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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女日记 八月一日 星期一 晴


  凌晨五点,休息室里寂寞无声。

  礼拜一的凌晨,总是很平静,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休息着,无需默契,只用等待,因为每逢这样换班,中途休息不了几小时。

  趴在梳妆台上迷糊睡着,半梦半醒间,只感觉肩膀被胳膊扯得发酸,总提醒自己要起来活动一会再睡,可太困,勉强晃动转了一下脑袋的方向,感觉脖子好受很多。接着在酸胀中安然入梦。

  大厅的电话铃声响时,把我从朦胧中惊醒,背上竟然惊出冷汗,听到的已不是铃声,仿佛耳膜被长针刺穿,针尖直扎进脑内般触疼。直起身时,发现手臂麻木得不能动弹。

  回头看了眼床,姗汉堡包似的被三号和静夹在中间,已经看不清脸,床尾只有六条互相压制的腿,或弯曲,或径直,一时却分辨不出谁是谁。

  三号靡靡中睁开眼,吃力从脚堆里抽出自己的双腿,手掌撑着床沿,脚丫在地上鞋堆里打捞着。

  “妈个X,这个点来的都是鬼”,起床后,她恼羞成怒的骂起来。

  也是,不知这时来的客人算早还是算晚。

  其他人依然梦中酣睡,只有静大幅度侧了个身,换了个睡姿。

  不久,来了位不认识的男服务生,站在门口向内张望,还不时拿起手中小纸片对照着。

  三号伸着懒腰站起来,冲他大声问,

  “搞么事啊!是不是叫上钟撒?”林姐不在时,她更像是值班经理。

  “上面……通知三号,三十三和五十八去。”他边看纸片边对三号吞吞吐吐解释起来。

  “你进来撒,拿给我看一下”,三号做了个手势比画着。

  他没进来,还傻侯在门口。我起身走过去,接过纸片,帮着递给了三号。

  回头才发现,床上,椅子上熟睡的同事们姿态各异,身体裸露的部位让人容易产生联想。

  他有些慌张跑开了,三号接过片小声叨唠骂着“小屁伢肯定是新来的,水得要死”。

  认真看完后,她呼唤身旁熟睡的姗。

  “三十三号,起来撒!”她边说边挥舞手掌,用力拍着床沿。

  姗连眼睛都舍得没睁开,小声说了些什么,便侧过头继续恬睡。

  三号没有理会她,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白兰,她到精神很好,正聚精会神看小说。

  “杨白劳,走撒,她们一个比一个像睡神”。三号挺形象的说。

  白兰会意的走到柜子前,把书放进去,拿出了小包。

  走在鸦雀无声的走廊上,三号大声宣布着决定,划破了死般寂静。

  “要是人家要换,就自己回来叫醒她们,这个点来的都不会好伺候。”

  白兰默默点着头,搭拉着的卷发弹簧般跳跃起来。

  按着纸片上写的房间,我随便挑了626。

  站在门口,小声敲了几下门,半天里面没有响应,有些怀疑是不是当时看走了眼,准备到隔壁房间问问三号。

  又有些不甘心,掂起脚往房间内偷窥了一眼。透过玻璃窗看见一个背对着我的男人。感到纳闷的是他站得很近,却听不到敲门声。更奇怪的是,他站着还一动不动。

  又象征的敲了两下门,也没听到他回答,于是扭动把手,自作主张走进了房间。

  “先生您好,我是五十八号,很高兴为您服务”,声音虽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内,任何角落都听得到。

  他依然背对着我,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使我更加木纳。

  悄悄走到他面前,好奇的望了眼。

  那双眼睛,根本没看我,直直的无神发着愣,似乎在无限憧憬。

  心里顿时明白,今天真碰到鬼了。

  那双眼睛,和见过静打过KING后一样,看到的已经不是这世界。

  “你来了”,他突然挤出一句,吓了我一跳。

  “我是五十八号”,我开始试探着说。

  “好,这个数字好!听得舒服”,他没看我,自言自语说着,那副表情和精神病院中很多病人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您要不躺下先休息,我出去一下马上进来?”我问着他,深知面前和我打交道的人,不亚于一颗定时炸弹。

  “是不是躺到那边马路上?”他目光呆滞的举起手,指向床问。

  “您先躺着吧!我马上来”,不敢对他表明那是张床,也许他眼里,那真的是马路上白色斑马线。

  当端水进房时,他奇怪的举动让我大吃一惊。

  人到是上了床,但不是平常躺着。他倒睡在床头,确切的说只有上半身挨着床,用背部支撑起整个下半身,很像外语字母L,双手叉在腰间保持着平衡,臀部以下全部腾空,两条腿在空中不停有节奏轮回空蹬着,有时幅度过大,歪斜靠到墙壁上,马上又恢复到空中,继续执著抡着。

