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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妤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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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2013-02-12

第六六章命门失守
  令人惊异的是,雪兔上那一对乳头,肿胀挺立,乳晕一圈,几如要胀破皮儿地鼓满,焕发诱人之极的粉色,那分明是情欲烧撩的灼艳。
  我心口一热,体内气血飞走如流,迷迷糊糊的,彷佛见她那粉红苞头舒然张举,如被叼吸,而那满荡荡的玉乳离我越来越近,愈见雪白丰庞,直至白花花的满堆淹没我的视线……
  “啊!你……你干什麽!”
  猛然遭她叱喝,我神智一惊,只见羞乱挣扎的霍锦儿无所依凭,其身自仰,胸前那瑟瑟欲颤的红嫩乳头近在我的唇边。
  “嗯……”
  此情此景,像极荒唐的梦境一样,让人不克忍耐,我略一张口,红樱桃般的妙物儿便胀满了我整个脑际,霎时我满身心都飞旋著醉意的疯狂,模糊地抒发著满足的轻古了。
  “……不要!”
  哀呜声中,霍锦儿花容失色,手中犹揪著血蚕衣,双掌软软地来推我的双肩。
  迷乱间,我隐约知道,定是那失控的念力作怪,适才我行功方歇,体内真气行走兀自活跃,微一起意,念力便迎合了我的欲念。事已至此,我什麽都抛开不管了,随著我贪婪的猛吮,连她幼嫩的乳尖部分也一道吮进了,彷佛一下将她整个神魂吸入了口中。
  “呵!”
  无可比拟的销魂满足,让我喘吐出声,湿漉漉的乳头从口中滑了出来,我又将它“吞没”,同时被“吞没”的还有我的耳颊,陷入了一片致命的柔软中。
  “啊你……你乱来……”
  霍锦儿音带哭腔,身子像被点了麻穴,僵凝中不住痉挛发颤,臂力软软地推了片刻,却丝毫推按不动,便举起粉拳纷乱地捶打我肩身。
  她伤体无力,柔弱的推拒非但无法阻止情魂如烧的我,反激起我雄性的兽欲,同时,我惊异地发现,她纵然在抗拒中,身体的反应依旧十分火热敏感。
  “嗯……不……嗯……”
  霍锦儿夹杂痛楚似的娇吟,听在我耳中,恰似人间至美的乐声。一且吟声中,她扬起的粉拳,越来越无力,虽兀自拍打著,再落下之际却似软趴趴的扶在我肩上,渐渐又滑向了我颈後,尖利的指甲一阵茫然地枢掐、抓挠。
  朦胧中感觉到她的拒意不坚,甚至颇有接纳,我又惊又喜,更是情兴昂然。
  正如草原辽阔,放纵了骏马驰骋;她丰美过人的胸前,像一片碧波荡漾的大湖,一让人忘情载入,迷游不返。我像孩童般一阵大肆噙咬,沉醉留连,直到她声声唤疼,才惊觉自己狂乱之下,不小心碰痛了她的伤口。
  从她腴美的双乳抬起头,只见她娇喘吁吁,欲诉不能,湿亮的眼波羞怨地一闪,扭头躲开我的视线;纤纤粉颈之下,那雪脯上红红白白,涎水湿亮,被我哨咬得一片狼籍。
  “霍姨!”
  我大口喘息著,双目灼亮,激动的双唇又寻向她粉唇,却亲到她闪躲的脸腮,嫩滑的腮边将我的唇抹得一嘴甜腻。
  “不可以:二:”
  她羞逃的唇被我摄定,发出微弱的含糊的抗议,口中的芬芳随著她吐气漫了出来,让人沉醉。挣动中我瞥见她娇柔的舌头,脑际又是轰呜一声,就势低头埋下,舌尖侵入她香津津的口中,她被动地承接著我狂乱与火热,间杂著“嘤嘤唔唔”的挣扎声,听在耳中,极是销魂。
  纠缠中,不唯我情欲如焚,霍锦儿也迷乱了;最让我发狂的是她幽一兄的闪躲眸色,黑白分明却游移不定,里边几乎藏著她全部的隐羞与惊乱、矜持与渴望。我著了魔般四下追击著她掩藏的娇羞,她的眼神躲到哪,我偏往那处逼堵,直至她无处可逃。
  我小心地压著她的身子,看似丰满的她,却显得如此娇柔婉转,每一番贴紧,都似乎能把她呻吟著的魂魄压挤出来!
