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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巧得火丹

  荒山僻岭,人迹罕至,自然无羊肠小径,两人只是随着山势,盘曲而行,快
到中午时分,差不多走了四五十里路程。石中英先前还能勉力支持,但这一段山
路,都是翻山越岭而行,渐渐就感到口干舌燥,腹中饥饿,心头烦闷,全身汗出
如雨,脚步也显得有些沉重。

  封君萍走在前面,这一路上,已经放缓了脚步,还得不时的回身等他。这时
回过头来,只见石中英脸色白中透青,气喘不停,心中大是不忍,柔声道:「你
累不累,我们在这里歇歇再走不迟。」

  石中英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境界,但此刻竟然全身乏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来,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封君萍目光一转,看到前面不远的山脚下,有一棵数人
合抱的大树,正好遮阴,这就伸手一指,说道:「我们到那裸对下去歇歇脚吧,
要不要我扶你?」

  随着话声,已经伸出手去了。

  石中英微微摇头道:「谢谢你,我还支持得住。」

  但他步履之间,却已掩不住跟跄之态。封君萍知他生性倔强,伸出去的手掌
不禁叹息着缩回去。两人走到枝下,靠着树身、席地坐下。这棵大树,不知已有
多少年代,大概要十四五个人,才能围抱得住,一半已经完全枯萎,色呈古铜,
老机峻峨如铁,树身上有着一道一道的斜槽,深可数寸。但另一半却古干盘空,
枝叶茂盛,宛如大半把雨伞,撑在烈日之下。

  石中英才一坐下,陡觉胸头一阵蠕动,愈来愈剧,呼吸受到巡迫,几乎快到
窒息,坐着的人,只是仰首向天不住的喘息。封君萍看他神色有异,分明蛊毒业
已发作,心弦不禁一阵震撼,暗暗忖道:「百里之外,果然已到了百里之外。」
望着他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石中英蛊毒虽已发作;但神志还算清楚,睁大双目,似在竭力忍着难以忍受
的痛苦,望着封君萍,张口说道:「水……」

  封君萍心如刀剜,目含泪光,急忙点头道:「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找水。」

  她纵目四顾,从身边抽出短剑,纵身掠起,在右侧山洞间砍了一段竹身,作
为舀水之用,匆勿朝山溪下奔去。

  石中英靠着树身,此时但觉胸口胀裂,一个人几乎已陷入半昏迷之中。就在
此时,但听那半株树树腹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欷簌」异响。接着三丈高处的
一个树洞中,缓缓探出两根长约一尺五六寸,粗如拇指的东西,乌黑有光,从树
洞中伸出来之后,只是在石中英的头顶上,不住的颤动,好像在探寻什么?

  过不一回,那树洞口突然探出一个色呈深紫,大如饭锅的怪头来,那两条乌
黑的东西,原来是怪头上的两根触须,那怪头赫然是一条硕大的蜈蚣。原来石中
英中的正是蜈蚣蛊,他体内蛊毒,本来已在逐渐发作,但得到树下,因这棵古树
树腹之中,抬好有一条大蜈蚣,同类相求,使石中英体内蛊毒,引发得更快,而
藏在树腹内的大蜈蚣,也因闻到气息,才探出头来。

  这条大蜈蚣才一探出头来,就像了匹红布,从三丈高处倒挂而下,朝石中英
当头飞扑下来。这一扑,荡起了一股奇腥之气,和血也似的一道红光。石中英虽
然蛊毒发作,神志感到昏迷;但他总究是从小练武,最近又服了三昧真君丁无病
的三颗「坎离丹」,把魔教中最练的「逆天玄功」,练到了由逆转顺,由魔证道
的境界。

  人虽已在昏迷中,但灵智并未全失,此刻头顶上红光乍现,他本能的右手一
抬,响起一阵呛然龙吟,青光暴长,盘嫡剑青芒吞吐,匹练横空,从他袖中飞射
而出。紧接着但听裂帛似的一声巨响,从树上倒挂下来,足有一丈多长的一条大
蜈蚣,在一声裂帛般的巨响过处,从头到尾,齐中来了个开胸剖腹,被剑锋划成
两段,砰然堕地。

  石中英举手发剑只是因劲风临头,是他十年练剑本能的反应,但剑势乍出,
鼻中闻到一阵浓烈的腥秽,胸腹间山一样泛起了一阵腥秽,似要从喉头中涌出,
这原是瞬息问之个,他在一阵天昏地旋之中,扑到地上。正好那条大蜈蚣胸腹破
裂,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在地上腾跃不已。

  这一腾跃,但见颔首胸口滚出一个比拳头略大,色呈血红,浑圆如珠的东西
顺着山麓,滚动了丈许来远,无巧不巧,滚到石中英腮边。石中英蛊毒发作,只
觉口干喉涸,胸内如焚,人已陷入昏迷之境,但他究竟内功精湛,心头还保持着
一二分似醒非醒的知觉。

  那颗血球滚到他腮边,他隐约感到有一团冰凉的东西,贴近嘴边,此刻他最
需要的就是喝水,这冰凉的东西,自然是水了,这就吃力的转动了一下头,张口
朝冰凉的东西凑去。那东西很柔软,软得像一个气泡,石中英张着口,依然喝不
到水,就凑着那团东西,用力吮吸。那东西一入口中,居然滑溜无比,一下顺着
喉咙,滑了下去。

  这颗血球,没吃下去以前,凉冰冰的极似一个冰雪滚成的雪球,那知才一入
肚,就变成了一团烈火,在胸腹之间,燃烧起来,转眼工夫,他的脸色已经胀如
火,豆大的汗珠,也从他脸颊上一滴滴的绽了出来,好像这团烈焰,烫到了心。
他口中突然大叫一声,这回真的昏过去了,再也不省人事。

  封君萍从山间妥下一竹筒水,急匆匆的赶回树下,鼻中闻到一股浓重的腥秽
之气,中人欲呕。但见离树丈许远的山坡上,有一条丈余长,百足朝天,全身紫
红发光的死蜈蚣,石中英则扑卧在大树左首草堆之中。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
急急飞掠过去,口中叫道:「石公子,你怎么了?」

  这一掠近,就见石中英脸红似火,汗出如雨,双目紧闭,一声不作。

  封君萍急忙放下竹筒,蹲下身去,轻轻叫道:「石公子,你醒一醒。」

  伸手朝他领上一摸,但觉触手如炙,像是发了高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
觉流下泪来,颤声道:「这……这教我怎么办呢?」

  她仰起头来,一串晶莹的泪珠,落到石中英的脸上。

  突然她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并肩站着两个人。那是一对老夫妻,男的
脸如青蟹,身材高大,顶门光秃,一部银丝般的白须,垂拂胸前,生相威猛。女
的也是一头银发,脸色红润,看去少说也有七十以上,不但精神攫钎,而且依然
眉目如画,光从她脸上轻廊仍可看出年轻的时候,准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这两人手中都握着根色泽光润,形式奇古,弯弯曲曲的黑玉拐杖。

  封君萍看了两人一眼,还未开口,只听那银发者太婆目中隐有怜悯之色,柔
声问道:「小姑娘,他是你的什么人?」

  她这一开口,封君萍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因为眼前这位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说起话来,竟然声若银铃,又娇又软,就
是十六八岁的姑娘家,也没有她这般清悦脆耳。封群萍含着泪道:「他……他是
我哥哥。」

  银发者太婆:「他是服下了那条大蜈蚣的火丹。」

  封君萍抬目问:「那是很毒的东西么?」

  银发老太婆轻咽一声道:「蜈蚣身上要有火丹,没有一千年,至少也要五百
年以上,火丹也就是它内丹,火毒的精化,此物虽是天材地宝,但本身如果没有
精纯无比的内功加以缎炼,收为已用,平常练武之人,决难承受得起,五脏六腑
非被的伤不可。」

  封君萍心头一沉,望望石中英,绝望的道:「那是没有救了。」

  白发者太婆道:「若有身具上乘功力的人,肯成全他,替他引导真气,打通
生死玄关,不但可以获生,还可平添数十年功力……」

  封君萍突然心一动,急忙跪了下去,救道:「老婆婆,你是老神仙,你就可
怜可怜我大哥,救救他吧。」

  说着连连磕头不止。

  银发老太婆看她哭的伤心,心有不忍,回头望了望蟹脸老者,柔声道:「常
郎……」

  蟹脸老者一直不曾说话,这时没待银发老太婆说下去,摇摇头道:「此子双
颧似火,肺金已遭火丹烧伤,三日必死,再说他和咱们非亲非故,要助他至少要
耗损咱们两人十年功力。」此人一开口,却是声如夜果,刺耳己极,和银发老太
婆的娇美声音,恰好成为强烈的对比。

  封君萍心头一急,伏在地上,只是磕头,哭道:「求求两位老神仙,救救我
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老神仙,求求你们,救我大哥一命,我会
感激你们一辈子……」

  话声未落,突听蟹脸老者玉杖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尖厉的嘿然冷笑,道:
「这小子原来是丁老煞星的门下,哈哈,火龙门下,居然被火丹焚心而死,哈哈
哈哈,媚娘,咱们走。」

  封君萍虽然不知他说的「丁老煞星」是谁?但听他口气,好像有幸灾乐祸之
心,一时不觉怒从心起,猛地抬起头,正待抢白他几句。那知就在她抬起头来,
眼前那里还有蟹脸老者和银发老太婆的踪形?

  封君萍暗暗切齿,忖道:「这两个老不死,不知是什么?石公子真要死了,
就是你们见死不救害死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们,报雪今日之恨。」

  封君萍含着满眶眼泪,缓缓抱起了全身火热,昏迷不醒的石中英的身子,口
中哺哺说道:「三天,还有三天的时间,我一定会找到医冶火毒的人,你不会死
的……」

  她走了几步,看到草丛间有一支散发着湛湛青光的软剑,一眼就认出那是石
中英的兵刃,这就俯下身去,探手取起,再在石中英身上找到剑鞘,才抱起石中
英,沿着山脚走去。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到盘山,找诸葛星去。

  她忘记疲劳,到此也忘记了饥饿,其实她从昨晚起,不但没有睡眠,也一直
没有进过食,一个晚上不睡,也许还支持得住;但一天不吃东西,体力就会支持
不住。何况她双手抱着一个大男人,急急赶路,没有路的山路,又是那么乱石高
低,崎岖难行。

  封君萍再强,也只是一个女子,女子的体力,自然较弱,她在疲惫和饥饿之
中,抱着石中英,勉强奔行了二十来里,已是香汗泱骨,喘息的透不过气来,只
好在山石上歇息再走。低头看去,怀中的人儿,仍然双颧如火,双目紧闭,全身
滚烫,一直昏迷不醒,看来真像火烧内腑,已无生机。不,石公子决不是英年夭
折的人,他不会死的。

  她抱起石中英继续上路;这样走走歇歇,赶到盘山,已是黄昏时光。仰首望
着高耸入云,山径盘曲的盘山,心头立即涌起了莫大的鼓励和希望。盘山终于到
了,诸葛星一定会治好的他的火毒的。一个人只要坚定信念,就会产生力量,她
抱着石中英,一路行来,本已不胜疲惫,但看到盘山,精神不觉一振,循着盘曲
小径,在暮色苍雹中,住山上走去。

  诸葛星在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但在云贵山区里,不知道他的人很少。他
不是普遍郎中,而是专治毒症,诸如中了蛊毒,和被各种毒虫,毒蛇咬伤,山瘴
毒雾所昏迷,毒药暗器所伤,只要送到他那里,还有一口气,保你药到毒除,因
此大家都叫他毒郎中。

  他自己却吹嘘他是诸葛武侯七十二代后裔,反正也无史可查,任由他说去。
他的诸葛庐,就在盘山半山腰的一处山拗间,茅檐三槛,依山而筑,四思山坡上
种着不少药草。封君萍勉强走近山坳,天色已经有些昏暗,茅屋中竟然没有点的
灯。

  荒山晚凉,暮气四合,愈显得景物凄清,封君萍举步走近茅屋,但见木门虚
掩,无人声,当下就在门口站定,提高声音,叫道:「诸葛先生在家么?」

  里面静悄悄的无人答应。

  封君萍足尖轻轻一踢,两扇木门呀然开启,堂屋里面一片昏暗,封君萍抱着
石中英跨入屋中,又叫了声。「诸葛先生在家么?」

  封君萍腾出右手,从身边取出一颗明珠入托在掌心,凝目四顾,堂屋右侧,
放着一张木榻,敢情是给病人躺卧之用。这就走近塌前,把石中英轻轻仰卧在木
榻之上,然后在桌上取起火种,点起了油灯,心中暗暗忖道:「莫非诸葛星出去
了?他会到那里去了呢?她托着明珠,在左右两间屋中看了一遍,诸葛星果然不
在。」

  左边一间是厨房,灶上有只被烟火蒸得黝黑的铜壶,锅里还有吃剩的冷饭。
右一边是他卧室,除了木榻铺着凌乱的被褥,靠壁的一张木桌上,放着刀圭和许
多大大小小的药瓶。

  只要看这情形,诸葛星决不会走远。她迅快退出,在厨房时找到一个木盆,
舀了半盆清水,然后取出一方绣帕,蘸着冷水,轻轻替石中英拭着脸上汗水,口
中低声说道:「石公子,你好好休息一回,只要诸葛先生来了,你就会得救。」
她这是自己宽慰自己的话,但说出这几句话,她心头就好像松散了许多。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全黑。门外,山气空蒙,夜雾渐浓,但毒郎中请葛星
依然不曾回来。封君萍拉过一条木凳,旁着石中英身边坐下。就在此时,突听山
下传来了一阵说话声音。山洞间,夜雾正浓,万籁俱寂,说话的声音,自可传出
老远。

  封君萍仔细谛听,似是有两人,正沿着小径,朝茅屋走来。她为机警,迅快
站起,掠到门口,轻轻掩上木门,又上了横闩,然后双手抄起石中英,奔入右首
卧室,把他放到木榻之上,随手拉过棉絮,替他盖上。退出右厢,从怀中取出一
张面皮,覆到脸上,一口吹熄灯火,悄悄掠到窗下,贮着身子,朝外看去。窗外
夜色如墨,雾气沉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一个人道:「错不了,盘山诸葛庐,还会走错?」