  我没有感到好笑,静静走到床头放下杯子。等候着正在幻想的他清醒过来。

  “五十八,你看我骑自行车的速度快不快?”,他叫出我号码。并不感到诧异,对于半梦半醒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是清醒,什么时候是痴癫。

  “恩,快”,我只能应付着回答。起码他还清楚自己这行为是在骑车。

  “让开撒!个破车,挡了老子路”,他开始咒骂起来。

  我没吭气,安静的坐下看他表演。

  “完了完了,对面来了辆大卡车,TMD刹车撒!”他慌乱抬起双手,在空中找寻并狂抓着。

  他开始拼命左右躲闪起来,当然,是空中那双遭罪的赤脚。

  顷刻间,空中歪曲的双腿消失了,伴随着重重声音,瘫倒在床上。

  本以为终于安静,没料到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抬头看到站在床上的他,那脸庞已是大汗淋漓。

  他脱掉上衣后,把衣服扔重重扔到地上,露出了还算结实的身体,胸前两块肌肉随着心跳扑动起来。

  “你TMD会不会开车?老子让了半天,还是被你撞了,么样个搞法来?”他对着空气抖起狠来,漫骂些脏话。

  我开始等待着结局,眼前的他,比任何演员都伟大,因为表现真实,一个人的独角戏还无需道具配合。

  “这还差不多,把你的车赔给老子,真是识像”,他兴奋的笑了起来。

  他缓缓坐了下来,磨到床边,放下曾经悬空的脚。

  “盘子还蛮重来,个破车”,那双手开始在空中掌握起方向,两只脚胡乱空踩起来。

  这时才看清那张脸,除去那双空虚的眼睛,五官还比较端正,特别个那个有点长的鼻子,正渗透着汗珠。估计他年龄大概二十八九,但此刻的举动,完全和街头三小孩一样,没有常人思维。

  也许在他脑海里,因为一场车祸得到了一台卡车,而现在是享受成功时刻。

  他津津有味的开起车,我只能无语陪伴,一同耗费时间。

  房门突然被重重锤响,非常急促,伸冤般打破沉闷空气。

  我走了过去,连续不停的敲击声让心十分慌张。

  “谁啊?”我有点胆怯的问。

  “里面一起的,快打开撒!”门外一个声音急切回答。

  打开门后,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但个头矮许多的男人凶凶横了我一眼后,径直走进了房间。

  没敢关上门,我往房间里挪了几步。

  “亮亮,你醒哈子”,矮个男人一只手在他眼前不停晃动,嘴里叫着那男人名字。

  那个叫亮亮的男人停了下来,好像被招回魂似的。

  “么事情啊?”他有些清醒的问。

  “你身上钱冒都用完吧?”矮个男人压低了声音问。

  “拿了八千块钱货,屁股荷包里还有两千多,么样?老子生日你们冒玩好?”“司机”回答着。

  “鬼扯个么东西撒!是怕你先瞎花,现在身上冒得钱,那我们掉得大”,矮个忘形的解释起来:“我房里是个新疆丫头,不晓得几正点。哪想起来哦!躺在床上怕你身上钱用完了,是关心才跑过来问的,今天你也是大方,那多不认识的,你也派了,冒看到那几个抱得盘子吸的,妈的像赶本。”

  “玩撒!还不是朋友的朋友,下次聚会去拿半节,一起爽”,他豪气的说。

  “那你接着爽,我过去爽的”,矮个男人色眯眯恭维说。

  他出门时,又怒气冲冲的横了我一眼,比起刚才,表情的变换简直和电视广告里变脸一样迅速。

  我没有理会,重重的关上房门。心里塌实很多,感觉送走了瘟神。

  走到床边,他已清醒些,要求我脱掉工作服。

  拾起地上的衣服,我把它挂到玻璃窗上,感觉似乎一扇门,就能隔断两重世界。

  用手摸了摸杯子,冰水已不冰,热水也不热。

  “不用……那些,麻烦”,他很直,大声说着。

  当躺在床上看着那张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一半的脸,我想到了静,只要她还当我是朋友,就会阻止她再碰这些让人逐步丧失精神和灵魂的毒品。

  他机械般用力抽动发泄着,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疲倦。在我眼前晃动的,只是一具躯壳。