  我不停地摸索、揉搓,丰腻绵软的腰肢、饱满圆翘的娇臀、细嫩舒滑的大腿,她身体每一处都带给我莫大的新奇与激动,激起我强烈的反应,阳根壮硕,悍不可遏。
  而方从死亡关口逃离的她,情欲似乎格外旺盛,身子又如熟透的果子,极为敏感,全然无力阻挡我的侵袭,整个人溃成了一滩酥软。
  若非顾忌她伤体虚弱,我定然无法收停止步了。
  一番捕捉与侵略後,我大口喘气,她细喘幽幽,激情的馀韵许久未从两人身上消褪。
  “把手拿……拿开……”
  她仰面娇喘著,半启的羞眸兀自不敢直迎我的视线。
  我依言将手从她裙中缓缓撒回,却禁不住那光滑柔腻的肌肤诱惑,大掌又潜然滑入,方及饱嫩的大腿,被她的手紧紧按住了,我的掌面翻过,隔裙捏著她的几根软尖指头,她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就那样停著不动了。
  “真像作梦一样啊……”
  我勾头埋在她肩窝,微微身抖,畅吸她身体的芳香,对自己如此攻破她的关隘,兀自不能置信。
  这突破界限的秘情,彷佛将人领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四处都充满了狂喜与甜蜜。
  我心里久久?荡著感恩的悸动;她的丰美,她的柔媚,像一座迷人的宝藏,恩赐给了我,盈满的心是无与伦比的。
  沉醉半晌,我抬眼瞧去,却见她张目望空,神若有失,天边初升的晚霞,似乎落了一块在她脸上,使她犹带馀醉的脸儿绚丽,而不可方物。
  “锦儿……”
  我不禁痴迷地直唤她的名,以确认这段秘情的真实,一边将手从她裙内抽出,在她身上四下轻抚。
  她既未应声,也未推拒;静了片刻,悄然把我的手儿推开,将分敞的衣襟合掩,又无声地坐起,乌发散乱,眼睫覆垂。
  我心中微有不安,追视她的举动,轻搭过一只手。
  “你胡闹……乘人之危……”她背过身去,头垂得很低,声音也低如怨诉。
  “是我鲁莽,”我道:“可是……锦儿,我心里真是欢喜极了……”
  霍锦儿飞快地回望了我一眼,又徐徐回转头,低头不语。
  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香肩,见她没有反应,又探起身,从身後将她拥进怀,将脸儿贴著她耳根,、心意激荡,轻声道:“锦儿,你怎地不说话?”
  半晌,才听到她愤有馀羞的一声:“教我说什麽?全……全都被你搅乱了!”
  的确,被搅乱的不仅是身子,更有姨侄、主仆之分。主仆倒也罢了,毕竟锦儿并非真为奴仆身分,顶多算是客卿;这姨侄关系,加上年龄差距,倒真教人不好意思了,虽非血缘之亲,但名分却切切实实地摆在那。
  “锦儿……”我一时不知以何言相慰,伸手轻拨著她耳後细发。
  名分之限虽不能拘束於我,但对她却是莫大的难题,我的心也随之沉重起来,然而沉重之中,我心间某处却时时涌动两情初证的甜喜与冲动。眼前玉人,容貌虽依旧,情态却因娇羞幽怨而焕然一新,坐在那儿的动人身姿,对我是简直个心痒难禁的存在。我轻抚她,怜惜她,撩拨她,几番勾攀,她虽不言不动,但被我一扯之下,身儿却也如风吹倒,转瞬,我的少年俊秀,她的成熟丰沃,又是一番纠缠,我贪恋不舍,她似乎也渐渐放任自己於这初尝的欢情中了。
  男女肌肤之亲的力量极为奇妙,一旦突破那层戒防,施加於身的层层牵系负累全都打碎了、剥离了,除了眼角偶尔的含羞嗔怨,她平日的神气再难摆到脸上,更多的时候,是沉静的羞默与柔顺。
  “羞死人了,我们这样……”她幽幽道:“究竟算什麽?”
  当激情稍退,笼罩在两人头上的阴云,再次让她感到迷惘,轻怜蜜爱的甜蜜中夹杂了难以言喻的不安,她清亮的星眸时时露出如哀似怨的眼神来。
  “不要想太多了,总会有法子的。”她那眸色让我既心疼又痴迷,只不断以亲昵的小动作来缓解:“不是……也有父子同娶姊妹花的佳话麽?”
