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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建强在居委会加工场裁烫了一个月的塑料袋, 领到了七块七毛钱工资;你拿的计件制工资,没完成指标是要从中扣除工资。会计常兴官解释道。 陆建强呵呵一笑;没关系,领了第一个月工资,今晚就去请你儿子吃饭。他知道娘老子反正也不在乎自己拿多少工资,有个地方上班如同有了个关关人的牢笼,他们由此整日整夜地提心吊胆。不过,拿这么一点工资,或多或少打击了好好工作的积极性,渐渐地又恢复吊儿郎当,自由散漫的本性。上班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偶尔也会无故旷工下班时间没到,加工场门外常常聚集了三,二个歪戴军帽,叼着香烟的小痞漏,说是来接朋友下班,陆主任一打听,说全是陆建强的难兄难弟,感觉自己接了个粘在手上的烫手山竽。请神容易送神难,陆主任心里害怕得罪这些人,怕那天走夜路,后脑壳无缘无故地挨了几砖头,这种事情屡见不鲜,马园巷居委会的治保主任就是个例子,马主任前脚踏上厠所台阶,背后飞来七,八块半砖,有块半砖飞在眼角上,把他砸成了个终生斜眼,派出所排查了半个月,连根蛛丝马迹也没查到,年终评了个区劳动积极分子,捧了个夹着奖状的镜框,算是补偿。陆主任不想为了个荣誉镜框,也被人暗中作弄了个终生斜眼。他知道找陆建强商量换工种,绝对不能用强吃强做的口气,而是以征求他的态度;建强,我和你娘老子也算是几十年的老朋友,我也不可能指条山东路让你去走,冷饮厂跟居委会一直有工作上的联系,我看你在加工场里,跟老残人员一起上班,也发挥不出年轻人的工作热情,现在有个卖棒冰的机会,上的又是自由班,你把棒冰箱往电影院公园门口一停,又是上班又可以玩,毎天只要卖掉六十支,工资一分不少,多卖多得。陆主任发了根烟,又湊上前去替他点着;反正是你拿决定。 陆建强才抽了三口烟,便当场拍板;去卖棒冰。 好,户籍警那里我去搞定。陆主任把胸脯拍的啪啪响。 陆建强当晚回家跟老子陆盘根说;居委会调到供销组里去卖棒冰。 不是蛮好么。陆盘根第二天从家里带走两件破棉袄,半新旧的凤凰牌自行车骑进了厂木工间,吩咐小木匠;替我打个棒冰箱,箱子四周箱底铺垫上层棉袄,然后用粗铅丝固定在后座上。 下班前,陆盘根去骑改装好的自行车,小木匠特意送了块楝木敲板,先在箱盖上笃笃地拍打几下,来上了一段棒冰谣;买棒冰,卖棒冰,棒冰要吃奶油佬。
翌日早晨九点,陆建强骑上棒冰车,找陆主任一同去新桥下面的冷饮糖果厂办好手续,然后去冰库门口排队,凭证提货,领取了四十支棒冰,二十支赤豆,二十支奶油,赤豆棒冰卖四分一支,奶油捧冰五分一支 。等他骑车上了街,心里开始反悔;万一被朋友看见我在卖棒冰,传出去也太丢人现眼,卸台型了。接着他去了供销社,挑了顶礼帽式样的草帽,出门时自我安慰了一句;有嗲卸台型,男子汉大丈夫,龙门要跳,狗洞要钻,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把自己安慰的顿时豪情满怀。 陆建强也用心观察别人卖棒冰的规律,中午的时间段里,是骑着车子窜巷走巷,边蹬车边吆喝叫卖,下午是定点赶场,熟记住市里毎家电影院的放映时间,放映前二十分钟,赶去电影院门口空场上,架车拍板叫卖,放映后十分钟,赶去另一家电影院门口,架车拍板叫卖。但他还是要面子,怕在电影院门口碰上熟人,以前跟电影院门口的票贩子说话,一向是恶声恶气翻白眼,如今要拉下脸面,感觉是跟他们沆瀣一气,而且赚的钱只是票贩子混的零头,这个对他而言,过于勉为其难,话说是狗洞要钻,心想的还是要跳龙门。