  另一个人道:「怎么没有灯火?」

  先前那人道:「大概诸葛老儿已经睡了。」

  另一个人道:「这么说,那点子还没赶来?」

  先前那人笑道:「姓石的小子蛊毒已经发作,任他武功再好也得爬着上来,
自然没有咱们来的快了。」

  封君萍听到这里,心头突然一动,暗道:「他们原来是冲着石公子来的。」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已经由远而近,浓雾之中,只见两个幢幢人影,走近门
前。

  其中一人举手在门上叩了两下,问道:「诸葛先生在家么?」

  封君萍没有答应。

  那人又叩了几下,高声叫道:「诸葛先生,开开门。」

  封君萍退后了几步,口中「晤」了一声,问道:「什么人?」

  只听先前那人道:「诸葛先生在么?咱们有重要之事和他说,你快开门。」

  封君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先前那人道:「咱们是罗氛山来的,你告诉诸葛先生,他就知道。」

  封君萍道:「主人不在,你们明天再来吧。」

  先前那人听似是一怔,悄声问道:「老二,你看怎么办?」

  另一个人道:「就是诸葛先生不在,咱们也得在这里等,那小子中了蛊,非
找诸葛先生来不可。」

  先前那人嘿的笑道:「对,这叫做守株待兔,咱门非逮住他不可。」说到这
里,又高声叫道:「喂,小姑娘,你开开门,诸葛先生不在,咱门就在屋里等他
好了。」

  封君萍隔着门缝道:「那不成,主人不在,我可不敢开门,要等,你们在门
外等好了。」

  只听另一个人喝道:「小姑娘,你没听到咱们是罗家山来的么?」

  封君萍暗暗冷笑,罗家山是娘住的地方,你们唬不倒我。一面回道:「我不
知道,罗家山来的,又怎么佯?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主人不在。」

  另一人怒哼一声道,「好个小丫头,你、开是不开?」

  先前那入拦道:「老二,别和她一般见识。」

  封君萍听他骂自己丫头,心里不禁有气,一手迅快拔开本闩,呀的一声,开
出门去,一手叉腰,挑挑眉道,「你敢骂人,我不开门,你又待怎样?」门是开
了,但夜雾很重,对面还是看不清面貌。

  只听那老二浓哼一声道:「这丫头好凶。」

  封君萍听他又是一声「丫头」,不由听得火起,她虽然看不清对方面貌,但
人影总分的出来,娇叱一声:「你还敢骂人。」

  挥手一掌,朝他脸上掴去。那老二没想到她出手就打,自然没躲没闪,这一
掌在他尊颊上,就掴了个又清又脆。

  那老二右手抚着脸颊,怒声道:「丫头……」

  封君萍掴去的左手,反手又是一掌,手背打上他左颊。

  这一记,她用力较重,那老二接连好一正一反掴了两掌,打得他有些昏头转
向,头颈歪得一歪,脚下也跟着斜冲了一步,心头不禁大怒,豁卿哪掣出一条铁
链来,厉道:「小丫头,你是没人骑,发了性,老子今晚不把你摆平下来,老子
就不叫毛老二了。」

  话声出口,刷的一声,一条乌梢也似的链影朝封君萍卷来。

  毛老二,他是断头鬼毛章。那么还有一个该是笑面鬼毛文。封君萍虽然没听
愤说些什么?但想来决不是什么好话,心头一怒,叫道:「毛章,你是找死。」
短剑出鞘,闪电般划出。

  老大笑面鬼毛文江喝一声:「老二住手。」

  断头鬼毛章本待挥链反击,听了老大喝声,硬行收回,往后跃退了一步。

  笑面鬼目注封君萍,说道:「姑娘怎知咱们名字?」

  他就是凝足目力,也看不清封君萍的面貌,何况她脸上还戴了面具。

  封君萍冷冷道:「难道你门不是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

  毛文道:「不错,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封君萍道:「我问你,你们深更半夜,到盘山来作甚?」

  断头鬼毛章阴恻侧的道:「老大,你和她啰嗦什么?」

  毛文道:「我看她路数不对?」

  说到最后一字,右手突出,朝封君萍肩头抓来。封君萍左肩一沉,右手短剑
疾削而出。笑面鬼毛文一爪落空,沉哼道,「这丫头果然滑溜得很。」

  断头鬼手毛章已然一个箭步,抢了过来,说道:「老大,就凭这这丫头,岂
值得咱们两人同时出手?我看诸葛先生极可能出了问题,这丫头交给我来,你还
是进去瞧瞧的好。」

  话声未落,人已抢到封君萍面前,铁链挥洒,鞭影闪动。分打封君萍前胸,
下腹。

  笑面鬼毛文被他一句话提醒,口中「哈」了一声,身形一偏,要待朝门中闪
去。封君萍吓的心头一紧,一个旋身,避开了毛章的攻势,挡住了门户,手中短
剑一举,剑光流动,朝毛文迎面洒去。毛文不敢硬闯,被她逼退了两步。

  这时那毛章冷笑一声,右手抡动,铁链迅快地击来。他一条八尺长的铁链,
被石中英利剑截断了三尺,剩下来还有五尺来长,这一施展开来,鞭影连绵,急
如飘风,一眼望去,但见铁链漾起点点寒光,有如万蛇攒动,虽是幻影,却使人
虚实莫辨,眼花撩乱。

  封君萍不禁看的暗暗动容,她想不到在教中列名三等护法的岭南五鬼中人,
一支铁链,竟然练到如此火候。心念一闪间,不觉收起了轻敌之念,手中短剑连
挥,左右飞舞,洒出一片剑光,把一个木门,守得风雨不透。

  断头鬼毛章一支铁链有时挣得笔直,点刺如同金枪,有时柔如软索,卷缠对
方兵刃有时乘隙而入,如毒蛇噬人,有时猛攻急扑,如凶狼窜扑,威势十分的惊
人。封君萍只觉疾风飒然人影晃动,根本看不清对方招术路数,只是短剑抡飞,
紧紧封闭门户,她剑尖好像挽着千斤重物一般,左攻右守,右攻右拒,划出了一
片剑光,绕着身前,紧护身躯。

  两人一攻一守,寒光互相纠缠,倏合倏分,打了三十招,虽然未分胜负;但
封君萍守在门前,拒挡敌人,进退之间,难免有滞涩之象,闪避并不灵活,时间
稍久,就露出破绽来了。断头鬼毛章目中冷芒闪动,出手更是迅急。直逼的封君
萍手忙脚乱,眼中流露出惊慌之色。

  断头鬼毛章不觉怪笑一声道:「小丫头,你还能接我几招?」

  他笑声未落,封君萍突然冷笑一声,陡地劈出一剑。这一剑,她蓄势已久,
出手之间,剑风忽然,当真奇诡,迅急,无与沦比。

  断头鬼毛章因为轻敌之故,虽声未绝,封君萍奇幻剑势,已经攻到身前,一
时不禁大惊失色,急急往后跃退,剑锋扫过,右肋衣衫,已被划破数寸长一道,
差幸他见机得快,总算未曾伤及肌肉。封君萍一招得手,占得了先机,短剑连拨
带刺,招势连绵,剑剑俱是杀着。

  毛章一根铁链,纵然长过她三尺,但封君萍剑势,越来越是奇诡难测,明明
横削而来,忽然剑势一折,斜剑而上,这等难测的变化,简直令人无法封架,何
况断头鬼毛章左腕被石中英削断,剩了半截断臂,左方门户,露出了空间,此时
一落败象,就显得左右支继。

  在浓重的夜雾之下,对面不见人影,笑面鬼毛文先前以为对方只是个女子,
有老二一个已足够应付。他站在六尺开外,但见浓雾之中,剑光闪动,山井未十
分留意,此时突然听到了一阵一阵金铁交鸣,对方剑势,陡见凌厉,心头不禁一
怔,沉声问道:「老二,你还没把她收拾下来?」

  毛章已被封君萍逼得险象环生,连连后退,听到乃兄询问,哼了声道:「这
臭娘们辣手的很。」

  笔面鬼毛文听得心头不同一震,喝道:「你怎不早说?」

  手腕一抖,铁链乍展,从横里直欺过来。

  封君萍冷笑一声道:「你们早该两个一起上了。」

  笑面鬼毛文一下欺到封君萍面前,铁链横拦,封住了她的剑势,双目冷芒凝
注,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封君萍左手掠掠鬓发,哼道:「你管我是谁?」

  这回两人站得较近,笑面鬼毛文凝足目力,已可依稀看到面前是一个苗装少
女,心头不由猛然一震。他外号笑而虎,心计较深,这一瞬之间,忽然灵机一动
嘿然道:「姑娘真当在下认不出你是谁么?」

  封君萍心头同样暗暗震惊,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笑面鬼毛文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你是封姑娘,对么?」

  封君萍怒声道:「毛文,你既然知道是我,还敢对我无礼?」

  笑面鬼阴侧恻的道:「在下兄弟就是奉副教主之命,找寻姑娘来的。」

  封君萍听说他们是奉娘之命,来找自己的,心头更急,问道:「你们怎会找
到这里来的?」

  笑面鬼毛文诡笑道:「那是因为姓石的小子被阿木婆在茶中下了蛊毒,只要
走出孟家寨百里之外,蛊毒就会发作,在这一带,只有诸葛先生一人能治蛊毒,
姑娘自会来找诸葛光生的。」

  「姑娘自会带他来找诸葛先生。」

  这句话虽未明说,但已经表示的很明白,是你封君萍吃里扒外,爱上了姓石
的小子。

  封君萍粉脸不觉一红,问道:「我娘怎么说?」

  笑面鬼毛文道:「副教头也来了,只是她没和咱们一路。」

  封君萍想到石中英不但身中蛊毒,而且又误吞火丹,命危旦夕,一时只觉心
如刀绞,沉声道:「你们走吧,我不回去。」

  笑面鬼毛文怔得一怔道:「姑娘,这是副教主的命令。」

  断头鬼毛章忍不住插日道:「姑娘不肯回去,在下兄弟也作不了主,但那姓
石的小子,可得交咱们带走才行。」

  封君萍心弦突然一震,暗暗忖道:「是啊,他们真要一走,岂非泄露了自己
的行踪?」

  心念一动,不由的暗咬玉牙,手横长剑,突然叱道,「你们要我动手么?」

  口中说着,左手五指连弹,三支银针,闪电朝笑面鬼心窝射去。

  原来她方才举手理理鬓发之际,早已拔下了三支发针,暗藏掌心。笑面鬼毛
文自然不曾防到封君萍会突下杀手,而且又在夜雾弥漫之下,连对面人都看不清
楚,自然更看不到袭来的飞针,何况两人相距极近,就是看到了他不易躲闪。

  他听封君萍说出逼好动手之言,方自躬躬道,「在下不敢?」

  字还没出口,突觉胸口一麻,这才心知中了暗算,不由呐目喝道:「好个丫
头……你……」

  话声未落,人已咕咯往后栽倒。

  原来封君萍发譬上,藏着十二支发针,每支发针,都穿着一颗绿头大珠子,
但珠子里面,却暗藏了剧毒,只要针尖没入人身,沾到血,剧毒就会随血渗入,
见血封喉。夜雾之中,断头鬼毛章只听「砰」的一声,还不知道老大中了暗算。

  封君萍一招得手,短剑一指,身形疾欺过去,冷喝道:「现在轮到你了。」

  剑光一闪而至,朝毛章攻去。

  断头鬼连忙挥链封架,口中大声问道:「老大,你怎么啦?」

  封君萍短剑一紧,刷刷刷,一连三招,节节抢攻而上,口中冷冷笑道:「你
老大要先走一步,就在前面等着你。」

  断头鬼毛章听出封君萍的口气不对,心头还有些不信,厉声道:「是你杀了
他?」

  封君萍格的笑道:「你不会追上去问问他?」

  口中说道,一柄短剑更着着进击,辛辣无比。

  断头鬼毛章一面挥链封架、但侧耳细听,果然不见老大答应,心头是又惊又
怒,突然大喝一声,全力挥动链链,急扑而上。他在急怒攻心之下,亦使出了拼
命的招式,把一条五尺长的铁链,使得劲呼啸,鞭影如山,重重卷来。

  封君萍虽得乃母玄衣女封七娘的亲传,剑法奇诡;但岭南五鬼,原是黑道亡
命之徒,此刻拼上了命,铁链飞舞,上下左右,急攻猛打,煞是凌厉。两人激战
了三十来招,依然谁也占不上上风。封君萍总是个女孩子,又是一天一晚未曾闽
眼,山没有进食,在对方铁链燎绕,猛扑急攻这定,体力逐渐感到不支,鬓发间
也绽出一粒粒的汗珠,心知最多也只能接他十招八招,就非落败不可。

  心头这一急,登时有了计较,举出从鬓边取下了三支发针,突然尖声叫道:
「娘,你来的正好,快来救我。」这一声果然有效。

  断头鬼毛章咬牙切齿,把铁链使得风狂雨暴,眼看就要得手,突听副教主亲
自赶来,心头不由的一慌,慌忙收链后跃,口中惶恐的道:「副……副……」

  封君萍在他后跃之际,早已抖手打出三支飞针,格的笑道:「毛章,你也可
以上路了。」

  毛章跃退的人,突觉胸口一麻,心知上当,口中暴喝一声,身形扑起,抡链
就砸;封君萍身形一闪避了开去,但听「拍」的一声,断头鬼毛章连人带链,撞
在茅房前面的一方大石之上。他来势极猛,这一下子砸得石上火星四溅,但他人
早已在飞射扑起之际,针毒已发,见血封喉,一颗头颅撞上大石,连哼也没哼一
声,断头鬼变成了碎头鬼,这也算得是他毛氏兄弟恶贯满盈的下场。

  封君萍方才强自振作,经过这一番激战,早已手软足酸,再也支持不住,上
身晃了两晃,几乎摔倒地上,她用剑支地,缓缓吸了口气,正待转身走去。身后
突听有人轻唱一声,缓缓说道:「姑娘怎么在我草庐前面杀人?」

  这话,听的封君萍精神为之一振,急忙转过身来。

  只见身后不远站磁睛个身穿夏布长衫,头挽道舍的瘦小老人,一手抨着苍抨
须,目光炯炯,正在望着自己。这人,不是毒郎中诸葛星,还有谁来?封君萍心
头一喜,急急叫道:「诸葛先生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快救救石公子。」