  “佳话?”她微微咬牙,丢过来的满眼嗔恼,却因嘴角微翘,看著像隐含说不出的春意:“你……欺姨犯上,似乎还唯恐大家不知道?”
  不知为何,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倍具淫亵的意味。
  话中隐涉的藩篱,既是禁忌,却更是燃剂,让人心生莫名的热意与邪劲。
  我又鼻息喘喘地逼近:“我就犯上了,我就欺姨了……”
  “啊……”
  四片火热的唇再次黏在一块,我只觉满山倾倒,霞空壮阔。风中不时传来远处隐隐的鏖战声,更衬得我们像逃离人群、避世偷欢的男女,无所顾忌……
  第六七章◆瞳中人影
  人说陈酒最醉人,以此形容霍锦儿也不为过。
  她多年来一直是小姑独处,守身如玉,便如深埋的女儿红;此番情壶初开,那种香醇的迷人气韵,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而我与她之间的年龄差异,以及名分攸关所成的畸恋,却约制著她,使她的心怀始终未能尽然放开,以致她分明情欲高燎、欲罢不能,却矜持推拒,其羞若哀,那番滋味更是教人深深陶醉。
  她平日行事,可谓沉稳从容而不失机变,在男女接触方面,却拙於应对,涩如少女,相比之下,我虽年少,却是老练多了,控驭之间,大有调狎新人之趣。
  一时间,我完全沉溺於她这矛盾纠葛的异样风情中了。
  两人暂分後,都是一阵气喘,我抚弄著她软突突的奇美雪乳,带著几分迷醉的张狂,道:“锦儿,你这里……真是堪称天生尤物啊。”
  她羞不能应,悄然把我的手儿推开,将分敞的衣襟掩上。
  “那儿不能碰的,一碰就……”
  在我怀中,我摸著她的手儿,她仰躺著,情眸如醉,出神半晌,向我吐露了一段少女的忧愁,内中更牵涉到了乳山派的隐痛。
  乳山派弟子长年以胸口为命门修练,造成了两个意想不到的结果:一是女弟子们的胸峰之胜,与寻常女子相比,格外丰耸;二是,命门重地,呵护精养之下,致使乳波加倍敏感。
  关於乳山派命门这些隐事,随著乳山弟子行走江湖多了,渐渐的变得再也不是什麽秘密。乳山派的“乳山”二字本为地名,却被江湖上有好事者,戏称女弟子们胸前的“乳山”才是其门派之名真正的来历。以讹传讹之下,使得乳山派变成江湖人口中极香艳的门派。
  若仅是众人口风戏传之语,只当玩笑听听,倒也罢了,偏有那不良之徒,专朝乳山女弟子下手,乳山命门成了极大短处,不仅成了受制於敌的破绽,更成了敌人手中狎亵驯服的利器。乳山女弟子陷身於敌後,许多成了淫荡女子,於是乳山派“以女色事人”之名大盛,被引为乳山派之耻。
  在乳山长大的霍锦儿,对叛逃变节的同门,深以为耻,同时内心深埋恐惧,虽然从未向谁提起,却一直活在此事所成的阴影中。出关後,既恐遭贼人侵犯,更怕一旦与男子结缘,亲近之下,把持不住,会被误认为淫荡女子。她至今孤身未嫁,有很大的原因是怯於接近男子,不料,左躲右逃,今日却……
  “却惨遭我手!”
  我听了既诧异又暗觉庆幸,打趣道:“难怪为你治个伤,也这般作难。”
  “若不是你……”她低头微声道:“我宁死也不愿让人替我疗伤的。”
  这是她第一次吐露情意,我听了心花怒放:“锦儿,你这话简直让我发狂啦,我以为……只有我在苦苦暗慕著你呢。”
  “我整整比你大一轮……”她欲言又羞,垂下了头,掠了掠散乱的发鬓,又鼓起勇气,抬起湿亮的羞眸:“你……怎麽会喜欢上我的?”
