手里的酒杯,问道。
有也正常,没有也正常。华华娘这么多年床上没男人,外面找几个男人搔搔痒也应该的。大毛又充起老相了。
我意思是华华娘怎么会看上王贼脚这种男人。
你在寡妇家里睡了两个月都不知道吗,女人发起骚来都用擀面杖自捅的,王贼脚他脚拐卵又不拐,总比擀面杖有用来劲吗。
秤砣手里酒杯狠狠的往台上一顿,把陆建强都震醒了,接着破口大骂;你他为什么要拿我的事打比方。
是你问我,我不拿你打比方去拿平方打比方吗。两个人脸红脖子粗,煞有介事地吵嘴,平头两边劝架,但谁也不肯先住嘴,作出让步,一直吵到了徐丹娜下班回家,她在院门外就听见嚷嚷声,脚没踏进屋,便闻到股浓郁的酒气。他们见到徐丹娜,喊了声;阿姨。吵嘴自然中止。大毛说;我负责护送陆建强回家,平头说;我上阁楼睡觉,你们别忘了明天下午陪我去送便条。秤砣死皮乞脸抱住靠背凳;我也上阁楼陪你睡觉。平头说;你路都不会走,把你吊上去啊。
让他歇一会。徐丹娜随后说了句;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我歇半天在家烧几个饭菜,你们都来我家吃夜饭,给平头接风。
平头忽然联想起上回在这儿吃饭,也是秤砣喝醉了做出的糗事,怕他伎俩重演,关照了大毛一句;你要没事,再回过来陪陪秤砣。
平头躺下去一觉睡到上半夜,醒过来只觉得舌干口燥,仿佛喉咙口掖了个火球,他悄悄的爬下楼梯,黑黝黝的房间里,两种明显不同的鼾息声此起彼伏。他跑去院子里的井台,用一只手打水,嘴凑到洋井龙头前,咕噜咕噜的连喝了几大囗凉水,接着又将脑袋伸到龙头下面,用凉水沖洗了一下,顿觉神清气爽,仰头望向天空,长长地吁嘘了一口气,似乎将积压了两年多的晦气都吐了出来。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光落在地上,好象铺上了一层霜,平头在月光里伫立一刻,思前想后了一番,他将走过的路比喻成刚才一口喝下的水,一觉醒来变成了尿,撒掉了也就没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继续睡觉。
回到屋里,关门的同时听见啪嗒一声,徐丹娜开了电灯,睡眼朦胧的起身问了句;架好梯子,当心摔下来。平头嗯了一声,顺势瞟了一眼,秤砣竖躺,傍靠着床背,徐丹娜穿着无袖圆领衫,昏黄的灯光下,藕白色的浑圆手臂与大腿分外醒目。

隔天中午, 平头已经起床,端了张凳子坐到院子里,发呆抽闷烟,王贼脚打了半盆水,斜视他了一眼,平头目送着一拐一瘸的背影,朦朦胧胧地想起昨天下午拿他来寻开心的事情,具体的情节记不清了。徐丹娜拎了半篮子酒盐味精,走进了院子;吃饭了吗。平头这才想起她说今晚请客的事。
下午一点,几个人准时来了。平头手里捏了三张从拆开的布鞋夹层里取出的便条,它们折成鸟的形状,为了防止被人拆阅,两只翅膀用浆糊粘贴一起,收条人的地址写在翅膀上;送掉了大功告成,回来定定心心喝酒,秤砣,你睡到几点走的。
秤砣支支吾吾的说道;好象天亮了,大概是吧。
大毛把三个地址读了一遍;都住在附近,不用骑车,顺路晃过去吧。
汪忠伟家最近,窜过铁市巷,马路对面便是文物商店,大毛说以前常去王家弄,有好几个同学住在弄堂里。 
汪忠伟家门半掩半敞,平头站在门槛后喊了两声;小甥,小甥。一个矮墩墩,声音沙哑的人走了出来,左手臂裹了绷带,吊挂胸前,外面披件蓝军装,活象个电影里吃了败仗的伤兵俘虏。看见平头他们几个人,愣了下;都是二十二中学的老同学么,找我什么事。
平头道;;我是昨天到家的,有人叫我给你带封鸡毛信。
你几中队的。他边问边拆开条子。
十一中队,后来调到五中队,你的手还没养好。
好不了了,本来下个礼拜还要去做个手术.没钱做。我娘打电话跟场部要了几次钱,一分也没要到。
去告他们要伤残费。
吿个屁,官官相护,我己警吿他们,再不给医药钱,老子要采取报复行动了。他将看完的便条,反反复复的撕成了碎屑;你进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平头进了小甥的家里,外面的人沿墙脚一排蹲下;鬼鬼祟祟的好象要搞秋收起义,说话避开我们,躲到角落里去说。大毛嘀咕着。
你懂个屁,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
小甥送平头出门时,右手拿了包没拆封的大前门牌香烟.你们拿去抽,都是同学,有空多联系。
你们躲到家里去商量抢银行啊。大毛唯恐有什么好事,把他漏忘了。
他要跟茅山帮的大郎开鞭,问我们肯助他一臂之力吗。
你没问为什么要助他一臂之力。大毛对刚才被拒之门外耿耿于怀,讥诮道。
我去跟人吵架啊。平头接着说;他讲能弄到炸药雷管。
去军火库里去偷啊。
他说卜弋桥煤矿仓库里有的就是炸药雷管。
弄它出来想干什么,,大郎住在碉堡里吗,拿它去炸碉堡。
我估计他也是痴想瞎说,他给我看了几把工兵铲,说上面都涂了马钱子碱,砍人就要砍到直接送他的老命。又说等弄到雷管头一个去炸掉大郎家,还说手要是真的残废了,肯定亏干件惊天动地,让全国各族人民都知道的大事,要让全国各族人民都知道他的事迹。
他疯了吧。秤砣补上一句。
疯不疯关我们屁事,他有本事炸什么门啊。大毛说道。
他还真说了,要去炸文笔塔,炸红梅阁,还要去炸纪念碑。
他这么喜欢炸,我猜想文化宫溜冰场的手榴弹,肯定也是他从围墙外面扔进去的。陆建强开玩笑道。
平头忽然联想到让他带便条的号头汪建中原是卜弋煤矿的采购员,这个月底释放下山,他忽然有种预感,小甥的话还不是发大兴;这种危险人物还是远离一点,没事不要串在一起玩。
几个人一路闲聊到了化龙巷。
第二张便条的主人叫吴亚芬,看这名字就知道是个女人,住在化龙巷12号,一栋带圆形拱门的红砖楼房。大毛想先睹为快吴亚芬的面盘子,抢上前笃笃笃的敲门, 没想到开门的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顿时泄了气说;我找吴亚芬。老太立马警觉扫视了一眼;,你们是谁...。她话音未落,里面传出个女人的声音;舅婆,是我朋友。说话间,一个披了湿漉漉的头发,头发扎着彩带,面容姣好的女人,挡在了老太太的面前,一看是几张陌生男人的面孔,讶异的啊了一声,平头赶紧上前解释;书生让我带了张便条给你。
她脸一沉;我不想看。
平头一脸尴尬;我已经带了出来。
我又没让你带。 
平头见她要关门,随手把便条往地上一扔;我们走。
一看就是个骚货,书生还指望这种女人等他下山。大毛跑到马路中央,摆了个前凸后翘的造型。
人家再骚也轮不到你去搞。
贴钱给我也不会去搞,老子搞过的女人那个不比她漂亮,秤砣以前搞的那个寡妇,也长的比她漂亮。
秤砣听见大毛又把火引烧到他身上,对着他屁股踢了一脚;你狗日的骨头发痒,想找人修理是吧。
以后不要叫他大毛,就叫他夜壶嘴。
第三张便条的主人叫史大勇,汤司令的徒弟,住在马山埠11号大院。他们走到院门口,先探头往院里扫视一圈,院子里住了五,六户人家。平头说不要惹人注意,我一个人进去送了就出来。
平头进去了一刻钟才出来,后面跟着的一个人,个子比他略高,笑起来左脸还有个酒窝,衣着整洁,从外表看上去象是公司科员。没容平头介绍,他先上来笑咪咪地发了圈牡丹牌香烟;我叫史大勇,汤司令的关门徒弟,大家今晚要是有空,我替师傅来请接风酒。大勇补充了句;这事情也是师傅在便条上特意关照的,说我们两个人性格很象,可以做朋友。
今晚己约好去朋友家吃夜饭,改天吧。平头说了实话。
你给我个地址,我这两天去找你。
平头想了下,给了大毛的住址;我刚回家有些方便,这是大毛家的地址,他有办法通知我的。
从山上带回来的任务宣告完成,几个人一路欢闹地回到徐丹娜家,大毛看见多出了个女人做她的帮手,洗菜抹桌,大惊小怪了一声;华华的小姊妹。陈洪娟主动落落大方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不认得我啦,我们一起吃过几顿饭。平头羡叹一句;还是志华好福气。然后又催大毛;就缺常客了,你再去找他一趟。大毛说;你不好差使别人去啊,前两天在街上碰见他小姊妹苗晓静,看见我都象躲贼一样,刚想开口讲话,直接被她闷了,说从今往后别来问我常客的事,我跟他不搭界了。她妈的也不知说的是真话假话。
不管真假,你再去喊他一次。平头将陆建强拉到一旁;常客现在不跟你们一起玩吗。
他有一帮朋友玩的。陆建强随后讲了件事,说去年和吴森林穷的没钱抽烟,便去找常客,让他去找他师傅弄点事情做做,混个开销钱。他师傅介绍了件敲竹杠的事,说一个朋友在窑里赢了钱,结果被窑主黑吃黑掉了九百块, 我们一共去了五个人,把窑主捉到史家弄的茅坑板上,吓他说不把黑吃进去的钱全部吐出来,就把他扔进茅坑,窑主后来吐出来八百多块,常客说他师傅不要份头,就给他送去了五条牡丹香烟,剩下的钱,五个人三一三十一分掉了。过了两天,他来找我说八百多块钱里有二百多块是师傅朋友的本金,意思要大家凑还本金。我说分出去的钱怎么好意思再去叫人退出来,万一别人有想法,当我们是编故事抽份子,解也解释不清你说对吗,跟他们关系毕竟又不是跟我们东街人一样,他听了不开心,争了几句后掉头就走,后来碰面,我也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总有些不舒畅。
后来怎么摆平的。
我听讲是他贴钱把这件事摆平的。
他这人有时会耍性格,做事还是够朋友,他和大毛乘了轮船火车拖拉机来西山看我,唉,我心里是蛮感动的。这样,等他来了,我把事情挑开了明讲。
一笔写不出两个东街人, 我不管别人心里舒不舒畅,只要是我们东街人的事,我陆建强义不容辞,其他的废话不用多说了。
大毛跑到常客家,对着紧闭的大门,连喊了五,六声,没人应答,回头走到弄堂口,灵机一动,索性去常清浴室转一圈,他先问了声坐在浴室门口的酒鬼毛大;看见常客来汰浴吗。
你付钞票叫我帮你看人嗒。他没好气的回了句。
大毛一直走到浴室最靠里边的雅座,蓦然看见常客跟傅兵几个人正在穿衣服,上前把他拖到一旁;平头回来了,晚上我们一起在王志华家喝接风酒。
常客一喜,转尔又面露难色;今晚没空,已经跟朋友约好要去办件事。
大毛听见金属铁器的碰撞声,循声望声,有人手里拎了只黑色旅行包,他猜想里面装的应该是开鞭用的家伙; 你不想过安稳定心的日子,又出来玩啦。
什么叫不想过啊,有些事落到头上,总不能去当个右倾逃跑机会主义者。
听不懂你讲的话,反正我通知到了,去不去是你的事。
替我跟平头打个招呼,回来了有的是时间,等事情办妥了,我来请大家聚聚。常客见一旁的傅兵他们,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不跟你叽吧啰嗦了,今晩我肯定没空。不等大毛回话,他一把抓过外套,几个人急匆匆地走浴室。
大毛回去向平头他们如实汇报了常客的态度及所见所闻,陆建强插了句嘴;你不问他办事需要我们去帮忙吗。
没等我问话,他们己经象贼一样跑了。
平头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一言不发的走开了,如果没有通知到人也就算了,现在通知到了而且就在家门口,也被回拒,他想只有一个理由,他今晚真有急事要办,而且,还不想让东街人插手帮忙。
平头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理由借口,常客居然不来喝他的接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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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末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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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个长篇连载。
TOP Posted: 12-24 06:33 #20樓 引用 | 點評
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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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常客手头上确实有两件必须要尽快处理的事,两件事的起因都是女人,一个是自己的女人苗晓静,另一个是师傅老扒的女人袁美凤。
这天,老扒电话打到厂门卫室,他出了车间一路小跑去接电话,心想他肯定遇上急事,结果老扒在电话里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最近忙嗲,晚上到我家来吃饭。说完就将电话挂了,自从老扒身边坐了个叫袁美凤的女人,常客不象以前跑的勤了,平时下班,有时一个人,有时带了苗晓静故意绕圈子窜弄堂,经过他家门时进去玩一会。去年底,替老扒去乡下讨债的那几天,和苗晓静住在他家西厢房里。这几年里,除了见过去年才跟他办离婚手续的前妻,袁美凤是第两个女人。老扒和老婆离婚的主要原因,听他讲是自己的卵沒用。卵没用的故事,常客早在号房里听他讲了,说在山上时偷了双鞋子,后来被人发觉,他将鞋子扔进了塘河,这个就去报告了管教,管教让他交出鞋子,他只好下河去摸赃物。那时正是冬天,河面上结了半寸厚的冰,河水没到肚脐眼,老扒穿了棉裤下河瞎摸了大半个小时,总算把两只鞋子摸到手里,结果还是没有逃脱一顿拳脚,其中有一脚踢在裆部,疼的他当场趴下。老扒说他释放回家的头一个晚上,把家伙塞进老婆的肉洞里抽插了没二分钟,就软嗒嗒的滑了出来,自那天起,自己的家伙跟棉花绳一样软嗒嗒,象和尚的卵只能当摆设了,他郁闷的躺在家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几夜天,才找出了个牵强附会,能够说了过去的原因;肯定是那天在河里冻坏了,要么是一脚踢残了。
老扒拿到离婚证的当天晚上,特意请了几个要好朋友去绿扬饭店吃了顿酒,常客带了苗晓静一起去的,那天晚上,他喝的是烂醉如泥;应该离,早该离了,不能让那个虎狼之年的女人,虚情假意地守了个卵沒用的男人。然后按在常客肩膀上,给了个谆谆教导;你要注意锻炼床上功夫,只有把床上的女人弄舒服,床下的女人也会服服帖帖听你指挥。。
常客问身旁的苗晓静;女人是象师傅说的那样吗。
她一脸茫然;什么舒服呀服服帖帖.他说的全是大人的事
虚岁十八就是成年人了。他嘴这样讲,自己脑孑里也是一片空白,想象不出床上能练出什么功夫。
常客头一回看见袁美凤,是在今年的五月一日,苗晓静参加厂团委组织的春游,他一个人闲着没事,便去了老扒家,结果被他留下来一起吃饭,结果还吃出了段小插曲。那天饭桌上坐了五个人,男的是老扒的朋友, 女人就是袁美凤和她的小姊妹,两个人年纪相差无几,从她们交谈中听出,两个人都当过插队知青,80年才返城。小姊妹叫罗旻, 长着张好看的瓜子脸,一笑起来露出烟熏黄的虎牙,细长的睫毛下有双丹凤眼,黑亮的头发正好齐肩,她吃饭前脱悼了外套,只穿了件深蓝色的睛纶运动衫,露出白白的颈项,胸脯浑圆硕大,脚下穿了白色双运动鞋,老扒发现了他眼睛时不时地瞟她几眼,半是玩笑半当真的说了句;有种女人喜欢在身体里养老虎,你当心被咬了。常客这时已经喝了一瓶多黄酒,脑子开始发晕,根本听不出话外音,回了句;我身体里也养了只老虎,东山老虎咬人,西山老虎也咬人。
