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一直觉得，能娶到小娅，是自己的福分。
她性格温和，勤快能干，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为人处事通情达理。
有时听到身边的哥们儿抱怨老婆的各种作，我就在心里偷着乐。
大家约着出去喝酒，每次跟老婆请假要么靠求，要么靠骗。
只有小娅，每次都会说：“知道了，少喝点。”
喝一顿酒，他们的老婆接二连三的夺命连环call，小娅从不打电话。
而且，就算喝多了，等待我的也不是没完没了的指责，而是一杯温热的茶水。
02
别人家可以因为碗谁刷，地谁扫吵到要离婚。
在我们家，小娅洗衣、做饭、收拾家从无怨言。
我偶尔良心发现去帮忙，她就会说：“忙你的吧，就这点活，我干就行。”
结婚多年，就连我妈有时都看不下去了。
她时常给身为大学老师的小娅“上课”：“听妈的，你这样会把他惯坏的，男人就得支使。”
小娅听了，只是笑笑。
于是，我妈就数落我：“摊上这么好的老婆，你可得好好珍惜，别人对你好，你就真的油瓶倒了都不扶？女人是需要疼的。”
03
女人是需要疼的。
这个道理，我懂。
我也想疼小娅，可她不给机会。
我想做点家务，她嫌我笨手笨脚帮倒忙。
她过生日，我想叫朋友热闹热闹，小娅却觉得太给别人添麻烦。
朋友们来了后，她反而放不开，拘谨得像在别人家。
我慢慢明白，小娅是那种最怕出风头的女人。
生活里抢C位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简直是负担。
04
有一次，我陪她去参加同事婚礼。
婚礼在全市最有名的城堡酒店举办，极尽奢华。
再看小娅同事，为了参加这场婚礼，也都是暗自较量。
女人们互相恭维着衣服、首饰，男人则交谈着各自座驾的性能、房子装修和最近流行的风格……
只有小娅，依然是平时素简的装扮，甚至连件首饰都不戴。
婚礼结束，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对小娅说：“咱家收入也可以，要是你想换车，或者给自己添点奢侈品，千万别舍不得，女人就得消费，你们的不满足，才是我们奋斗的动力。”
小娅特别平静地说：“现在这样挺好的，知足常乐。”
05
小娅就是这样，不给别人添麻烦，甚至也不愿给我添麻烦。
谁能想象得出，我俩第一次吵架的原因，是她做阑尾手术不通知我。
那天，我找东西时，在书柜里无意翻到了她的诊断书。
我问她，她依然波澜不惊：“哦，就是个小手术，你当时在出差，我就让小克（小娅的弟弟）帮着签了个字。”
也不知为什么，听着小娅平静的语气，我特别恼火。
“我是你老公，那大小也是手术，万一有什么意外呢？即使手术签字我赶不上，你住院了，回来陪陪你，怎么了？”
结果小娅说：“你那么忙，我不想再添麻烦。”
这让我更生气：“夫妻怎么能叫麻烦？再说，这事都过去一个月了，如果我没看到这些单据，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小娅，你能不能有点喜怒哀乐，有那么一点点碎嘴子，活出点烟火气。”
最让我崩溃的是，我一股脑地说完，小娅却回应：“对不起，老公，我错了。”
06
看着她满脸通红，几分失措的样子，我既窝火，也内疚。
我跟她说：“以后，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咱俩可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别老拿我当外人，行吗？”
我的话刚落音，小娅哭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她的情绪总是那么稳定。
即便当初婚礼上，我从岳父手上接过她的手时，她很不舍，但她还是仰着头，努力深呼吸，没让眼泪掉出来。
说实话，小娅的教养，更多时候，令我汗颜。
而有些时候，也让我好奇。
你我皆凡人，她怎么就能做到如此宠辱不惊呢？