  直到下钟铃声催响时,他那勃起私处还僵硬的占据在我体内,整个人依旧保持着进入时的姿势,还有那一脸茫然。一双灰色无神的眼睛,甚至找不到声音发出的根源,痴呆无助的望着我。

  “我要加个……钟”,半天沉默后,带着长长拖音他嘴里蹦出了三个字。

  “公司马上下班,关了大门我们都出不去”,不想对他解释公司财务将要结帐,说出最简单的道理也许他能很明白。

  他终于不甘心的退了出去,低头摘下安全套时,开始愤愤抱怨起来,“要不是下班关门了,再搞两个钟都没问题”。

  我没有理会,迅速穿好衣服,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告别了他,疲惫的走在回休息室路上,唯一很清楚马上要做的事——洗澡。

  和静走在回家路上,我小声描述起刚才碰到的事情,静认真的听完后,感慨的告诉我“得亏到点下班了,我原来听一起打KING的人说过,做两三个小时不知累都很正常”。

  “你知道什么叫透支吗?”,我问静。

  “晓得啊,可起码当时是兴奋的”,她回忆着辩解说。

  “傻瓜,你知道这样是透支什么吗?”没听她解释,我倔强的逼问。

  “这我还不是很清楚,反正过后挺难受,感觉像大病一场的,是身体吧?”,她虚心的问。

  “这样透支的是生命”,我用自己的理解,告诉曾经透支过的她。

  也许是感到惭愧,静不再讲话。

  回到家,坐在椅子上发起呆,一时不想去睡,习惯的打开电脑,却遇到怪事,怎么也不能启动。只有显示器上亮着一排外语提示,昨天走时,它还很好。

  静准备睡觉,看到我在掰弄电脑,好心的凑了过来。

  “皓,么样了?”平时她从不碰我电脑。

  “昨天出门时还用过,是好的,怎么今天就坏了?”我也不太懂,纳闷的说。

  “肯定是插头松了”,还没等我说话,她已蹲到插座旁,帮忙抽出插头。

  “皓,我把插头重新插紧了,你再打开试一下?”,她自作主张说。

  结果和她预见的完全不同,还是出现那排倒霉外语。

  “静,睡觉去吧,不要操心了”,我劝着她,心里已感到不妙,因为平时总闪烁的那个红色指示灯,好像罢了工,不再闪亮。

  静乖巧的爬上床,还不忘劝我早点休息。

  很想打电话问问君,该如何是好,看看手机,还是放弃了,这一大清早,他肯定没起床。

  一直担心的望着屏幕发呆,不停重复按着开关,期盼能出现奇迹。

  无数次失望后,决定自己把它抱到电脑城去修理。

  当抱着并不算很重的箱子到前进电脑城时,却已是满头大汗,其实下车后并没走太远路,又念起父亲常教导的那句“路远无轻担”。

  一看大门傻了眼,有些为自己的卤莽后悔,八点时分的那个铝合金大门,还冷酷紧闭着。

  街上行人顶着烈日匆匆赶路,我却孤独守侯身旁电脑,街头雕塑般看着人来人往。想想最近接二连三突然发生的事,却没了任何感觉,换成以前也许会埋怨,甚至会流下委屈泪水,但此时心中却平静得出奇。

  开始不断责问自己,是否因经历太多无奈而变得习惯麻木。

  等待身旁将会开启的那扇大门,是失望和希望。




妓女日记 八月二日 星期二 晴


  电脑是位病人,进医院马上好很多,回到家却又发起病。

  昨天掏出四百八十块,已属额外开销,修电脑的师傅告诉我,这台电脑机箱里最值钱的东西坏了,硬盘寿终正寝。

  当时思考了一下,他说的也对,半年前从一个将搬家的朋友那里连买带送拿回这套机器时,也只象征的给了六百块。昨天买个新硬盘却又花掉四百八,按比例确实是最贵的零件坏掉了。

  回想起买硬盘时,那个电脑档口老板的许诺就好笑,“盒装保用三年,一年内坏了保证换新的,连结婚离婚生儿子都没人敢保,但我的硬盘绝对保”。

  结果在电脑城还好好的,搬到家时,发现系统经常死得不能动坦。

  昨晚下班回家时,君知道我已被电脑折服,答应今天下午帮忙弄到电脑城修理。或许当时有他在场,也不至于今天又跑一趟。毕竟他懂很多。(一路上对我不停吹嘘N年前在电脑城贩卖盗版碟的历史,描叙每天像地下工作者一样逃避检查,却没料到失了一把火都化成灰,听上去感觉就在吹牛)