老扒朋友坐下前就说好,七点半要走人办事,到点后便先吿辞。老扒这才正儿八经把袁美凤介绍给了常客;临时师母娘。袁美凤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稀罕你的转正。常客站起来给她倒了半杯酒,把自己酒杯添满,毕恭毕敬的叫了句;我敬敬师母娘。仰脸一饮而尽。
老扒撮合罗旻和常客并排坐一起,坐了对垒座,接着介绍;美凤的小姊妹罗旻,她可是大学生,现在一个郊区小学里当老师。
中学文凭,工农兵大学毕业。罗旻侧脸一笑。
常客听见身旁坐的是个女大学生,又是老师,顿时魂灵不知掉在东南西北了,露出一付受宠若惊的诌媚相;我是小学文凭,社会大学毕业。
罗旻伸手摸了下他的头;你这个小弟弟讲话倒也讨巧风趣。
老扒说;常客讲的是实话。他接着把两年前在无锡的经历,添油加醋的渲染一番,牛比吹的让常客低下头不敢正视人。
看上去文绉绉的样子,想不到还会打架,我敬你一杯。罗旻信以为真,哗的喝下了满杯;我要早几年认识你,肯定要你帮我去打人。
早几年他还没发育,能打他啊。袁美凤戏谑道。
常客回敬了个满杯后,一旁听着他们在讲过去的事,两只眼睛定央央的盯着老扒身后墙上的年画,只觉眼皮越来越重,想找个借口回家睡觉,后来他决定先去院子里撒泡尿,回来后喝掉杯里的剩酒,便告辞回家。他一脚跨过中间屋门槛,却忘了门槛后面还有青石台阶,一脚踩空,落地后嵅了脚脖子,一个坐墩在地上,人也被痛醒,酒意抛到了九霄云外,龇牙咧嘴地哼唷了几声,一泡热哄哄的尿就趁势撒在裤裆里。
屋里的人只顾着自己喝酒说话,后来还是袁美凤心细,提醒一句;你徒弟不辞而别啦。老扒喝到七,八成醉,嘟哝一句;怎么可能不辞而别呐,要么在明堂里醒酒吧。
罗旻跑去明堂,果然见他坐在阴凉的青石板上,揉搓着脚脖子;摔跤啦。
常客说;没啊,坐在地上数星星看月亮。
地气伤身。她象老鹰抓小鸡,拎了下他的肩膀。
慢。他哎唷了几声。最后是两个女人扶他进了西厢房,刚在床上躺下,老扒才晃了进来;不要送医院吧。
轻伤不下火线。常客叼了根烟;借身运动衫,还有短裤给我。
好,我如实转告。老扒不怀好意地笑走了房间,没隔几分钟,罗旻拿了一叠衣裳走了进来,拉上窗帘,然后找到开关拉绳,啪嗒一声关熄了电灯, 一屋子的黑暗里,烟头象鬼火一样闪烁;师傅说你轻伤不下火线,脚伤不影响干活。没等常客有所反应,她松开他的皮带,利索地脱下他的裤子,拉来被子给他盖上。随后是她脱衣裤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常客猛然想起老扒的提醒;在身体里养老虎的女人。这句话刺激起了欲望,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新奇与期待。
罗旻撩起被子,身上一丝不挂地半躺进被窝,丰腴而不过于肥硕,汗涔涔恰温度正好的奶子,依偎上他发烧的脸颊;你六几年出生,属什么。 
62年,属老虎。
我是56年的,大你六岁,不嫌我老吧。黑暗里也能依稀辩识她一脸放荡不羁的表情,说话也变了种的腔调,一半是喘息,一半是话语,性感的嘴唇象眼睛一样微眯,没等常客回话, 手嘴并用,舌头象蛇一样在他胸脯上游来游去。
常客终于明白老扒刚才诡秘一笑的含义,他似乎也不肯吃亏,两只手揉搓着她的柔腻的奶子,丰腴光滑的胴体,平滑的腹部没有多余的赘肉,他的手继续缓慢地下滑,她忽然轻咬着他的耳垂; 我是白虎星,下面没长毛。
白虎星。常客想不起听谁讲的,男人碰上白虎星,灾运连连。
罗旻没绐他细想的机会,翻身坐到他的身上,如痴如醉地前后左右的扭摆,嘴里发出如泣似嚎的喘吟,喘吟随着扭摆的节奏时强时弱,常客在被她激起的情欲里,体验着从末有过的美极幻觉,它还有着止痛药的功效,脚伤不知不觉的中止了疼痛。最终到来的快感化作一声凄切的嘶吼,两个人的身体几乎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十数秒钟。
给我点根烟。罗旻精赤着身体,躺在了被子上面。
常客点了两根烟,往她嘴里塞了一根;操,你干活时怎么是一付苦大仇深的表情,好象谁借多还少欠你钱似的。
我已经习惯愤怒地干活。她听见常客嗯了声,冷笑地说道;今天的数字可以配对了,你21岁,又是我第21个男人。
你喜欢跟男人干活。
呸,老子要报复那个臭流氓。
常客恍然大悟;妈的,跟老子干活的目的是让我给臭流氓填茅坑,我成了他的牺牲品,他不寒而栗;那个臭流氓是谁。
我丈夫,丈夫的叔叔。
你神经搭错了,知道他是臭流氓还嫁给他。
罗旻又要了一根,随后讲了她认为是荒谬透顶的婚姻史。罗旻初中毕业后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插队在茅山脚下的长陆镇长陆生产队里"修地球",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没干过重活,所以每个月挣的工分,在商业知青点上总是垫底。一天下午,已快五十岁的生产队长喊她去办公室里谈话,罗昊惴惴不安地进了办公室,等着挨训大骂。出乎意料的是队长和颜悦色地关心起她的日常生活,一番问询之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突然把她按到在水泥地上,趁惊魂未定之机,把她给强奸了。事后又是威吓又是哄骗.罗旻首先想到的不是报警,而是考虑这事如果传开去,以后沒脸见人了。茅山共有二十几个知青点,以前也听说有女知青被当地村官强奸,闹到后来也是不了了之。她选择了忍气吞声;你不要忘记你刚才讲的话。
刚才那句话。队长点着了根事后烟,屁股下面的凳子吱嘎作响。
你不会前讲后忘记吧,刚才你不是答应替我调工种的吗。罗旻盯住了队长的眼睛,直到他嗯哈的连点了几下头。
队长后来还真想办法送她到公社里去培训了两个月,回到队里当上了统计员,罗旻便成了半脱产干部,也方便便宜了队长,他想寻开心了,办公室门随手一关,地上铺张凉席,说上三句话也嫌多,裤子一扒,舒舒服服地放一枪。
有天下午,罗旻去办公室送报表,见大白天里办公室门紧闭,窗帘落下,她留了个心眼,没有急着掏钥匙开门,如果里面要有情况,门锁肯定会上保险,钥匙开门或敲门反而打草惊蛇。她知道后窗户窗帘下端有条缝隙,扒上窗乍往里窥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队长正把一个女知青放到在地上,俯身扒她的裤子。罗旻突然有了一阵莫名的激动,她明白靠出卖自已的身体已经换不来新的机会,及时抓住他这个把柄,可能会给命运带来新的转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赶紧转到办公室门前,以前有过几次掉钥匙的经历,有人教她用铁条正对锁舌,插进门缝后用力一推,就能把门推开。她拿到事先放在窗台上的扁锉刀,轻轻的插进门塳,掐算好正是干的火热之际,笃笃笃地敲了几下门,紧接着用肩胛猛地一顶,门嘭的一下大开,队长来不及从女知青身上滚下来,罗旻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强奸的舒畅喔,不好意思,我是来找钥匙的。她故意将几个抽屉拉推的嘭嘭响,女知青狼狈不堪从地上站起来,正要拉上裤子,罗旻突然走上前,伸手插进她双腿之间;别急么,抬头让我看看是谁啊,你不是三组的小许吗。
小许满脸羞红,哇的哭着跑出办公室。
小罗你也学会跟我耍手段了,嘿嘿,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这道理你懂吧。队长恫吓道。
跟样学样,以毒攻毒,我现在才不管谁狐狸谁猎手,我知道你手上有返城名额,名额留给我,你没事我也没事,否则我没事,你俩都有事。手里有了小许这张王牌,胆气倍增,跟他说话也是挟胁带着谈判的口气,罗旻孤注一掷,跟他赌这一把,赌输就认命了。
没过几天,队长主动找她商量;我从在镇政府里当干部的弟弟手上,要到一个工农兵大学招生名额,这个名额可以给你,但弟弟提出了个要求,肥水不流外人田,推荐对象必须肯嫁给他儿子做老婆,我们李家三个兄弟,三房共一子,全靠他也靠你给李家续香火。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罗旻听见回城上大学,兴奋的差点当场晕过去。
你们要去镇上民政局领张结婚证,然后回城读书,暂时不办喜酒。你要记住,我们的事千万不能给侄子知道。说到这儿,队长又开始解她的裤带;唉,跟我侄子领了结婚证,我就不能日你了。
我无所谓,你们叔侄一起日我也不关事。罗旻鄙夷一眼,苦笑着说道。她心里早有了计划;拿到户口簿和入学证书的一天,也是提出和他侄子离婚的一天。
去镇上民政局领张结婚证的当晚,和他侄子在镇上旅馆里渡过了新婚第一夜;我跟你结婚是因为我老子想找个大学生做媳妇。侄子说。
我跟你结婚是因为我想回城当个大学生。罗旻心里在惦最这桩生意,自己是肯定赚了,他们也没吃亏。
户口簿和入学通知单同一天拿到手,回城一周后,罗旻毫不客气的立马翻脸,提出离婚。李家似乎早有防备,己去各部门打了招呼,罗旻去镇法院跑了好几趟,也没拿到同意离婚的书面证明。
只要我们不同意,婚是肯定离不了的,你就不要煞费苦心了,乖乖地生个城里大学生给李家生的儿子,生女儿不算,一定要儿子。队长虎着脸告诫道;每个月必须回来同房两天,你不下来,我们派一拖拉机人到学校里去把你抓下来,抓自己老婆回家睡觉不犯法,你弄不好倒要被学校开除,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事情真在眼皮底下发生了一次。有一个月,她没回家和丈夫同房,隔天下午,学校门口停了辆拖拉机,上面坐的全是喊不名的亲戚。
自此之后,罗旻开始放纵白己的身体,只要瞧得上眼的男人,他不勾引她,她主动解裤带勾引他;我就是要以这种方式报复李家,你懂吗,淫乱的性生活能导致女人不会怀孕。
我不懂,但今天也让我成为你报复的牺牲品了。常客觉得她讲的故事太荒谬太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听她亲口讲述,以为是说书呐;如果队长那天来常武,提前通知我,我们把他扔进水关桥旁的粪坑里去。
勾个手指不须赖。两个人勾了手指;你搞过几个女人。
就几个。
几个是几个呐,也有个具体数字。
我又不象你要报复丈夫,去记数字干吗。
做我报复的牺牲品,舒不舒畅,要玩女人就要找会玩的女人,象你们这种人去叉些毛也沒长齐的小丫头,有什么劲啊。
我师傅有句顺囗溜,嫩鸡不塞牙,老比不打滑。
你懂这句话的含义吗。
不太懂。
睡觉歇歇吧,明天醒来吿诉你。
常客就等罗旻一入梦乡,他起床穿好衣裳,一拐一瘸的走出老扒家门,蹬上自行车回家了,他回到家,轻叹了一口气,撩开帐幔,苗晓静两个粉白的胳膊伸到被子外面,他悄无声息地脱下衣裤,躺进被窝,她嗯哈了两声,侧过身体,背朝着他又睡着了。
早晨醒来,他去撒了泡尿,回到床上,刚想躺下去;慢。苗晓静推了他一下;你背上挠痕那来的,去跟猫爪子打架的。
常客啊了一声,随口编个谎话;昨晚在师傅家吃夜饭,两个酒鬼打架,我劝架把脚扭伤了,背上的伤也是他们挠的,你看,我是穿了师傅的衣裳裤子回家的。他想起罗旻高潮时泣嚎的表情,两只手在他背上又挠又抓又捏,当时没在意,现在给她一提酲,觉得满背隐隐约约地灼痛。

关于袁美凤以前经历,常客也是偶尔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说她以前在绿扬市场一带做过跳鸡,花上三,五元就能带到防空洞里放一枪。他原以为老扒不知道袁美凤这些经历,以第三者的口吻暗示过他,谁知只说了上半段,老扒主动打断了话题,一付笑骂由他人笑骂,好坏我自为之的样子;我和美凤的事,知道背后嚼舌头的人不少,嚼到后来是东门少了根扁担,传到西门偷了一条牛,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鞋子穿在自己脚上,合不合脚只有自已知道,表面光鲜有样子的皮鞋,穿在脚上不舒畅就不是好鞋,我找女人象挑鞋子,之前谁穿过的我管不了,现在我穿脚上一是要舒畅,二是不能崴我的脚。
那年我们关在一个号房里,听你讲吃官司把卵吃废了.....。
所以我说挑鞋子第一要穿的舒畅。老扒打断了他的话头,讲了和美凤从认识到同居的经过;我头一次看见美凤,是在人民公园转角处的地咖厅里,我进去时她刚好从后面的贮藏室里出来,后面跟着的男人还是朋友,是他把美凤推荐给我的,说她功夫盖世。美凤转了一圈回来,看见我还是一个人在车厢座里喝咖啡等朋友谈事,就坐我旁边搭话头,诱我做她笔生意,我说吃官司把卵吃的没用了三年没射出一颗子弹。她以为我是在骗人,说看你样子也不象卵没用的男人。我形容自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以前出去赌钱,身边总要带上个女人,女人是财星。我卵没用,找去的女人就给我坐在床上挠痒痒。美凤说我以前的女人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我就跟她打赌,说要是能让我这把废枪射出子弹,我输你拾块钱,做你一个月的生意,要是没射出子弹,你输我伍块钱。
结果是你输了还是她输。常客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
老扒口若悬河先说上一大通听了似懂非懂的话,才切入正题;  美凤头一次就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给她三揉二两搓加一刷,我家伙居然翘起来,一场官司差点毀了后半生,幸亏碰上她才让我重获新生。叫化子不留隔夜食,我叫地咖厅老板把我们反锁在贮藏室里,从下午搞到半夜,几年的存货全交给她了,最后付了伍十元,收钱时又提醒我,说你主动提出做我一个月生意。我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她问我明天几点到地咖厅,我想他妈的不能一个月里都睡贮藏室里的地铺,空气不好人压抑,不如带她去家里,安全又舒畅。美凤在我家才住了三天,便感觉我的生活也离不开她了。一个没有女人的家,没有生气,即使有最舒服的床,也象睡在棺材板上。后来跟她认真地谈了次话,我刚开口没说上几句,美凤已经窥出我的心思,说了句让我感动的话,如果你真能不计前嫌,愿把后半生的赌注压在我身上,我会服侍到你两脚伸直,死而无憾。以前有个说法,仗义每多屠狗辈 由来侠女出风尘。现在想来是这回事,台型面子因人而异,可讲可不讲可厚可薄,做事太精无路,待人太苛无友,那些背后喜欢嚼舌头的,从来就是苛人不苛己,就按他们说的,我已接受了最坏的女人,不也是在说再也没有女人能够伤害我了。对我来说不是件好事吗? 人活一辈子,挑双适宜的鞋子不容易,穿上合脚的鞋子,就不要轻易脱下。