他头几天卖棒冰的线路,主要在城圈子外围吆喝叫卖,结果是吃力不讨好,又累又没销路,骑车时间与路程比别人翻上几倍,卖到天黑,箱底总要留上一排开化的棒冰,只得带回去给一家人当点心吃。有些棒冰已经化了,解开棒冰纸,叭嗒一声掉在地上了,按照这样的损耗,每月的工资不够赔偿,娘老子给他算的是另一笔帐,不出去乱窜闯祸,亏多少也是赚。 有天上午,他骑车去人民公园斜对面的常武剧院,在大门一侧的售票窗口旁架好车,排队买电影票十几分钟里,居然有三,五个人找他买棒冰,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算是找到了块卖棒冰的风水宝地。更妙的是剧院大门另一侧,凹陷进去的一块空地,有个留了白胡子老头,在那摆了个小人书摊兼卖零食。从此,他每天上午十点,准时出现在小人书摊,看戏卖麻团,边卖棒冰边看小人书,中午饭就去旁边的双桂坊点心店,一碗冷拌面,或者三两汤团,凉粉加绿豆汤,几天下来便跟白胡子老头混熟了,空闲时也会帮他收钱卖货做生意 陆建强在常武剧院旁卖棒冰,碰到的第一个熟人是吴森林,他涨红了脸,把卖棒冰的缘由跟他一讲;再卖一个多月棒冰,等户口转正落户了,就去你娘的。 我去派出所报户口怎么没听说有三个月的落户考察期。 和老绅势合作愉快吗。 这狗日的比贼还精明,一个人可以顶我们五个脑袋,弄他是早晚的事。 他还有其他背景吗。 他跟我吹牛说火车站广场公交车上的白拆子,全被他徒弟捏在手上。 弄他时你讲一声,我带几个少管所里认识的朋友一起弄。 我也可以从下街调些人马。吴森林陪他卖了半个下午的棒冰,临走前说了句;我表妹好象对你有意思,常来问我,说你怎么不来下棋打牌。 每天要卖几十支棒冰,那有时间出来玩,到下下个月有的就是时间了。他赶上前去叮嘱了一句;你他妈回去千万别跟她说我在这里卖棒冰,太卸台型了。 夏琦娟还是主动找上门去了。 这天黄昏,她在家里精心打扮一番,穿上一条刚卖的枣红色喇叭裙配细碎花的浅蓝色衬衫,给漆黑清澈的眼睛配了付太阳眼镜,薄薄的嘴唇凃上了点淡淡的口红,看在镜子里娇俏玲珑的样子,自己脸蛋上满意地现出典雅秀气的笑靥。她的脚步停在了棒冰车前,看着陆建强专心致志地翻看小人书的神情,忍俊不禁的只想暗笑,拿起箱盖上的敲板,笃笃的敲了几下,落落大方地说了句;我买根奶油棒冰。 陆建强听见这声音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谁的声音,他偷偷地瞟上一眼,如果是熟人佯装没听见,让白胡子老头替他做生意,要不就放弃生意,让她多跑一家。他缓缓地歪过头,正好与夏琦娟早就放在那等待的目光,来了个对视。他的脸一瞬间翻成了红旗色,尴尬地放下手里的小人书,举步维艰地走向棒冰箱,一股无名火涌上胸口,看着她调皮的笑脸,心里恼羞成怒地骂道,;狗日的吴森林,已经特意叮嘱你别跟她讲,你狗日的还是出卖了我。 我要买一根奶油棒冰。夏琦娟故意一字一顿地拖长娇气的声音。 你表哥怕我卖不了棒冰,特意叫你来做我的生意。他没好气地应一句。 她听了先是一怔,转尔还是笑吟吟地说话,但声音有了些异样;我要去旁边的反帝照相馆取照片,表哥随囗说你在剧院门口卖冰棒,我顺便来看看你不行吗。 我天天在这里卖冰棒,你天天来看也没关系,又不要买门票。 陆建强的莫名其妙的抵触情绪,如当头浇了盆冷水,弄的她也莫名其妙,一脸懵懂,事先握在手心里的一角票面,早已被汗水湿透,见他从箱里取出根棒冰,放上箱盖,伸手去拿捧冰时也把一角钱湿漉漉的纸票,放到了箱盖。他皱起眉头,作出了付重新打量她的样子;对不起,没零钱找,算我请客吧。 夏琦娟自以为总算等来个有话可以好好说的话头,连忙凑上一句;那就不用找了,算我请你吃一根。 就这么好好的一句话,却象把刀子,不知扎痛陆建强的那根神经,伸手把箱盖上的纸票,往地上一掸,抬脚踢向车撑脚,踩上踏脚,来了个前上车,一声不吭地闷头猛蹬。 