  她心中只是惦记着石中英的安危,因此才一见面,就刻不容缓的说了出来。

  诸葛星望望她,疑惑问道,「姑娘是谁?如何认得老朽?」

  封君萍道:「诸葛先生,我是封君萍,罗家山的封君萍,你还记得吧?」

  诸葛星又看了她一眼,依然疑惑的道:「你……是封姑娘?」

  封君萍看他似乎不信,只是打量着自己,口中突然「哦」了一声,急忙伸手
从脸上揭下面具,说道:「诸葛先生,你现在认识了吧?」

  诸葛星释然笑道:「果然是封姑娘,你戴着面具,又是一身苗装,老朽差点
认不出来了,老朽正好有些事到镇远州去,真是失迎之至,姑娘半夜来找老朽,
不知有什么个要我效劳的?」

  封君萍不待他再说,忙道:「我……我……」

  她说了两个「我」字,粉脸不禁骤红了起来,低着头道:「是我的朋友石公
子,他被人下了蛊,蛊毒发作之时又误吞了一条大蜈蚣的火丹,已经奄奄一息,
诸葛先生,你一定要救救他……」

  诸葛星跨进茅屋,目光闪动,问道:「人呢?」

  封君萍道:「方才来了两个毛贼,我怕惊动了他,把他移到你房里去了。」

  诸葛星点起灯火,口中「晤」了一声,回过头来,看了封君萍一眼,皱皱眉
道:「姑娘脸色不大好,是否有那里不舒服。」

  她已有一日一晚不曾休息,也没进饮食,脸色自然不好了。

  封君萍举手摸摸脸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说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诸
葛先生,你快去看看石公子,不知还有救么?」

  诸葛星微微一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只要踏进老朽草庐,不是老朽吹牛,
没有不治之人……」

  侧过脸来,接着笑了笑道:「倒是姑娘,应该好好休息一会才是。」

  封君萍不自觉的又打了个呵欠,只觉一阵睡意,袭上心头,眼皮沉重得几乎
睁不开来,口中说道:「诸葛先生……你……一定要……治好……他……」

  说到最后,已经迷迷糊糊的,双膝一软,往地上坐去,诸葛星赶忙一手把她
扶住。

  只听身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哎,这孩子……」随着话声,伸过一只纤
秀的玉手,接着扶住了封君萍的娇躯。

  诸葛星慌忙转过身去,连连拱拱手道:「属下幸未辱命。」

  接住封君萍的赫然是玄衣女,她依然一身玄色女裙,黑纱蒙面,此时双手搂
着封君萍,从她蒙面黑纱之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徐徐的道:「多谢先生了。」

  诸葛星连连躬身道:「副教主夸奖,这是属下当效劳之事。」

  玄衣女道:「你去看看姓石的,蛊毒是否业已发作?他是教主指令要生擒的
人,你不妨先给他解去蛊毒,但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诸葛星连声「是」,急步朝右厢中走去。

  玄衣女回头朝门口道:「你们进来。」

  门口异口同声的「晤」了一声,立时像穿花蝴蝶一般,翩然飞进四个青衣少
女,分两旁垂手伺立。

  玄衣女道:「你们把姑娘接过去。」

  当下就有两个使女应了声「是」,从她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封君萍。

  这时只见右厢门帘启处,毒郎中诸葛星匆匆退出,朝玄衣女躬躬身道:「启
禀副教主,刚才属下仔细切过姓石的脉,他并无蛊毒发作之象。」

  玄衣女笑笑道:「阿木婆是孟家苗中唯一养蛊的好手,这是她亲手下的蛊,
而且她因姓石的一身内功极精,还比常人多下了两倍,如果他不是蛊毒发作,怎
会昏迷不醒,萍儿又怎会带他找上你盘山来。」

  诸葛星搔搔头皮,说道:「属下决不会看错,他不但毫无中蛊现象,而且体
内热量惊人,真气鼓荡,但人却昏迷不醒属下从未遇见这等奇怪脉象。」他方才
只顾在使用迷药,因此对封君萍的话,并未听清楚。

  玄衣女沉吟道:「这就奇了,阿木婆明明在他茶中下了蛊毒,这是千真万确
之事……」

  「哦。」她目光一抬,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急急问道:「你是否点了他穴
道?」

  诸葛星耸耸肩职笑道:「属下因他全身真气鼓荡,大概只要热量一退,很可
能就会清醒过来,属下出来之时,在他口上,攫了一块包着迷药的布,他决醒不
了。」

  「这样就好。」玄衣女点点头,然后朝另两个青衣使女一挥手道:「你们进
去,把他抱出来,咱们该走了。」

  两个青衣使女领命朝右厢走去。

  玄衣女又朝诸葛星吩咐道:「门外两具尸体,你去处理吧,最好把他们化去
了。」

  诸葛星连连躬身道:「属下省得。」

  石中英终于醒过来了,他发觉自己躺在地上,那是一间黝黑的石室。他想不
起自己如何会躺在这间石室里的?但他也无暇多想,因为他才一醒来;就感觉体
内有一股力道奇猛,炙势无比的气流,在到处乱窜。也许自己就是被这股气流窜
醒的,一时心头大感惊奇,急忙双手在地上一按,正待翻身坐起,可是他双手在
地上这际,竟然力道大得出奇。

  本来他只要想翻身坐起,运气试试,这股到处乱窜的气流,是怎么回事?那
知双手一按,竟然有两股大得出奇的力道在地上一托,把他整个身子,从地上弹
起了六尺来高,几乎一下子就撞在石室顶上。

  这一下,自然是大出石中英意料之外,要知他自从服了三昧真君三颗「坎离
丹」,已把魔教「逆天玄功」练到十二成火候,全身真气,顺逆由心,此时体内
忽然多了一股像这样势道奇猛,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道,自然使他大感惊凛,但他
总究自小练武,反应极快,急忙身子往下一沉,落到地上,才行站稳身。

  石中英究竟是十分聪明的人,这一瞬间,他已有几分明白。因为他在腾身飞
起之际,身上就轻了许多,但这一站停下来,体内气流,又有到处乱窜之象。这
岂不是表示体内这股到处乱窜的气流,本是外来之物,虽然顽强得不受自己的控
制;但只要自己稍加运行。还是可以收为已用。

  他纵然不知自己无意中服了大蜈蚣的内丹,那是学武之人梦寐难求,益气轻
身的灵物,但这一经验,他是从吞服丁大哥给他的「坎离丹」得来的。当时吞服
「坎离丹」之后,不是也有一股无形真气,在体内冲动,经过自己运功导引,行
遍全身七十关穴,才消失的?一念及此,那还怠慢?立时盘膝坐下,缓缓气纳丹
田,运起功来。

  说也奇怪,他这一运功导行,体内那股乱窜的气流,居然像水到渠成,随着
他意念引导,通过九宫雷府,十二重楼,运转自如,圆滑无比,有如水银泻地,
无孔不入。不消多时,便已和自己真气,合而为一。不用说,自己内功,又精进
了许多,心头禁不住又惊又喜,只是想不透这股气流,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经过这一阵挣坐之后,他慢慢的想起自己的蛊毒,在半途中发作。咦,方才
运气之时蛊毒似已消失。那准是封君萍带自己去找毒郎中诸葛星,治好了蛊毒。
那么自己怎会躺在这间石室中呢?他开始运用目力,打挝起石室来。

  石室地方不大,除了四堵凹凸不平的石壁,就空无所有,好像是地底,也好
像是山腹,反正阳光照不到,风吹不到的地方,都是潮湿阴暗的。把自己放世在
这样一间石室之中,任你躺在潮湿的地下,当然不是待客之道,那么自己是被人
禁在这里的。

  封君萍本是和自己在一起,如是遭人擒来,他应该囚在一起。但是现在只有
自己一个人躺在这里,由此可见在诸葛星替自己治疗蛊毒之际,玄衣女突然赶了
去,封君萍当然不敢违抗她母亲,就在这一情况之下,自己被擒来了。石中英出
生以来,经历了不少事故,累积的经验,使他只要用心椎想下去,这一段经过,
虽不中,亦不远矣。

  石室当然有门,但他仔细打量了四周的石壁,竟然找不出门户的痕迹,甚至
连室顶也是一片完整的石头,没有可以上下的窟窿。

  这间石室,就好像是一块巨石中间,天生成这么四四方方一问,自己就在天
生的石室中间,上下四周,没有门户,但奇怪的石室中并不闷气,好像有些微风
从石缝问吹进来。石中英找了一会,找不到门户,只好回到原来的地方,倚着石
壁坐下。

  就在此时,突听左首石壁间,传出「咯」的一声轻响,紧接着石壁起了一阵
轻微的震动,就有一缕灯光射了进来。原来石壁已经裂开了一条细缝,细缝还在
缓缓的扩大,变成下一道门户,一个青衣少女执着一盏纱灯俏生生从门外走入。

  石门随着她走入,又悄悄阑拢。石中英一跃而起,快如闪电,一下就到了青
衣少女面前,左手已经扣住她的手腕。那青衣少女只觉眼前微风一飒,连人影都
没有看清手腕已经被人家扣住,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脚下连连往后却步。

  石中英脸含微笑,和声道:「姑娘不用害怕,在下不会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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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1-12 18:04 #21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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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彩衣老妪

  青衣少女右手拼命的挣扎,但她自然挣不脱石中英的五指,口中急叫叫道:
「你快放我,我要叫了。」其实石门已经关上了,叫也无用。石中英朝她微微一
笑,果然松开了五指。

  青衣少女倏地后退了一步,翻腕之间,迅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剑光一
闪,剑尖已经抵在石中英喉咙、得意的挑着柳眉,冷冷说道:「你再敢动一动,
喉咙就会添上一个窟窿。」

  她本来就生成一张甜美而娇媚的面孔,但这一板下面孔,就有些凶巴巴。

  石中英看她出手一剑,不但快捷,而且还确实有几分奇奥,不愧是玄衣女的
手下。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并未闪避故作吃惊的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青衣少女冷冷的道:「我做什么?我要制住你。」

  她说到后来,脸上已经有了笑意。那是因为她出手如风,已在说话之时,一
连点了石中英身前九处大穴。

  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纵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也不过如此,石中英依然站着
不动。青衣少女没待开口,已经把短剑收了回去,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膘着石
中英,忽然嫣然一笑道:「昨晚副教主只点了你三处穴道才被你自己冲穴解开,
我现在要多点你几处,看你还解得开不?」

  她这一笑,红菱轻绽,露出一排白玉般的牙齿,笑的好不妩媚;但她一只纤
细洁白的玉手,骄着两根玉管般的手指,出手并不轻,果然又点了石中英双肩和
背后五处穴道,方始敛手。

  石中英望着她潇洒一笑,问道:「姑娘点好了么?」

  青衣少女看到石中英那双亮得发光的眼睛,一霎本霎的盯着自己脸上直瞧,
不觉脸上一热,迅快移开目光,冷声道:「自然点好了,你给我安静些,我要回
去复命了。」

  正待回身走去。

  石中英轻笑一声道:「姑娘大概出手大轻了些,在下双手还能活动,姑娘一
走,在下立时可以解开身上受制的穴道了。」

  说话之间,双手果然抬了起来,舒展一下筋骨。

  青衣少女脸色微变,倏地后退半步,骇然道:「你……」

  石中英笑道:「在下是说姑娘穴道点轻了,所以在下双手还能活动。」

  双手在青衣少女点过的大穴上,一阵轻拍带揉,自然正在试图解开被闭的穴
道。青衣少女又惊又急,再也顾不得许多,口中一声清叱身形急欺而上,挥剑就
刺。石中英脚下没动,上身微侧,便自避开了刺来的一剑,含笑道:「姑娘莫要
动刀动剑,有话好说。」

  青衣少女那会理他,右手连挥,一口气刺出了七剑。这七剑,变化奇诡,快
如闪电,记记都指向要害大穴;出剑轻捷,显然仍在意图制住石中英的穴道。以
剑取穴,足见她在剑法上,已有相当造诣。石中英双脚站在原地,并未移动,只
是上身左右晃动,如风摆扬柳,青衣少女每剑无巧不巧都擦身而过,全落了空。

  石中英依然脸含着微笑,说道:「姑娘现在可以停手了吧?」

  青衣少女瞪着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声不作,咬着下嘴唇,突然挺手
一剑,朝石中英当胸刺来。这回石中英没有躲避,很快就被锐利的剑尖刺在胸口
之上。青衣少女清秀的脸上,忽然神色一变,花容失色,尖声道:「你为什么不
躲闪呢?我……我不是存心要伤你的。」

  她和他相距不到三尺,她刺出这一剑,手臂已经伸直,而石中英并未及时闪
开,不用说,剑尖已经刺入石中英的胸口。她说话之时,连话声都有些发颤,迅
快别过头去,她没有勇气拔剑,也不忍卒看。石中英依然站立不动,徐徐说道:
「姑娘不用害怕,还好你这柄剑并不锋利,只怕连在下长衫都刺不破呢。」

  青衣少女听得奇怪,她一向认穴奇准,这一剑,纵然不致命,至少也该刺进
去一、二寸深。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短剑不偏不敬刺在他胸口上,自己
估计的也分毫不错,剑尖抵着长衫,刺进去足有一、二寸深,连长衫一齐陷入肉
中。

  只要看他脸上,依然含着温柔的微笑,看着自己,神色丝毫不变,好像真的
没有受伤。这怎么会呢?剑尖明明刺进了他的胸窝?她几乎不敢相信,右手缓缓
抽回,剑尖离开他胸口,长衫也随着挺直。他说的果然没错,剑尖连他长衫都没
刺破。

  青衣少女脸色发黄,连连后退了两步,望着他,惊颤的道:「你……你不是
人……」

  石中英跟着走了过去,含笑道:「在下自然是人。」

  青衣少女看他含笑走来,好像不怀好意,不觉扬了扬手中短剑,但她立时想
到这柄短剑,对他毫无用处,紧张的道:「你要做什么?」

  石中英走到她身前,淡然一笑道:「在下只是要你知道,这柄剑对在下并无
多大用处。」

  青衣少女手中依然紧握短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作声。石中英又道:
「姑娘进来之时,石门早已关上,姑娘也未必也能逃得出去。」