常客感觉老扒在给自已上了一堂情感教育课;我的那双鞋子穿了两年多,穿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合不合脚。
年轻人喜欢穿个兴头,你还可以都挑几双,一直穿到晓得合脚了为止。
上个礼拜六,常客下班回家的路上,又绕圏子去了老扒家玩,他正坐在台上打牌,老扒叫美凤替他打几付,说跟常客有事要谈,随后将他喊进房间,轻轻掩上门。常客头一次见老扒神情严肃的象是进行入什么组织宣誓;帮我去办一件事,只须成功,不能失手。
听他神秘兮兮的口气感觉是要搞暗杀活动,常客小心翼翼地问道;多严重的事啊,讲的这么严肃。
暗拖一个人。
嗐。常客舒了口气,不就是去伏击一个人吗;还以为你叫我去杀人放火。
真要是杀人放火,我也不会害你,自己上阵了。这事情不大不小,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叫你帮我个忙。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讲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常客自以为这几年里老扒对自己一直很关照,按外人的说法,欠人情债,他要有事,肯定是义不容辞,而且还要事办的漂亮。
美凤以前的男人,外号叫丁师兄,手上扎了几个乡办厂供销员,他们进城寻开心,丁师兄两头拉拉皮条,靠吃软饭混混日子。自从美凤上岸跟了老扒,丁师兄认为断了条财路,到处打听他们的行踪下落。有次在朋友家打牌,不知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瞎猫逮着了只死老鼠,居然碰上了。他趁老扒正坐在台上打牌,硬将美凤拉到后面房间,当着其他人的面,用下流话又是调戏又是臭她,觉得还不过瘾,索性手伸到她身上乱摸乱捏,一边捣茅坑老臭她,一边威吓美凤以后不接他介绍的生意,要用剃刀硫酸水给她破相。美凤当场和他吵架拉扯起来,结果丁师兄连扇了她几个耳光。
操他妈的居然动手打女人。常客忍不住地骂了声。
我在隔壁房间打完牌,找美凤一同回家,朋友说她先回家了,我一看周围几个人的表情不对头,我说不可能,她不会一声不响先走的,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朋友见瞒不过,把我拉到一旁,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这他妈欺人太甚了。常客骂了句;师傅,只管把他住址和长相吿诉我,后面的事跟你不搭界了。
老扒脸上总算堆起笑容;我告待你两点,这事你不要叫门口人去办,调几个生面孔去办。二,我手上掌握的情报,只知道丁师兄住在西门锁桥往东的弄堂里。
叫美凤带我去认认他家。
这事也不能让她知道,男人做事,给女人知道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弄不好埋下祸根,后患无穷。你多花些时间精力去打听。
锁桥一带长短宽窄的弄堂有十几条,好些弄堂其实是夹弄,两户人家中间空出的通道,正好容下一个人行走,狭窄的夹弄里不按装路灯,外面的夜幕挂在半空, 夹弄里伸手不见五指了。最伤脑筋的还是不能走漏风声,不可以广撒网,明目张胆地托人打听。如果是那一片的绅势地头蛇倒又方便,牵条野狗都能帮你带到他家门口。偏偏打听一个人见嗤之以鼻,吃软饭拉皮条的无赖,常客和傳兵几个人在锁桥一带狗旋屎了二天,一无所获。
这天下午,他们几个人又去转了几条夹弄,问了几堆坐在弄堂口闲聊的老头老太,依然一无所获。灰心丧气地转回到路口的清泉浴室;汰把浴,歇歇脚。几个人一筹莫展,躺在浴铺上绞尽脑汁地刚想出个几近穷凶极恶又愚蠢的方法。听见对面铺位上的人,喊话声音响亮; 丁师兄,看你有好几天不来汰浴潮龙了,又找新财路啦。听到丁师兄三个字,常客条件反射,腾地一坐而起,眼睛扫视一圈,盯住的目标大约三十岁左右,留了个小开中分头,油头粉面,正吩咐服务员将脱下的外套,叉挂到墙上的挂衣柱上;财路直通鬼门关,算啦,每天在家陪小姊妹打打牌。
那天我扎两个葱头去找你。
别他妈又是讲说过就忘的话。
常客分析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跟老扒的介绍能够对上号;盯梢。
常客留在浴室盯人,其他人等丁师兄进了浴室,穿上衣服先出去,从怀德桥到锁桥一路设岗,两头中间由傅兵负责分段盯踪。
一个小时后,丁师兄从浴室晃了出来,傅兵一直盯到门口,看着他掏钥匙开门;这条狭弄堂的第二个转弯口的头一家。
常客回到常清浴室继续汰浴;今天晚上就动手,换两个生面孔,四个人够了。不要让盯梢的人知道今晚动手的事。他关照傅兵。
常客确定无疑,这个人就是丁师兄,心想用不着再去找老扒确认,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大毛来叫常客去徐丹娜家喝接风酒,他好要和傳兵重新物色人选,然后一起吃了夜饭去办事, 他没分身术,只能将平头的事推了。
晚上九点,运河上西来东往的机帆船突突的嚣叫,河风吹在身上,仍能感受白天阳光的温度,沿街的住户,有几家还亮着灯,半敞的窗户里传出唠家常的声音,路上有几个稀稀拉拉的行人 。拐进夹弄,气温刹时下降好几度,阴风阵阵,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恍如从夏天一步跨进了深秋,四个人在黑黢黢的夹弄里,象摸壁鬼摸着湿叽叽的墙壁,走到第两个转弯角处;就是这家。傅兵手指斜对着弄口,从面面透出微弱灯光的窗户。他又蹑手蹑脚的踩上门前台阶. 倾斜着身体扒上窗台,往里窥探了半分钟;里面房间的灯亮着,有说话声。
四个人又缩回到暗咕隆咚的夹弄,点了根香烟,似乎靠它镇定情绪;你们两个人,一个人在门口接应,预防意外,另一个人在夹弄中间,看见我们往回撤,负贡划火柴照路,不要暗漆抹黑地绊上几个跟头。动手的手由我和傅兵负责, 常客按排好任务,各就各位,他和傅兵回到了门口,拔出身上的开口铁尺。
你敲门,直接喊找丁师兄,我们最好把他堵在房间里,不能让人跑出来,一喊救命捉贼,弄堂口两头一堵,我们插翅难逃了。常客扒上窗台窥望了几秒钟,手一挥,傅兵上前不轻不重的笃了几下门,没有回应,常客观察着里面的动静;重一点。傅兵用指关节重重地笃了几下门;丁师兄,丁师兄。里面房间有人影晃了;谁呀。房门吱嗄一声从半敞变成大开,一个人赤着膊,穿了条短裤走了出来,因为逆光,面孔只能看出个大概,凭印象与直觉判断;就是他。常客跳下台阶,两个人把军帽舌压低到眉骨;我呀,这么早就睡觉啦。傅兵口气听上去象是老朋友上门找他玩。
不高兴外面去瞎窜,省点力气陪小姊妹睡觉。丁师兄刚把门开出一条缝,说时迟,那时快,常客手脚并用,嘭的一下蹬开了房门,丁师兄刚咦了一声,傅兵手里的铁尺已经劈在他脑袋上了,他一吃痛,刹间明白眼前发生什么事。嘴里叫着不要不要,兜转屁股窜进里面房间,顺手想关房门,但为时己晚,常客手里的铁尺伸进房间,劈到了他的后脑壳,接着又是一记。丁师兄被打晕了,往下一蹲想钻床底,又猛的往上一窜扑到床上,一把拉过盖在女人身上的被子,包裏住了自己的脑袋,发出象放屁的嗡叫声,半个后背与撅着的屁股露在被子外面。
被子下面的女人一丝不挂,估计一开始以为朋友闹着玩,看到铁尺实实在在的劈到丁师兄脑袋上,本能地发出救命啊的尖叫声。
不准叫,动一动劈死你。傅兵的铁尺指到了她的鼻尖。女人倒是很听话,大气不敢出,双手捂住脸和嘴巴,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精赤着的身体象是触电一样抖颤。
丁师兄将被子当成救命稻草,死死的裹在脑袋上,常客硬拽了几下,也没把被子拽出来,他想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要给他一点暗示,对着裤裆撩了一铁尺,憋着嗓音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被子里传出时续时断的嗡叫。
常客故意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次是小素,你他妈以后拉皮条再拉到我表姐身上,就请你吃大荤。
被子里面传出的嗡嗡声,大概是在问;你表姐是问。
你自已去猜,反正以后给我当心点。常客又用铁尺在他后背上乱戳了几下;撤吧
你们这对狗男女都不是好东西。傅兵的铁尺往女人两腿间狠狠的戳了一下;你要是敢去报派,下回给老子捉住捅死你,沉运河。
老扒的事搞定了。常客下来要处理自己的事,他觉得老扒这件事跟自己的事相比,简直是小儿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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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t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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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事是苗晓静的事。
那天晚上,常客听着五斗橱上的三五牌台钟,当当当的敲了十二下,合上手里的书,刚关灯躺下睡觉。便听见窗外传来停车的声响,接着听见有人用什么东西笃窗户,窸窸窣窣的声响象是突然刮起的大风,将对面屋顶上的碎屑吹上窗玻璃时弄出的声响。他首先想到喜欢夜游神大毛,本想屏住了不去开窗,听了两分钟没见没有住手的意思,只得起身开窗时圧低嗓门问;谁呀。
我,朱元庆。窗口下的人,手里捏着几根枯枝,压低声音回应道。
你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常客一脸疑惑。朱元庆是苗秋月新交的男朋友,因为长的獐头鼠目,看上去是尖刁贼滑的人,背后都叫他朱老鼠 ,平时跟他没有交往,偶尔在苗秋月家里碰到,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发根香烟点个头。头一次看见苗秋月跟他并坐在一张方凳上,一只脚故意当着他和苗晓静的面,搁架在她的大腿上,就让常客看了不舒畅。后来苗晓静讲了件事,要不是看在以前跟苗秋月的关系上,早就叫人弄他一顿了。有天早晨,苗晓静夜班回家,看见朱老鼠和苗秋月半躺在被窝里唧唧歪歪,她到阳台上坐等了大半个小时,两个人还是躺在床上唧唧歪歪,她见此形状,拿起车钥匙和挎包准备出门,朱老鼠喊住了她,说你先到里床躺一会好了,我们马上也起床,还讲些酸溜溜的影子话。常客怂恿道;以后他要再调戏,你白天给他脸色看,晚上我就请他吃刀。苗晓静说;我姐这个痴婆子,没跟我娘就去跟他家大人见面了,说是要和他结婚,以后要喊他姐夫,我要是撕开面皮吵一架,我姐难做人了。
常客私下去找苗秋月;你现在拾进篮子里的就是菜,什什渣滓全带往家里,不出三年就成垃圾场了。她听了火爆爆地回了句;亏你有脸讲这种话,你以为自己是好人不是垃圾啊,我不就是被你们这种垃圾男人当衣服脱来脱去,才混到这种地步。
这句话象口痰吐在他喉咙口,堵的他气喘吁吁,理亏词穷,连忙换了个话题;你是是把我俩之前关系也告诉了他。
怪也要先怪你朋友,先跟他讲,说你是叉妹生,先睡阿姐再睡妺妹。
你后来就向他承认了之前的关系。
他讲只要讲真话,就不会在乎我之前的事,如果对他扯谎讲假话,心里会不舒畅。
你就相信了他的话,一五一十把以前的事全讲给他听了。常客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在电影院里一边哭一边问,我看他那可怜相,只好讲了。
你忘了我们拉勾发誓,对以前的事要守口如瓶,烂在肚子里。
你说说倒容易的。苗秋月换了个他从没见过的表情,翘起嘴角,轻蔑一笑。
我的那个朋友跟他讲我是叉妹生。
我怎么知道,他只说和你住在一条街上。
你怎么找到我家的。常客头一反应是朋友将朱老鼠带到窗下。
你先出来,我有要事相告。朱老鼠神色诡秘,在窗外不住地催促。
常客穿上衣裤,提防他捣鬼,找出藏在书柜后面的三角刮刀,放进裤袋。开门前先通过门缝朝外窥探,只看见一个人影,然后开门;你怎么找到我家。
你先别管。朱老鼠面露出付急相;你赶紧去晓静家,我刚才去接秋月上夜班,在楼底下看见她和一个男的说话,推推搡搡。送秋月去厂里后,特意去她家楼下绕了一圈,看见电灯亮着,我特意上楼帮你偷听,房间里果然有男人说话声。
什么叫上楼帮你偷听。常客虽然对仍他保持警觉,说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但脑子还是好象受了棍棒一击,记忆轰的一下炸开,他在碎片上搜寻这个男人会是谁,跟她相处的两年多时间里,除了自己的朋友,从没从她嘴里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她还有别的男朋友啊,不可能。
是不是我不敢肯定,我只知道厂里追求她的青工,不会少于一打。只要不住你家,早中夜三班都有男的借口顺路,陪她一同骑车到楼底下。女孩子出了校门进工厂,心思会变的。
走,看看去。朱老鼠后面一句话提醒了他。
朱老鼠又阴阳怪气地提醒了一句;象你们这种吃社会饭的都是要面子的人,如果真要有那事,打死也不会做乌龟头的。
常客觉得在朱老鼠跟前已经丢了面子,脑子里象是点燃了一盆炭火,骑上自行车,咬着嘴唇,一路拼命按响着自行车转铃,借此发泄內心的怒气,清脆的转铃声象根刹亮的金属鞭子,驱赶着他火急火燎地通向苗晓静家马路上,东扭西摆地蹬出一条S形路线。终于蹬到苗晓静家楼底下,自行车上锁后往墙上一靠,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朱老鼠的鬼子影也看不见,等了一根烟的功夫,仍然没看见他从后面赶上;他妈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啊,既来之,肯定要上去看个究竟。 常客扭了扭颈脖,无意中看见了辆飞机,机翼上闪烁着几盏红灯,从头顶上空飞行而过、 常客手里握着刮刀,做贼似的钻进了楼道。暗漆抹黑的梧楼道里,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喘气和双脚落地的声响,爬到三楼,整条楼道里只有苗晓静家门底缝里流出几缕光线,俯耳贴在门上,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两个人时断时续的说话声。常客掏出钥匙,轻轻地插进锁孔,憋住呼吸镇静下情绪,然后猛地一拧,锁没上保险,他用肘将门轻轻一推,然后就象劫徒,平举着三角刮刀闯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幕,苗晓静穿了件深色的短袖汗衫坐在床沿上,肘撑上夜壶箱,手指当梳,撩梳着耷搭在额前的头发。男的站在关闭的阳台门前,手上夹了根香烟,他猛然看见一个手里握了刀的人闯进房间,吃了个不小的惊吓,一脸的惊恐的,身体本能地往后一靠,嘭的一下撞在门窗上。常客的眼睛在房间里扫视一圈,确定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潜在的威胁,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紧绷着脸;你是谁啊,这么晚来找我的小姊妹。他故意在我的两个字上加重口气。