  起得还算早,有静不少“功劳”,一大清早她就开始闹肚子疼,昨晚见她吃冰淇淋时幸福的样子,曾告戒过她,要小心点。能让她从昏睡中醒来应该都是大事件。闹过一阵后,她跑过一趟卫生间,回来后在我耳旁嘘了半天,让帮着到林姐那里请长假,也许她这月的休假是冰淇淋给刺激出的。

  走到阳台上,伸个懒腰,顺便试探了一下室外温度。阳光很毒,裸露的臂膀刚接触,马上感觉像抹了层辣椒,呼哧发起烫。连呼吸进的空气也感觉是火般炙热。

  开始有些为君担心,这样的高温,他还要搬台电脑去修理,来回路上肯定吃不少苦头。

  进房后没想太多,走到床边拼命来回推着静肩膀,看到那拨浪鼓似摇晃的脑袋,真是又爱又恨,半天才苏醒过来。仿佛遇到火灾,突然坐了起身,倒把我吓了一跳。

  “皓,发生么事情啦?”她惊恐的睁着眼睛,迷糊问我。

  “上班了”,我故意逗她。

  “么……撩我哦,跟你说了今天开始休假的。刚做梦被一帮人追,么样跑都跑不动,你就把我搞醒了。”她回想着说。

  “那我还是你救星啊!对了,等会过了中午君会来的,你可别睡得不起来。”我把最重要的事告诉她。

  “知道了,还有么事要吩咐撒!”静耍贫嘴说。

  “你稍微早点起来,把衣服换了。人家来家里看到你这样子总不好吧?”我嘱咐说。

  “晓得了,蛮嘀多”,她故意埋怨起来。

  “冰箱里有饮料,你记得到时拿瓶给他,”我罗嗦着。

  “要不要我喂给他喝啊?”静倒了下去,抱起枕头开玩笑说。

  “好啦,你嘴巴狠,一定记住我的话!”对着即将昏睡的她我发出“最后通牒”。

  其实静是铁嘴豆腐心,真的事情来时,她总能帮上点小忙,也让我放心不少。

  中午赶到公司时,发现最早到的是白兰,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原来休息室里没一个人读书看报,她来后,倒是每次聚餐时总能顺手拿到垫底的东西。

  白兰看到我,又向外张望了下,有些诧异的问静为什么没来,我笑着告诉她实情。

  她好像想起什么事,把报纸搁到椅子上,小跑到柜子旁,打开门掏出包,在里面翻寻起来。

  没太在意白兰奇怪举动,我站在椅子旁,歪着脑袋瞅起花花绿绿的新闻来。

  没一会,白兰走了过来,看报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支白色洗面奶。

  回头纳闷的望着她,“晶,你拿去用吧!”白兰笑着说,

  “送我干什么啊?”有些不解问。

  “一个远方过来看我的朋友,昨天送的,你拿着吧,还是从广州带过来呢”,她微笑着把洗面奶塞到我手中。

  “叫什么‘资生堂’牌,晚上回去用了一点,可能不是很合适我皮肤,洗完脸后特别干燥,觉得用香皂更舒服些,”白兰老实的说。

  “我在武汉没什么朋友,原本准备送给静的,平时她总爱逗我,你们住一起,随便你们哪个拿去用”,她挺直接说着,没有半点拐弯抹角。

  “谢谢你,那我收下啦”,我笑着说。

  “谢什么啊?再好的东西用不上,留得也没用,还不如让有用的人去使。”她豁达的说。

  “白兰,你家乡有草原吗?”也不知为什么,我脑海中奇怪闪出电视中看过的草原镜头。

  “肯定有啊!可宽阔啦,小时候我就骑着马在上面狂奔,看着蓝天白云和远处的雪山,别提多开心了,什么时候有空到我们家乡去玩,你和静一起来,住我家,我父母待客可好了。”

  白兰开心的说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和着弯弯跳动的眉毛,似乎也能讲话。

  “你家是蒙古包吗?”我幻想着说。

  “不是,那是牧民住的,我家住县城,到时你们去了不嫌弃就行”,百兰坦诚说。

  也许她看到我家的房子,就知道“嫌弃”两字我来说有多遥远。

  就这样,两个人坐在闭塞的房间里,谈着海阔天空的远方,蓝天白云,山河水。

  上班前,跟君打了个电话,他已经在路上,嘱咐他注意外面的高温,怪人却在电话中告诉我他是属骆驼的,适宜能力特别强,他幽默的玩笑也消除了我心头顾虑。

  两点不到,冷冰冰像喊犯人一样通知我去房间上钟,人刚走白兰就骂了起来,“每次看她都那么拽,有什么了不起?哪天不做了非堵到门口好好揍她一顿。”