  青衣少女一颗心直往下沉,娇躯也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她自然清楚,他说
的没错,此刻自己就芥想打开石门,逃出去,只怕也办不到。那么他含笑逼近过
来,一定不怀好意。她目光愈冷,突然短剑倒转,剑尖指着自己胸口,咬牙道:
「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

  石中英不觉一呆,但他心里登时明白过来,她以为自己对她不怀好意想到这
里,脚下一停,望着她道:「姑娘莫要害怕,在下并无为难姑娘之意。」

  青衣少女看了他一眼,怯意渐减,但依然板着脸,冷冷问道:「那你……」
她每次接触到他的目光,心就会跳,板着面孔,在心理上,好像就安全得多。

  石中英道:「在下只是想问问姑娘几句话。」

  青衣少女眨了眨眼睛,她冰冷的眼光,已渐渐在开始解冻了,但声音还是有
些冷,问道:「你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姑娘最好先把剑收起来,别划破了衣衫。」

  青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果然收起短剑,说道:「你要问的,我未必一定会
说。」

  石中英道:「在下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道:「罗家山。」

  石中英道:「罗家山就是你和副教主住的地方了?」

  「嗯。」青衣少女「嗯」了一声,便代替说话。

  石中英又道:「这里除了副教主,还有什么人?」

  青衣少女道:「很多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好笑,忍不住「嗤」的笑出声,但很快用手抿了抿
嘴。

  石中英也望着她笑了笑道:「姑娘大概不肯多说,在下只要问一个人,你总
该知道的。」

  青衣少女道:「什么人?」

  石中英道:「封君萍封姑娘。」

  青衣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目凝注着他,说道:「你真的想念着封师姐?」

  石中英道:「她是你师姐?」

  青衣少女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口中「嗯」了一声。

  石中英问道:「封姑娘在不在这里?」

  青衣少女道:「她跟副教主走了。」她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她并不知道
你被关在这里的,封师姐是副教主要她跟去的,她哭的很伤心,我们又不敢告诉
她……」

  石中英问道:「副教主和封姑娘到那里去了?」

  青衣少女看着石中英,眼波温柔得像皎洁的月光,纤尘不染的秋水。过了半
晌,才轻轻的摇着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石中英又问道:「那么姑娘知不知道九里龙孟家寨的公主孟双双,可是也囚
禁在这里?」

  青衣少女忽然披了披嘴道:「你们男人个个都是天生的薄情郎,哼,自命风
流,自以为是多情种子……」

  石中英碰了一鼻子灰,惜愕的道:「姑娘这话怎说?」

  青衣少女又哼一声道:「我说的不对?就像你吧,人家封师姐为了你哭得死
去活来,两个眼睛肿得像胡桃一样,你呢,听说封师姐不在,就想打听那个苗女
的下落了。」

  石中英朝他尴尬的笑了笑道:「姑娘这是误会在下了。」

  青衣少女瞪着她,一颗头朝上仰了仰,说道:「我误会你了,你心里惦记着
那个苗女,总是事实吧?」

  石中英道:「你没听封姑娘说过,我们如何认识的吧?」这句话,显然引起
了青衣少女的兴趣,她双目闪着好奇的神采,急急问道:「你说呢,你们怎么认
识的?」

  石中英就把封君萍假扮孟双双,如何要自己扣她腕脉,一直说到从山腹秘道
出来,自己发觉中了蛊毒,封君萍领着自己找毒郎中诸葛星,详细说了一遍。青
衣少女咬着嘴唇,只是盯着他直瞧,她越看越觉得他神采如玉,潇洒得令每一个
少女都会动心。尤其他娓娓道来,说的故事又是那么缠绵徘侧,她听得出了神,
好像自己就是封师姐一般。

  石中英接着道:「孟公主是为了领我去探看天龙山隧道才被副教主擒住的,
我有责任把她救出去,封姑娘就是要我扣着她手腕来向副教主交换人质的。」

  青衣少女咬着下唇,轻嗯一声道:「可惜封师姐不在这里。」忽然她眨眨眼
珠子,春花般脸上,浮现起浅浅的笑意,自己得意的点点头,才凝视着石中英,
一本正经的道:「封师姐被师父逼着她走的,可惜不在这里,我……可以帮你的
忙……」

  她脸上一阵飞红,垂下头,轻轻的道:「我和封师姐私交最好了,我这样做
也可说是帮师姐的忙。」

  其实她用不着解释,因为咱们古老相传,早已有一句俗话,说的很清楚——
女生外向。

  石中英道:「谢谢你,姑娘是封副教主门下,帮忙不敢,只要姑娘把孟公主
囚禁之处在那里,告诉在下,在下自会救她出去。」

  青衣少女披披嘴,嗤的笑道:「你去救她,你自己还要我救你出去呢,没有
我领路,你想出得去?」

  石中英道:「这里可是有很多机关布置么?」

  青衣少女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因为……因为……」

  她说了两个「因为」,似乎另有秘密,不敢说下去。石中英看她咬着下唇,
面有为难之色,这就说道:「姑娘如有为难之处,那就不用说了。」

  青衣少女动了一下眼珠,说道:「因为有一件秘密,我不能告诉你,总之,
出了此室,就有很多守卫,没有我给你领路,很快就会被人发觉,副教主虽然不
在,但坐镇这里,负责守卫的桑师伯,武功不在副教主之下……」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姑娘担心。」

  接着目光一注,问道:「听姑娘口气,孟公主好像不在此地?」

  青衣少女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道:「瞧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孟公主,开口
也是她,闭口也是她。」

  石中英道:「承蒙姑娘答应相助,在下总要问清楚,她被囚禁在那里了?」

  青衣少女脸上一红,道:「她被关在龙颈洞。」

  石中英问道:「龙颈洞,如何走法?」

  青衣少女道:「从这里出山,沿着山径朝西约有二十多里,就是龙颈洞。」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记得了。」

  青衣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人家还没说完呢。」

  石中英「啊」了一声。

  青衣少女又道:「龙颈洞是总坛囚禁人犯的地方,不属于咱们这里管辖。」

  石中英心中一动,问道:「姑娘可曾去过?」

  青衣少女摇摇头道:「没有,那里不能随便进去的,听说光是一条入山的路
径,就弯弯曲曲,像是龙颈一般,在那里负责的,叫做许傅经,是总坛的副总巡
主,他到我们这里来过,人挺和气,据说他练的『黑龙爪』,无人能敌。」

  石中英自然不会把对方放在心上,忽然问道:「夏子清、信天翁等人,都是
封副教主手下?」

  青衣少女道:「夏子清从前是九里龙的总教头,属于咱们这里的,后来调到
总坛当巡主去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多谢姑娘,只是在下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青衣少女一阵心跳,红着脸道:「我叫……常慧……」

  她不等石中英开口再说,忽然转过身去,说道:「好啦,我进来了好一会,
该出去了,这时天还没黑,等天黑了,我再来带你出去。」

  说完,急步走近左首石壁,伸手按了两按,石壁登时缓缓裂开一道门户,侧
身闪了出去,石壁又徐徐复了原状。

  现在,石中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概念,这里是罗家山,是副教主玄衣女的
住处。玄衣女是负责盗取九里龙金矿的主持人,她手下管辖的是孟家苗的总教头
信天翁一批人。再看囚禁自己的这问石壁,门户由机关操纵,可见这里不是地下
石室,便是深处山腹之中,这样的右屋自然不会只有一间。这里既不是他们囚人
之处,何用机关操纵的石室?

  而且听青衣少女的口气,石室外面还有很多守卫,那么显而易见,这里是他
们藏金的所在,从九里龙盗运来的金子,都藏在这里无疑。另外一处,则是龙颈
洞,是他们总坛囚人之处,另由副总巡主许傅经负责坐镇。龙颈洞既是他们总坛
囚禁要犯的地方,那么失踪的蓝掌门人等人,可能也被囚禁在那里了。

  石中英想到这里,心头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等人本来就是一件令人感到难耐
的事,他左等右等,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听壁间响起「咯」的一声轻响。接着
壁间果然有了灯光,青衣少女常慧很快闪了进来,她一手提灯,另一只手上,还
提着一个食盒。

  石门很快的阖起,常慧把食盒放到地上,一手掩着胸口,长长的吁了口气,
才道:「我心跳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差幸没被桑师伯发现,这是你的宝剑,
我是从师父房里偷来的,你快接过去。」

  随着话声,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了一卷软剑,朝石中英递来,那正是盘惆剑,
敢情是玄前女从石中英身上搜出的从,无怪她神色这般紧张。

  石中英伸手接过,说道:「多谢姑娘了。」

  常慧道:「谁要你谢来了?」

  接着忙道:「这回我是给你送饭来的,你快些吃了,我就好领你出去。」

  右中英道:「在下还不饿。」

  常慧道:「那怎么成?你已经整整昏睡了一天一晚,没吃东西,人是铁,饭
是钢,不吃饭,那来的力气?」

  她一边说话,一边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两盘菜肴,一大海碗白饭,一起放
到地上,娇声道:「你快来吃咯,不把这碗饭吃了,我就不领你出去。」

  她本人生得秀美,这一轻唤更流露出少女特有的娇稚之美。

  石中英拗不过她,只得点头道:「好好,在下吃就是了。」果然盘膝坐下,
取起大海碗,用竹筷拨动着白饭,吃了一口。

  常慧蹲下身子,笑道:「你怎么不吃菜呢,这盘炒蛋,是我炒的,你尝尝好
不好吃?」

  石中英夹了一块炒蛋,连饭一起吃着,口中连连说道:「姑娘这手菜,烧得
真不错。」

  其实他要连饭一起吃,就是因为炒蛋里面盐放得大多了。

  常慧笑得很甜,脸上红蓖菠的说道:「我只会炒蛮,所以只好炒几个蛋了,
这盘笋烧肉,是偷偷拿出来的,人家说,偷来的东西鲜,你吃吃鲜不鲜?」石中
英又夹起一块肉,连声说鲜。

  常慧轻笑一声道:「瞧你,还说不饿?只有肚子饿的人什么都好吃。」

  石中英已有两天两晚没进饮食,自然饿了,他不感觉饿是因服了那条大蜈蚣
的内丹之故,现在他很快的把一大碗饭和两盘菜看一扫而空。

  常慧瞧他吃的津津有味,心里比他还要高兴。只是蹲在旁边瞧着他,低低的
道:「只可惜我没给你弄一碗汤来,其实方才我走得慌慌张张的,就是有汤,也
会给我倒翻了。」

  石中英放下空碗,笑道:「不要紧,在下吃的很好。」

  常慧站起身,朝他嫣然一笑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且等一等,我先出去瞧
瞧,你跟在我后面。」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省得。」

  常慧不再多说,开启石门,一手提着纱灯,很快闪了出去。

  石中英跟在她身后跨出石室,举目看去,但见一条黝黑的甬道,两边俱是凹
凸不平的石壁,虽然看不出门户,他可以猜想得到这两边必然有着相同的石室。
常慧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但此时默默的走在前面,不发一语,显然心情十分紧
张。

  石中英和她保持了一丈距离,他虽然并未拔剑,但也不失警戒之心,一直全
神贯注,凝视着前方。他如今一身内功,已臻上乘境界,目光注视前方,耳中可
测听到数丈以外。这条甬道显然并无埋伏的人,他们在地道中也居然畅行无阻。

  不到盏茶功夫,已经到了地道出臼,前面是一道往上石级。常慧回身向石中
英打了一个手式,便自拾级而上。石中英很快地跟了上去,石级尽头,已有一堵
石壁,挡住了去路。常慧伸手在壁上按了几下,就低头呼的一声,吹熄了纱灯里
的烛火,眼前登时一暗,但听一阵轻震,石壁缓缓裂开,一道门户已可隐约看到
天光。

  常慧神情显得极为紧张,临出地道,身形轻闲,贴近石壁,侧着双耳,凝神
谛听。过了半晌,看看并无动挣,又举起纤掌,向地道口外轻轻拍了两下,等到
确知洞外无入,才一拧纤腰,像一缕轻烟般飞掠出去,等她在洞外站停身子,仔
细朝两旁察看了一阵,才朝石中英招了招手。

  石中英早已看清这石洞出口,是一座高耸的石崖,崖前是一片大院子,像是
后院,三面围着高墙。左首还有一排五间小屋,门前站着两个腰跨单刀的黄衣汉
子。只因这围墙地方极大,地道出口,和两个汉子少说也有六六丈距离,又在黑
夜之间,自然看不到两人。

  常慧也没作声,低头朝外行去。越过空旷的大院子,围墙南首有两扇木门。
常慧回过身去,示意石中英稍停,她一手打开木门,身形飞快的一闪而出。只听
门外有人低喝了声:「是……」

  常慧没等那人说话,双手疾发,左右开弓,朝两个守门的汉子胁下卢去,但
当她手指还未触到两个守门的汉子之时,那两上汉子居然一动不动,任由她点了
穴道。常慧自以为手法快捷,倒也不疑有他,连看也未看,脚下突然加快,朝右
首一条走廊奔去。

  原来这围墙外面,竟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屋子。此时夜色已深,云淡星稀,苍
穹问一片黝黑。石中英举目一扫,已可隐约看到搂子上飞格画脊极似一座庙字。
只是整座楼字,不见半点灯火,也听不到一丝人声。常慧早已紧张得连心都快要
跳出来,只是循着长廊,尽量利用暗影,隐蔽着身形,掩掩藏藏的朝外行去。

  就在她奔近走廊转角之处,瞥见一个青衣劲装少拿,手待长剑,站在那里。
常慧一眼就认出她是自己三师姐高素贞,这时再待后退,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
皮迎了过去,轻声叫道:「三师姐,你差点吓了我一跳。」

  那知三师姐高素贞原式不动,站在那里,一声不作。

  常慧暗暗吃了一惊,伸手在她肩头推了下,说道:「三师姐,你怎么了?」
高素贞依然不言不动。

  这下常慧已然发觉三师姐是被人点了穴道,口中不禁轻咦了一声,失色道:
「有人潜入咱们这里来了。」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石中英「传音入密」的声
音说道:「是在下点了她的穴道。」