你不要乱来。苗晓静拦在两个人中间;他是我中学同学,就住前面的后扬桥下。
你们玩的倒是开心啊。常客闻到她嘴里有股酒气。
我们几个同学晚上去给中学班主任过生曰。她盯着他手里的刀,
过生曰过到你家里来啦。常客紧盯着背靠阳台门的同学,跟她一付吵骂的架势;靠边站,用不到你来解释。他把苗晓静往旁边一推,手里的刀又逼近了两步。
他送我回家的。她又拦在两个人中间,用手抓住他握刀的胳膊。
你认得家啊,要他送。常客再次推开她时,发现苗晓静比同学要高出三,五公分。
我是她初中同学,我就住前面的后扬桥下,外号叫小扳头,大扳头,中扳头是我哥哥。小板头见苗晓静拦在中间劝架撑腰,量他也不敢在她面前乱来,从最初的惊吓里,渐渐地恢复了正常,扛出哥哥的牌头,大概一是给自已壮壮胆气,二是想镇住常客。
  什么扳头卵头,老子先弄了你够本。谁知常客不吃这一套,小扳头的话非但没有镇住常客,反而激怒了手中的刮刀,直刺向他的肚皮。
小扳头确实没想到常客竟然会当着苗晓静的面动手,看着直刺而来的刮刀,急中生智地躲在背后,抓住她的胳膊,转到他的侧面,试图夺门而逃,常客伸脚一个勾拌,小扳头啪嗒一下摔了个狗啃泥。苗晓静见势不妙,死死地环抱住怒气冲冲的常客,命令中带着哀求;你们要打去外面打,常客,求你不要在我家里动刀。
常客抬脚对着小扳头的脑袋猛踢几记;再让我在这里看见你,三刀七个洞。
小扳头连爬带滚地跑到门口,丢下句话;有种别走。黑咕隆咚的楼道里随后传出噔噔噔的脚步声。
狗日的不来。常客在苗晓静的环箍抱里骂了句。
你打算怎么办。苗晓静关门后上了保险;我听讲他两个哥哥是这一片的一只鼎。
老子管他鼎不钉,我要打他,你他妈护着他是什么意思。
我总不能眼袖手旁观两个男人为了我打架。
什么叫两个男人,你是我的女人还是他的女人,我们两个人能相提并论吗。
你要是这样计较就没劲了,我是我的女人。苗晓静针锋相对。
你半夜三更带男同学回家,老子能不计较吗。
你张口闭口当谁的老子,我带男同学又不是去你家,我劝你少去瞎想。
老子今晚这件事要是做错了,你忍着吧,我只会错到底了。常客坐到床沿上,给自已点了根香烟。吵架无好言,他也意识一直这样吵下去,后果是赌气走人,最终一拍两散。但他一时又无法按捺平息心里的怒火,刚才从苗晓静使眼色给小扳头,示意快跑的小动作里,直觉出他们不可能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你打算怎么办。苗晓静又问了一遍,她也坐到了床沿上,离他有十公分的距离。
他不是说有种别走吗,我走了不是没种了吗。常客的囗气趋于平静。
你还想在我家闹事啊。
不是你惹出来的事吗,本来这么晚让他进家门干什么呐。
我们在楼底下讲话时碰到朱老鼠送秋月,说跟小扳头的哥哥是同学,又说把秋月送到厂后,回过来一起坐坐。她话头一转;你这么晚怎么想到来我家的。
  去问你未来的姐夫吧。常客恍然大悟,不管他俩是什么关系,今晚发生的事,都是朱老鼠设的套,目的是想制造矛盾,然后呐,他躲一旁看戏或浑水摸鱼。
  是朱老鼠去叫你来的,这人真不是个东西,厚颜无耻。她也开始愤懑;他一直从中挑拨离间我们的关系。
什么意思。他疑惑地问道。
背后说你坏话,说你在社会上是叉妹名气大,睡过的小姊妹有两位数了,姐姐妺妹一起睡.....。
他讲的话你也相信。常客听到姐姐妺妹一起睡这句话,急忙插嘴打断她话头。
那你老实坦白,和秋月睡过觉吗。
你不信去冋秋月。他作贼心虚,没有正面回答。
我问你,你让我去冋秋月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你不信,你直接去冋秋月好了,她说我睡过她睡过,没睡就没睡。他有种陷于绝境,负隅扺抗的感觉。
我来回答你吧,你睡过秋月,所以朱老鼠心理不平衡,一直动我的注意。她变得面无表情,目光咄咄逼人;你骗不了我了。
你从没正面问我这事,我也不可能主动坦白。他尝到焦头烂额的滋味,故意将刮刀举眼前,盯着开始长锈的刀尖;再抽根烟,小扳头不来我就回家。
  一阵沉默。睡我家吧,明天大清早走吧。她先开口打破尴尬; 万一他们在楼底下候你呐。
拼个鱼死网破了。
准备拼出人命啊。她走到阳台上观察了一番,折回到房间,随手关熄电灯;不早了,睡觉吧,我要对你的生命安全负责。
窗外皓月当空,月光如同夜风洒落进灰蒙蒙的房间。常客的手伸向了苗晓静,象是在剥桔子皮,先替她脱下汗衫,胸罩,汗涔涔的手掌轻缓又怜惜地摩挲着裸露在月光里的肌肤,心里涌动着别味,恍如正在进入梦乡里告别,天亮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和他愤然的影子。她也没了以往的激情和娇羞,好象一束冷冷的光柱,耸立在他面前,任由摩挲揉抚。弯弯的柳叶眉与微挑的嘴角流露出稚气,趋于丰满的奶子雪白浑圆,手掌的衬托下,现出明显的乳沟,修长窕窈的胴体,勃发出青春的体香,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层薄薄的茫然与忧虑,与稚气交织出浑然天成的女人味。他回味着苗晓静从一个情窦初开的学生成为此时的女人历程,竟然感受到某种强烈的失落感,心里不禁诅咒起人的成长,如果眼前的黑暗换成是无人的海滩 ,他想面对空旷嚎啕大哭一场,歇斯底里地嘶吼,直至喉咙失声。
上床吧。她察觉到常客蓦然变得低落的情绪,开始替他解衣宽带。
其实和女人在一起,我老觉得象个受欺负孩子。常客抱着苗晓静在床上打了个滚,让她睡在自己身上,激荡的情欲让精赤着搂抱一起的身体,有了一种忘乎所以的失重感。
这女人包括我在內吗。她双手支撑起身体,且光漠然。
包括你。常客感到奇怪怎么无缘无故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又这样回答了她,这一说一答无异于亲手撕掉剥开了精心制作的伪装。
你跟别的女人睡觉,包恬秋月,和我有什么不同吗。她又补充了个问题;你跟别的女人睡觉时,脑子里在想我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当他意识到这种对话一旦结朿,他跟她之间的关系可能也随之结束,一种莫名的歇斯底里情绪,再一次弥漫全身。
他们几乎半夜没合眼,仿佛天亮之后即是世界未日,快感和癫狂,悲伤和兴奋,迷乱和茫惑交织陪伴。当常客最后一次从苗晓静的身体上翻滚而下,只觉得身体象羽毛飘飘然地落向水面,热烈的欲望变得黯然,无边无际。
常客临走出门时,只说了句;我去上班了。没等苗晓静回应,随手关上门,走出楼道口时,眼睛习惯性地扫视一圈,看见斜对面弄堂口,有个人躺靠在墙脚下,他俯身去开自行车锁,用余光瞟了一眼,心里吃了一惊,那个人居然是小扳头,身后的弄堂里空无一人;他妈的还说去调人开鞭,鬼影子没调来,原来是把自已调来守了一夜。他骂完这句,若有所悟的一笑,放弃了上前踢他两脚的念头。
常客猜对了,小扳头从苗晓静家逃了出来后,什么地方也没去,一个人蹲守在弄堂口,天亮前一刻钟,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常客一夜没睡,欲罢不能地快活了半夜,进厂后踉踉跄跄的上了半天班,吃了饭,跟班组长打个招呼,躲到仓厍的大纸箱里,一觉睡到下班。回家后,人象丢了魂,翻箱倒柜又不知要找什么,最后找累了,跟娘说了句;我睡觉了,吃夜饭也不要喊我。
晓静好几天没来了吗。只要三天出现她面前,就会关心一句。
问他干吗,不来了。他走进房间,随手关上门,娘的叨念声时断时续的传到耳朵里,大概意思是凭你的条件就满足吧你要珍惜,吵架了不要论对错,主动上门道歉论错,晓静是个好姑娘.....。他越听越心烦,起身去将房门打开,故意狠狠地踢了一脚,房门嘭的重新关上,娘唉叹了两声,搬张竹椅凳,坐到明堂里去唉声叹气。
常客恍如装了一脑子的浆糊,理不出一点头绪,昏头昏脑的一觉又睡到了九点多钟,起床后去厨房间吃了两碗泡饭,重又回到床上,手里棒了本书,眼睛却盯着咝咝作响的灯泡,感觉脑子里的浆糊越捣越粘稠。他索性扔下书,关灯继续睡觉,头刚靠上枕头,隐隐约约地听见有脚步声自远而近,尽管窗外人脚步渐渐的放慢放近,他想象得出仅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的这个人,耳朵紧贴在斑驳的石灰墙上,脑袋距窗口也就十公分的距离,屏息偷听房间里的动静。
常客的耳朵里除了心跳加速的咚咚声,还有某种难以言表的撕裂声。他听着这人的脚步声鬼鬼祟祟地折返而去,立马判断这个人是侦察兵,现在回部队汇报侦察到的情况,部队已经埋伏在弄堂里。他也象在做贼,怕床发出吱响声,小心翼翼地爬下床,穿上衣裤,蹑手蹑脚地摸黑开门,走出房间,经过厨房间时,抄起灶台上的菜刀,目光钻出狭窄的门缝,借着清朗的月光,先听见有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随后有八,九个黑影移进了他的视线。
常客确认无疑,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矮个子是小扳头。只见他跟身旁一个高出半个头的人嘀咕了几句,那人手一挥,八,九个黑影一字排开,等他大吼一声;砸。 黑影手里的石头半砖如暴风骤雨般地砸向窗户与大门,随后响起一阵稀里光当的碎裂声。那人手又一挥;撤。他通过门缝,眼睁睁地看着这伙人的背影象烟雾消散在视线里,他打开院门,木然地看着地上的碎砖碎玻璃,咬牙切齿地叹了句;这是逼上梁山逼老娘卖比啊,不给我留退路,大家别想安稳了。他见周围邻居有人开灯,有人开门探头看个究竟,赶忙退回家里,装出讶异的样子,先去了娘老子的房间;吓我一跳,以为是大地震了。
你又在外面打架结冤家了吧。老子说着一阵猛咳,常客拿起台上止咳定喘膏,冲了满满一杯,端放在床头;我每天正常上班下班,那有闲功夫去闯祸结冤家。
娘听后哼了一声。两个人着手收拾落在床上地下的玻璃碎片,常客房间后窗的六块玻璃,仅剩一块完好无损,娘老子房间的后窗玻璃砸碎了三块。
常客盘腿坐在床上,瞪眼歪脖地望着空空的窗户,前思后想了半夜,心底里的某种忧伤与痛苦象沸水一样不住地往外翻滚,他先想明日跟小扳头这场开鞭将会导致的最坏结果,苗晓静由此会闹翻脸或弃他而去,而自己将面临牢狱之灾。然而又别无选择,如果说家被人砸了也忍气吞声,不反扑出击,那就意味着服输,不是服输于某个人,而是双手摇举起了白旗,意示对命运放弃抗争,从今往后见人低头三分;能容忍眼前的侮辱,放下架子,顾全大局,这叫厚。 当别人不给路你走,不择手段置他于落水狗,这也叫厚。他忽然想起老扒的一句话,两个人中间总要有一个人是落水狗,要么是小扳头,如果是自己,现在起就要跟未来和机会说再见了;此仇不报我枉为人。他选择了反扑出击,要置他于落水狗。
常客将老扒的事办妥后,开始着手处理的事,首先要确定是谁做向导,把小扳头带到自已家门口,只有一个人,朱老鼠这个跳梁小丑,这货色也是你不日他娘,不会认你老子的贱人。他拿定主意,要好好请他吃顿辣腐酱,然后要他再做回向导,带上他们去找小扳头,他决定还是去找傅兵助一臂之力,他不叫东街人两肋插刀的理由,是他们都刚下山,不想受自己这件事的连累,又全给抓去送上山;这件事板上钉钉,做定了,谁阻拦跟谁翻脸,苗晓静苗晓月一视同仁。
常客跟傅兵约好是上午十点,在牌楼弄公交站台碰头,他上班一进车间,先跟值班长请假,说中午要请假几个事出去办件急事。准十点,他赶到公交站台,傅兵和他三个朋友也正好赶到;我先上楼探虚实,一刻内如果没有到对面那个阳台上跟你们联系,就是有情况了,你们直接冲家,西边头一个单元,甲单元,303。告待完毕,他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握住裤袋里的三角刀柄,晃进了楼洞。
楼道里弥漫着呛人的油烟辣椒味,米饭香和公厕里飘出臭烘烘的洋葱屁味混杂一起,叽哩叽哩油炸锅的声响此起彼落。常客扔掉烟屁股,手捏着钥匙,在门前迟疑了片刻,脑子里来回闪现那天晚上的场景。他将门开出一指宽的门缝,听见式微的鼾息声,隔着一层帐幔,朦朦胧胧地看见床上有人睡觉,他进了屋后随手将门锁上,走到床前撩开帐幔一看是苗秋月穿了件背心,脸朝墙侧睡,身上盖的毛巾被,几经翻身后滑落一旁,裸露在外的肩胛,淡蓝色平脚短裤紧紧包裹着结肥硕的臀部,铺了层绒绒汗毛的双腿交叉相叠。撩人的睡姿勾引起他对苗秋月的身体记忆。在他之后,又经历了多个男人的寻欢作乐,要比记忆里的身体更加丰盈迷人,更具诱惑力。他故意重重地坐上床沿,划火柴点烟 ,见她仍没反应,索性用手指戳戳后背, 她这才哼哼叽叽地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说了句;现在几点钟?你这么早下班了。
给朱老鼠日的白天晚上也分不清了。他阴阳怪气的说道。
是你啊。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晓静是上早班哇。
我不是来找她的,是来找朱老鼠的。
你找他干吗,他早上来给电表换上保险丝后就走了。她从声音里听出来者不善;你跟晓静闹矛盾,想怪到他头上啊。
  你听谁讲我跟晓静闹矛盾了。常客还是阴沉着脸。
  我听他讲的。苗秋月头一次看见他阴险的凶相,心里打了个寒噤
  他怎么知道我跟晓静闹矛盾了,是晓静亲口跟他讲的还是听别人讲的。常客再次确定无疑,朱老鼠在这件事情上从中弄鬼,火上浇油。他跑去阳台上,见傅兵几个人蹲在马路对面的围墙下面抽烟,哎了一声,又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晓得他从那里听来的。她半坐半躺,有意无意地袒露一片白乎乎的胸脯;。你还带人来想对他动手啊。
漏么就漏出来好了,你又是没见过,以前都快给你捏烂了。她拉上被孑。
常客把前两天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能够带小扳头去认我家的只有两个人,苗晓静和朱老鼠,你认为会是谁。
她沉默一会,说道;烦死了,我不管你们的事,想做嗲你们就去做嗲吧。
妈,有您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全能对付!”常客说上一句京剧《红灯记》 里李玉和的念白,同时做了个一饮而尽的动作;我真佩服你最后挑了这么个贼头鬼脑的大活宝。
我也知道他会动贼念头鬼点子,但也有优点,嘴甜又手脚勤快, 正好跟你个相反,我娘也蛮喜欢他的。