  “我向来喜欢比我大些的女子……”我灼热的目光低头朝她瞧去,同时脑中忆想初见她的情形,彷佛又见她红裙闪摇的身影。昔时的漫不经心,今时的缠绵情热,愈发有种不能置信的不真实感:“何况,你与众不同……让人一见难忘。”
  “我哪里与众不同了?”她脸上虽现羞腆之色,眼眸却深幽幽的,欲盘究到底。
  我咳了一声,故意盯向她雪兔般酥乳,馋相毕露。被她掩紧的衣襟,方才又被我弄乱了,乳尖探头露脑,其上犹可见被我适才揉过的红痕。
  “呸!”
  她蓦地耳根通红,狠狠白了我一眼,忙转过身,将襟口掖紧。
  两人互吐心意,再加这麽一逗,倒似将她心结打开了些,她脸上粉晕溢动,眉舒气展,较方才的郁郁之态,又是一番明丽之韵。
  我心魂一荡,抬指碰触她颊边,还欲待言,忽听远处传来一长两短的啸声。
  “是三哥的啸声!”
  “不管他们!”
  “他们还没击溃敌人,这啸声召令我方结阵却敌,看来,此际双方还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唔,那怎麽办,少夫人有何指示?”
  “你!别胡说了!”她羞恼道:“战势拖久了,咱们东府伤亡就会加重。”
  “走罢!”我嘴里虽逗她,已起身整束:“快穿好衣裳!”心下暗暗奇怪,天边已起晚霞,从我与她脱离战阵,至此足有半个多时辰,东府、雀使等各方齐出,怎地还未击败怨憎会?
  “你……你来帮我。”
  我微微一怔,不觉好笑,地上还挣扎著一个勉力起身的娇羞侠女呢。
  “我只擅长解衣,”我戏谑地将她扶坐而起,贴著她脸儿起腻:“穿衣则非我所长。”
  “世间男子……都像你这般似的麽?”她低面咬唇,幽幽地翻来一眼,颇有指心问肺的郑重。
  “锦儿,我说著玩的。”我唬了一跳,起誓似的:“我……我是替女子穿衣的高手!”
  她抿嘴一笑,垂头道:“那还不快点呢!”
  如闻纶音妙旨,我忙不迭地提著血蚕衣围向她胸前,忽然发觉坐姿之下的她,胸前玉乳更是惊人,乳峰直直探出,有翘然奇秀之傲。我不禁伸出两掌托於她乳根下,轻轻抬弄,乳沉於手,丰硕充盈,那生命充实之美,让人心生感动。
  “不要闹了。”虽是这麽说,她见我痴迷,垂下头,眼眸中温柔地洒下一片朦胧波光,半似含羞半似娇喜微微仰靠我怀,目迷神醉的,身儿软了下来,直到我越发放肆,她方急喘了几下,眉凝正色,又道:“停……停下!不能再闹了,咱们得加紧!”
  这临行前最後的流连,让人最是不舍,我贪恋片刻,正要替她系上抹胸,她忽然静了下来,凝目俯近,葱指点上我的染血左臂:“啊,少主,你这伤得怎样?”
  “一点外伤,并不碍事。”我侧看了一眼,心下也奇怪,我臂上手三里诸穴,皆受白衣僧指劲划伤,为何除了受时的疼痛与肌肤的外伤,尚能轻然如许?转而思及替锦儿疗伤的情形,愈感迷惘。
  世间道派林立,各有独得之秘,争斗中施予敌方的伤害,往往只有同门才能治愈,便如密宗门的真气最是特异,非密宗门人极难解救。
  我能“采”出白衣僧的气劲,莫非与他真是劳什子同门?或有什麽“师友之缘”?
  “你别动!”凝思间,只听得霍锦儿柔声道:“我先帮你捋高袖子瞧瞧。”
  “不用……”
  我甩了甩臂膀,尚未说完,忽地一把抱起霍锦儿,飞越过所处的空旷之地,投入林中,跃身上树。
  “作什麽?”
  “嘘,不要作声,有人朝这边掠来了。”我轻轻将她放落,拨开枝叶探头张望。
  “莫不是东府有人寻咱们?”霍锦儿急促而低声道。
  “不是的!”我道:“方向不对,来者是从官道那边赶过来的。”
  “哎呀!”霍锦儿微声惊叫,声音轻如在我耳边呵气:“我的衣裳尚未穿好。”
  我扭头一看,见她伤体站立不稳,一手紧紧攀扶著我一边肩臂,弱弱地软倚在我身後,那娇美的雪峰红蕾,从半掩的衣襟间跑出来,模样甚是“豪放”不拘,不禁微微一笑,一边倾听动静,一边将捏在手中的血嚣衣替她系上,匆匆掩好她中衣及外裳。这时,听到轻微迅捷的脚步声逼近,我回转头,发现数道身影突然出现在适才我与锦儿逗留的林中空旷处,身手皆甚为矫健,其中一人游目环扫,道:“此地有人待过!”