  她的话我倒很相信,从来没见她和谁争吵过,估计谁真把她惹恼了,以她的性格肯定不会争吵。

  一路回想白兰冲动的话,路过前台时,故意瞪了冷冰冰一眼,她其实也看到我严肃的表情,只是低头装作没见。

  当敲响608房门时,里面传来让我有点诧异的回答,“请进”。

  进房间后,看到一位三十多岁文质彬彬的男人,正坐在床边,中等个,眉宇间流露出温和神情,那双眼睛一直和蔼看着我的举动,仿佛他是房间主人,我是位不速之客。

  “我是五十八号,很高兴为您服务”,每天都一样重复,但每次都有不同感受。

  “你随便坐吧,别站着,对了,能不能问你姓名?叫号码自我感觉不是很尊重你”,他客气的说,那么自然,简洁。

  “我叫晶晶”,我微笑着回答他。

  “晶晶是吧?你坐吧,陪我聊聊天就可以了”,他的话让我有些不明白。

  我异样的看着他,不知哪来勇气,近距离注视着那张成熟的脸。

  “哦,你别误会了,我是陪客户过来应酬的,只是进来坐坐,走个过场”,他笑着说,也许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您是做生意的啊?”我好奇的问,但心里感觉他没有生意人那种市侩谈吐,也许被成熟所掩盖。

  “算是吧,都是要面对客户”,他点了点头,很耐心对我解释着。

  “你骗人,做生意的人可会算计了,这个钟多不划算啊?要是生意人肯定点保健技师做保健了,便宜一半都不止,”我带着微笑,口无遮拦的说出心里所想。是他的坦然让我没感到任何压力。

  “你眼睛厉害,还好没有低估你。小丫头和我老婆一样聪睿,”提到老婆,他憨憨笑了,看到他憨笑的样子,突然很羡慕他老婆,有如此爱她的老公。

  “你老婆管得很严啊?”我有意提到他夫人。

  “管?从来不管,婚姻是双方的责任,我可是革命靠自觉啊!”他诙谐的比喻着。

  “你谈朋友了吗?”他关心的问。

  “谈了”,我虚荣的回答他,想起此刻可能正在烈日下烧烤的君,脸感到一阵热辣。

  “看到你就想起我和她从前的事,因为你和她一样聪明”,不懂他说话的意思,是夸奖我还是赞他老婆,但肯定他又在想自己老婆。

  “你好像很佩服她哦!”,我孩子般逗他。

  他点了点头,到很诚实。

  “三年前,她还不是我女朋友,只是一起到中山公园游玩。我坐了趟过山车下来,人吓得半死,她在底下接我时,竟然没笑话我,回想起隔壁坐的女孩好象一点都不害怕,下来还蹦蹦跳跳的,于是问她,为什么男人坐过山车会害怕,女人却没事。”他幸福的回忆说。

  “那你老婆怎么对你解释?”我好奇的等待回答,自己脑海中也觉得奇怪,男人胆量应该比女人大很多,也许是他太胆小,换成君估计不会害怕。

  “她说的话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竟然自豪的昂起头,神情有点夸张,男人一谈到心爱的女人,都会幸福得发傻。

  “说的什么啊?”我有点急了,撒娇的拽起他衣角,仿佛身旁坐着一位大哥。

  “她说男人控制欲都很强,在失去控制时会害怕,而女人恰恰相反,容易受控制,所以不感到怕”,他精辟的重复着心中智者的话。

  心里顿时佩服起他老婆,同样是女人,我却想不到。

  “那我告诉她你跑到这里来,她会相信你吗?”我肆无忌惮的开起玩笑。

  “会,因为她清楚,近朱者未必赤,近墨者未必黑!”他感叹说。

  他说的红与黑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讲话,默默在心中思考他的话。

  “因你太聪明,平时我很难讲这么多实话的,不过对你讲了也安心,有时你们比很多人更真实”,他严肃的说。

  和他闲聊着天南地北,不知觉到了钟,到最后也没告诉我,具体从事什么工作,我也没刻意去问,也许他有自己的难处。

  下班后,君来接我,老远见到我便跑了过来,邀功般告诉我电脑已弄好送回家了。

  问他累不累,怪人说算不了什么,曾抱过电脑去武昌,汉口比起来都算小儿科,看来被电脑折磨过的人真的不少。

  “怎么坏了?是不是昨天买的新硬盘出问题了?”我关心的问。

  “不是,是你电脑主板太老了,买了个这么大的,不兼容,刷一下马上好了”,也没搞懂他具体指的什么,但心里塌实很多。

  “多少钱啊?”我掏着包问他。

  “谈钱不伤人?”怪人笑着说“碰到一熟人,拉起家常,一会就搞好了,递了根烟,冒要钱”。

  “吹牛,肯定是你垫了”,我不太相信他的话。

  “是冒出钱,这是小事,你不信我明天去电脑城赊台电脑回”,他认真的说。

  “你别胡说,要那么多电脑干什么?有台能用的就行了”,怕他认真,我劝起他。从心里相信他有那本事。

  突然想起下午那位男士讲的故事,我好奇的问君,“你坐过过山车吗?”