  常慧听得大为吃惊,回头看去,石中英还在自己身后一丈以外,黑暗之中,
只见他脸含微笑,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好朝自己看来。这下直把常慧看的暗暗惊
凛,忖道:「他和三师姐距离足有一丈来远,如何把三师姐制住的?这么看来,
他武功竟然不在师父之下。」

  心中想着,不觉多看了石中英一眼,才转身往外行去。

  两人穿出一道腰门,是一条狭窄的雨道,不需穿行殿字,一直向前进侧门。
这一路,就不曾遇上阻碍,顺利的走出侧门。夜雾之下,眼前山岭起伏,一条石
板铺成的道路通向山下。常慧奔出侧门,脚下一停,低低的道:「从这里出去,
有一条山径,你只要循着山径向西,就可找到龙颈洞,我……我不送你啦……」

  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他,好像有万缕柔情,欲说还休。

  石中英不敢和她目光接触,抱了抱拳道:「姑娘这番盛情,在下永远不会忘
记,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常慧掠了下鬓发,斜睨了他一眼,低声道:「我是要你报答才救你的吗?」

  石中英伸过手去,把她纤手拉了过来,口中低低的道:「当然不是……」

  两人本来就站得很近,他这轻轻一拉,她一个软绵绵的娇躯,随着缓缓偎入
他的怀中,一面在他耳边幽幽的道:「我听封师姐说起过你,就像春蚕自缚,一
直有着你的影子,听说你被擒来,我心里一直很着急……」

  石中英耳边听她娓娓细语,鼻中隐隐闻到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情不自禁的
双手环着她娇躯,低下头去,一下吻住她的两片樱唇。常慧不防他会如此情不自
禁,她也感到自己和他只有这一刻相聚,是最宝贵的,因此任凭他抱得紧紧的,
没有一点挣动,任由他吮吸和游移,分不清是窒息还是兴奋,是甜蜜还是忧伤,
反正把心交给他了。只此一刻,值得她永远的怀念和永恒的回忆。

  时间匆促而短暂,常慧轻轻推开他的身子,她脸上还红得像抹了一层胭脂,
亮晶晶的眼中,起了一阵雾水,低声道:「你多珍重。」

  疾快的回身,低着头往里奔去。

  石中英已然看到她粉脸上挂下两行泪永,心中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回头看
去,数丈外巍峨的门楼上,有一方蓝底金字的横匾,写着「九天玄女宫」五个大
字,他不再逗留,举步循着青石路朝山下行去。青石板路只不过一箭来远,就已
到了山脚,他举目略一辨认方向,正想展开身法,朝西奔去。

  突听有人沉喝一声:「小子,你给我站住。」

  一道人影,宛如灰鹤一般,从树梢飞扑而下,疾风飒然,一下子落到自己身
前,挡住了去路。石中英目光一瞥,便已看清来人是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手中
执着一支鸩头杖,双目神光奕奕,正在打量着自己。

  这白发老呕看上去少说也有七十开外,但除了一头银须,脸上皱纹不多,肤
色白净,人也极为瘦小。这老妪纵无龙钟老态,也总是老太婆,但她身上偏偏穿
着颜色鲜艳的彩色衣裙,看去就使人特别显眼。

  石中英拱拱手道:「老婆婆有何见教?」

  彩衣老妪冷冷的道:「你叫石中英?」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楞,点头道:「在下正是石某,老婆婆怎么称呼?」

  彩衣老妪微晒道:「你不认识老身,难道老身这身衣裙,也没听你师长说过
么?」

  听她口气,她这身衣裙,似乎与众不同;但石中英一点也看不出它有什么特
异之处?当下不觉的朝她身上打量了一眼,才道:「抱歉得很,在下从未听人说
过。」

  彩衣老妪脸色一沉,哼道:「你师父是谁?」

  石中英道:「在下师父是个采药老人,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说出来,老婆
婆也不会知道。」

  彩衣老妪嘿然道,「看来你果然不知老身是谁了。」

  说到这里,忽然沉笑一声道:「老身听说你武功不错,来,我要伸量伸量你
有多少斤两?」

  石中英听的一怔道:「老婆婆要和在下动手么?」

  彩衣老妪道:「老身要伸量你的武功,自然要动手了。」

  石中英迟疑的道:「老婆婆年高德助,自然是前辈高人,在下初出江湖,微
未之技,怎敢……」

  彩衣老妪不待他说下去,冷然道:「你不用多说,快亮兵刃,老身不喜欢罗
嗦。」

  石中英暗暗皱了下眉,道:「老婆婆一定要和在下动手么?」

  彩衣老妪沉哼道:「你再不亮兵刃,等老身出手,就来不及了。」

  石中英淡淡一笑道:「老婆婆坚欲赐教,看来在下要想不奉陪,也不行的;
但在下要不要亮兵刃,却要等老婆婆出手之后,才能决定。」

  彩衣老妪听得目中寒芒飞闪,怒笑一声道:「少年人,你大概觉得一身所学
足可胜过老身,是么?」

  石中英依然含笑道:「岂敢。」

  彩衣老妪银发飞扬,道:「很好。」

  「好」字出口,手中鸩头杖缓缓举了起来。她鸩头杖一抬之势,石中英就已
感到杖头上突然涌出一股无形潜力,朝身前直逼了过来,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
道:「这老婆婆不知是何来历?功力之高,着实惊人。」

  彩衣老妪扬起的杖势,忽然一停,沉哼一声,问道:「老身是不是值得你娃
儿亮剑?」

  石中英暗自生疑,自己只穿一袭青衫,身上根本着不出携带兵刃,她怎知自
己身边有剑?但他已从对方举杖之势,杖头涌出来的潜力,知道对方功力深厚,
看来自己非亮剑不可。心念一动,口中朗笑道:「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话
声出口,右手抬处,响起「挣」的一声龙吟,一道青光,从他袖中飞出,手中登
时多了一柄三尺青锋,寒芒吞吐,光可鉴人。

  彩衣老妪目一注,赞道:「好剑。」赞声未落,忽然「咦」了一声道:「你
手中这柄剑,可是『盘璃剑』么?」

  石中英道:「老婆婆说的不错,在下手中正是『盘璃剑』。」

  彩衣老妪点头道:「无怪你很狂,你是三昧真君的门下。」石中英道:「老
婆婆说的三昧真君,是在下大哥。」

  彩衣老妪面露惊异,哼道:「你说丁无病是你大哥?你有多大年纪?」

  石中英笑了笑说道:「在下和丁大哥是忘年论交,结为兄弟,这有什么不对
了?」

  彩衣老妪哼道:「丁无病果然是个怪人,居然跟你这个娃儿做兄弟,只不知
你手下如何?」

  说到这里,突然喝道:「你小心了。」

  挥手一杖,迎面击来。这一杖出手不快,但杖影方起,一股暗劲直盖过来。
石中英身形一晃,朝右闪出,并未还手。

  彩衣老妪沉喝道:「你怎么不敢接招?」

  石中英道:「老婆婆前辈高人,在下自当让你一招了。」

  彩衣老妪冷笑一声,杖势未落,忽然朝上挑起,这一挑之势,杖头抖动,倏
忽问,直捣横击,一连劈出了三仗,登时幻起如山杖影,排空而来。石中英倒是
不敢大意,长剑疾击,双目觑定,对方杖影,振腕点出三剑。但听「叮叮叮」三
声轻响。排空而来的一片杖影,和他剑尖一触,立即消失不见,万钧杖势,竟被
他悉数化解无遗。

  彩衣老妪不觉得一怔,看了石中英一眼,沉喝道:「娃儿果然不错。」

  突然身子离地三寸,平飞过来,鸩头杖左右挑动,宛如风起云涌一般,一口
气击出八杖。这「天龙八杖」,正是彩衣老妪从不轻使的绝招,八杖甫出,三丈
方圆之内,劲风飞漩,沙飞石走,大有风云突变,星月无光之势。

  石中英但觉对方杖势乍起,自己就被困在一片杖势中,一排排的杖影,从四
面八方滚滚涌来。心中不觉暗暗吃惊,忖道:「这是什么杖法,竟这般厉害。」

  他默运功力,待剑不动直等杖影从四面八方挤到三尺左右,口中朗笑一声,
青光暴长,又是一阵急如骤雨的「叮」轻响,从一片杖影中连珠般传出。剑光、
杖影,刹时尽敛。彩衣老妪一身彩衣飞扬,一个人竟然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
两步。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天龙八杖」,连环八招,竟会被一个年甫弱冠的娃
儿,使了一招极普通的「八方风雨」便被破去。这自然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不觉目注石中英,沉声问道:「娃儿,你方才使的可是『八方风雨』么?」

  石中英应道:「不错,在下使的正是『八方风雨』。」

  彩衣老妪不信的道:「这不可能……」

  石中英并没说谎,他使的确是「八方风雨」。

  彩衣老抠也没说错,她「天龙八杖」,八招连环,三丈方圆内,尽在她杖势
笼罩之下,决不是一招极其普通的「八方风雨」所能化解。但她不知道石中英自
小练武,九易名师、身兼武林九派之长,不去说他。尤其服下丁无病三颗「坎离
丹」把魔教中最难练的「逆天玄功」,练到了顺逆随心。最近又无意中吞下了一
枚千年蜈蚣的内丹,一身功力,可说已超越上乘境界。

  彩衣老抠八仗连环的「天龙八杖」,每杖可以幻化八支杖影。八杖齐发,从
四面八方涌来的杖影,就有六十四支之多。而且每杖可虚可实,使人无法捉摸,
是以三十年来,一直无人能破。要知任何一种兵刃,使到最快速的时候,都有幻
影出现;但不论你幻影有多少,实际上总归只有一支兵刃。许多人捉摸不定,无
法封解,是因眼花潦乱;看不清那些幻影中那一支实际兵刃。

  石中英目前功臻上乘,目力自然也不是平常人所能及,他持剑不动,直等六
十四支杖影挤至惕前三尺之晚当然已字看清楚那些幻影中,只有八支杖形,才真
正劈击而来的杖势。「八方风雨」是八圭门中最具威力,以守代攻的一招剑法,
在石中英手中使出,力贯剑尖,气布剑身,自可化平凡为神奇,但没有石中英这
样深厚功力的人,自然就无法使展出这等奇迹的剑招来了。

  闲言表过,却说彩衣老妪自然不信在一招之间破解「天龙八杖」,还把自己
震退了两步,会是「八方风雨」。她似是被遭受了戏弄,脸上突现大怒,双目,
也随着呈现出一片杀机,盯着石中英,沉喝道:「小子,你再接我一杖。」

  喝声出口,突然纵身一跃,飞落石中英面前,鸩头杖「呼」的一声,直向石
中英迎面击来。

  这一杖来势虽然并不太快,但杖头却笼罩了石中英身前七处死穴,显然也是
她凝聚全力的一击。因为杖势愈接近石中英身前,来势也愈见沉缓,石中英也已
感觉到这一杖招式虽然简单,但潜力如山,逼人而来,几乎比方才八杖,威力还
要沉猛得多。

  彩衣老妪在八杖无功之后,才激起了她好强之心,要以自己数十年功力,和
石中英作最后一击。石中英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意,盘璃剑当胸直竖,双目紧紧盯
在杖头之上,脸上一片肃穆。彩衣老妪白发飞扬,本来自净的脸上,已经涌现出
浓重的杀机,杖势距离石中英面门,快到四五尺左右,突然吐气开声,发出一声
沉喝,鸩头杖当头直落。

  适时石中英直竖的长剑,也随着朝上点出。杖、剑交接,传出「叮」的一声
轻响。挟雷霆万钩之势的鸩头杖,竟被石中英一支软剑剑尖,顶个正着。彩衣老
妪这一击,来势何等沉猛,但鸩头杖被石中英的剑尖顶住,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彩衣老妪不禁狂怒,厉声道:「好小子,咱们就比比内力,老身倒是不信八
十岁的老娘会倒绷孩儿,栽在你娃儿的手里。」

  喝声之中,手中鸩头杖随着加重了几分力道。

  石中英是柄软剑,他要顶住鸩头杖,自然也得贯注内力,此时彩衣老枢不住
的在杖头上增加力道,不觉暗暗皱了下眉,说道:「老婆婆,咱们之间,并无深
仇大恨,何必比拼内力?」

  彩衣老抠眼看自己继续加大力道,石中英依然以剑支杖,丝毫不见有吃力的
模样,而且还能从容说话,心头又惊又怒,杖上的压力,也愈加愈重,一张清瘦
的脸,呈现出一片青黄,两鬓白发,渐渐直竖而起,一身彩衣不住的无风飞扬。

  渐渐她一个人已经缓慢的离地而起,运起全力施为。一寸、二寸、三寸,身
子不住的上升,杖头压力,也在不住的增加。石中英在彩衣老抠鸩头杖全力施为
之下,顶着的剑尖,渐感不支,到了此时,你就是不想和她拼斗内力,也只好运
起功力,和她比拼了。他连自己也不知道他内功究竟到了如何一个境界,但他这
一提聚真气,由右臂贯入剑身,凝注剑尖。

  这一刹那,彩衣老妪突然感到从剑尖上涌出一股巨大的无形潜力,但觉杖头
一震,一个人身不由己,连杖带人震得直飞而起。彩衣老妪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
可,她总究久经大敌,临危不乱,顺势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才算卸去震力,使用
「千斤堕」的身法落到地上,还是有些站立不稳,脚下踉跄,接连后退了两步。
「笃」的一声,鸩头杖插入山石,足有四五寸深。

  等她站定身子,双目精芒如电,凝注着石中英,尽是狰厉之色,口中沉嘿一
声,猛地双足一顿,一个人像鹏凌空,掠上树林,踏着树梢而去,瞬息不见。石
中英还不知道彩衣老妪是被自己内力震飞出去的,眼看她忽然舍了自己,腾空掠
去,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这一场拼斗真有些莫名奇妙。自己和她无怨无仇,连彩
衣老妪的来历都一无所知,却非逼着和自己动手不可。

  他仰首看着天色,收剑人鞘,举步朝西奔去。九天玄女宫第二进,穿出右首
的一道腰门,是一个小院落,庭前花木扶疏,一排三问精舍,黑黝黝的,并无灯
火。膝陇月光照在走廊上,显得十分暗淡。一个苗条人影,此时默默的垂手凝立
在精舍门口,黛眉微蹙,只看她不时的翘首望着星月,流露出焦的的神色,就像
怀着什么心事一般。