  “刚才还有声息,溜得恁快!”
  “咱们快追!”
  “且住,这是什麽?咦,地上还有血迹!”一人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件物事,拿在手上,凝目细看。那人眉目古峻,此时看清,正是吴七郎。
  “是七哥!”霍锦儿也看到了,随即面色一红,甚是扭捏:“该死,我的随身香囊被你慌手慌脚的弄掉啦。”
  我道:“他怎麽来了,好像在追什麽人?”
  “奇怪了,”霍锦儿细声解释:“那四个拿棒的短衣汉子,皆为临安城北‘棒头帮’的人,原是咱们‘贾家军’前锋精锐,七哥当年的手下;七哥专程去了趟城北,将他们召来帮忙。三哥与亢总管命他领著‘棒头帮’人马留守贾府,他们……本应都留在贾府的。”
  说话间,吴七郎几人朝这边奔来,迅疾掠过我们树下;我抱著霍锦儿跃下,正欲追赶,忽地,身边掠过一阵轻风,我警觉四望,毫无发现,然而我感觉怀中的霍锦儿,却心跳走缓,头面软沉,昏迷了过去。
  “什麽人?”我大惊止步,施展灵觉,游察四方,叱喝道:“隐身术!偷施暗算算什麽,何不现身一见?”
  山风缓吹,四周毫无动静,我却有种被盯视之感。
  “我虽未动‘隐形身’,但在你知觉之外,亦如隐形了。你不必寻我,我不欲骇人耳目,现只有一言相告!”
  果然有人发话了,其声飘忽游荡,彷佛山风入耳:“怨僧会那领头的和尚,身上怀揣的碧玉珠,与你干系甚大,你须设法取获!”
  我满头雾水:“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听你的?”
  “因我知你乃神龙门弟子李丹!”那人峻声道:“切记!我去了!”
  “读灵者!”
  我失声惊唤,提神入微,忽然发现,路边一丛枝叶中,叶片成荫的其中一片树叶上,悬凝一滴露珠,宛如人的眼瞳,瞳中一道小小的人影,看著像是个少年的身形,转眼轻烟般远逝了。
  我独自怔了半晌,本以为自己功力大进,今非昔比,却不料连读灵者的衣角都摸不著,这也太让人泄气了!
  好在霍锦儿被我按捏人中弄醒,察後并无伤害,我心上略宽。
  “少主,刚才是怎麽?”
  “没事,你伤体虚弱,一时昏迷了。”
  我心事起伏,朝吴七郎等人方向默默追去。
  途经一处狭道,蓦地,数道虎虎生风的棍棒挟劲而至,角度极为刁钻,我身前、身侧尽遭封袭,形如牢枷之困,来势迅猛,也不及分说,我拍出一掌,身子借劲反弹,向後滑飘丈外,数名短衣汉子举棒追来。
  “住手!”一道灰影身法最捷,斜窜而出,正欲扑击,忽见是我,忙出声喝阻,道:“少主!你怎会在此?”
  原来却是吴七郎,他们几人约莫是听到了後方动静,返身伏击於此。
  几名短衣汉子听了七郎招呼,都吃了一惊,齐收了棒,躬身行礼,道:“参见少主!”几人动作忙而不乱,虽执礼甚恭,却气度从容,脸上并无卑色,直目望来的目光,更透著犀利干练。
  吴七郎望向我怀中,目光闪烁不定:“果然是十妹?十妹她……怎麽了?”
  我低头向怀中瞧了一眼,方才好端端的霍锦儿,此际又“昏迷不醒”了,不觉暗下好笑,道:“霍姨受了伤,现在伤势算是稳住了,并无大碍。”顿了顿,举头直视,道:“七郎,你们忙乎乎的在追什麽人?”
  吴七郎面露惭色,道:“少主……属下失责,竟让府中一位仆妇将少夫人劫去了!”
  我失声道:“小渔?”