  “以前在广州坐过,比武汉的大多了”,他吹嘘起来。“你想坐?有空我带你去”

  “我不敢坐,你坐的时候害怕吗?”我问。

  “不怕,有个么好怕的?死都不怕”,他又开始夸张的胡说起来。

  “那改天你带我坐吧,万一现在你变得会害怕怎么办?”我不饶的建议说。

  “那……,”突然间他一把楼住我肩膀,“我把你抓紧,自己就也不会怕了”

  瞬间,仿佛街上所有行人都注视着我们,激动的心跳得让我有些窒息,耳根开始发起烫,低下头感觉自己最幸福的时刻,就是被他抓得很紧。

妓女日记 八月四日 星期四 晴有阵雨


  凌晨,突然感到一阵莫名虚弱,从体内扩散到全身,身体开始不停冒虚汗,手脚乏力,头昏得厉害。

  静昨晚跑出去玩,一直没回来,以前她也是这样经常昼伏夜出,仿佛只有窗外黑漆漆世界才是能找到快乐的地方。

  空荡荡的感觉让自己已觉身处孤岛,挣扎爬了起来,在抽屉里漫无目的找着能吃的药,随便拿起一盒,端详研究起背面说明,好象每种药的功能主治都还适合现在身体反映出的症状,挑了平时患上感冒总吃的药,又拿起消炎的“来立信”,虽然看到说明上写的副作用很多,还是毫不迟疑的抠开了薄膜,一并丢进嘴里,抱起桌上水壶拼命大口灌着白开水。不清楚喉咙蠕动了多少次,只感觉闸门般放行了一行接一行,柔和冲刷着有些发涩的咽喉,每一口水的下咽,太阳穴都会随着有些胀痛。

  明显感到往下流淌的白开水开始向胃里涌动,放下水壶后,肚子似乎越来越鼓,走到床边时,好象体内也随着蹒跚脚步在荡漾。不管吃下的药有没有作用,至少它能带给恐惧孤独的自己很多心理上安慰。

  躺下后的安逸让身体放松许多,被床坚实包容着,想到经常贪睡的静,也许孤独时它能给她最多安全感,让她如此留恋,也只有它,一辈子定陪半生。

  没关灯,留给晚归的她,也让自己那点空虚的恐惧不至于害怕。

  在暗淡的光明中渐渐入梦……

  当手机忠实的音乐把我从梦中叫醒时,发现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依偎在身旁,可能是药物作用,竟浑然不知身上睡衣已被汗水染得透湿,起身坐在床沿,摸了摸额头,感觉比睡前舒服很多。

  到卫生间痛快洗了个澡,冲洗掉遗留在身上的疲惫。给镜子中那张熟悉而又每天不同的脸一个假装灿烂的微笑,提醒自己已经恢复过来。

  打点好一切后,从抱抱熊枕头下摸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君,

  《我昨晚病了》

  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发完后,握着手机坐在床边焦虑等待起来。

  没想到他电话马上追了过来,很幸福的接通后,听到想念的声音,平时孩子般的他,此刻电话中声音充满磁性,特别成熟。

  “皓,怎么不舒服?”

  “昨天晚上有点发烧,人不舒服”,我柔弱的说,带着些夸张。

  “家里有药吗?不行请个假,我带你看病去吧!打两针来得快些”,他急切询问。

  “我不……,”撅嘴开始撒起娇来,虽然电话那头他看不见,我还是鼓嘟嘟着嘴巴。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马上过来陪你”,君急了,对我的无理取闹回答得有些茫然。

  “已经好多了,说了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怕他真为我担心赶过来,我开始安慰起他。

  “你要注意自己身体啊!晚上下班我还是来接你,静也休息了,你一个人回家也不是很安全。”他关心的说。

  他这句话,比吃任何药对我来说都更加有效。

  “知道,你不要为我担心”,我说着违心的话。

  “皓,我找了份临时工作,但只能做一个礼拜,是表姐介绍的,顶人家班”,君兴奋的说。

  “是做什么事情?”,我关心的问。

  “做服务,跟车去客户家送货,到客户家帮着把电脑装起来,每天有四十块”,他详细解释着,话语间带着兴奋。

  “什么时候去上班啊?”

