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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 远 别 对 生 活 冷 感 |


香港地盛产烈女。当又一批港产姐姐们活跃在台前，久违的祖儿和柏芝，不管你喜欢她们否，我又想写点她们的事。

除了已经印象化了的“烈焰浓唇”，港产姐姐的烈也是生在骨子里的。翻翻古早的访谈，没有比港产姐姐们更直白的女明星。仿佛她们生来就该如此，当街头巷尾的八卦杂志把她们轰得不值一文，她们眼眉一抬问道：原来你信报纸写的东西的吗。

我想聊聊烈女，就是那种活得风风火火，生命意识无比旺盛的女人。

杨千嬅把烈女唱得轰轰烈烈，但要说真正具有前卫的女性意识，敢于为欲望正名的烈女，谁能拔得头筹？我想到香港第一代霸气烈女夏文汐。

 
▲夏文汐其实长得冷冽，在《朝花夕拾》中一头短发，又颇有一番亦舒女郎的冷傲。

香港大概是华文圈最早有“艳星”的。

淡妆少女穿鲜红的大露背吊带裙，还真空上阵，试问当时哪里有香港男人看了《烈火青春》中的夏文汐，抵挡得了这样的青春肉体和率真自信？

夏文汐17岁时刚出道便和张国荣、汤镇业、叶童拍了一部新浪潮青春电影，贡献了一场超级惹火的电车激战缠绵游戏。

 
▲《烈火青春》的电车缠绵非常热火， 夏文汐一出道就奠定了型格女星的路线。

 
▲夏文汐在《烈火青春》中的一袭红裙，明艳照人，时年17岁的她一脸率真自信。

还入围了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人奖，自此走上了作风大胆的演艺路线，堪称当时香港最有气质的性格女演员。

《烈火青春》之后没多久，夏文汐就在《唐朝豪放女》中饰演唐朝奇情女子鱼玄机，几乎全裸出镜轰动一时，其时只有19岁。

鱼玄机，本就是不一般烈女。唐代有一个女性群体，叫女道士。她们将自己从社会的机体中抽离出来，通常离开或拒绝进入家庭生活。这些女性只想过自己的生活，日日吟唱、开讲、书写，在当时亦属少数。

鱼玄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她比其他女道士更加前卫。女诗人写下“高堂春睡觉，暮雨正霏霏”的名句，认真琢磨一下，字里行间明明描述的就是性高潮和宗教的忘我境界相通，果然是唐朝第一女斗士。

 
 
▲夏文汐在《唐朝豪放女》中饰演唐代著名才女鱼玄机。

可惜，她更多被人记住的，是她与著名人士的交游、恋爱，以及她短暂而暴烈的一生。像鱼玄机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注定是入不了正史的，也注定要被正统文化唾骂。

幸好还有诗，还有千百年后夏文汐的重新诠释。《唐朝豪放女》中的鱼玄机，被渣男抛弃后，痴过，怨过，然后就头也不回走上了解放自己的路，挑战礼教，鄙视主流，证明弃妇也能活出自己的人生。

 
▲《唐朝豪放女》让夏文汐在80年代巨星林立中拥有一席之位。

唐朝道教盛行，知名道观往往成了交际场所。但鱼玄机小姐呢，接客全看她的心情。即使男女欢好，戏中的夏文汐连欢好动作都要主导，一切都由她掌控。

可以说，夏小姐够姜够烈，也为情色片和性感艳星正名。她以唐朝女权主义道士的姿态，带来了一份港产片前所未有的中性时尚感。

夏文汐有精致小巧的五官和显瘦的骨架，样子妖魅又艳而不俗。当年《号外》的编辑说她的气质很文艺，甚至会令人一厢情愿地觉得她是看萨特、海明威、布列松、法国Vogue的女子，尽管她其实最喜欢游泳和睡觉。


 
▲1983年夏文汐为《号外》拍照，穿上当时得令的时装Azzedine Alaïa的作品，确实很有先锋文艺气质。

夏小姐自己，倒不太在意别人的评价。

荧幕上的夏文汐，永远是自主女性的图腾，也乐于接受不正常的男女关系。2011年她与小鲜肉陈伟霆大胆肉搏出演《出轨的女人》，2018年她又在电视剧《逆缘》中与黎诺懿大玩姐弟恋。

 
▲《出轨的女人》，夏文汐肉搏陈伟霆。

有网民揶揄她是老女人，结果却换来夏小姐的霸气反击：“长得太美是我的错。”烈女到了中年还是老样子，她依然不懂什么息事宁人。夏文汐的烈是猛烈，花火四射。

烈女的原生含义，其实是压抑自然天性、以死守住贞节的古代女子。而我们今日欣赏的烈女，绝不会被传统社会所接纳，她们活得风风火火，是生命意识无比旺盛的女人，是急烈、强烈、猛烈、刚烈，断不可能是节烈、贞烈、惨烈。