  突然,檐角轻风飒然,一道人影,疾如飞乌,飘落阶前。那正是白发如银,
手握鸩头杖的彩衣老妪。苗条人影心头咯的一跳,急忙躬身答道:「桑师伯回来
了。」

  她一双清澈的眼神之中,掩不住盼望和关切之色。

  彩衣老妪只望了她一眼,柱着铁杖,点点头道:「慧丫头,随我进去。」

  举步朝屋中行去。

  原来那苗条人影正是常慧,一颗心老是安宁不下来,眼帘里老是浮现起石中
英潇洒的人影,驱之不去。这时看到桑师伯脸色不善,更觉心头有些七上八下,
又不敢多问,口中应了声「是」,紧随着彩衣老妪身后,跨进精舍,一闪身,抢
到窗前桌边,打亮火石,点燃起油盏。彩衣老抠随手放下鸩头杖,在上首二张藤
椅上坐下。

  常慧走到彩衣老妪身边,忍不住道:「桑师伯,他……走了么?」

  彩衣老妪嘿然笑道:「走了。」

  常慧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急急问道:「你老人家觉得他武功如何?」

  彩衣老妪道:「晤,这小子果然高明得很,连师伯差点都吃大亏。」

  差点吃了大亏,那是暗示未吃大亏,但其实彩衣老妪是吃了大亏才回来的。

  常慧眼中不期闪过一丝彩色,偏头问道:「这么说他足可对付姓许的了。」

  彩衣老抠轻轻一哼道:「姓许的一身所学,表面上似乎并不太强,但据老身
观察,此人心机极深,极可能深藏不露。」

  她不待常慧开口,接着说道:「七年前,龙颈拗禁洞成立之初,你师父曾向
教主提议,由老身前去主持,后来教主却派姓许的来,这件事,他自然有耳闻,
因此表面上对你师父事事恭顺,实际上他并不买咱们的帐……」

  常慧道:「原来还有这段经过,弟子从没听说过。」

  彩衣老妪冷冷一笑道:「你自然没有听说过,所以……」说到这里,忽然抬
头问道:「是素贞么?」门外一个少女声音应了声「是」。

  彩衣老妪道:「进来。」门口翩然走进一个青衣少女,正是玄衣女的第三弟
子高素贞。

  彩衣老妪倏地站起身来,一手抓起鸩头杖,说道:「好,咱们走。」

  二更时分,山气沉沉,星月朦胧。在群山间一条绕着山盘行的羊肠小径上,
正有一条人影,朝西奔行。深山,深夜荒僻无人的羊肠小道,普通人只怕寸步难
行,但此人却奔行得比飞还快。他去的方向,正是龙颈拗,因为这条小径,就是
直通龙颈拗的。老远就可以看到小径朝一处两山夹峙的狭谷中延伸而入。如今他
已经到了狭谷的前面。

  还没进入谷口,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来人止步。」两道灯光,已崖上直射
下来,正好照到这人的身上。

  这下,看清楚了,来人身穿青布长衫,是个腰背微弯的老头。看去不过五十
出头,削瘦脸,酒糟鼻,双颧凸出,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颊下还有疏朗朗的
几茎苍须,这时耸着双肩,脸含微笑,在崖前站停下来。就在灯光亮起的同时,
狭谷中已然迅快闪出两个身穿蓝布短褂,腰束草绳,手握猎叉的汉子。

  他们本来来势汹汹,大有喝问之意;但一眼看到谷外站着的酒糟鼻老头,挺
起的胸脯,立时馏了下去,神色恭敬的躬躬身道:「小的见过使者。」

  原来这糟鼻老头正是鬼影子夏子清,他一手摸着苍须,笑了笑道:「大家都
是自己人,二位不用多礼。」

  两个猎户装束的汉子直起腰,由左首的一个说道:「家师就在谷中,使者请
进。」

  夏子清颔首道:「二位辛苦。」举步朝谷中走去。

  龙颈拗果然形势十分险要,谷中两山夹峙,狭窄如弄,大概只能容得两骑并
行,地势形成斜坡,逐渐向上,两边壁立如削,危石欲坠。夏子清随着山势,一
路往上,登上山岭,左首忽然呈现数亩大小一片平崖,盖着几间瓦屋,隐隐射出
灯光。门前放一张藤椅,端坐着一个浓眉黑脸,上身赤膊的高大老一者,一手谣
着蒲扇,正在纳凉。

  夏子清刚刚登上山岭,那高大老者已经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呵呵笑道:「夏
兄真是忙人,昨晚兄弟轮值,你匆匆赶来,天还没亮,就匆匆走了,今晚又来,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来,来,今晚总没事了吧?兄弟正好有一缸上好茅台,咱们
好好喝上几杯。」

  夏子清听的不觉一怔,心中忖道:「原来夏子清昨晚才来过,只不知这黑脸
老者是谁?自己可不能露出马脚来。」原来这夏子清正是石中英所乔装。

  他是从常慧口中,得知夏子清是他门的总坛的巡主,经常传达总坛命令,才
改扮了夏子清来的。此时听那黑脸老者一说,不觉伸手摸摸酒糟鼻,想起夏子清
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当下耸了下肩,连连拱拱手道:「老哥原谅……」

  黑脸老者没待他说完,洪声道:「怎么?关某面子不够?」

  夏子清连忙笑道:「你关老哥这么说,兄弟就担当不起了,咱们是多年老弟
兄,有酒喝,能不奉陪……」

  黑脸老者洪笑道:「这不就结了,我叫他们搬张椅子来,咱们就在这里。」

  夏子清笑了笑道:「关老哥真是急性子,兄弟话还没说完呢。」

  黑脸老者道:「你还要说什么?」

  夏子清歉然道:「兄弟隔天再叨扰,今晚可不成。」

  黑脸老者道:「你又有什么事?」

  夏子情道:「不瞒关兄说,兄弟还得赶去见副总巡主,而且今晚是你关兄轮
值,凡事也总得小心些才好。」

  黑脸老者哈哈大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副座今天特别下了道命令给值日
的老何和我,说近日内若是有人闯关,如果发现他武功太强,就不用硬拼,只管
放他进去,既要放他进去,兄弟还小心个屁?」这人有些像猛张飞,说话粗鲁但
也极为率直。

  夏子清显然并没注意他说的话,只是拱拱手道:「关老哥,请恕老兄弟要事
在身,要失陪了。」

  黑脸老者道:「夏老哥既然有事,那就请便吧。」

  夏子清连说:「少陪,少陪。」就举步往岭后而去。

  就在夏子清走后,没有多少时间,但见一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匆匆的赶上来,
见到黑脸老者慌忙躬身行礼道:「启禀师父,罗家山桑老护法驾到。」

  罗家山桑老护法,就是彩衣姥姥桑大娘也。

  黑脸老者不觉一怔,龙颈拗禁室,直属总坛管辖,不受罗家山节制,只不知
彩衣姥姥责夜赶来,究竟有什么事?但是彩衣姥姥桑大娘乃是副教主玄衣女的师
姐,他可得罪不起,慌忙抓起搭在藤椅背上的上衣往身上一披,他连钮扣还没扣
好,就听一个苍劲的笑声传了过来:「关巡主大概想不到老身会连夜赶来吧?」

  随着这一声笑声,崖上登时多了三个人影。那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她身后
紧随着两个青衣劲装少女,则是高素贞和常慧两人。黑脸老者慌忙拱手道:「属
下不知老护法驾到,有失远迎。」

  论地位,护法和副总巡主相等,他是巡主,自然得称属下。

  桑姥姥手扶鸩头杖,白净的脸上,微有笑容,朝黑脸老者颔首道:「关巡主
好说。」

  黑脸老者关长胜,外号黑虎神,是主持龙颈拗禁室副总巡主手下四大巡主中
的首席巡主,教中地位并不算低。他看桑姥姥口气托大,心中老大的不悦,但依
然陪笑道:「桑老护法贵夜莅临,必有见教,属下洗耳恭听。」

  桑姥姥口中「嗯」了一声,目光一掠,徐徐说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咱
们到屋中再说。」

  黑虎神听的又是一楞,彩衣姥姥的口气,他自然听得出来可能有什么机密之
事,当下连连拱拱手道:「是,是,桑老护法远来,自该到屋中待茶。」

  说完,就侧身肃客。桑姥姥也不客气,随着他举步入屋。

  这是轮流守关的歇足之处,中间一间,算是客堂,也只放了几把椅几。黑虎
神引着桑姥姥进入客室,桑姥姥实不客气在上首一把藤椅坐下。一名猎户装束的
汉子端着一盅茶送上,立即退了出去。桑姥姥朝高素贞、常慧两人挥了挥手道:
「你们也出去。」

  高素贞、常慧躬身应「是」,一起退出屋去在门口站定下来。

  黑虎神自然知道她们虽是退出屋去,实则站在门口,防人偷听只要看她们这
番举动,显然有着极重要的事故,心头只是惊疑不定。只听桑姥姥沉声道:「关
巡主。」

  黑虎神惊然一惊,慌忙欠身道:「属下在。」

  桑姥姥双目炯炯,注视着黑虎神,神上脸色渐渐凝重,一字一字的道:「你
看许傅经为人如何?」

  黑虎神迟疑的道:「这个……」

  桑姥姥凛然道:「老身是奉命调查来的,关巡主但说无妨。」

  黑虎神已经意味到事太严重,目光抬视,问道:「只不知老护法问的是那一
方面的事?」

  桑姥姥沉声道:「他有二心。」

  黑虎神心头不期猛然一震,意犹未信,问道:「二心?」

  桑姥姥「晤」了一声,冷冷说道:「不错,他有背叛本教的企图,不知关巡
主知不知情?」

  黑虎神神情连震,惶然道:「属下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属下觉得此事不大
可能。」

  桑姥姥沉着脸道:「许傅经叛教有据,你还想替他掩饰么?」

  黑虎神欠身道:「属下不敢。」

  桑姥姥看了他一眼,才道:「老身奉教主之命,特地调查此事,所以……」

  拖长语气,并不再说下去。

  黑虎神连应了两个「是」,他除了应是,已经没有置嗤的余地。

  桑姥姥续道:「他叛教罪行,老身已经握有确切的资料,因此,老身觉得关
巡主应有自处之道。」

  黑虎神关长胜恭谨的道:「属下剖心沥肝,可表天日。」

  桑姥姥重重的冷哼一声,道:「你要洗刷附从之嫌,应该以行动来证明。」

  黑虎神也是老江湖了,这话如何听不出来,慌忙拱手道:「老护法来了,正
是属下之中,如有用得着属下之处,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桑姥姥听得稍感满意,点头道:「如此就好,老身之意,关巡主最好写
一封密报,呈由副教主转呈教主,检举许傅经叛教经过,历举事实,老身可以把
这封密告,当作者身尚未到达之阶接到的,这样,关巡主不但可以将功赎罪,也
洗脱了附从的罪嫌。」

  黑虎神心头已经明白,这是桑姥姥公报私仇,有意安排,志在剪除许副总巡
主,再进一步说,桑姥姥既是副教主玄衣女的师姐,此一行动,显然也得到副教
主的同意或支持。这么一想,试问到了此时,他还能不同意吗?当下拱拱手,黑
脸上流露出一片感激之色,慎重的道:「多谢老护法指示,只是属下对许总巡主
知道的不多……」

  桑姥姥嘿然笑道:「副教主对关巡主极为器重,老身临行前,还特别交代,
关巡主真有附从之嫌,也务必设法开脱,因此老身已经替你找几条许博经的叛教
罪状在此,关巡主只要把它写上就是了。」

  说完,果然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笺纸,随手递了过去。

  黑虎神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心中暗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但他神色却愈为虔敬,说道:「属下能洗脱罪嫌,皆出老护法所赐?只不知
老护法还有什么差遣之处?」

  桑姥姥脸上有了笑意,点头道:「老身这里有密柬一封,关巡主依计行事就
好。」说完,又从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朝黑虎神递去。

  黑虎神接过密柬,躬身道:「属下遵命。」

  桑姥姥蔼然笑道:「老身早就知道,关巡主是明白事理的人,今后自会有你
的好处。」

  黑虎神恭谨的道:「多谢老护法的栽培。」

  桑姥姥一阵嘿嘿干笑,站起身往外走去,口中说道:「素丫头,慧丫头,咱
们走。」

  再说石中英乔装鬼影子夏子清翻过岭脊,羊肠小径,一路往下,两边依然壁
立如削,十分险峻。这样走了半里来路,山径又逐渐往上,抬头望去,一道峻岭
横互上头,心中暗道:「龙颈拗三起三伏,这里敢情是第二道峻岭了,只不知守
关的是谁?」

  心念转动之间,脚下自然丝毫不慢,快要登上岭头。

  只听岭上有人高声说道:「来的可是夏老大么?」

  石中英哈哈一笑道:「正是兄弟。」双脚一点,人已随声而止。

  但见一方大石崖上,站着一个一身劲装双肩套着一对日月双环的大汉,看去
不过四十出头,身材魁梧,一望而知是位练外门功夫的高手。石崖上地方虽然不
大,但两人相距,还有两三丈远近。那汉子慌忙迎了过来,大笑一声,抱拳道:
「果然是夏老大,兄弟一向自诩眼力不错,方才只看到一条熟悉的人影,一路腾
跃而来,除了你夏老大,还有谁能有这份轻功?」

  石中英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只要听他口气,定然和夏子清是极熟的人,
一时不便称呼,只好摸着酒糟鼻。呵呵笑道:「自己弟兄,这不是给我戴高帽子
么?江湖朋友就因为兄弟只有这点轻功,才给我弄了个鬼影子的外号,若是兄弟
的轻功真算高明,为什么不给我取个仙影子呢?」

  那汉子也大笑道:「夏老大这么一说,兄弟这『双环将』更差劲了,只不过
是个聊备一格的偏将、牙将而已。」

  原来他叫双环将。

  石中英在他笑声之中,拱拱手道:「咱们一见面就说笑,兄弟还有急事,必
须在三更之前赶到,面见副老总,可要失陪了。」

  双环将听说他身有急事,不敢挽留,也拱拱手道:「夏老大既然有事,那就
请吧。」

  石中英不再多说,纵身掠起,一连几个起落,便已登上第二道峻岭,眼看山
径果然又开始往下,心中觉得暗暗好笑,自己只是听常慧说过龙颈拗地势险峻,
预料必然有人把守,才乔装夏子清而来,不料却扮对了人,居然一路通行无阻。
如此看来,夏子清在他们教中,人缘相当不错。