夏琦娟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落满余晖的背影,消失在车水马龙的人流里,眼泪如雨滴扑簌簌往下掉,没想到他如此的不解风情,更没想到开个玩笑也会把他得罪。她原本打算陪他卖完捧冰,单独请他去副食品大楼的地下冷饮室里吃夜饭,既是答谢,也想跟他交个朋友。一腔热情结果是换来盆透心凉的浇头水,她捏着手绢,一路懊恼不已,一哇擦抹着源源不断地往外涌的泪水,走到了表哥家门口,喊他出来,听她幽怨地哭诉着刚才发生的事。 哭有用呐你就继续哭,没用呐就不要再哭,我看着你哭心里都厌烦。吴森林见她不哭了,象大人一样叹了口气;你这种调头我听了也会光火,他这种人本来就把面子看的比命重,在你面前卖棒冰已经丢尽了面子,请你吃根棒冰,你倒好,反过来要请卖棒冰的人吃棒冰,不知明摆着调戏人家,故意刺伤人家的自尊心。你不要解释说你不懂人情世故,这也不叫人情世故,应该叫人之常情,人之常情都拎不清,还到社会上去交什么朋友呐。那天晚上你请客吃冷拌面,吃完后他一定要跟你算帐,把他吃的面钱结还给你,你心里惬意吗,最起码认为他没把你当朋友,妈的,能把两个人的帐算了一清两楚,这种人都不能做朋友。你这么去一闹,他对我也有看法了,他特意关照的话,我非但沒当话听,结果又将他出卖了。 你去找他不会不理你吧。 怎么可能呐,患难之交情深似海,我还要朝他发火,一个男子汉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对女人发脾气,况且他也知道你是我的表妺。 今天的事是我错了,你替我向他认个错。你们千万别为了我的事吵上一架,影响感情。 他这人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你也别往心里去,真朋友吵架说明都没玩心眼,动歪脑筋,只是看法性格不合,这个很正常。两个人混到了钱,他说要把钱藏家里细水长流,你说要花钱买吃买喝,爱好不同跟情义没关系。看你多读了两年高中,讲话做事喜欢弯绕绕,心里有话不能直说啊,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我们女孩子的心事那象你说的这么简单,不过我发现你少管所关了一年,不是进步一点点,思想变化蛮大,要是关上十年,可以到大学去当教授了。 好了好了,不听你的啰嗉,等我去找了他再说. 陆建强在常武剧院旁卖棒冰,碰到的第二个熟人是大毛,他故作惊讶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你准是来装神弄鬼吗,不认得我就死死远点。 你烧成灰我也能认得出一堆卵子灰,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们个个越混越有出息,我急的投江跳楼滚钉板下油锅的心也有了 。他随后诡秘一笑;从江边回来后也没看见秤砣吧。 是啊,他又闯祸了。陆建强头一反应,秤砣又出事抓进去了。 这次闯了个弥天大祸,他要当老子啦。 你的夜壶嘴一天不敲破,你一天不造谣诬蔑,天就黑不下来。 我瞎说一句老全家,大毛正掌反掌噼里啪啦打出几记竹板的节奏;还记得一道去江边的赵师傅吗?就是奶子屁股最大,大腿根桩那儿最鼓,眼皮一单一双.....。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陆建强见他喋喋不休地比划个不停,打断了话头。 秤砣那天没回家,当晚就住到了赵师傅家,一住就是两天两夜。你知道赵师傅何许人也,寡妇,是个寡妇。她丈夫前年被卡车撞死了,也有人说是他撞车,这个用不着我们管。