说起来，其实是一代又一代的新女性，身体力行地重新定义了烈女。我想说说这些能量惊人的前卫女性，她们有一腔孤勇，不迎合，还有些悍。

想想那些年，港台娱乐圈艳光熠熠，一脱成名者不少。但有本事为性感正名的实属少数。

舒淇算一个。

 

年少时拍了裸体写真和三级电影，自此人生留下了艳星的案底，要洗脱其实很难。

舒淇遇到尔冬升，才以《色情男女》的本色出演走上转型之路。后来再遇到文艺片导演张婉婷，与黎明在《玻璃之城》中谈情说爱，除了一段持续数年伤痕累累的感情，好像也没有留下什么。

舒淇够幸运，遇到了懂她的侯孝贤。到了《刺客聂隐娘》，舒淇早已是成熟的演员，正如侯孝贤所言，依然执意用她，是因为他看到舒淇身上那种天生的“悍”，跟他心目中“性情刚烈，内心柔软”的女侠如出一辙。

 

“她小时候在台中混，非常不容易，什么都敢。”侯孝贤的眼睛真毒，看出“烈”是舒淇的本质。

正因舒淇够烈，在香港被人笑说“演脱片的那个谁”，才会生出“我脱掉的衣服要一件一件穿回来”的自觉和自强，最终她也做到了。

 

在我们的文化环境里，对于一个女演员来说，裸戏依然是一个坎。

传言郝蕾当年与邓超分手，多少与她之前的裸露镜头有关。郝蕾猜到后果，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接演了。如果不是郝蕾奋不顾身的投入，中国电影史上就可能会少了这样一个动人的角色，孤独倔强的余虹。


 
▲《少年天子》，经得住重温的经典剧集，郝蕾和邓超都献出了自己当时最好的演技。

 
▲余虹，是郝蕾留在中国电影史中不可磨灭的身影。

还好，郝蕾偏偏是这样一个烈女子，她从来毫无保留。

话剧《恋爱的犀牛》我看过两次现场，饰演女主角明明的女演员都非常优秀，但我总是忘不了郝蕾的演绎，哪怕她的版本我只是从像素感人的视频上看到的。


 
▲《恋爱的犀牛》郝蕾版是我心中最无法超越的明明

郝蕾穿上那袭明亮的红裙子，我就相信她是明明本人。几乎没有比她更像明明的女演员了，那样爱得肆意洒脱又无怨无悔，仿佛生命里唯一贪图的就是爱，那么野，那么美。


 
▲《恋爱的犀牛》，段奕宏版马路和郝蕾版明明

廖一梅说，郝蕾身上有一股特任性的劲儿，她控制不了身体里的能量、欲望、荷尔蒙，是一种“所有一切对世界的企图，都要从身体里喷出来的感觉”。


 
▲《春潮》中的郝蕾，我似乎有看到了余虹的影子。

深藏在烈女子身体里的能量之大，有时候可能是毁灭性的。娄烨非常爱用郝蕾，大抵也是被这位烈女独特的能量密度折服吧。


  
▲娄烨《浮城谜事》中的郝蕾，似乎随时会爆发

韩国也有一位凭实力把脱掉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来的女演员。

2019年，赵茹珍凭借《寄生虫》中的精彩演出，获得了韩国青龙奖最佳女演员奖。她39岁，在此之前，很多人对她的认识，是情色片里的熟脸孔。

29岁的她顶住了巨大压力在古装艳情片《方子传》演了春香。一个女演员的最后一搏，很少有赵茹珍这样能对人物多层次情感表现得充满张力的漂亮女演员。

 

我很喜欢她在《方子传》中的演出。原著里的春香只是一个概念化“烈女”的形象，没有本我精神和个体意识。《方子传》彻底颠覆了原著的人物关系，春香不再是传说记载的忠贞女子，她摇身一变高级“妓女”，有着复杂的人性：钱与地位，人欲与性。她的春香生猛热烈，是对传统的反叛和挑战。

在东亚文化的历史长河中，我们有过太多脸谱化的“烈女”。还记得《彭薇：女性空间》的艺术展吗？

用当代女性的视角，重新走进中国古代道德故事里的女性空间，带着怜悯和关怀的情绪把她们看成独立的个体。那些被写进闺范里的贞女烈女，她们的感悟和体认终于被当代人重新审视。

 
 
 
 
▲彭薇作品

即使相隔千百年，女性的觉察，大抵是相通的。我可以感受她们面对困境时的仇恨、怨念、纠结、无奈、狠决、坚韧、壮烈。


 
▲维基百科中的李清照畫像

被逼出来的烈女，是时代的悲剧。

眼睛藏不住欲望的当代烈女，则是时代的光芒。

而我想说的是，生猛而自由的灵魂，可以穿透重重迷雾，靓丽得很。



作者| F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