  龙颈拗三起三伏,石中英越过两重山岭,一路往下,又行了一里光景,如今
山径又开始往上了,等他登上山岭,但见岭上一片平地,两边站着四个一色天蓝
劲装,背负长剑的少年男女。两个男的年约二十六七,一脸彪悍之色,两个女的
长发披肩,也有二十左右,丰姿绰约,妖艳动人。

  他们一眼看到来的是夏于清,慌忙一齐躬身去,同声说道:「小侄、侄女叩
见夏师伯。」

  石中英听他们口气,便知是独眼龙许傅经的门下,这就摸着酒糟鼻,呵呵笑
道:「四位不可多礼,今晚是你们值班?」

  夏子清有个习惯,时常用手摸酒糟鼻。

  左首为一个答道:「这十天,轮到咱们师兄妹四人值夜。」

  石中英连连点头道:「好,好,老朽身有要事,找你们师父去。」

  左首那人躬身道:「夏师伯请。」

  其余三人也一起躬身为礼。

  石中英和他们略为点头,就举步往岭后山径行去,现在走的当然又是下坡。
龙颈拗三起三伏,这是第三个下坡。山径两边,依然峭壁夹峙,星月无光。正行
之间,突听身后「嗤」的一声,一道黄色火花,冲天飞起,「叭」的一声,散作
满天花雨,缓缓消失不见。

  石中英心知这是他们的暗号无疑,脚下加快,一身奔行而下。不消多大的工
夫,便已走下山坡,地势渐平,一条山径、沿着山脚,朝上绕去,这样又走了半
里光景,山谷已到尽头,前面一座峭壁,挡住了去路。壁下,是人工开凿的一个
穹门隧道,拦以大铁栅,中间是两扇铁栅门,敞什无阻。

  栅门两边雁翅般站着八名身穿天蓝劲装的汉子,腰跨单刀,身子挺得笔直,
看到石中英走近,一齐躬下身去,动作划一。石中英中心中暗暗忖道:「自己若
不是乔装夏子清前来,光是三处山岭上守卫的人,和这道铁栅门,就不知道要费
多少手脚。」

  这条隧道,不过一箭来远,出口处依然是个穹门,穿过隧道,是一处四面峭
壁环绕,地势如盆的一座绝谷。中间有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大路,两边种了不少花
树,月色朦胧,花影迷离,居然别有天地。石中英因贼巢已在眼前,他纵然艺高
胆大,心头也不期有些紧张,只是顺着青石道路行去。

  谷底不过半里见方,转眼工夫,便已行北首一座高峰之下,但见石阶百级,
矗立着一座黑压压的巨宅,雄踞山麓。石中英登上石阶,就见大门中并肩走出两
个十六八岁的绿衣少女手执纱灯,朝石中英躬身一礼,驾声历历,说道:「家师
已在花厅等候,特命弟子前来迎近。」

  石中英心中忖道:「看来独眼龙是个狂妄自大的人。」一手摸着酒糟鼻,呵
呵笑道:「二位姑娘请啊。」

  二名绿衣少女手提纱灯,转身在前领路。

  石中英随着她们身后,进入大门,但觉左转右折,穿过几重门户,一直走入
一座花木扶疏的庭院。两绿少女在三间敞轩前站停,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回
禀师父,夏使者来了。」

  敞轩中传出一个狼曝般的声音,叫道:「快请。」

  两名绿衣少女迅快侧身退下一步,躬身道:「家师请使者入内相见。」话声
未落,门口湘帘,已经一左一右撩开。

  石中英也不客气,呵呵一笑道:「兄弟又来了。」举步往里行去。

  这间敞厅,不仅画栋雕梁,装点得金碧辉煌,三面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这
时中间一把金蚊倚上,已经缓缓站起一个人来。这人身穿黑袍,发挽道譬,脸凹
如饼,双颧高突,左眼已瞎,右眼光逼人,狮鼻阔口,刻下疏朗朗飘着几茎花白
白髯。不用说,他就是主持尤颈蝴禁室的独眼龙许傅经了。

  「哈哈。」独眼龙敞笑一声道:「夏老哥,兄弟早就叫你住上几天再走,你
却一刻也留不住,现在如何,不是又赶来了么?」

  石中英耸耸肩,苦笑道:「兄弟若是有你副老总这份福气,才能坐镇一方,
只可惜兄弟生成是奔波的命。」他因对方和夏子清是极熟之人,因此竭力模仿着
夏子清的说话和举动。

  独眼龙笑道:「兄弟纵然坐镇,但还是要听你夏老哥的。」这话是说夏子清
是总坛传达命令的使者。

  两人相对大笑,各自落坐。说话之间,早有一名绿衣少女托着只一只青铜茶
盘,走了进来,端上两盅香茗,放到几上,便自退去。独眼龙独目一注,问道:
「夏兄惫夜赶来,可是教主有什么指示么?」

  石中英摸摸酒糟鼻,呵呵笑道:「副老总这下可猜错了,兄弟并非奉教主之
命来的。」

  独眼龙一手拂须,沉吟着笑道:「夏兄总不至于为了兄弟一缸陈年女儿红,
还没喝完,才赶来的吧?」

  石中英听到说起酒来,不觉摸摸鼻子,笑道:「兄弟就是嘴馋,也不敢巴巴
的赶上几十里路,贪夜来惊动你副老总了。」

  独眼龙右目乍睁,突然道:「夏兄此来,莫非有什么重要消息见告?」

  石中英道:「兄弟是特地给你副老总送信来的。」

  独眼龙目射奇光,诧异的问道:「给兄弟送信?」

  石中英道:「不错,若非事情紧急,兄弟还不用连夜赶来呢。」

  独眼龙道:「究是什么急事,劳动夏兄亲自赶来?」

  石中英道:「事情是这样,封副教主抓到一个姓石的小子,叫做石中英,据
说他是六合剑石大侠的儿子……」

  独眼龙奇道:「他会是教主的公子。」他这句话,听的石中英不禁一楞。

  听他口气,他们教主,竟是自己父亲。不,这不可能。这大概又是贼党故弄
玄虚,他们假冒自己父亲,充任武林盟主,如今居然又利用父亲的名义当他们的
教主。这批贼党,当真可恶已极。他尽管心头愤怒,但脸上却丝豪不露,只是笑
了笑道:「副老总且别打岔,听兄弟说下去。」

  独眼龙一手捋须,口中「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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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1-12 18:05 #22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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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中英续道:「这姓石的小子,一再和本教作对,这次他是为了腔顺掌门蓝
纯青等人为本教所擒,一路找到九里龙孟家寨去,才被副教主擒来……」

  口气略顿,接下去道:「那知这小子乘封副教主外出,伺机逃脱……」

  独眼龙颔首道:「夏兄就是为此事来的么?」

  石中英道:「正是,这小子虽然并不知道蓝纯青等人,囚禁在龙颈拗禁室,
但他已知封副教主把孟家寨公主孟双双送来此地。」他这番话,含有试探性质,
若是蓝纯青等人,确实被囚禁在龙颈拗,独眼龙自然不会否认。

  独眼龙右眼独目异采闪动,点头洪笑一声道:「兄弟听夏兄说过,这小子还
精擅易容之术。」随着这句话,人已霍地站了起来。

  石中英心头虽有几分警觉对方口气有异,但还没想到自己在谈话中,已然露
了马脚。独眼龙举掌击了三下,说道:「请何、钟二位巡主进来。」

  伺立厅前的一名绿衣少女躬身领命,转身走前门口,娇声说道:「副总巡主
有命,请何、钟二位巡主人内。」话声方毕,只见门口出现了两条人影,一前一
后,走了进来。

  前面一个中等身材,年约五旬的老者,生得浓眉吊眼;蓝衫。灯笼绔,空着
双手,目光炯炯,一望而知是个内外兼修高手。后面一个五短身材,生得小眼塌
鼻,尖腮苍须背后交叉背着两柄虎头钩,因他身材短小,更显得步履沉稳,这两
人正是龙颈拗四位巡主中的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

  两人走入花厅,同样的拱拱手道:「属下见过副总座。」

  独眼龙右眼精光电射,伸手一指石中英,阴森一笑道:「何见、钟兄,快来
见过夏使者,他今晚赶来龙颈拗,就是为了孟双双来的了。」说罢,呵呵大笑起
来。

  何东山、钟仲豪两人,进入花厅之后,就左右分开,一言不发,走到石中英
八尺距离,就停了下来。这一来,石中英无形之中,就陷在他们三人品字形的包
围之中,独眼龙这句话说的已极露骨,他是「为孟双双来的」。

  石中英当然听得出来,心中暗暗惊异,忖道:「听他口气,好像已经知道自
己乔装夏子清来的了。」心念闪电一转,但他艺高胆大,那会把面前三人放在眼
里?依然不动声色,一手摸着苍髯,耸耸肩,干笑一声道:「副老总这话,倒像
是说兄弟不该赶来给你报信的了。」

  独眼龙点头,皮笑肉不笑的道:「夏兄今晚确实不该来的。」

  石中英愕然道:「为什么?」

  独眼龙沉笑道:「因为夏老哥昨晚就告诉兄弟,姓石的小子精擅易容之术,
而且专门跟本教作对。」

  石中英摸摸酒糟鼻,笑道:「副老总莫非怀疑兄弟……」

  独眼龙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兄弟对你丝毫没有怀疑之处,因为夏老
哥一个人喝了大半缸女儿红,已经睡了一整天,此刻还未醒哩。」

  夏子清宿酒未醒,还在昏昏大睡,眼前夏子清,自然是假的了。石中英听得
不期一怔,继而大笑一声道:「原来副老总早就知道石某是乔装的?」

  他话声甫落,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笑着说道:「谁说兄弟宿醉未
醒?兄弟是因为起来了没事可做,还是多躺一回,养养精神也好。」

  花厅外,随着话声,施施然走进一个身穿青衣长衫,腰背微驼的酒糟鼻的老
头。此人非他,赫然又是一个鬼影子夏子清。他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石公
子扮得维妙维肖,连声音都丝毫不差,几乎使老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夏子清,
易容如此,实在令人佩服之至。」

  石中英大笑道:「在下若不是假扮夏老夫子,龙颈拗三关,就很难通过,那
能进入花厅,见到你副老总?」

  独眼龙沉笑道:「见到本座,又能如何?」

  石中英道:「副老总是龙颈瑚的主持人,见到你,就好请你陪同在下到囚人
的地方去看看,而且也只有你副老总,才有释放囚禁人之权……」

  独眼龙深沉的道:「你要本座放人?」

  石中英道:「在下正有此意。」

  独眼龙嘿然道:「你不是从罗家山玄衣女宫逃脱出来的么?」

  石中英道:「正是。」

  独眼龙道:「如此甚好,本座也有意把你擒下来呢。」左手一抬,突然向石
中英右腕扣来。

  石中英站立不动,口中笑道:「副老总是想伸量一下在下的武功了。」

  右手抬处,五指反向独眼龙左腕扣去。这一招,双方动作均快,暴伸疾缩,
倏发倏收,快得如同闪电,但两人只发了一招,便自收手。

  独眼龙右目异采一闪,沉笑道:「很好,何、钟二位巡主你们把他拿下。」

  何东山猛地跨上一步,大喝道:「小子,你还要老夫动手么?」挥手击出一
掌。

  石中英嘴角微含冷笑,不言不动,一无表示,直待何东山的掌风,离他胸前
不过二尺光景,才左手一撩朝钟仲豪推去。钟仲豪跟着跨出一步,刚撒下双钩,
突觉掌风盈耳,一股劲力,直向身侧撞来,一时之间,忙将双钩交到左手,推出
右掌,硬接袭来的掌势。

  两股掌力乍然一接,响起蓬地一声大震。何东山、钟仲豪两人之间,陡然涌
起一阵旋风,吹得两人衣衫,猎猎有声。钟仲豪吃亏在毫无准备,出掌较迟,硬
被迈退了一步。何东山则站立原处,凝然不动,但脸上却流露出惊异神色。

  这也难怪,这一掌他明明对准石中英击去,掌风到了半途,不知怎的竟然一
个拐弯,撞向了钟仲豪,教他如何不凛然变色。钟仲豪接下一掌,才发现掌是何
东山击来的,心头微温,嘿然道:「何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东山道:「对不住,这小子手法怪异得很。」话声出民人已纵身一扑,一
招「直叩天门」,朝石中英当胸印去。

  石中英朗笑一声道:「你自己拿捏不准,又怪得谁来?」

  在他说话之时,钟仲豪双钩一分,口中大喝道:「小子,接我一钩。」

  说时一钩,两道钩形精光,交剪般袭到。石中英右手顺着何东山掌势一引,
何东山身不由己撞出半步,石中英半推半送,朝独眼龙推去。

  在何东山擦身而过之际,低低说道:「别让你们的副老总闲着。」他功臻上
乘,这一记「接引神功」,看来使得轻描淡写,如顺水推舟,右掌直伸,硬是朝
独眼龙冲了过去。

  石中英左手推出,身子微微一闪,便已到了钟仲豪身后右手一挥,低声道:
「你快去接应。」

  钟仲豪双钩似蚊龙出水,招式递出,顿失石中英所在,心头方自一怔;左肩
已被一股无形大力拂上,连人带钩一个旋身,跟着何东山身后,朝独眼龙撞去。
独眼龙许傅经要两人出手,一来自恃身份,二来想瞧瞧石中英的武功路数。

  按说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两人,身为教中巡主,都是一把好手,
两人同时出手,对付一个石中英,应可说是游刃有余。怎知两人一上场,就被石
中英轻描淡写的两手,就闹得昏头转向,身不由己。独眼龙睹状之下,独目精光
闪动,心下也不禁暗暗凛骇,在何东山飞一般冲来之时他已飘身退开数尺,一言
不发,右手暗运功力,伺机袭击。