问题是寡妇有二岁的儿子,秤砣日了他娘,这孩子是不是要叫他老子。 你是美蒋培养出来的高级特务啊,这些情报是从那里弄来的。 天机不可泄露,我现在的代号是001,就象把钢刀插入了敌人心脏。他又是诡秘一笑;你快去可怜可怜他吧,一个童卵子那吃得消寡妇没日没夜地折磨,现在秤砣象根秤杆,走到你跟前是肯定认不出你这位少管所里的难兄难弟了,瘦的三根筋撑颗头,脖颈象根接力棒,我劝他肯定不会听,你快去劝劝兄弟回头是岸,将他从水深火热的销魂洞里救出来,晚了只能去寡妇家抢尸了。大毛说话象是在沉痛地默念悼词,脸上却堆起是幸灾乐祸的歪笑;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吴森林的表妹,看,说曹操,曹操到。大毛眼角余光瞥见吴森林嘴角叼了根香烟,正朝他们方向走来。 关我屁事,弄不好死在销魂洞里是他这辈子的 你们在说曹操什么坏话。吴森林眼角余光嘌着陆建强。 他说你混的象叫化子一样的东西,也敢自称曹操。 是吗,他现在不得了啊,脾气都比口气大了。吴森林挪揄;没出息的人才脾气大,有本事的人少戾气,我表妹跟你开句玩笑,你就朝他耍脾气,把她气的请了两天事假,两只眼睛哭成了水泡眼。拿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亏你还是我的朋友,要面子就不要情义了,都是山上下来的人了,没想到比女人还脆弱,告诉你,我对表妺比亲兄弟还要好,谁不让她开心,我也会让他难过。吴森林心里窝了股火,走来的路上就想好 ,见面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 你来鬼叫鬼嚷的激化矛盾啊,我本来想好改天请她吃饭,当面赔礼道歉,给你这么闹,我都不敢了。陆建强事后也意识到那天表现过份了,有失风度。 你算老几啊,以为自己是国际歌里的神仙皇帝救世主,你请她吃饭她就会来吃饭,你当面赔礼道歉她就要原谅你。他见目的己达到,脸上露出不易察觉和会心一笑;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等会我回家一趟,去喊她出来一起吃夜饭,记住,道歉时态度一定要诚恳,不许嬉皮笑脸流氓腔,否则的话,定你个态度罪。 吴森林坐在书摊上看完了两本小人书,起身说回家叫表妹过来一起吃夜饭。 陆建强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连营业款硬币点了进去,不到十五元;你身上有钱吗,先借给我请客。他跟大毛借钱。 我那来钱,我看有这些钱也够了。 你是一年到头没有钱,万一不够不是闹笑话吗。 去跟常客借,他上班有工资拿的。 他想了下,说道;你去跟他这样讲,说让他带点钱在身上,我请他吃饭。 那有这样讲话的。 你就说是我讲的,肯定不关事。 老是叫我去跑龙套,看见他我就烦他。 你这张夜壶嘴是见谁烦谁,快去快去。 常州剧院到常客家后门与常州剧院到浮桥头的路程相差无几,吴森林和表妹,大毛,常客同着苗晓静几乎同时到达棒冰摊,陆建强学着戏台上打耳光的动作,连拍了几个巴掌;我对不起,我不是人。夏琦娟没看出不破绽,以为他真的是自扇耳光,上前拉住胳膊;发神经病啊,嘴上道个歉就好了。几个人商量之后,说是去青果巷口的三鲜馄饨店。陆建强打开箱盖;我请客,毎人两根捧冰,一根赤豆,一根奶油。发完棒冰,他推起棒冰车走在前面,常客趁人不注意,凑上前说;月底了,我身上只有五,六块钱,你要全给你。 我身上有钱,叫你带钱是留着备用,以防万一。 后面那个是你的小姊妹. 吴森林的表妹。他回头看了眼他们;你天天在家陪小姊妹也不厌倦啊,换了我陪三天,肯定要跑出来玩两天。 问题是社会上没好玩的啊,总不能为了没事寻事头去上山。 