骗子总是招人喜欢。 我告待你一句,找朱老鼠算帐的事,你不能瞒着我当叛徒去给通风报信,跟你妺妹也不能讲。我是绝对信任,才跟你讲的。常客这话不假,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打个比方,如果现在上去脱她衣裤陪自己睡觉,他自信苗秋月绝对不会装模作样地抵拒;你认识小扳头吗。
说不上认识,他以前也来找公嗓鸭他们玩,后来.....。她欲言又止。
后来怎么样。他觉得后来这句话里有情况。
后来他到家里来找晓静,打了两次招呼,算是认识了。
你讲实话,他们现在到底什么关系。他急着问。
没什么关系吧,他们原先是初中同学,毕业后分配进同一家厂,又在一个车间,两个人才开始讲话的,他肯定在追求晓静,但我想是追上手,一是她有你,二是他比晓静矮那么多,不可能。她摇着头说。
有什么不可能,好女就怕碰上烂缠男,晓静对小扳头没点意思,他发神经啊在楼底下候一夜,晚上又带人砸我家,妈的给古人说中了,红颜祸水....。常客将心里的疑惑与判断,实话实说地讲给她听了;朱老鼠上窜下跳挑拨离间,就想从中揩油混水摸鱼,你心里也不会没点数目。
你要是真打了他们两个人,估计晓静要跟你闹翻脸。她避开后面的话头。
我也作好翻脸的准备,小扳头冲到我门上来挑衅寻事头,我他妈不反击以后还有脸见人吗?这件事谁阻拦我跟谁先翻脸。
你们去翻吧,不关我的事。她看了下闹钟;快十一点了,我早饭还没吃。
你起床跟我朋友一起去吃饭。他听出她的讲话里有股异声气。
不高兴,穿穿衣服太烦了。
又不是上轿,披件衬衫就可以了。常客存心请她吃饭。
身上背心是睡觉穿的,不要换啊。她有些心动了。
赶紧换,我保证不偷看。他做了扭转的姿势。
说的好象你没看见过我精赤着的样子。她忽地掀掉被子,一跃而起。
常客还是没经得起这句话的刺激,裤裆里的家伙如同弹簧噌的翘了起来,他赶紧手伸紧军裤袋,硬将它按住;以前不是现在啊,人长大,人心也在长。
也学会酸溜溜的说话了。她背向着脱下背心,俯身打开五斗橱门,在一叠衣服里翻寻出门穿的衣服。常客侧身瞟见两只悬挂在胸脯上摇晃的奶子,脑子一热,上前俯趴在她背上,把两只奶子捞捧在掌心里;比以前大了好多。
你还记得我以前的奶子吗。她对常客的举动似乎没有感到意外。
反正没有现在这么大。
人长大,人奶也在长啊。她学着他刚才的口气,感叹一声。
还有什么东西也长大了。他两只手一秒钟没停歇,玩弄着奶子。
你那家伙也长大了。
你怎么知道。
它不一直顶在屁股上啊。
常客连嗯几声,脸上还是露出了窘态,手一松开,它立马反弹,直愣愣地顶上她的屁股。
我就知道你动歪念头了。她抽出两件衣裳,直立转身,瞥了他一眼。
怎么办,只能请你救火了。他嬉皮笑脸的说道。
跟我还请不请假客套, 不要全当别人憨大,你想我无所谓。她故意一个停顿;你不会也想在我身上报复朱老鼠,做你们的牺牲品吧。
我有那么卑鄙吗,既然这样想,赶紧穿衣裳,我去楼底下等你。
等我一起下楼吧。
我怕万一大头管不住小头,把自己也卑鄙了。欲望一旦失控, 什么面子自尊,全成了它的傀儡;不能让朱老鼠下班回来吃冷饭,日热比。
晓静说你爱看书,讲话有水平,我看你越来越流氓,说起下流话来脸都不红。
我他妈看书就是为了做一个比别人更出色的流氓。
我问你对晓静到底有没有爱情。
这个问题真答不上来, 我还没弄清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日,想日她就是爱情,我跟你跟好些女人都有爱情。
听了苗秋月的推荐,他们一起去水门桥饭店,吃了顿饭,她说不喝酒,只吃了两碗饭,常客送她到饭店门口,真话笑讲;先给你打预防针,那天你在场的情况下逮住了朱老鼠,不要瞎激动,这两个人我肯定不会放过。
她沉思了一会;跟你谈个交换条件,我保证定时定点约他出来,你们保证不用铁家伙,他也经不起打,就用拳头脚尖教训他一顿算了,我背后再做做他思想工作,劝他改过自新。
你的面子总要给的,我也奉劝一句,狗行万里,改不了吃屎本性。
两个人最后商店明天下午二点,她叫朱老鼠接她上中班,常客带人埋伏东方红大桥脚处动手;你不是出卖他,而是在帮他,如果被我们在路上截住, 最起码把他嘴里牙齿,敲个精光。他看着苗秋月难过痛苦的表情,连哄带吓的安慰道。
隔天下午,常客几个巴提前埋伏在朱老鼠的必经之路,东方红大桥右侧引桥栏杆后,见傅兵他们抽出身上铁尺,夹在自行车后座,他随手抽了一根;这把给我用。傅兵伸手又夺了回去; 做人留条缝, 日后好相见,让他知道我们是你叫去打的,你也不要露脸亲自动手,万一以后和好做了连襟,还是一家人。
怎么可能呐。他心里清楚,除非现在放弃计划,忍气吞声地象龟孙子一样活着,还有和好的可能性,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必须放弃幻想,而且是一发不可收拾,一个不会放过。他蓦地发现自己身经数十战, 这场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唯一为自己而打,为荣誉而战,不获全胜,决不收兵;这老鼠居心叵测,是根搅屎棍,要好好请他吃顿辣腐酱,然后逼他再做回向导,带我们去认小扳头家。
打算把他弄他什么程度。傅兵问道。
常客忽然想到答应苗秋月的事;不要用铁家伙,用拳脚往死里打。
来了,准备战斗。傅兵忽然喊了声。只见朱老鼠骑了双人车,车后座上坐着苗秋月,等他骑过了十字路口,他们三个人围了上去,傅兵先朝苗秋月眨了下眼睛,恶声恶气地说道;你滚一边去,我要问他讲几话。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从后座上跳下,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傅兵又朝她吼了句;你给我滚远一点。苗秋月睁大惊恐的眼睛,扫视一圈,虽然没有看见常客的身影,心想他肯定躲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这边的情况,等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人行道,傅兵手搭上朱老鼠的肩膀,暗暗一使劲;旁边去跟你讲两句话。
朱老鼠绝对是个拎得凊的人,预感报应来了,脸色刷地煞白;有话就这儿好好说好了。傅兵嗯了一声,两只手快速插向他腋下,做了个反绑锁肢动作,象押犯人上台审判,将他推到桥栏前;懂不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话只问一遍,是你带小扳头去让常客家的吧。
朱老鼠先点头后又揺头;我没带,我只是给他在纸上画了个地图。
常客跟你有仇吗。
朱老鼠又是先点头后揺头,狡辩道;他不要好心当作驴肝肺。
最后一句话,也绐我画张小扳头家的地图。
我没去过他家,只知道住后扬桥下的一条弄堂里。
好,给我打。傅兵用力反锁紧了朱老鼠两条胳臂,让他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整个身体正面既沒防护,也无遮挡。两个人听见傅兵一声令下,两双四只拳头,将他脑袋象当沙袋,直摆勾连环拳一气呵成,打的连张口求饶喊救命的机会也没有。
苗秋月突然发飚冲上前去,用她的身体左推右搡;你们想打死他啊,不是讲好只教训几下吗。她用衣袖擦抹着不住地从朱老鼠鼻孔嘴巴里淌水的血。
傅兵出其不意地踢了他一脚;滚吧。
常客对这场教训也感到满意,分手前跟傅兵要了根铁尺防身;打听到小扳头的住址再联系。然后骑车去厂里继续上班,骑到厂门口,猛然看见车间主任正在门卫室里打电话,赶紧掉转龙头,回家路上贼心不死,绕道经过苗晓静家楼下,抬头看见窗户半敞,右侧阳台门紧紧关闭,阳台上晾晒着几件汗衫短裤,他一眼认出了都是苗晓静穿过的汗衫短裤;哎,你是来巡逻站岗抓贼的吗。常客听见听人招呼,扭头循声望去,公嗓鸭坐在左侧林荫道上,面前方凳上放着茶杯香烟,旁边的长凳上坐着一男一女,女的额前留着刘海, 男的戴了付墨镜,怀里抱了把吉它,一边弹,嘴里一边重复念唠;哎哟妈妈 你可不要对我生气 ,哎哟妈妈 你可不要对我生气,哎哟,妈妈。常客骑到他们面前,刹车后单脚撑地;是你跟我讲话吗。
是啊。公嗓鸭贼忒嘻嘻地说;女人的心好比秋天的云,唉,苗晓静是我们这栋楼的红人,红的发紫,上下班有人接送,有人为她发酒疯,有人说要为她跳楼跳桥,有人还要为她开鞭。
常客停好自行车,上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想叉她的太多了,简直就象苍蝇哄马卵,你要是不象警察盯紧了,就要舔别人的剩饭碗。
你他妈的幸灾乐祸,想看我的笑话是吧。常客本来憋了一肚子无名火,被他一激呛,怒向胆边生,他的手伸向夹在自行车后座的铁尺。长凳上的那对男女已经察觉到他陡变的脸色,自动中止了弹唱,公嗓鸭依然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感觉好不容易抓到了个解恨的笑柄,那有闲功夫观察他的脸色, 居然哼起《刘三姐》里山歌调;世上只有独吃一只鸡,世上没有独日一个比,哈哈,这个道理你总归知道的哇。
没听清,再说一遍呐。他从车夹里慢慢地抽出铁尺。
公嗓鸭忙着做鬼脸戏谑,根本没去注意他的小动作;我说只有独吃一只鸡,没有独日一个比,哎哟妈妈 你可不要对我生气.....。
常客猛地将铁尺一下子抽出车夹,举过了头顶,直冲上去,嘴里狠狠地骂了句;我生你妈比的气。
公嗓鸭事先肯定没想到单身一人,常客有胆量在他地盘上抢先动武,一时慌了神,情急之下一把抢过吉它作架挡,铁尺重重地劈在吉他上,发出了破裂声,常客震的虎口发麻,手里的铁尺掉在地上,他急忙弯腰重新抓起铁尺,公嗓鸭一声怪叫,抱头窜到马路中央,常客赶上去,一铁尺劈在脊梁骨上,他一个冲前,趄趔了几步,惨叫着继续往楼道方向窜去,常客紧追不舍,赶上去连劈了几下,只有一记劈中他的后脑。就在这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苗晓静母女,手上提了菜篮子走出楼洞,迎面正好看见常客手上铁尺,劈在公嗓鸭的肩胛上。常客惊愕一愣,趁着他和母女俩对视之际,公嗓鸭象捞到一根救命稻草躲到母女背后,把她们当作质牌,嘴里嚷叫着;阿姨救救我,阿姨,救命,你女婿要杀我 。
常客一言没发,掉转头骑上自行车,回家的路上心里叨念了句;完了,两年多感情玩完了,怕嗲,继续去叉,天涯何处无芳草,人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卵就偏要吊在一张比上啊。 
 
接下来的几天里,常客上班也是昏头耷脑,吊儿郎当,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将厂里的电工师傅打了个鼻青脸肿,写半天检查,扣掉当月奖金。下班回家和尚书街人厮混一起,喝酒汰浴溜冰场里惹事叉妹。这天傍晚,秤砣跑到浴室里喊他们几个都去王志华家吃夜饭;他娘从乡下带上来了两条大鱼。
今天只准许每人一瓶陈酒。徐丹娜往台上放了五瓶陈酒。
才喝了一个小时,酒瓶见底。陆建强看了眼不苟言笑,闷闷不乐的常客;我们去广悦面馆继续喝。
为什么还要继续喝,去溜冰场玩吧。常客话刚出口,平头立马反对;我不去,一到那里又要招风惹水弄事情。常客回了句;那我回家睡觉了。
你不要真把自己当回事,我们是看你心情不好,陪你玩玩散散心。瞧你耷头搭脑的样子,我就知道肯定被小姊妹甩了。妈的,睡小姊妹时想不到朋友,被小姊妹甩了朋友倒会想到你.....。大毛话没完,已将常客激呛的火冒三丈,两个人接火吵上了一架,徐丹娜刚劝平息,陆建强站起来说忽然想起今晚还约了朋友,要先走一步办事去。其他几个人纷纷离座,说散伙吧,明天下午浴室见。
路上,陆建强分手前跟常客说了句;碰到什么要帮忙的事,别忘了喊我一声。
常客念糊其辞地说了句;知道了。
我们从撒尿拌烂泥就在一起玩了,自己人做事总归比外头人放心。平头补充了一句。
常客走进弄堂,看看坐在弄堂两侧吃饭喝酒洗衣裳,围成一圈茶余饭后闲说空话的邻居,抬头看看天空泛着深青色,心想这么早回家干吗呐,不如去听老扒吹吹牛。自从替他俩将丁师兄弄了个头破血流,还没去向他汇报战绩,常客的想法是他不问,自己也不主动汇报,两个人心知肚明最好,以后因为这事情出了问题,谁也牵连不到谁。
老扒家里很热闹,半屋子的男男女女,看样子是刚打完牌,抬台子搬凳,准备吃夜饭,美凤在厨房里围着锅台忙碌,常客从她格外热情的招呼态度里,窥出他们可能获悉丁师兄惨遭上门毒打的消息,他装出浑然不觉,说本想来找师傅说说话,看到有这么多人,改天再来玩吧。老扒说;都是美凤的小姊妹和朋友,没事坐下来陪我喝一杯。他用力按了下他肩膀,学着湖南口音;你办事,我放心么。
什么办事放心啊。常客装出没听出话里有话。
八个人正好坐满一张八仙桌,三男五女,美凤特意把看上去年纪最小长的最漂亮的小姊妹,按排坐到常客旁边; 上次的小姊妹有味道吧。他知道美凤说有味道的小姊妹是指罗旻,啊了一声,装出好象已经忘了的样子,心里明白她讨好自己的原因是替她报仇雪耻,出了口冤气。坐身旁的女人,常客听美凤喊她小桃子,不时地朝她做表情眨眼睛,意示给常客夹菜劝酒。常客跟她说就是因为吃饱喝足,出门散步到师傅家来放松一下。嘴上这样讲,小桃子每回敬酒劝酒,又会喝上一大口。他其实竖起耳朵,津津有味地听对面的男人讲去广州进走私货的所见所闻;我又弄了几盘邓丽君最新的岛国情歌磁带。他随后去包里翻找出几盘磁带,老扒起身去房间拎出一只俗称九五砖的三洋录音机,软声细气的靡靡之音象清新的空气,在中间屋里急袅袅萦绕。常客感觉苗晓静平时说话跟这歌声很相似,一股酸溜溜的情绪涌上心头,端起刚斟倒的大半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老扒和常客坐的位置只隔个台角,察觉出他情绪有些异常,倾过身子问;有什么心事吧。
有他妈屁心事。常客头一次用不恭口气和老扒讲话;我敬你一杯。咕噜一口,又是大半杯黄酒灌下了肚。
瞒不过我这双眼睛,看你这腔调是为了女人吧,前几天去拔掉了两颗蛀牙,当时觉得嘴里空荡荡的不习惯,但牙没疼了,不习惯么过几天会适应的。
常客听出话里的寓意;道理我懂,说是真要忍心一拔就没事倒好了,毕竟人不是牙齿,不怕空荡荡,是下不了手。
那你就把蛀牙继续留在嘴里,老话说;关门养虎,虎大伤人,这话也可以用来形容女人。男人对女人若好到百依百顺,女人就敢回头反咬一口。呵呵,人都一样,给别人说教一套一套,却连自已的真面目也看不清,喝酒。老扒往两只酒杯各到了一半;教你一招,想要忘记以前的女人,多搞几个现在的女人,搞到鞋子不咯鞋,重新做男人,人的成长不也是用新的梦想去替代旧的梦想吗。不能挽回的东西,就不要再在她身上煞费苦心了。
老扒唠扯的一通话,似乎让常客茅塞顿开,听见有人催促说快点喝,我们要跳舞。常客一口干掉杯里的剩酒;老子就当做了场白日梦。
录音机里又换了首歌。
赶紧,赶紧去多叉几个小姊妹,让后面的去埋葬以前的,前仆后继,直到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女人伤害不到你,自然也成为一个真男人,在那时再去认认真真地谈恋爱结婚也不晚。