  “过两天,在家等通知,呵”,电话中传来一声笑。

  “再知道钱难赚吧?去酒吧喝酒看你挺大方,以后不让你去了”,不知为何,我竟然管起他来,其实心里清楚,他真决定要做的事,是拦不住的。

  “是说哦!每天九点前要到街道口,还真不太习惯,怕起不来”,他喃喃自语。

  “到时我叫你起床”,我主动请愿,因为平时上班从来不迟到。

  “那就全靠你了,我上班很容易迟到”,他到诚实又坦白。

  挂断电话后,心情真实的畅快很多,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一句关心问候可以瞬间改变原本沮丧孤独的心情。

  走出楼栋,昨天的大雨让狂燥气温平和了许多,也许如天气预报所说的那样,过完今天又会持续一段高温天气。

  但起码今天能舒适很多。

  路过修理店,习惯性往铺子里瞅了一眼,终于看到那熟悉的瘦小身影,不知什么原因,他坐在椅子上面朝着马路发呆,对我视而不见。

  走了过去,离得很近时,恒子才发现,他慌忙站起身,奇怪的是,没有了往日热情笑容,取而代之是那一脸忧郁。

  “姐,你坐吧”,他把屁股下的板凳下外拖动着。

  “恒子,老些天没看到你守店,出什么事了?”,我关心问。

  “回了趟老家,老娘病了”,他无奈的说。

  “不要紧吧?”我心提到嗓子眼,表面却装做平静,“你坐着说,姐有事马上走的”。

  “她肾结石发了,接到电话我就赶回去,医院说最好动手术”,他有些失落的说。

  “要是等你妈妈好些,还是到武汉来做手术吧!”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不肯,拖了好长时间,这次算是止住了,说不到哪天又发”,他无助的说。

  “病总不能拖吧?你过细劝劝她”,我安慰起他。

  “她不愿意,还说‘穷人不害病,就是行大运,撑过去就没事了',说来说去,其实是不舍得花钱”,恒子委屈的说,“我和拐子(武汉话哥哥)都愿意出钱,她死活不肯,别个不清楚情况的,还以为我们家兄弟俩不孝顺呢!”

  “要你哥做做工作,她老人家会想通的”我帮恒子出着主意。

  “我也正在想啊!村里有个老人,得了病没钱看,真的就躺在家等死,邻居们送些吃的她也吃不进,过了四十几天活活饿死了。”恒子悲哀的描叙着“我们家两个儿子,起码不会让老娘病了不去看撒!可她自己坚持说吃些药管得住,又不在她身边,哪能不担心哦”,谈话间恒子眉头一直紧锁,这一刻,我再没觉得他是个孩子。

  好心劝了半天,让他别再胡思乱想,其实清楚他和我一样,只需要一些亲情安慰。

  走在路上,回想起恒子母亲那句朴实的话,心里着实一阵难受。

  走到公司楼下,肚子开始咕咕叫唤起来,站在街边四处张望起那几家熟悉的餐厅,寻思着中午该吃什么。

  “晶晶”一声标准的普通话打断了我思考,回头一望,白兰在不远处朝我走来,热情的打着招呼。

  “白兰,你吃了吗?”

  “没呢!慌慌张张跑来上班,今天起晚了”,她笑着解释。

  “我也没,一起找个地方吃吧,我请客”,拉起她白皙的手,我们过了街。

  看菜单时,想起她提过不吃猪肉,我把单子递给了她。

  “白兰,我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菜,自己点吧”我客气的说。

  “我还不会吃鱼,嘴太笨,其实主要是不会剔刺”,她像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一样。把单子又传到我手中。

  我仔细看起菜单,挑选着能点的菜肴。

  “晶晶,你别客气,我经常吃碗拉面就饱了”,她大声说着,丝毫不在乎桌旁等待写单的服务员听到。

  点了份青椒肉丝,嘱咐服务员换成牛肉做,叫了盘蒸鸡蛋。白兰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盯着我,好象真的什么都不懂。