如果社会上有钱赚,你会出来混吗。 如果的事怎么说呐,到时再讲了, 两个人说说话,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三鲜馄饨店门口,陆建强征求大家意见后,去账台上点了两斤油煎馄饨,六碗汤馄饨,五份熟菜,四大杯生啤,一共结了七块半。他们拣了张最里面的台子,与护城河一板之隔,窗外的弋桥上车水马龙,水泥桥栏杆上坐了一排赤着膊的拉板车佬,用手里的草帽当扇子使用。他们屁股刚挨上凳子,蛤蜊滩上以马卵为首的五,六个人涌了进来,围着斜对面的台子坐下,常客过去发了圈香烟,打个招呼,坐回自已的台上,陆建强问;你跟马卵恢复外交关系啦。常客说;上回挂牌游街,他们偷偷塞给我半包香烟带进了号房,出来后见面开始打招呼了。话刚说完,马卵,方板酥过来发香烟打招呼;刚下山吧。方板酥问。 下来一个多月了。陆建强不卑不亢地回了句。 他们一离开,大毛又叽咕开了;这伙卵虫都比我们会混,看看他们脚上擦刮锃亮的皮鞋,一年到头,要从青果巷菜场里的白拆子身上,刮取多少油水。 人家能混是人家的本事,你就只会眼皮急,背后说说牢骚话。常客讥嘲了一句。 我呀还敢说说牢骚话,你呐。大毛斜瞟了一眼在埋头吃馄饨的苗晓静,后半句话咽回了肚皮。 吃饱喝足,几个人出了店门,陆建强又给毎人发了两根棒冰;带回家也要化掉的。他给夏琦娟捧冰时,加重口气;我请你吃的,不要给钱。她莞尔一笑;听懂了,那天下班早,我来帮你棒冰。 如果一个女人老是提到一个男人名字,不论夸他还是骂他,就是对他有那种意思。吴森林凑近他耳朵,旁敲侧击地提醒一句。 我看你象叉妹专家了。他敲了几下棒冰箱盖;我骑了这车子到处转不象样,就先回家了。 要散么都散。几个人散伙各自回家了。 陆建强在剧院门口卖了不到半个月棒冰,有人来找他麻烦了。找他麻烦的人是在剧院另一侧卖棒冰的人。这个人原以为他看了两天小人书,便会去别处叫卖,没想到书摊前安营扎寨,一本正经卖起了棒冰。原来是被窝里放屁,独吞,半条公园路,南来北往的生意全归这个人。他的出现抢走从南边过来的生意。这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带了两个朋友,上来把他箱盖拍的啪啪地震天响;你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陆建强扔下手里的小人书,看着面前几个气势汹汹的人,慢吞吞地说;当然知道啊,国家的地盘。 你狗日的不要装痴,这是双桂坊居委会定设的摊点,你现在是占了别人的茅坑屙屎,蝗虫吃过界。 你先闭上臭嘴,不要骂人。大路朝天,各人一半,我希望都不要没事找事,抓个虱子放头上挠挠,我顶多再卖一个月棒冰,就歇手不做了。陆建强不甘示弱,眼睛老盯着对方,好不容易找到这块宝地,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拱手相让。 另一个人故意将衬衫袖口撸上三寸,露出手腕上纹刺的铁销锚,借此恫吓;你当我是白痴啊,再过一个月,天凉了谁还来吃你的棒冰。 陆建强学着他的动作,把衬衫袖口往上一撸,露出手腕上纹刺的忍字,象是地下党接头对暗号, 故意将手上纹身在他的眼前;我们先做生意,晚上九点,对面公园门口,单挑群开随你挑,谁怂谁不来谁闭口。 当晚八点半陆建强,吴森林纠集了少管帮里的近十个人,揣上铁家伙,从晚上八点半,等到九点半,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大毛几乎天天下午晃过来替陆建强卖棒冰,看小人书,发生的争突的前一天,他将没卖掉的棒冰,狼吞虎咽地两口一根,全吃进肚子里,边吃边啰嗦; 浪费也是种犯罪,我是为你好不想你犯罪,才吃下这么多棒冰。