老子心里只是觉得冤,倒现在也不明白闹成这个僵局。常客声音里有了哭腔,本想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给他听,转念一想,小扳头还没有打倒;两个人还没有闹到分手地步,还剩半口气。
半死不活说明你俩玩到可有可无的地步,不要再玩下浪耗精神,也不要去想以前美好的事,这样会害你更深,如果有种事已经预料到结局,就象马上要开始的舞会,最后终是要散场,费尽心机费力不讨好也只能拖延散场的时间,不如玩到尽兴而归就算了。
美凤收拾干净了饭桌,抬到墙角,中间屋里腾出一片空地,又去大门锁上了保险两道门关的密密实实,没有找到红布,就用块花布包裏住灯泡,黯然的灯光下人影幢幢,感觉是地下党在开秘密会议。
老扒说他对跳舞不感兴趣,常客说我以前听说但从没见过家庭舞会。两个人坐进东厢房,老扒问喝酒还是喝茶。他脱口而出;喝酒,明天礼拜,喝醉了也没事。老扒出去拎了两瓶黄酒,一大碗剩菜,一袋开封的花生米。老扒忽然话头一转;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为你的失恋,干杯。人他妈都是在别人伤害或自我伤害中成熟的。
常客道;我这次是吃苍蝇。
吃苍蝇不就是伤害吗,人生苦短,如果能活到66岁,我活过了半辈子, 叫化子打算盘穷有穷打算,后面要睁大眼睛过好每一天,首先,不能上山坐牢,再上趟山,人生提前落幕了,你年轻,还可以寻死作活几年。老扒摇了揺酒杯;年纪轻轻失恋不就是打嗝放个屁吗,再来一瓶。
美凤跟了进来;看你们两个人眼睛喝的通红通红倒象刽子手了,走,你教你跳舞,让他一个人喝。
我不想学跳舞,又烦又肉麻,脸贴脸,抱在一起摇啊摇,摇到高士桥。常客说道。常武火葬场就在高士桥。
你们这样没完没了的就不烦不肉麻,走,师娘教你跳。美凤拉上常客的手往屋外连拖带拉,他尴尬地看了眼老扒,他大手一挥,提醒道;你们跳你们的舞,我喝我的酒,井水不犯河水。黄酒后劲大,你当心不要又给骚货诱奸了。
懂,提高警惕,保卫裤裆。
中间屋里犹如弥漫浓浓的夜雾,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清两,三对象恋人一样搂抱,如痴似醉地摇晃着的身影,录音机播放着邓丽君的歌;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泪。常客站到美风身后,另一首曲子响起时,眼睛渐渐房间里的黑暗, 美凤双手搂住他的腰,教他双手环抱她的脖子,脸贴脸地随着音乐左右摇晃;我是该谢谢你的吧。她的嘴紧贴着他耳朵,轻声说道。
我要谢你教我跳舞。他己经猜到她要讲的下句话。
我要谢谢你帮我去教训了那个赖皮。她把他搂了更紧。
你弄错了吧,我没去教训那个赖皮啊。常客只穿了件的确良衬衫,紧贴着她丰满酥软的胸脯,能感觉到暖乎乎的温度。
你们两个人都是在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姓名。
我越听越糊涂,我还最喜欢争功抢名雷锋了。
瞎子吃蚕豆,心里有数。美凤凑到他耳旁,抬起膝盖轻轻顶了下他的裆部;下面有反应了么,我让小桃子做次消防队员,替你灭灭火怎么样。
常客头一次跳贴舞,经不住鼓囊囊的胸脯和耳鬓厮磨的刺激,身体反应强烈,也知道裤裆里的家伙直挺挺地顶在她小腹,无奈腰被死死箍紧,紧贴在她软绵绵身体上,无意有意磨蹭,也给他带来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本想将糊涂装到底,默默地享受从未品尝过的滋味;我们一松开,它自然就软了。常客没作表态,等音乐一停,挣脱她的搂抱;我还是去陪师傅喝酒吧。转身进了房间。
跳舞有劲吗?老扒问。
没劲,估计袅卵们都喜欢那样搂搂抱抱,摇揺晃晃。常客接着一字不漏地汇报了美凤和他跳舞时的一问一答,眼睛注视着老扒脸上的表情及反应。
老扒几乎不动声色,答非所问了一句;可以让女人花你的钱,管她吃好穿好,可以在床上弄的她喊天喊地,就是不能她知道男人的秘密,女人好起来是个宝,坏起来是颗雷。
遍地是雷,就是碰不上宝,妈的,瞎猫运气都比我,偶尔还能逮个死老鼠。 常客呵呵一笑,换了个话头;她刚才说把小桃子介绍给我,看上去她年纪要比我大几岁。
罗旻怎么样。他一脸坏笑。
吃不消,你知道她的故事吧。
知道一点,上山下乡作的孽啊,还有社会上的茅山帮,大丰帮,全是这场运动作的孽,十六,七岁不鼓励在学校里好好读书,鼓励上山下乡修地球,去接受乡下佬的再教育,结果教育出了一批社会渣滓,返城了不按排进厂上班,流放到社会上还能干出好事吗,接着又你们这一代带上了道,以前坐牢吃官司,十个犯人七个贼,那有整天荡在社会上瞎打架的人。老扒意识到跑题了,抹了下嘴角上的酒沫;你误解美凤的意思,她又不是给你介绍对象做老婆,是陪你睡睡觉换换口味,老的辣小的嫩,反正不要你钱,见多识广不仅包括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别忘了还要日百个比,不然还是枉活人生。小桃子对你来说是新泡茶,尝鲜不是蛮好吗,好茶叶泡了三,五开也味如嚼蜡,也成了隔夜的滥壶茶。他说完打开大橱,拿出一瓶撕掉商标的酒瓶;好女不过夜,好酒不过年。
什么意思。常客问。
好女人连夜要睡,好酒大年夜要拿出来喝掉,不要想着留到明天明年。这瓶酒却在家里藏了二十多年。
常客拿过白瓷酒瓶,端详一番;什么酒,为什么要撕掉商标包装。
领导喝的酒,我老子故意撕掉商标包装。老扒用火点着密封酒瓶盖的红颜色玻璃纸;文化大革命中要是被那些卵毛比毛都没长齐的小将们看见,直接打成封资修牛鬼蛇神,撕掉了商标,他们不知道瓶里灌了什么酒。妈的,州官好放火,百姓不许点灯,今天心情好,上次的事情你也办了漂亮,我们享受下领导的待遇,庆贺庆贺。
常客喝不出好酒坏酒,坚持着只让老扒倒了个杯底满,又经不起怂恿,一口干了下去,呛得直甩头。老扒接着又倒了个杯底满,正好小桃子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他身旁,大腿架上他的膝盖,端起酒杯放到鼻子下嗅了又嗅;什么酒,这么香。说着来了个一饮而尽。老扒见势连忙赶她出去;走走走,我跟小老弟在说正经事。
常客不记得后来喝了几个杯底满,是谁将他搀扶进西厢房的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边揉眼睛边开门去明堂里撒尿,才发觉太阳已经映红了半边天,接着去厨房洗了个冷水脸,顾不上擦掉明堂里竹椅凳上的露水,坐上了一刻钟,觉得脑子清醒了好些,回到房间拉开灯芯绒的窗帘,发觉小桃子也睡在床上, 身上搭了条方格子床单,嗯嗯哈哈的呼吸里弥漫一股浓郁的酒味。她似乎被连划火柴的声音扰醒,嗯嗯哈哈地翻了身,露出窄小的粉红色半透明的三角裤,裤沿缀着镂空花边。常客有生以来头一次看见女人穿这么漂亮的花样短裤,以往见到的除了花布短裤便是平脚田径短裤。他凑近看清了透明纹饰,还有几撮亮闪闪的阴毛伸到裤沿外面;想看什么尽管看,先给我点一根烟。小桃子突然睁开眼睛,说道。
常客尴尬地一笑,给她点了根烟;你穿短裤也讲究时髦,看上去象是包糖果的玻璃纸做的。
香港货,老扒朋友刚从广州进过来的走私货。她坐了起来,接过他点着的烟,不无炫耀地说;你看胸罩,跟短裤正好一套。
半透明胸罩下隐隐约约透现有酒瓶口那么大的一片暗红色乳晕;这一套要卖多少钱。
我是打赌赢来的,连喝三杯陈酒,半小时之內不吐,他就输我一套短裤胸罩,这人也是赖皮,输了又谈附加条件,必须脱光了让他帮我穿上身。这个人身上一股猪狗臭,比黄鼠狼的屁还臭。你问价钱是不是想帮小姊妹买一套,我他在香港滩上的摊号,下午我带你去杀价。
买个屁,买了给谁穿啊。
没人穿么就给我穿 。她弹掉烟屁股;你参观够了没有,我要穿衣服去吃早饭了。
参观完毕。常客推开老扒房门,本想去跟他打个招呼,老扒趴卧在被子上呼呼大睡,美凤仰八叉睡成个不规则的大字。他轻轻掩上门,跟正在照镜子的小桃子打个招呼;后会有期。
她挑逗一句;何日君再来呀,就这么走了以后不要后悔。
常客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事不宜拖,立刻动身去找苗晓静,要个说法。掐准她现在应该休息在家,骑车到了楼下,一鼓作气冲到三楼,敲了两记门,听见她在门里面问了声;谁。
我。常客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你有架打还来找我干什么,敲错门了。她的声音很坚决。
你先开了门再说。他是恳求的口气。
不开,你把门敲烂了我也不会开。
去你妈的。他蹲下身,捏在手里的她家门钥匙,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轻轻放到门底下的缝隙,用两个手指狠狠一弹,心里又骂了句;去你妈的。他聆听着铜钥匙在水泥地上摩擦声响,静止后一片死寂里,发觉脸颊上挂着几滴热乎乎的泪诛,又莫名其妙的骂了句;去你妈的。此时,胸口里憋了股悲伤又愤怒的怨气,每咽一口唾沫,都有气炸的感觉,他现在把所有的愤慨迁怒到小扳头的身上;不扒你一层皮,我常字从今以后倒过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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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工回到中队部的大门口,季中队长召手将李丹阳喊进了值班室;收到场部通知,批准你下周二回常武探亲,周末下午五点以前必须回中队报到,逾期不归按逃跑处罚。李丹阳听了当时便按捺不住內心的狂喜,笑的嘴巴咧到耳朵根儿了,吧地双腿并拢,来了个标准敬礼;谢谢季队长的关心,好人必有好报。他出了值班室,转身溜进了王志华的号房,和他一起分享天大的喜讯;季队长还说了,下一个就轮到你回家探亲了。
上个月就说让我回去探亲,结果还是排在你后面。王志华心里略一丝不悦。
我俩还分先后吗,我比你沾光的是我带大组,你整天吊儿郎当搞名堂。他窥出王志华的心思;我当时也想要是我们一块回常武就好了,好好的玩上一夜。
两个人接着计算时间日程,下个周末是83年6月24日,王志华回家探亲的时间可能是在6月26日;回常武第一件事做嗲。王志华问李丹阳,李丹阳笑而不答,反问了一遍王志华,谁也不肯主动先讲,王志华从墙上剥了两块石灰,说我们把回到常武后,最想做的第一件事,用一个字事写出来。两个人用石灰在地上各写了个字,王志华看见李丹阳写了个日字,李丹阳看见王志华写了个娘字。
回常武先不回家看看娘老子。王志华脱口问道。
看娘老子以后有的就是时间,有小姊妹不日那是要天殊地灭。
王志华问了才有些后悔,他知道李丹阳的家庭情况,五个兄弟姐妹里,他排行老四。文化大革命期间,娘老子虽在同一个系统上班,因不在同一派别,两个大人下班,家里便象翻了只鸭船,叽叽喳喳地变成了辩论会批斗会的现场,有时还将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带回家,抄语录背诵最高指示,从双方各拿了个铁皮话筒争辩谩骂,后来升级到了拳打脚踢扔砖头。大姐一看见大人回家,赶紧带着弟妺象逃难躲到了隔壁弄堂里的叔叔家。武斗开始后,他娘恍如打了鸡血,整天疯疯癫癫,某天下午,在家里对着贴在墙上的画像,一大段一大段地背诵最高指示,然后卷起被头铺盖,住到保皇派据点里去了,又一个傍晚,他娘带着保皇派的一个小头目回家,屁股后面还跟了一卡车衣袖上戴着红袖套,肩上扛着棍棒刀枪的人,先在家门口的空地上,跳上一曲忠字舞,然后嘴对着铁皮话筒,照了纸条宣读了告全家人书。李丹阳讲到这儿,王志华突然肚痛难忍,跑去厠所屙完屎后,再来问告全家人书是嗲内容,李丹阳说当时他和妹妹吓的魂不附体,早己钻进床底下,后来从老子嘴里听了个大概意思,说娘和小头目在这场史无前例运动中,产生了革命的爱情,由此要和充满腐烂思想的家庭宣告决裂。王志华追问了句,宣告决裂后就没有再回家吗。李丹阳说过了前几年回来过一趟,见我们都不搭理她,哭啼啼地走了。老子是电影院放映员,后来找了个寡妇组合了一个家庭,寡妇家也有三个孩子,老子是顾头顾不了姐,就把家庭重担转交给了大姐;我等于没娘没老子,全亏大姐一手把我带大。
我老子一年回二,三趟家,平时就娘一个人在家,我回去肯定先陪娘,小姊妹么只能排在后面。
李丹阳说;我要去写信通知常武和苏州朋友来接我,我准备先在苏州玩一天,笫二天回常武后,让朋友帮我找和小姊妹住的地方。我要混好的话,明年夏天也能下山回家,只比你晚四,五个月,回到常武后綁在一起玩,我这趟回去的目标是想赚钱,谁挡财路就弄谁。
我昨天收到毛旭辉的来信,他又问我出去后愿不愿意到云南去找事做。他说己联系上他哥了,目前在中缅边境上做些小生意。
你就安稳点在常武混混吧,去那种穷山恶水的地万,被人杀了卖了扔到山沟里喂狼了,连鬼也查不出是谁害的。
财是财,命是命,真要去了也只好听天由命,我倒觉得他不是那种人,他关在西山三十年,等于与世隔壁,所以没有社会上的坏习气,身上保留着军人的正气。王志华中肯地说道。他现在中队里是带杂务组,李丹阳混到了个带大组的位置,都是毛旭辉回云南前替他们按排的,他在西山最要好的朋友季管教,如今也荣升为中队长。临走之前,又把替代他位置的人介绍给了王志华;一句话不掰开来分两边说,都是自己人,以后搞名堂直接跟他讲。
新调来的计量员是毛旭辉老婆家的远房亲戚,自从他跟着户籍迁回云南,李丹阳便找他搞名堂。十二中队有十个号房,号头们都知道李丹阳有门路搞香烟,他们数唆号子里的人,如何让家里人在会见及邮寄的衣物里夹带现金,这些人收到了现金,偷偷地交给号头,号头再去找李丹阳帮忙现金换香烟,一包两毛钱左右的香烟,李丹阳从计量员从手里拿来要翻一,两个跟头,他当然不可能冒着风险白忙,转手再翻半个一个跟头卖给号头。这样一来,王志华简直就象在中队里开了家香烟专卖店,其他中队的人都带钱过来找他买烟。农场上所谓搞名堂无非是弄些香烟酒进来抽抽喝喝,他的原则是卖烟不卖酒。计量员估计以前没见过钱或是穷怕了,仗着是当地的人脉关系,张口闭口人为财死,农场接见日那几天,销售生意特别兴旺,他有时一次敢往小腿上绑二,三条香烟,外面套一条大裤管,闲庭信步似的晃过岗哨;忙几天等于赚了半年工资。弄得王志华心慌慌了,不过他里也有数,只跟号头们打交道出不了什么大事,都是懂规矩的人,事落到谁的头上,谁自认倒霉扛到底。这样一来,王志华倒是省了不少钱,也用不着叫娘送钱送衣物,他和李丹阳几个人抽的香烟都是白来财。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传到季队长的耳朵里,他明知抽烟这种事禁不了的,不如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人因为香烟打架闹事,由着去抽了,除非上面通知要搜监,他们会提前一天给各号头一个警告,其实更象是通风报讯。
李丹阳临走隔夜找王志华借了一百块钱;见面还。
还什么,这钱本来就是一起赚的。
别瞎说,是你靠关系赚来的钱,咱们亲兄弟明算帐。他认真地说道;要我给谁带个口信吗?