  “晶晶,你知道吗?我去吃拉面,人家都会给我很多牛肉”,她孩子般炫耀起来。

  “为什么啊?”我好奇的问。

  “我对他们说的是方言,你不知道吧!我们新疆人比你们汉人豪爽些,也比你们团结”,她大声说着。听到汉人两个字,突然感觉很陌生,仔细一想,她也该这样说。

  “我们还不是蛮团结,和静就很团结”,我像小孩如数家珍般和她争论起来。

  “你是认识她,那算什么?我刚来武汉时,身上也没什么钱,在南京路上一家兰州拉面馆吃拉面,你猜我遇到什么事?”她嘎然止住,勾起我强烈的好奇心。

  “说啊!遇到坏人了?”我逗起她。

  “不是,也是吧,当时不了解,来了位老乡,说见过我一面,问身上有没钱,我告诉他没有,结果他从荷包里掏出一打钱,数了一千给我,嘱咐没钱就不用还”,她得意说。

  “那他给钱你,肯定没安好心”,我吃惊的说。

  “才怪呢,你们汉人就是这样喜欢猜疑,后来有次碰到他,他告诉我,是步行街上那帮新疆孩子的老大,有事只管找他帮忙。你们都认为他是坏人吧?可我觉得他挺好”,白兰爱憎分明的说。

  想到步行街上那帮新疆儿童,在大白天肆无忌惮的划包偷钱,让人畏惧三分,我旁边坐的,竟和他们老大熟识。

  “还不还钱是一回事,我想他搭救过的老乡,肯定不只我一个。几个月前在我们乌鲁木齐,一个新疆小伙子为救被抢劫的汉族女大学生,被捅了很多刀,差点把命丢了,你知道他对坏人怎么说吗?”白兰真好象见过那场面一样,眨巴眼睛卖起关子。

  “说什么啊?”她的眼睛真的能说话,吸引着好奇的我。

  “他说让人家放手,因为那个女孩是他妹妹”,白兰绘声绘色的描叙着,“当时街上那么多汉人,没见有人认这个妹妹,连坏人都奇怪汉族人会有新疆哥哥。”

  “原来很多同事还称我小新疆,特瞧不起人”,她继续倾吐着不快,俨然没注意到我脸上那丝尴尬。

  听着她自豪话语,吃起无味的饭菜,想想被她称汉人,也没什么错,但让我糊涂的是,她说的一大堆人中,到底坏人是好人,还是好人是坏人。

  上楼时,好心告戒白兰不要对同事谈起刚才说过的事情,她还刨根问底的问为什么,没告诉她答案。但心里很清楚,她们会说那些人做的事是有点“苕”。

  盼望着下班,像等候放学好被家长接走的孩子,终于在大门口见到了君,他穿得特别正规,反而让我有些不习惯,一件蓝色短袖衬衣,配着黑色笔挺的西裤,脚上皮鞋都搽得锃亮,连平时细短杂乱的胡子也被刮得一根不剩,尖尖的下巴泛着青。

  见到我,他绅士般走过来,步伐比平时慢了很多。

  “皓,你好些没有?”

  “好多了,怎么你今天走路和平时不一样啊?”我好奇的问。

  “不是的,好长时间没穿皮鞋,站了半天现在开始脚疼起来”他有些哭笑不得。

  “穿成这样干嘛?平时那样不是挺好吗!”我责怪说,其实是心疼。

  “准备约你逛步行街,想了半天还是不能穿运动服,每次那些拉客买水货的人一看我就像嗨班子,还是穿正规点不会难为情”,他有些害羞的说。也不知是因为约我,还是被人当成“嗨班子”原因。

  我笑起来,因为他的滑稽表情,还有那身正规衣服。

  和他并肩走在步行街上,我的眼睛不停看着过往人流,琢磨着一对对热恋男女,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无意中眼神被街旁漂亮的冰淇淋摊吸引,因为那蓝色广告上圣诞树一样美丽的外形。

  君觉察到我目光注视的位置,一下窜了过去,不久,他手拿一支冰淇淋笑着走过来。

  他把冰淇淋递到我面前,“皓,请你吃个冰淇淋。”

  “我又没说想吃,还是你自己吃吧!”我装做不在乎。

  君急了,恢复本性唠叨起来“你请我吃冰淇淋蛮好,我没拒绝吧?这是进口的。”

  我瞟了一眼广告牌,晕,韩国冰淇淋,竟然标价十五圆一支。

  想想他马上每天会有四十圆收入,再想想这支价格不菲的冰淇淋,心里是带着痛苦的幸福。

  还没开口说话,他已经帮着打开包装,接过它,我愣了半晌。

  我坚决的把冰淇淋送到他嘴边,发傻的看着他。

  君咬了很小一口,抿嘴笑了,“进口了,是感觉蛮甜……”

  这一刻,发觉我们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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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分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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