当晚回家便拉肚,一个晚上拉泻了七,八趟,翌日清早,就被二毛带着去医院挂盐水,几天没有露脸,一个礼拜后,终于神气活现地出现了陆建强的面前;你看,我为了防止你再犯罪,整整痩掉了六斤肉。我听人说,你跟人抢做棒冰生意,差点弄出一场大开鞭。 他嘴往旁边一歪;就是那个人,主动讲和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讲和就算啦,付开销费了没有。 这种人的竹杠有什么敲头,榨不出油水。陆建强只顾埋头看手上的小人书,大毛悄悄的拎了张书摊上的小板凳,不声不响的找这个人去算帐了。还是白胡子老头推了两下;你的朋友拎了我的板凳去打架了。陆建连忙起身跑上前去,大毛已被好几个群众拧住胳膊,扭送去派出所,那个人捂脑袋的手上全都是血,自行车倒在一旁,棒冰箱子里的棒冰散落一地。他凑上前去,又气又恨的说了句;你是真的来添乱,自讨苦吃。 大毛嘴硬地回了句;老子高兴自讨苦吃,关你屁事。 第二天早上,陆建强出门碰到了二毛,手上拎了只网兜,说是去拘留所给大毛送生活用品;行政拘留十天。 也算是祸不单行,当天下午,有人趁陆建强埋头看小人书的间歇,撬开了棒冰车锁,不但骑走了他的自行车,还顺手牵羊了一箱棒冰。他去南街派出所找到王民警,借着报案的藉口,叹起了几句苦经;我听你的话去上班,钱没赚,还倒贴了辆自行车。我最近不去居委会上班,想办法借钱买辆旧自行车,否则的话,我老子肯定不会放过我。 王民警劝慰道我会去你家做大人思想工作,总之,你不要给我添麻烦。 我现在不是黑户口了吧,我万一找到工作,,,,,。 早不是了,黑户口那有粮票油票发给你。 谢谢你了。他嘴上说着谢,心里狠狠地骂着;你狗日的骗我,把我当猴子耍。 陆建强的棒冰车被人偷走了后,歇在家里无所事事,便去找吴森林到公园里去喝茶,话说到后来,商量到那里弄点钱来花花。吴森林说;自从和老绅势谈到人手问题,现在把我也当贼防了。陆建强说;鸭子头他们找到了一条财路,跟在有色金属厂上班的朋友里应外合,专偷铜块铜线,卖到乡下社办厂。吴森林说;我也听说了,有次从厂围墙里面往外扔铜块,正好扔到了在围墙外面巡逻的联防队员头上,他们就地埋伏,抓了两个送去劳教了,再穷下去只好去抢银行。 这句话引起了陆建强的联想;走,去问问常客有冲窑抢赌台的路子吗。 常客家后院门一推,吱嘎一声开了,省去喊门的麻烦,他家的门窗紧闭,感觉家里没人,陆建强迟疑了数秒钟,还是伸手在门上笃了几记,里面有人问了声;谁呀。 建强, 快开门。 常客赤着膊,先开出条门缝朝外窥望,见没有外人,说了句;进来了把门关上。兜转屁股跑回原先是她二姐的房间,他们两人紧跟着进了房间,陆建强见常客又躺回下了蚊账的床上,上前撩起蚊帐,看见苗晓静半躺在他身旁,上身穿了件白色小翻领汗衫,床单盖到肚子上,在翻看手上的小人书;唉,你的日子过的也太销魂了。说着放下蚊帐,两个人搬了张凳子坐下。 那有你们惬意,整天闲着晃来荡去,我们上中班,半夜才回家。 回家了又要加两个班,是辛苦啊。刚想睡觉,被你们闹醒了。 别废话,找我有什么事。 听你这讲话调头,还象是在跟朋友说话吗。没事就不能来关心关心你吗。陆建强指着写字台上一大堆小人书;天天和女朋友在家里看小人书。 你没看见小人书都粘了层牛皮纸封面啊,我粘封面,她写书名。 这是她写的字比我老子的字还漂亮。他拿起本小人书翻了几页;我现在失业了,自行车也被人偷了......。 我这个月工资,两个人去苏州玩了一趟,全花掉了,有关钞票的事免开尊口。常客一听话音,以为陆建强上门来借钱,赶紧先哭穷,堵住他的嘴;我们两个人所有财产加起来不足十块钱,还要混大半月。 看你的急相,讲的话也酸不拉叽,谁他妈来跟你借钱啦。 那就好,抽烟。常客撩起一片蚊帐,半个身子架上书桌;老子一想到钞票的事,你看,大热天里额骨头上都冒冷汗。 