07
找到这个答案，是结婚第二年，女儿米米出生后。
说实话，我一直希望是个女儿。
隐隐觉得，如果是女儿，一定会像小娅一样乖巧懂事。
天遂人愿，我开心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她。
米米出生半年后，小娅的弟弟也有了儿子乐乐。
期间，米米一直由岳父母帮忙带。
乐乐出生后，本来完全可以由弟媳爸妈带的，可岳父母坚持要带自己的孙子。
而我爸身体不好，我妈又脱不开身，无法帮忙。
没办法，我们只好把米米放在岳父母家，同时给他们请了一个住家保姆。
而且，小娅的大学不用坐班，上完课就可以回来帮忙。
08
因为米米，我和岳父母一家的接触变得频繁了。
以前，我和他们通常也就逢年过节才聚一聚。
现在，我下班后，要去岳父母家接米米，这样大家几乎每天都要见面。
小娅是懂事的妻子，同样，也是懂事的女儿和姐姐。
虽然她只比小克大一岁，但从小到大都是她让着弟弟。
在岳父母眼里，这样的小娅非常懂事。
而小克至今挂在嘴边的话还是，“我姐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姐姐新换的手机，他看好了直接拿去。
看到姐姐刚买的口红，他直接抢过去：“姐，给我吧，我回家哄媳妇。”
一个饭桌上吃饭，小克饭没了，拿眼神一扫，小娅立马起身给他盛饭。
……
作为独生子，看他们姐弟情深，我曾很羡慕。
09
可这种羡慕很快就变成恼怒。
米米和乐乐的出生只差半年，但岳父母对两个孩子的偏心实在过于明显。
米米出生时，别人送了很贵的婴儿服，岳父母没舍得给她穿，全都留给了乐乐。
而米米呢，穿得居然是别人给的旧衣服。
岳母说：“穿旧衣服对孩子健康好。”
我们买回来的玩具，他们一定会先给乐乐玩。
米米和乐乐一天天长大，难免有争抢。
岳父母挂在嘴边的话是：“米米这孩子一点不知道让着弟弟，跟小娅小时候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米米玩什么，乐乐就抢什么。
一岁多点的小人儿，东西被抢了已经很难过，还要接受姥姥姥爷的批评指责：“你是姐姐，就要让着弟弟。”
10
乐乐不仅抢米米的东西，每次小娅一出现，米米欢天喜地地跑过去，乐乐也急匆匆地往小娅方向爬。
见小娅抱起米米，乐乐就会扯着小娅的裤角，求抱抱。
饭桌上，米米刚拿起自己的小勺，还不会说话的乐乐就哇哇大叫，米米只好把自己的勺子递给乐乐。
然后，此处有掌声。
姥姥鼓掌，姥爷夸米米懂事，舅舅舅妈说米米太有姐姐样了。
小娅一脸欣慰。
只有我，注意到米米一直在盯着那个勺子，眼神里有着那个年龄不该有的忧伤、取悦。
那是寄人篱下的眼神，那是求表扬的眼神，那是察颜观色的眼神。
可她也还是个宝宝啊。
11
那天晚上，把米米哄睡后，我给小娅说了自己的决定，以后不用姥姥姥爷带孩子了。
小娅问我为什么？
我恼怒地反问：“你就没有看到米米处处被要求让着乐乐？她连表达想要什么的欲望都不敢说，小小年纪就那么会看眼色，你觉得这样的成长健康吗？”
说到这里，我突然怒从中来：“你是米米的亲妈，为什么不能在米米需要你抱她时，选择先抱她，而不是抱乐乐？”
“你明明看得出来，爸妈对米米和乐乐特别偏心，为什么不能说句公道话？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委屈，你不难过吗？”
“为什么你刚买的新手机，小克说要就要？”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是绝不会再让米米受气了！”
……
12
这是结婚以来，我第二次对小娅发脾气。
而且这一次，小娅说的话让我更加诧异。
她一边哭，一边说：“爸妈帮我带孩子，没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就这样不让他们带，他们得多伤心。”
“一家人以后还怎么见面？”
“米米从小就懂得谦让，有什么不好？”