我让平头带口信给我娘了。王志华思忖了几秒钟;你讲小姊妹住在常客家隔壁,要是碰上他就讲一声,我月底回家去找他。
隔天大清早,李丹阳空着双手回家探亲,乘坐的轮船开出去半个小时,偏偏遇上夏季小台风,只得抛锚停航,抵达胥门码头时,晚点了一个小时。前来接他的朋友,除了农场上结识的两个苏州朋友,还有特意从常武赶来的杨大山杨小山兄弟俩,他们蹲在码头上苦苦等了近二个小时。见面问候礼是拍肩捶胸,苏州朋友王国讲了按排计划;中午管饱,去人民路上的东吴面馆吃碗鳝糊面,然后去人民桥浴室剃头汰浴修面,所有的服务项目全来一遍,再睡上一觉,晚上约了两个小姊妹,一起去太监弄里的得月楼,去尝尝饭店里的名菜蟹粉豆腐,松鼠鳜鱼;满意不满意。
满意满意。李丹阳满口称好;这家得月楼就是小杨天笑主演的电影《满意不满意》里的小小得月楼吧。
肯定是的呀。
小杨天笑是常州滑稽剧团的演员,和我家还是亲戚。杨小山一旁插嘴道。
五个人先去东吴面馆吃了碗鳝糊面,随后陪着李丹阳去了人民桥浴室剃头汰浴搓背敲背修面修脚,舒舒畅畅地眯上一觉,醒来正好是黄昏;好久没睡上一场踏实觉了,就象去了趟天堂。李丹阳感慨道;从洪泽湖监狱出来,在社会上晃荡不到半年,人整个没回过神,却又送到西山坐牢了。
王囯说;穿衣走人,晃到得月楼正好吃夜饭,顺便带你看看苏州街上的美女。
吃不着,越看越馋。
先吊吊你的胃口,等一会酒台上就有你吃的着了。王国走在前面带路,晃到了得月楼店门口,换另一个苏州朋友带着他们进了店堂,按排大家就座点酒菜,王国在店门口接小姊妹。李丹阳一坐下,便召手叫来服务员,说先给每人上一碗红汤面,填填饥。
坐等了近半个小时,一个穿了淡青色连衫裙小姊妹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跟另一个苏州人说道;王囯在店门口接我们时,碰到了老冤家。
这么巧啊,你先陪外地朋友坐坐。苏州人起身离座,跟李丹阳打了个招呼;我去看看就来,苏州市中心不大,社会上白相人都在这一片活动,低头不见抬头见,应该没什么大事的。
李丹阳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对面的鹅蛋脸小姊妹,和杨大山低语道;苏州小姊妹比常武的水嫩,一掐一苞水。
你是闹饥荒了,有多长时间没闻到女人的腥气了。
一个月前在山上搞了个村姑,太老,生过两个儿子了。
吃官司有女人搞,还嫌太嫩太老,你忘了在洪泽湖靠日猪日羊打手冲的人,比起他们是天上地下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有了好的肯定还想更好。
杨小山听着他俩唧唧歪歪,看看端上台子的美味佳肴,显得不耐烦了;妈的,一个招呼要打多长时间啊。
你去店门口看看到底什么情况。李丹阳差使道。
杨小山出去半支烟的功夫,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他们在揪胸脯了,我们怎么办。
我太了解苏州男人了,一付娘娘腔,打架练嘴肌,走,去看看呐。李丹阳带着大山小山走出店门,一眼看见饭店左侧凹进去的空地上,王囯被三,四个人围在中间推来搡去,有个女人好言好语的拉架,但根本起不了作用。李丹阳笑吟吟上前打了个招呼;我们都在等你开瓶喝酒,你却躲在这里跟人吵架还是闹了玩啊。王国面露尴尬;你们上去先喝,朋友在跟我算笔旧帐。
有帐快算啊,主人不入座,我们怎么好意思动筷子呐。李丹阳乜斜着眼睛,拍了下旁人的肩膀;欠你们多少钱,我来替他还可以吗,今天是我下山的好日子,给我个面子嘛。
不是钱能解决的事。这人一见斜刺里冒出三个外地人,顿时提高警惕,紧绷着脸说道。
啊,这世上还有钱不能解决的事,讲给我听听呐。
这人不睬李丹阳,对着王囯哇啦哇啦吼了一通,他大概没到李丹阳能听懂苏州话,包括用方言骂人的话。李丹阳的脸色陡变,眼珠子骨碌碌的到处乱瞟,最后停在路边垃圾车厢里露出的一截洋铲柄,他装着旁边去点烟,慢慢的靠近垃圾车。
苏州人是在骂我们吧。大山一直暗中观察着李丹阳的言行举止,察觉出了他的意图;  你的任务是回家探亲,这种事由我们来办。他抢先伸手抓住洋铲柄,唰的一下从垃圾车里抽出洋铲,举过头顶往前冲去。有个苏州人睁了双贼眼,密切注视常武人的一举一动,看见大山双手举着洋铲,如猛虎下山直扑而来,喊了声;当心。兜转屁股窜进了人流。其他几个人扭头想看个究竟,大山手里的洋铲,直挺挺拍向其中一个人的脑袋,发出了类似敲锣的声响。紧接着洋铲又拍向另一个人的后脑壳。手无寸铁的苏州人,看着眼前乱舞的洋铲,瞬间乱了阵脚,哄的一下象老鼠钻进人流,转眼不见了踪影,倒是有行人驻足停步,恍若在等着看下面的演出;我们分散撤。常武人钻进斜对面的狭弄,在七绕八弯的弄堂里一阵猛跑,居然又窜到人上;妈的,半口酒也没喝,小姊妹的奶子也没摸到,我们倒象是来参加马拉松比赛的。小山气喘吁吁地埋怨道。
就是哇,等于赶来帮他们开场鞭。大山忽然忍俊不禁的捧腹大笑;那个小姊妹更惨了,我们全跑掉了,那桌酒菜的帐要她结了。
点完菜没跟结帐吗。
我看见王国没有结帐。大山捧腹大笑地说道;你想回去替她结帐啊。
结帐倒没所谓,我是怕抓进去蹲一夜的日子不好过,走吧,去火车站买票回常武。李丹阳悻悻的说。
火车到常武站已是凌晨一点,刚刚下了场雷阵雨,空气特别清爽,散发着一股草叶的清香,空荡荡的广场上遍寻不到一辆三轮车,湿漉漉的马路泛着银白色的水光,路上不时有被大雨打湿了翅膀的麻雀,叽喳喳的在地上扑腾。三个人饥肠辘辘地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看见红星剧院对面星火日夜商店门口的一片灯光,他们进去买了一大包饼干面包桔子水。拎了一大包食物出了店门, 大山说给李丹阳找的落脚点就在青云坊里的饮服公司单间宿舍,几个人晃到青云坊路口,一旁的南街联防值班室门口,坐了几个联防队员,看见半夜三更还有人在路上晃荡,摁亮手电筒,一朿白光在他们脸上晃来晃去。李丹阳索性停下脚步,随口骂了句;照你妈的比啊。联防队员听见谩骂声,起身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一见是李丹阳,马上换了付面孔,热情地打起了招呼;是不是现在都混好了,眼睛长到额骨头上了,连我都认不出。李丹阳调侃道。联防队员当然都认识李丹阳,他家就住对面和平电影院旁的弄堂里,这些人以前经常求他买夜场票,他大姐就在电影院里上班卖票 。李丹阳特别瞧不起这些联防队员,以前在厂里都是嫌头货,踢到联防队里人模狗样的混了一年半载,跟在警察屁股后面学会了咋咋呼呼;不要当了联防队员就不学好,谁不学好,等他退回到厂里去了,当心我去找他算帐。李丹阳说这话是有来源的,之前的南街联防队长,仗着有警察撑腰,狐假虎威地得罪了好些人,三年期满后回到厂里,这些人找上门去报复了,一个月里脑袋被打破了六,七次,上下班都要由老子老婆,后来到联防队里求援,警察说你交出人头,我们就去抓。他说我要是能认出打我的人,早就自已跑到派出所里去报案了。警察两手一摊,说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派人护送你上下班。前队长恨恨的回了句;老子真象别人说的,是你们的夜壶,用到它了拿出来对着里面撒泡尿,用不到就扔在卵旁边不管了。
你都学好了,我们怎么会不学好呐。一队员上来发了根香烟。
大山喊醒了门卫,他嘴里不住地叽里咕噜;这么晚还来敲门,是魂灵头掉了。当他看清站在面前的是饮服公司杨副书记的两个儿子,又换了种语调;你们那间房打扫的干干净净了。
大山将他带到办公楼后面的一栋老房子里,屋里的写字台上放了台红灯牌无线电,后面是扇木格玻璃窗。 木架床旁是张暗红色旧沙发,天花板上固定着一台绿色的三叶吊扇,他拍拍刚换上的床铺;这是我的据点,你就放心睡吧,今晚小山陪你,明天我去把刘琴喊来陪你睡。
我见过刘琴,尚书街上一枝花,你是怎么把她叉到手的。小山边吃面包边问道。
不说话,我要睡觉了。李丹阳伸手关了电灯。他和刘琴交往了才一个多月,便因打群架抓送到西山。他从洪泽湖监狱释放回到常武,靠着大姐在电影院里当售票员这层关系,做起了票贩子,新电影上映的头几天,特别是外囯电影,二毛钱一张的夜场票,转手可以卖到四,五毛。每天有两7点,9点两场夜场电影,平均按一场贩卖二十张电影票计算,每晩可进帐4,5元,这笔收入足以让李丹阳一伙人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有天晚上,刘雅刘琴姐妹俩一出现在电影院售票处,就被李丹阳盯上了,刘琴高挑的身材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人堆里比谁更显眼。李丹阳模仿香港电影里的情节,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场英雄救美戏,按排二,三个人流里流气上去纠缠姐妹俩,他在一旁等着时机成熟时,伪装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冲上去哼哼哈哈地拳来脚往,把这几个人打的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当姐妹俩满怀感激之情,刚说了声;谢谢。他立马搭上话头,说你们是不是在等退票,不等她们说是或不是,掏出电影票说身上正好有两张多余的票。三个人进了电影院,并排而坐,姐姐刘雅很识趣,明白他是冲着刘琴而来,便让她坐中间,他们分坐两边。李丹阳也不是叉妹高手,在社会上玩了一,二年的时间里,叉上手的小姊妹,加起来也就四,五个,但象刘琴这么漂亮文静的女孩,还是第一个,整场电影时间里,他不住的告诫自己,鱼己咬勾,但不能急着收线,欲速则不达。看完电影,他又说要请她们吃点心,被婉言谢绝后,又说天太黑社会太乱,怕她俩又碰上小流氓的骚扰纠缠,不送她俩到家门口不放心,这个要求刘琴答应了。刘雅在路上提醒妹妺,说这个人对你一见钟情,又说比你以前的男同学长的英俊又有男子汉气概。刘琴说;是你对他一见钟情了吧。刘雅说;如果他说喜欢我,我肯定毫不犹豫地答应做他女朋友。两个人一路悄悄话说到了弄堂口,李丹阳象条狗一样不声不响的尾随在屁股后面,见她俩停下脚步,转身说了句;谢谢你,我们到家了。他一时语塞,愣愣地看着她俩,刘琴又说了句;谢谢你,我们到家了。他假咳两声给自己壮胆,又摸出了几张电影票;我还有明天晚上的电影票。刘雅故意逗道;你是两个人一起请呐,还是请某一个人。李丹阳指着刘琴;我想请她看电影。刘雅要下电影票;我替你转交给她,事成之后别忘了谢我。
第二天晚上,刘琴赴约去看电影了,后来的一个礼拜里,他天天约了刘琴红梅公园划船动物园里看猴子晚上夜场电影。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李丹阳带她去文化宫溜冰场玩了一个下午,买了条裙子送给她做生日礼物。晚上,刘琴约了刘雅和表姐刘芳芳,李丹阳叫了大山小山兄弟俩,在杏花楼摆了一桌替她过生日,刘琴听见两个姐姐在酒桌上,对自己的男朋友赞不绝口,夸的她也心花怒放,喝了小半杯白酒。从杏花楼里出来,几个人约好去看夜场电影,他故意将电影票座位分开,他和刘琴两个人坐到双号座。电影放映了一半,刘琴说是喝多酒了,头稍微有点晕。李丹阳说我带你去银幕背面,可以躺着看电影。接着劝说道,我是在电影院里长大的,一家人都在电影里上班,你放心绝对没事。刘琴也觉得好奇,跟着他熟门熟路地从侧门爬上了舞台,转到大银幕的背后,果然也能看见电影里的人物风景。李丹阳带她到舞台上肯定不是来玩的,他从背后搂抱住刘琴,嘴凑到耳边说句;我想。等了数秒钟,见她仍是默不作声,便抱上她躺到现成的地铺上,银幕这时象块天然的遮帘,李丹阳和刘琴躲在银幕后面,有了第一次作爱经历。刘琴老是有种错觉,提心吊胆地害怕银幕另一面的观众能看见听见他们作爱的样子及两具肉体发出的碰撞声。李丹阳边干边安慰,说我们做过试验,就是把电影院里的灯全打开了,观众连影子看不见,声音更别说了。刘琴瞪了一眼,说那你以前经常带小姊妹来这里乱搞。李丹阳也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装出冤屈相,说我坐牢出来才一个月,那来的经常啊,是朋友这么告诉我的。
后耒的一个多月里,和平电影院舞台成了他俩寻欢作乐的天堂,下午甚至深更半夜,李丹阳带着刘琴从通风道钻进电影院里去睡觉。通风道口跟一扇门板差不多大,在影院大门一侧的广告橱窗下面,李丹阳事先在通风道口的铁栏门插销做了手脚,想打开时只须将门往上一抬,轻轻地一推,铁栏门就敞开了,暗漆抹黑的通风道如同电影《地道战》里的地道在地下蜿蜒延伸,出口处在厠所旁边的电工间里,他们在里面要匍伏爬行上二,三十米,才能摸到出口处的铁盖板。
早睡早起是在山上培养出来的习惯,他一大清早就把小山喊醒,两个人先去绿扬饭店吃了客小笼馒头,顺路拐到人民公园,去茶室搬了张小圆台,放到假山前,泡了壶绿茶,两个人盘腿坐在方凳上,象模象样的喝起了茶。早晨的公园里大多是提了鸟笼的老头和打拳踢腿锻炼身体的人,下午晚上便改朝换代,是年轻人的天下,茶室右侧角落的包间,是赌钱人玩二八杠打关牌的常包房,店堂里龙蛇混杂,各式各样的人应有尽有, 衣着妖艳的跳鸡,嘴里嗑着西瓜子,在敞开式的走廓里扭来扭去,谁要是手贱,去拍一下肥硕的屁股,她们顺势坐到谁旁边,泡茶师傅见机行事,赶紧上来问她要喝红茶绿茶,走俏的跳鸡所以深受朵茶室老板的欢迎,十张茶台倒有五张茶台上放着泡了没喝一口的茶杯,碰上出手大方或另有所图的人,还会替她买上包香烟,而她至多也只会在他身边多坐上一刻钟,多讲几个下流玩笑。李丹阳说以前学了点三脚猫功夫,随后脱下衬衫,在茶室后门前的空地上挪移踢腾,噼噼啪啪地打套十路弹腿,但只打到第五路便气喘吁吁的说,想不出下面的套路了,回到茶台前刚坐下喝茶,从背后飞过来一个烟屁股,正巧落到台子中间,小山腾地站出来乱骂一通,见没人搭理,只好悻悻地坐下,对着李丹阳说了句;你现在脾气蛮好嘛。
脾气好坏要有针对性,如果坏脾气一直没改,只能说明你没长进或一直有人惯着,坐牢的好处是帮你改掉坏脾气。
改什么改,只要我高兴,管别人怎么想,我倒霉的时候,别人又不见得会代我受过。
所以我说你没长进,人太任性要掼大跟头的,要学会克制和变通,运气好顺顺当当, 如果运气不好呐,那就需要动动脑筋。你高兴我不高兴怎么办,要学会把一件事做的大家都高兴。
你学会啦。
还没学会,至少我在学啊,你就根本不想学,不求上走进。
听你一席话,好象我是没读过书的文盲,而你是监狱这所社会大学里的高材生。
你不是在讽刺我吧。
不是,但我有辩别好坏的能力。
就凭这一点,说明还幼稚,那一天说是有了怀疑好坏的能力,你算是进步了,不跟你多说,回去。两个人晃到饮服公司后门,看见正对的巷口有口井,他开口借了个吊桶,打了一桶水,用背心当成毛巾,用冰凉的井水前胸后背擦了一遍,赤着膊回到宿舍睡回笼觉。
刘琴今天也花心思着意打扮了一下,上身穿了件米色短袖衫,下面穿了时行的白纱裙,显得朴素端庄。跟着大山走进宿舍,李丹阳仍在呼呼大睡,小山坐在旧沙发里,看着窗外的树叶发呆。大山朝他一歪嘴;我们回趟家,吃夜饭前再过来。 兄弟俩识趣地走了出去,顺手关上房门。刘琴仔细端详一番,觉得李丹阳除了晒黑,没胖也不显瘦,她突然拉上被子,扑上去蒙住他的脑袋,李丹阳奋刀掀掉被子,一看是刘琴跟自已恶作剧,喜出望外地顺势将她拖上床,亲热了几分钟,便动手解纽扣裙带;看你急煞相,一年多没见,先讲讲话嘛。刘琴软糯糯娇嗔道。
让它跟你讲话不是更好吗。李丹阳用力往里一顶,进入了她身体。
刘琴压低声音惊叫一声;好痛啊,一点都不喜欢它跟我讲话嘛.叫它轻一点。
它现在不归我指挥。他缓缓地放慢了节奏。
长在你身上,还会归别人指挥。她渐渐地眉且舒展,似乎熬过进入时的疼痛,渐渐适应它的粗暴。
听山上朋友的指挥,我跟他讲回常武的第一枪,是替他放的。他嬉皮笑脸地说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脸懵懂。
开玩笑,他们羡慕我回家探亲,可以搞小姊妹了,我就说都是帮你们搞的。
一群流氓,你在山上想女人怎么办。
手淫,打手冲啊,你呐。
我不骚。刘琴撅着嘴说;不要以为你发骚,别人都要跟着你发骚,我对做这事没兴趣,纯粹是为了满足你。
所以一想到有你在山下等我,吃再大的苦我也能忍。李丹阳哎哟了几声,一股暖烘烘的液体喷射进她的身体。
大山小山躺在健康浴室里,眼看着太阳快落山,才起身去找李丹阳,小山举手刚想敲宿舍门,大山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把拉住他的手,然后将自已的耳朵贴到门上,一脸歪笑地屏气凝听,小山怂恿道;光听没劲,爬后窗偷看才过瘾。兄弟俩去找来一张三条腿的长凳,摆放到后窗下,两个人一前一后,贼头鬼脑地趴在窗台上,一束夕阳正好通过天窗,照在李丹阳光溜溜的后背,屁股象是在打夯一抬一捶,盯看了几分钟便索然乏味;妈的,看他的臭屁股有屁劲。大山问;你是想看刘琴下面的毛。小山说;我还想看刘琴的奶子。大山想出了个歪主意,两个人的脑袋缩到窗台下,憋出公鸭嗓音,一本正经地对着天空吼了句;开门开门,我们是南街派出所。随后从屋里传出手忙脚乱.窸窸窣窣的声响,两颗脑袋猛地同时冒出,笑嘻嘻地观赏两具惊慌失措的身体,各顾各地埋头翻找着短裤衣衫的狼狈相,忍不住吭哧一下笑出声来。李丹阳抬头看见窗外两张贼忒嬉嬉的面孔,破口骂了一句,拾起地上的球鞋砸向窗户,刘琴惊叫一声,又跳回到床上,用被子包裏住赤裸的身体,瘸脚长凳吃不住两个人忍俊不禁的大笑,揺晃几下后也来了个趄趔,兄弟俩赶忙跳到了地上,嘻嘻哈哈地进了宿舍,李丹阳火气未消;你们这对现眼宝,老是干些生儿子没屁眼的事。