我也是啊,所以.....。陆建强见他朝自己眨眼睛,连忙刹车,换了个话题;你娘老子允许我们非法同居啊。 她愿意,我娘老子当然允许。 还是你有噱头,祖国的花蕾就这样被你霸占了,记得我进少管所那年,你还在念中学吧。 我就是那年毕业的。苗晓静回应了一句,她一只手捏着小人书,床单下的另一只手伸进裤管,抓着重又翘起硬挺的家伙,不时的用力捏一记掐一下,从他们吞吞吐吐的对话里,她预感这两个不速之客来找常客,肯定她没什么好事,便用这种小动作暗示,不要答应跟他们出去乱窜乱揪。常客装出浑然不觉,索性穿上裤子;我们去明堂里抽烟,让她穿衣裳出来一起去吃面。 苗晓静狠狠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你刚才说所以,想讲什么。 三个人在明堂里坐下,常客急着问道。 以后再说吧,不要我们前脚走,你们后脚相互开火吵架。 十几岁的毛丫头我还哄骗不了啊,带她去看场电影,回来睡一觉,什么事都没了,你先讲讲有什么发财路子。 我们有屁个发财路子,山穷水尽了才想到来问问你。一直保持沉默的吴森林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们没日没夜的在社会上晃来荡去,怎么来问一个厂里上上班的人有发财路子。常客回道。 现在和你的师傅老扒有联系吗。 有段时间不联系了。常客恍然大悟,他们是想让自己去找老扒物色个赌窑,冲窑抹台面抢钱。老扒上个月过生日,在常武饭店办了五桌,喊他带了苗晓静去喝生日喜酒,邀请的人中他俩年纪最小,连个敬酒打招呼的人也没有,从头吃到尾。现在再去开口跟老扒谈这种事情,感觉不是时候了。 抽空去搭搭脉,再不找些事情做做,香烟也抽不起了,都没脸说自己是混社会饭的,唉,混吃等死了。 老扒他们经常在表场上的老定心家里梭哈推牌九,大门正对着草科坊,老扒曾带着常客去老定心家玩过两次,每次都碰见韩君卿,去他家玩的人,年纪最小的也有三十岁了。听老扒讲,来他家玩的全是常武甲级好绅势,估计只有不想活想找死,寻死差条绳的人,才会以卵击石,去动他们的歪脑筋。常客没吐出一丝丝口风,自以为也是保护大家,他搪塞了事的说道;我空了去搭搭脉,你们也再想想其他办法,冒险闯祸的事尽量别做,没钱么就在家里歇歇。 他们一走,常客故作镇静地躺回到床上;约我去三桥头抓蛐蛐,不高兴。啊,你又穿上短裤啦。 你别装腔作势,我从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里,闻都能闻出又要来拉你去闯祸的味道。 常客佯装着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把刚穿上的短裤重又扒下,趴在她一丝不挂的身体上,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曾听老扒讲了件事,他的一个朋友在东门的一个赌窑里,赢了好几百块钱,结果被窑主黑吃黑了,窑主叫人在牌里换了几张花页子,然后赖在老扒朋友身上,把他身上的钱洗了个一天两净。常客当时听他的口气,虽然没有明讲,但也能听出,明显是在问他愿不愿意去混这笔钱,把窑主怎么黑吃进去的钱,再怎么黑吐出来。他当时去找傅兵,找了两趟都没见到他人影,这事就不了了之。 他想,这几天去找趟老扒,旁敲侧击地探探他的口风,如果这事还挂着那儿,就去联系陆建强去找窑主,硬吃硬做地黑他一笔钱,混个二百三百大洋,过一阶级有钱人随心所欲的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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