  七步追魂何东山虽被石中英「接引神功」推出,但他毕竟成名多年,对敌经
验丰富,顺势冲出,到了四五步处,立即一个急旋;卸去了身上推力,左足一个
拗步,上身随着扭转,右手一抖,一道银练,从他袖中激射而出!他外号七步追
魂,这一记抖手打出的练子镖,才是他成名多年的绝活,七步取敌,百发百中。

  钟仲豪站出去了四五步,突然怀抱双钩,朝地上一个跌扑,词样卸去了「接
引神功」的推力,身如懒驴打滚,双钩运转如飞,猛向石中英双足砍来。两人几
乎是同时发难,各自使出了最凌厉的压箱子本领。

  独眼龙岂肯放过这一机会,口中沉笑一声:「阁下接我一拳。」

  右手握拳,凌空直捣过来,他果然不愧副总巡主,武功内力,胜过何、钟二
人甚远,一拳甫出,就有一股凶猛绝伦的拳力,轰然有声地朝石中英冲击过来。

  势道之强,有如巨浪撞岸一般,但在这记强劲的拳力后面,左手五指,黝黑
如墨,悄无声息,也不带丝毫劲力的随后抓到。何东山的练子缥银光一闪,击到
石中英后心的同时,钟仲豪从地上翻滚而来,飞转如轮的双钩也正好攻到石中英
足径。

  当然最强劲猛的一记攻势,还是独眼龙当面的一拳。他这一记拳势,不但是
掩护他自己悄然发出手的「黑龙爪」,同时也是掩护何、钟二人的攻势,用以转
移石中英的注意力,用心可谓恶毒已极。

  鬼影子夏子清看得大惊,急急叫道:「副座,要擒活的。」

  要擒活的,就是暗示独眼龙不可伤了石中英性命。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话声方出,石中英倏的回过头来,笑道:「夏老
夫子放心,在下还不想死。」

  上半身疾快的转了过来,右手一抄,已把何东山一支青色闪闪的亮银练子缥
接到手中,拇指和食中二指轻轻一掐,就像掐面条一般,把一根百练精钢的练子
掐断。在这同时,只见他左足一提,往下踏去,紧接着右足再提,往下踏,挣挣
两声,把钟仲豪滚地砍来的两把虎头钩,一起踏在脚下。

  何东山看他伸手抄镖,他七步追魂在练子镖上下了几十年功夫,岂有这般简
单?只要一抖手,飞锑就能使出各种攻敌的变化,那知等他抖手之际,已经只剩
了一根练子,练上的喂毒三棱镖却已被石中英掐断。钟仲豪被石中英踏住双钩,
用力一挣,那想挣得分毫。心头大惊,只好赶紧放弃双钩,身子就地一滚,飞快
的往后滚退出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三方动作,全部快如闪电,石中英只顾到掐断练
子,接镖在手,双足同时踏住了双钩,但他似乎忽略了独眼龙迎面击来的一记拳
风。照说独眼龙这记拳风,不但迎面击来,而且劲风强然,势如开山,他不应该
忽略的,那只有一个理由,他在同一时候,接下练子缥,踏住虎头双钩,已经无
暇再顾到独眼龙的拳风了。

  尤其何东山的练子镖是朝他后心打来的,他回身接缥,上身转了过来,这一
来,本来迎面击来的拳风,却变成击到后心,石中英再待转身,自然来不及了。
但听「蓬」的一声,力足开山的一记拳风,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击在石中英的后
心之上。但见石中英除了身上一袭青布长衫,缓缓鼓起,接下一拳,又缓缓平息
下去,他好像毫无所觉,依然静如山岳耸峙,凝立原地。

  这一下直看得独眼龙凛然变色,独目之中迅快的飞闪过一丝惊厉之色。但他
这一拳,虽然风声如潮,劲力极猛,其实他只使了八成力道,也可以说是虚张声
势,因为他在拳风后面,暗藏了一记杀手,那是他右手跟着而来一记「黑龙爪」
五指箕张,黝黑如墨的一只铁骨手爪。

  就在他手爪快要抓上石中英后心,相距不到一尺,石中英已经迅快的转过身
来,他脸上依然含着微笑,右手一送,把接来的一只练子镖,朝他掌中塞去。独
眼龙这一抓之势,到了距石中英后心不到一尺之际,去势突然加速,那知石中英
出手比他还快,练子嫖塞到他手中,他五指也正好骤然抓拢。

  练子镖锋利无比,而且何东山还在缥刃上喂上了他的独门奇毒隐泛青光,独
眼龙这一抓紧,但觉掌心一麻,急急松开五指,掌指间黑血泉涌如注,握在掌心
的赫然是一只泛着青光的练子缥,独眼龙「黑龙爪」,也是极为厉害的毒招,正
因为他的手爪练有毒功,更怕遇上奇毒,他一眼看到自己掌指被何东山练子镖划
破,登时脸色大变,急忙掷镖在地,大声喝道:「何巡主,快把解药拿来。」

  何东山还未答话,突听夏子清以「传音入密」在耳边说道:「何巡主,别忘
了兄弟方才和你说的话。」

  何东山微微一怔神,连忙躬身道:「回副座,属下没把解药带在身上,属下
这就去拿。」

  独眼龙喝道:「快去快回。」何东山答应一声,匆匆往厅外奔去。

  石中英站在原地,朗笑一声道:「许傅经,你既无法把在下拿下,那就只有
劳驾陪在下到囚人的地方去走一趟了。」

  独眼龙许傅经闻言不由大怒、冷哼道:「你以为本座落败了么?」

  石中英道:「难道你还不承认?」

  独眼龙独目喷火,喉间沉嘿一声,身形一闪而至。双手开闹。之间,掌影如
轮,向石中英劈击过来。石中英微晒道:「阁下大概还不服气吧。」

  说话之时,独眼龙已经双掌连环,急扑而至,他依然站在原地不动,欢手轻
巧绝伦的挥动了两下,便已挡开独眼龙的攻势。

  独眼龙心头又急又怒,一连攻出了十余招,都被石中英轻描淡写封挡开去,
独眼龙有手负伤,不敢再使「黑龙爪」,但他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在贼党中
能担任副总巡主,职位已是极高,武功纵然挨不上第一流,也在一流与二流之间
了。

  他此刻连攻了十余招、怒火渐炽,掌势愈来愈快,攻势也愈见愈凌厉。但不
论独眼龙的攻势如何凌厉,石中英始终站在原地、双手挥洒,从容应付。独眼龙
连攻了二十招之后,心知遇上了生平未遇的劲敌,心中暗暗忖道:「今晚情形,
自己如若再不施展毒手,等他出手回击,我就很难是他的对手了。」心念闪电转
动,右手一抬,振腕发出一缕指风,直袭石中英的前胸。

  他这一指,使的正是「黑龙爪」的指功,指风之中,夹着一股腥膻之气,宛
然有声,嗤如毒蛇噬人,出手奇快,凌厉无匹。石中英似是亦有警觉,并未举手
封挡,一直站在原地的人,忽然横跨一步,避了开去。独眼龙一指出手,只见他
左手蓝光一闪,多了一柄蓝汪汪的毒匕首,蓝光乍现,一招「物换星移」,脚下
斜踩七星,欺到石中英身侧,陡然朝他右胁撩去。

  这一手,其疾若电,招式怪异,狠辣至极。石中英眼明手快,既非闪出,也
不是单纯的避让匕首,而是借势欺进,抢到了最为有利的反击位置,这正是魔教
中最神奇的「五遁身法」。石中英身形斜进,左手化爪,疾向独眼龙右肩抓去。

  他这一手,使的原是峨嵋「伏虎拳」中一记「反擒虎领」,按说但本已抢到
了最有利的位置,这一招就该乎到擒来。怎知独眼龙同样右足斜跨半步,身形一
侧、又抢到了石中英侧面,侧身探臂,淬毒匕首霍地斜划而出。

  他这侧身进招,正好避开了石中英一抓之势,变成避招进招,拳法奇特,招
式更是怪异,匕首虽短;出手锋锐勇猛。石中英心头不期一楞,因为对方使的这
一记拳法竟然也是魔教「五遁拳法」。就在他微一怔楞之间;独眼龙欺身直道,
如影随形,左手淬毒匕首如灵蛇吐信,伸缩不已,嗖嗖之声,刺耳惊心,宛如草
间毒蛇,疾窜逐人。

  一时之间,迫得石中英毫无一丝缓手的余地,心头更是惊凛,暗道:「此人
武功,好像在片刻之间,增强了许多。」

  心念转动,脚下暴闪数尺,右腕抬处,涮的一声从袖中飞出一道青光,手上
登时多了一柄三尺软剑,剑尖一指,朗笑道:「阁下果然深藏不露,身手非凡,
看来在下要你副总巡主带路,说不得只有把你擒下才成。」话声出民青光连闪,
已然攻出三剑,这三招攻势,一气呵成,快迅绝伦,立时把独眼龙逼退两步。

  独眼龙在先前这阵抢攻之际,已然运气闭住右腕经穴,但经过这一阵工夫,
眼看何东山还未及时赶来,自己一条右臂,却已隐隐感到麻木,心头大为焦急,
独目凶睛一转,只见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俏悄退走,只有一名
绿衣少女,还站在门口,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绿珠,还不快去叫何
东山前来。」

  绿珠,正是伺立门口的女弟子,但她站在门前,竟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生似定住了一般。石中英也暗暗觉得奇怪,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何以会在自己
和独眼龙动手之际,悄然引退?他不知这是彩衣老妪桑大娘为要借石中英之手,
除去独眼龙,暗中早已有了安排。

  鬼影子夏子清在未调升总坛使者之前,原是九里龙孟家寨的总教头,受罗家
山玄女宫副教主玄衣女的节制,自然是玄衣女的心腹。此次他虽是传达总坛命令
而来,但也受了彩衣姥姥的嘱咐,事先和何东山、钟仲豪取得了联络,独眼龙掌
指被何东山淬毒练子镖划破,一个使用淬毒暗器的人,解药怎会不带在身边?

  何东山一走,夏子清、钟仲豪也悄悄退出了花厅,正是一着借刀杀人之计。
独眼龙若是死在石中英手下,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被石中英擒住,胁迫他领到
囚人的石室去,也好给他按上一顶帽子,说他勾结护剑会,自然成了叛教死罪。

  这一内情,石中英并不知情,就是独眼龙也同样蒙在鼓中,闲言表过,却说
独眼龙看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乘自己动手之时,悄悄退走,心中不由大怒,大喝
一声:「小子,你少发狂言。」突然欺身而上,左手淬毒匕首,刷刷刷,上下交
飞,急攻而至。

  石中英大笑道:「来得好。」

  他长剑在手,何惧你淬毒匕首,剑光一闪,就听「咯」的一声,把对方匕首
削去了寸许长一截。

  独眼龙又惊又怒,疾飘四尺,厉喝道:「姓石的小子,我和你拼了。」

  左手一抖,半截断匕,化作一道蓝光,朝石中英当胸激射过来,同时双足一
顿,一个人突地一沉,往下落去。

  石中英不防他断匕脱手打出,只是为了掩护他遁走,心头一惊,举剑一撩,
「叮」的一声,磕飞断匕,纵身飞掠过去,只见地上青砖,不见一丝缝隙;但独
眼龙早已入地遁走,没了踪影。举足在地上试蹬了几下,依然不见丝毫动静,心
中不禁暗暗纳罕,忖道:「独眼龙不是土行孙,当然不可能一下没入土中遁走,
那么这地下自然是有机关操纵无疑了。」

  心念转动,突然想到夏子清、钟仲豪二人,敢情是独眼龙示意他们先行退走
的了,想到这里,目光抬处,瞥见花厅前还立着一名绿衣少女,心中一动,立即
举步走了过去。绿衣少女站在门口,看到石中英手执长剑,朝门外走来,眨动眼
睛,脸上不期流露出惊容,紧盯着石中英,一霎不霎。

  石中英缓步走到她面前,说道:「姑娘是许傅经的女弟子么?」绿衣少女只
是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也并未退去。

  石中英道:「令师已经逃走,在下不会难为于你,只希望姑娘好好回答在下
的问题。」

  绿衣少女还是眨着眼睛,一言不动。

  石中英口中「咦」了一声,奇道:「姑娘被人点了穴道?」

  随着话声,人已转到绿衣少女身后,举手轻轻一拂,解开了她被制的穴道,
说道:「姑娘现在可以说话了。」

  绿衣少女没有逃走,自顾自舒展了一下手足,望望石中英,问道:「你要问
什么?」

  石中英道:「姑娘就是绿珠吧?」绿衣少女粉脸和微酌,轻嗯了一声。

  石中英又道:「你是许傅经的门下?」绿珠又嗯了一声。

  石中英道:「那好,在下问你的话,希望好好回答。」绿珠这回没有作声。

  石中英道:「花厅中的机关,你一定知道了?」

  绿珠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石中英朝她淡然一笑道:「在下答应过姑娘,不难为你,那是说,姑娘必须
和在下好好合作……」

  绿珠道:「我不合作呢?」

  石中英看了她一眼,徐徐说道:「在下跋涉千里,为的是救人而来,在下并
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绿珠脸色微变,道:「你待怎样?」

  石中英又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生得很美。」

  花厅是虽然灯火通明,但此刻除了石中英和她,并无第三个人。石中英这句
话,听到绿珠的耳朵里,身躯微颤,不禁后退一步,目注石中英,口中依然倔强
的道:「怎么样?」

  石中英跟着逼进一步盘嫡剑剑尖一晃,说道:「姑娘若是说一句不知道,在
下就在你脸上划上一剑,你如说两句不知道,在下就划上两剑,一直划到你说知
道为止。」

  剑锋迈近她面前,森冷的寒气,直逼脸颊,就好像锋镐已刺在脸上一般,绿
珠把头仰后了些,脸上果然有了惧意,颤声道:「你……说过不难为我的……」

  石中英道:「在下答应不难为你,是姑娘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在
下问的话,你都说不知道,那就莫怪在下辣手摧花。」

  绿珠道:「若是我真的不知道呢?」

  石中英道:「在下问的,姑娘一定知道。」

  绿珠道:「那就问吧。」

  石中英剑尖一指,说道:「咱们到厅中再说,姑娘先请。」

  绿珠无可奈何的走在前面,进入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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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1-12 18:05 #23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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