“我的手机，我想给弟弟，毕竟我赚得比他多，这多大点的事，你至于吗？”
说来说去，小娅就是不同意把米米接回家自己带。
理由是，那样会破坏一家人的感情，以后还怎么做人。
13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点了解小娅了。
她的谦让懂事，更多时候，不是与世无争，而是懦弱，包子。
一个连自己女儿都不好意思去保护的包子女，我跟她还什么道理，只能替她出头。
是的，我有我的固执，米米必须接回来。
我就是要她像我小时候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属于自己的东西，尽力去争取。
我不要她有一个在本该释放天性的时候，却被要求懂事的童年。
她的一生，必须活得尽兴舒展，不做一个处处委曲求全的小绵羊。
14
在我的坚持下，小娅最终做了妥协。
一周后，我们接米米回家。
岳父母表示不能理解。
但我很直白地告诉他们：“米米也是个孩子，叫她凡事让着乐乐，不公平，对她成长也不利，我打算把我妈喊来了。”
气氛一时很尴尬。
岳母嗫嚅着说：“小娅小时候，就是这么对小克的，也没见她成长得多不健康，她那么优秀懂事……”
15
我看了一眼连头都不敢抬的小娅。
她想接自己孩子回家，却好像偷了别人的孩子一样。
那一瞬间，我失控了，冲岳母大声说：“表面上看，小娅是很优秀，可是，她从来都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生活上，家里的事情她全包了，就连生病，都不想给我添麻烦，你们觉得，这正常吗？”
“工作上，她早就该评副教授了，但一年又一年，别人一求她，她就把名额让了出去，你们觉得，这应该吗？”
“你们养育女儿一场，就是为了让她懂事，处处替别人着想，连自己想有一个好手机的小愿望，都守不住吗？你们不替她感到憋屈吗？”
“我绝不会让米米活成她的翻版！”
16
摞下这句话，我抱着米米，拉着小娅出了岳父母的家门。
那天我没开车，直到走出小区，小娅才对我说：“你把我的手都掐疼了。”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牵着她的手，很用力。
看着那个不谙世事，在我肩膀上“驾驾”喊着的米米，再看着小娅满脸委屈的样子，我突然很心疼。
我的妻子，她也是别人家的女儿啊。
只不过，她从没被人这样疼爱过。
我霸道地把她搂在怀里，说：“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女儿，但现在，你是我老婆，我怎么疼米米，就怎么疼你，在我这里，你不用那么懂事。”
那天，小娅几乎是嚎啕大哭。
17
也许，每个结婚的男人都应该拥有一个女儿吧。
且不说，这个上辈子的小情人会让你心变得柔软坚强，她更会让你对妻子产生宠爱的念想。
却原来，妻子也是由一个别人家的女儿长成的。
更何况，小娅曾经是一个不那么被重视的女儿。
我心里明白，经历了这样一场事件，小娅一直觉得无法面对爸妈和弟弟。
那是她的心病，而我，要帮她解开这个疙瘩。
18
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去了岳父母家。
我们买了各种食材。
那天，我全程帮厨，围着小娅团团转。
吃饭时，小克习惯性地说：“姐，帮我盛碗汤。”
我按下迅速起身的小娅，转头对小克说：“想吃什么就自己动手，没事别使唤我老婆，我心疼。”
我知道，这样做有些矫情。
可是，我就是要大张旗鼓地宠着小娅，尤其是在她家人面前。
没有任何一种偏心是应该的，也没有任何一种讨好，要被视为理所应当。
我不敢说有了女儿，就可以大爱天下，但至少，那些我能为女儿想到的，也会尽量替妻子想到。
今后，我会做到让生命中这两个女人，因为我，恃宠不娇，恃宠而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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