刘琴一脸的羞红变成了愠色,怒目相视;当心烂眼睛。
大山嬉皮笑脸地说道;真是捉贼连夜揪,叫化子不留隔夜食,省点精力留着晚上喝酒。
定在那里吃夜饭,我表姐说有事要你帮忙。刘琴问。
你表姐在那里。
在港摊上摆摊头。
邮局对面的杏花楼,你是想把表姐介绍给我吗。大山开玩笑通道。
别做梦了,你们全部出去,我要穿衣服了。刘琴叫道。
几个人走出宿舍,李丹阳问道;港摊在那里。
小山抢着解释; 就在庙沿河的防空洞上,他们搭起了个大棚子,搁起的水泥楼板当柜台,原先在绿扬市场摆地摊的统一搬去那里了,现在是常武地区最热闹的地方,应有尽有,几百个摊头,还有从广州香港走私走来的时髦品,什么半透明的胸罩、长筒丝袜、磁带蛤蟆镜、气体打火机,品种太多啦,所以叫它香港摊,去年底才开张,你当然不知道了。
常武也有这么个好地方,明天带我去转转呐。李丹阳饶有兴致的说道。
他们刚到杏花楼坐下十分钟,刘琴带着表姐刘芳芳来了,李丹阳以前和刘芳芳一起过饭,对她的大胸脯和肉感的嘴唇印象深刻。刘芳芳主动坐到他身旁,从腰包里拿出盒香烟;尝尝外国烟,三五牌。几个人趋之若鹜地凑上去抢着要看烟盒,李丹阳捷足先登,抢到手看了几眼,扔到大山的手里,刘芳芳一旁说道;火车上每趟只能带三,五包,即使查到也可以说买了自己抽,买多了就当是走私,全部没收,下回有机会给你们每人带一包。她先敬了大家一杯酒,然后讲了要李丹阳出面帮忙的事;港摊一带的地头蛇曹逸,最近老去找我麻烦,原先讲好每天上交两元保摊费,现在又经常带小姊妹去穿丝袜裙子,穿着合身就不肯脱下来也不肯付钱,滑脚走人,有次跟他要钱吵上了几句,他连夜带人把我的柜台一砸两断。我只好喊人运来楼板,重新把摊位架起。他又叫人连搁架楼板的砖墙也给拆了。她最后说道; 港摊上的人背后都叫他曹疯子,看见他等于老鼠见了猫,好几个人被打的头破血流,也不敢吭声,报派吧又怕他事后加倍报复,我一个女人家拿他更是没有办法,只好麻烦你出面给我说说情,那怕给他点钱,一次性了断。
那你还不如把钱给我,我去跟他作个一次性了断。不过,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好啊,只要不再来找麻烦,我本打算叫刘琴也别去招工上班,跟我一起做生意,她负责看摊,我专管进货,一年除掉吃用开销净赚两,三条辫子绝对没问题。刘芳芳说话时精明干练,显得别有女人风情。
能赚这么多啊。大山惊叹道,一条辫子就是一千块。
我跟你开玩笑,帮你帮事是我的荣幸,你们有谁认识曹逸。
我认识,他是我三中的同班同学,去年初才从少管所放出来,你当然不认识了,他回到常武后团结了七,八个少管所的人,号称少管帮,专找社会上的老绅势开鞭,几场鞭开出来,市面上哄的一下子名气大了,号称少辈英雄。大山把同学曹逸作了番简单介绍。
我们又不是老绅势,也可以去找找他的麻烦,不管这么多了,不能回避的就要勇敢面对,先礼后兵。李丹阳斜视着表姐肉感的嘴唇,呼之欲出的奶子随着说话节奏一同起伏,脑子里却在想象如果坐在身旁边的两个女人,任意挑选一个,今晚陪他睡觉,他肯定会挑刘芳芳,象她这种女人,在床上才能搞出花头经;大山你今晚去约他,就报我的名字,说要跟他见面谈一件事, 最好约在明天下午,地点由他定。如果他一口回绝,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我明天带人直接去会会这个少辈英雄。
吃完夜饭我陪你去调人。小山说道。
先让大山去约他,谈事情又不是开鞭,动嘴不动手,他要肯见面,你们兄弟俩和刘芳芳陪我去就够了。李丹阳胸有成竹地说道。
他家住在港摊旁的后北岸。大山吃了夜饭便去约曹逸,他们几个人在宿舍里等消息。小山找来了一副牌,打完两局升级,大山来了;我跟曹逸约在明天下午二点,小营前公交回车场,他还说好几年前就认得你了。
我对他没印象,不管认得不认得,给面子的就是朋友,不给面子的就是敌人。李丹阳说道。
说的太对了,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敌人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明天我把火药枪带上,他要是甩腔调,当场喷他个麻子脸。
这样不太好吧,不要为了我这点小事,你们闯出个大祸,我担当不起啊。刘芳芳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是说笑话,既然不带人,用得着带家伙吗,我回来又不是为了开鞭,是度假享受寻开心,他也没问我找他什么事吧。
他没问,我也没讲。
明天下午一点,就在这里集合,晚上有洪泽湖的朋友约了喝酒,时间紧迫,争取一次性跟他搞定,以后刘琴跟着表姐混,也算找到了个饭碗。李丹阳抚了下刘琴脸颊;明年下山回来可以跟你混饭吃了。
刘芳芳问刘琴;我跟你老子讲了,说你这两天住我家,你今晚住那里。
她当然陪丹阳睡啊。大山说道。
几个人坐下来又打了两副升级,刘芳芳看了下表,说快十一点,要回家睡觉了,明天早上还要去出摊。大山说,那我们也走了,多留些时间让他们多搞两次。他们一走,刘琴讲了些表姐的情况,表姐夫是职业赌徒,去年带人到工人新村自己家里赌钱时,被警察一锅端,夫妇俩为了这事还扛着台脚,身上挂了用绳子串起来的扑克牌,游街批斗,表姐关了一个月后放出来,表姐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她出来后把两岁大的儿子送到他爷爷家,自己和小姊妹合租了一个摊头,看看生意不错,另起炉灶,自己独租弄了个摊头;她人好但脾气不好,以前也是个死不买帐的犟头,如今表姐夫在坐牢,她己收敛了好多。
表姐夫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姓方,别人叫他方片,他家在天宁寺后面的锡剧团宿舍。
我好象在谁那里听说过,说他是先生级别的活手。李丹阳后来想起,他和方片在大组长洪大家里喝过酒,只是想不起是那张脸。
隔天下午一点,大山小山准时到了宿舍,刘琴闹着一会说不放心,一会说要去看热闹,只得让她跟在后面;保持二十米距离。
他们到了小营前公交回车场,刘芳芳不知从那里钻了出来,李丹阳做了假动作,伸手象是要摸她圆鼓鼓的胸脯;让我摸摸你的心脏,跳的快不快。刘芳芳胸往前一挺;我给你摸,谅你也没胆量摸,刘琴在马路对面盯着你呐。大山一旁插嘴;没人盯我,我来摸,每分钟超过一百跳,说明你信不过我们,内心很害怕。刘芳芳正色道;别开玩笑了,正事办成了让你摸个够。大山说;就是要办正事前摸,放松一下紧张情绪。他们四个人并排坐在值班室门口的长椅上,等了一刻钟,曹逸一伙十来个人突然一下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站成一个扇形,现场气氛立马变得紧张,好象中间放了颗定时炸弹,进入了读秒阶段, 周围环境虽然嘈杂聒耳,喇叭声此起彼伏,但耳朵却是死寂般的安静。
李丹阳瞟了眼曹逸,长的白白净净,脸上挂着稚气,看上去象是出校门的高中生,其他人的年龄与他相仿,一个个龇牙咧嘴,右手插在裤袋或外套后面,大概都手握着铁家伙,作出时刻准备战斗的样子。他注意到小山往旁边退了几步,手伸向背后,他突然反应过来,小山早晨说回家一趟,原来是去拿灌铁砂的火药枪。他担心小山拎不清形势,冲动起来拔出就是一枪,这样一来的话,等于把大家送去坐牢了。不到万不得己是不能动用枪火,他故意将身体移到了小山前面,挡住他的视线。
大山上前给两人作了介绍,曹逸环视四周,确定李丹阳只带了个小姊妹,心里松了一口气,反而觉得自己带了一队人马来赴约,失礼又大惊小怪,再看到站在身旁的刘芳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两个人生硬地寒喧了几句,李丹阳说有志不在年志,钦佩他的胆气和魄力。曹逸说也是久仰你的大名,你在洪泽湖坐牢,我只有进少管所的资格。
李丹阳头话头一转,开门见山;我们头一次打交道,大山是你同学,跟了我也好几年,看在他的面子上,长话短说,刘芳芳是我的表姐,下面所的话就用不着讲了吧。
明白了,你是替表姐来说情的,叫她给我认错道个谦,这个结就算解了。
那你先告诉我,她做错了什么事,要向你道谦。李丹阳沉下了脸,在原则性问题上,寸步不能让,你他妈敲诈勒索,强抢强拿,反过来要别人向你认错,天理不容。
是你来主动来找我,条件当然由我随便提,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拉倒。曹逸耍出蛮横无理的腔调。
你这调头是存心不给我面子了,好,好,你看着办吧,我这次是回来探亲,明年下山回来,我们再约。李丹阳说完,做出走人的样子,刘芳芳一旁急了,眼看头一句话就把事搞定了,第二句就弄得双剑拔弩张。她赶紧上前,忙不迭地说;你们别吵了,我给你认错道谦好了吧。
你认错的态度不端正。曹逸旁边的人起哄道。
是我跟曹逸谈事,没你说话的资格,出来混不能没大没小,要讲规矩。李丹阳讲这话时,眼睛盯着曹逸。
这句话炸锅了,激怒了曹逸一伙人,有人骂骂嚷嚷,有人拔出了家伙,李丹阳脑子一热,心里发起狠了;后娘的拳头早晚是一顿,老子今天就跟你赌一把。他一只手伸到背后,朝小山做了个握枪的动作,小山领会了意思,拔出插在皮带里的火药枪,偷偷塞到他的手里。整个过程,没有瞒过曹逸的眼睛,虽然没有看见火药枪,但也能猜测出可能是把枪。就这么个小动作,不得不让他重新评估眼前的对手,李丹阳不可小觑,他毕竟不是那些过气半过气的老绅势,要逼他退半步,弄不好要搭上半条命。想到后来,曹逸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港摊这么大,为了个小摊头闹出个大事件,不合算。
我看你跳了最凶,走,我们两个去厕所里谈谈。李丹阳搂住一个人的肩膀,往值班室旁边的厕所方向,走了没几步,突然拔出火药枪,转身用枪指着紧跟而来的人;谁敢再往前走上两步,老子就扣扳机,信不信可以上来试试。这伙人原本仗着人多势众,耀武扬威一下,当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在眼前晃来晃去,说不准一发痴,小命就没了,面色齐刷刷的泛白,扭头望着曹逸,等他出招拿主意。
曹逸算得上不负众望,说了句;不知道难看啊,退后,把家伙收起来。然后笑嘻嘻地迎着枪口,走上前去说道;前辈不会连玩笑也开不起,准备血拼啦。
你朋友都拉家伙了还是玩笑吗。李丹阳面无表情。
前辈名不虚传。曹逸招手叫刘芳芳过来;我也长话短说,以后谁去找你麻烦,交给我来收拾他。
除了你,没人来找麻烦了。
你听不懂我的话啊,我说这话了还会去找你麻烦吗。
我也说一句,规矩不能破,表姐你保摊费一分不会少,十天半个月一结你们商量,你今天网开一面的情我认了,山不转水转......。
曹逸打断了他的话头;我也交定你这个朋友了,不打不成交,你那天下山回常武 ,我来给你摆接风湢酒。
两个人又惺惺相惜一番,挥手道别了。最开心的当然是刘芳芳,忙不迭地说;全去我家,尝尝我烧菜手艺,绝对不比饭店大厨师差。几个人沿路转了两个菜场,拎了两大网兜酒菜。刘芳芳家住工人新村最靠东边的一幢,李丹阳说晚上跟洪泽湖朋友喝酒的地点就在对面的兰陵饭店,只有几百来米的距离。他坐到了六点钟,跟仍在厨房里忙碌的刘芳芳,刘琴打了个招呼,说要去和当年的牢友喝酒了。刘芳芳送他到门口,又特意告待一遍;留点量回来跟我喝。
李丹阳赶到兰陵饭店,当年一起在洪泽湖坐牢的朋友,已经到了三,四个,问起大家的近况,好象混的都不如意,当年在监狱里豪气沖天的斗志,换来一张消沉,浑噩度日的面孔,他是在这些人中间年龄最小,讲起话来仍是没有遮拦; 我们洪泽湖回来的人怎么去当陪跑健将呐,拿两个老卵拎出来试试刀,占个地盘,等我出来还想跟你们做事,不到社会去发发威,谁知道我们是病猫老虎。有人教训他;口袋比面皮光,喊喊口号顶个屁用。
地盘有了,人倒又上山了,反正老子越来越不知道想要干啥,前途渺茫,混吃等死,哈哈哈哈,以前开口就是老子怎样,老子那样,现在小痞漏回你一句,你想做谁的老子,第二句话恨不得拉家伙捅刀子,总不能为了口角,再把自己送进监狱。
如今做事讲究要顺势而为。
李丹阳听着这两个人阴阳怪气地你一句他一言,心里冒火却又不好发作。今晚饭局是大组长洪大特意为他设摆;全他妈是寒热头日比,抖卵,白坐了几年牢。他心骂道。
洪大晩到了一刻钟,和他一起来的几个人,也有在洪泽湖坐牢的经历,李丹阳一个也不认识,早来的几个人一见到洪大,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散席前,醉醺醺的洪大重复问着醉醺醺的李丹阳;义重还是钞票重。李丹阳嘟囔着说;都不重,屁重,都不重,卵重。在店门口分手时,洪大往李丹阳裤袋里塞了一卷用牛皮筋扎好的钱;我们几个人湊了点钱,先拿去用着,不要嘴上去争高低,十个指头都有长短,人各有志,你愿意的话,下山回来我们捆在一起玩。
跟着你,还有话讲吗。李丹阳跌跌撞撞,说不清走了多少冤枉路,百来米的路程走了半个小时,才摸到刘芳芳家门,里面的人开出条门缝,他扶着门框,身体象匹布一样滑到了地上,嘴里咕哝着;等我醒了陪你们喝。大山小山拖头死猪似的将他连拽带拖进了家门。刘芳芳家是一室一厅,几个人商量后决定,大山小山陪着李丹阳睡客厅,表姐找出在两条旧席子铺在客厅地上;夏天睡地铺,冬天抱水袋。
几个人一觉睡到大天亮,房间里的酒气还没散尽;酒醉酒解,中午继续。李丹阳仰躺在地铺上,对着天花板怪叫一声。他们在刘芳芳家,几乎足不出户地呆了两天,就小山去了趟火车站,买了明天早晨七点半去苏州火车票。李丹阳回西山前一夜,吃过夜饭,跟刘芳芳说,帮我写份回家探亲感想,这是中队部布置的作业,报到时就要上交。刘芳芳说;我又不知道要写什么內容。李丹阳张开嘴哇哇啦啦背诵了一大通,什么家乡巨变蒸蒸日上,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旧貌变新颜,人民富衣足食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在以后改造生活中我一定通过劳动,认真改造世界观,提高思想觉悟,遵纪守法脱胎换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等等等等。表姐说;你这么能讲都可以上台作报告,还不如你自己写。李丹阳不好意思地说; 我只会嘴上背,好些字不会写,它们认得我但我不认识它们。后面加一段,回家的三天里,每天听广播看报纸三个小时,家务劳动三个小时,其余时间和父母谈心检讨反省等等。
全是瞎说瞎话,连家门都没进,除了喝酒,就是陪小姊妹睡觉。大山特意坐到刘芳芳的对面,下巴搁在台上,说话时两只眼睛定央央地盯着刘芳芳白乎乎肉嘟嘟的胸脯。她穿了件鸡心领的纱衫,一低头,露出了半个胸脯。
你当心两只眼珠子掉到肉沟里淹死。李丹阳看着他馋涎欲滴的渣相,心里暗好笑。
我是生擒高俅浪里白条张顺,淹不死的。他见刘芳芳将写完的思想汇报交给李丹阳,刘琴拎了只热水瓶去卫生间擦身洗澡,见缝插针地问了句;表姐,你讲话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只要从我嘴里说出去的话,决不会扺赖。
好,你们大家都听见的,走,到房间里去,我问你一句话。大山说着拉了刘芳芳进了房间,过了两分钟,他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付得意洋洋的样子,夸张地轮流嗅闻自己的手掌。李丹阳猛然想起那天在回车场,刘芳芳曾说了句,等正事办成了让你摸个够。他手指着大山嬉骂道;你这狗日的称得上天下第一骚卵了。
刘芳芳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刚才在房间里,她让大山摸了会自己的奶子,又往李丹阳的裤袋里偷偷地塞了一百五十块钱,一半谢意,一半算是情意。她把两张席子分开铺成T字形,她睡靠窗的席子,另一条大席子给大山小山兄弟俩;卧室大床留给你们两个睡,丹阳明天回山上去了,今晚好好亲热亲热。她给刘琴飞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羡叹道。
TOP Posted: 12-28 13:10 #24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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