  吴七郎点头,愧色更浓,道:“正是。听说那仆妇是照料园中花草的,宿於少主生母院中,她藉著送新摘鲜花,进入新房,谁也没想到,她会暗暗将少夫人挟持出府,我们听到消息後,一路追到前边官道,入了天门山这片林子,却失去了她们踪影。”
  我听了,不由怔住。
  秘室寻石之後,连护法在贾府的使命算是了结了,我本以为她会悄无声息地离去,没料到,临末了她竟会来上这麽一手!她与陆家本有仇隙,那是不错,但她竟趁贾府忙乱的时候对小渔出手,那麽表示她心中早打定主意,要与我彻底决裂了!
  想到这里,我心下不禁隐隐刺痛,转而又想:“她掠走小渔有何用意呢?嗯,想来因师姐被擒,她欲以小渔胁迫陆夫人,若能换回圣女,那自然是大功一件!所以,她才会押著小渔赶到这里,却不知师姐早已脱身了。”
  弄清了其中关节,我断然道:“七郎,你们全都随我来!”
  焦急与愤怒之下,我暗自沉思,不觉全力展动身法,真气浩荡不竭,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後边,待自己醒察过来,不禁腆脸汗颜:锦儿不会笑我太过情急了吧?
  低头向怀中看去时,忽觉腰边一道微微的掐痛,霍锦儿兀自垂面藏在我怀中,其声微不可闻:“快去!”
  不知她是不欲被七郎等人跟上来呢,还是心切小渔,但那娇昵之音让我心中一阵甜醉,当下更不迟疑,不一时掠至天门山口。
  眼前漫泱泱的战势,让我大为吃惊:人数众多的东府一方,虽将怨僧会团团围住,却居於守势;被困的怨僧会一方,群声亢叫,势如颠狂,奋力扑击,看来,不须多久,围阵便要告破。
  以东府众人、雀使门下与全真、师姐、青袍人的合力,应是大占上风才对,怎会至此?
  “少主,怨憎会情形有异。”霍锦儿在我怀中翻转身子,探头张望,道:“那千人魔布置的召唤生灵术法,原来召唤的却是贞苦士与冤士自身!此乃令人神智亢奋、不忌伤身的迷魂邪法!”
  迷魂?我微微一怔,此法与那迷魂酥风散,皆与心魂有关,怨僧会定然有专研此道的高手,会不会便是那白衣僧呢?天下修道者,以真气元丹修练为主的阶段一过,莫有不叩问心魂的,举世皆名的所谓“元神出窍”,便是众多修练者罕能跨越的难关。道门各派,苦究心魂的不少,但能以心魂成术的却可谓凤毛麟角,在这方面,我们神龙门的离魂附体术涉及虽浅,好歹勉强可以算上一个。而怨僧会的两种术药,均基於心魂见功,实属罕见。
  “有何法子,能破此邪法?”
  我低头问道,臂上传来那肉乎乎的丰腻身子一波一波的扭动感,让我很是享受,而更让我欣喜的是,她好像很习惯在我怀中待著哩!
  “看情形,此法乃术药合一而成,若非知其根底,极难破解!”
  霍锦儿似乎看到我脸上异样,说话间眼风含嗔,身子也不再动弹了。
  我投目场中,细瞧之下,才发现全真此前伤亡惨重,均在左边一处林边休整,并未参与战斗,解道枢这狡猾的老道士居然在好整以暇地运功疗伤。师姐与青袍人本是半个局外人,分别守於全真道士与陆幽盟旁边,虽也迎敌,却未尽全力,想来两人皆意在白衣僧与渡劫石,互有顾忌之下,均保存实力,待机而动,真正与怨憎会对抗的只有东府与雀使门下。
  乌合而集的东府人马,能有这样的战力,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然而欣慰之馀,我却有种错当冤大头的感觉。
  喊杀声中,人影相错,战局混乱,一时也未寻见连护法与陆小渔身影,我不禁又是焦急又感踌躇:“怎麽办?难道任由东府陪这些失去理智的狂人斗下去,徒增伤亡?”
  此番一去一回,我心境已大为不同。忽然与霍锦儿突破男女界限,得以亲近,此刻玉人又无大恙,温香在抱,我心意甜足,丝毫提不起杀意,只觉眼前场面乱糟糟的,彷佛离自己极为生疏遥远。再者,陆小渔被劫,下落未明,更是无心与敌纠缠。
  只是,眼前情势如此,想要收手,却也极难。
  踌躇间,我脑际浮现白衣僧飘然离去的样子,又想起读灵者的话,心中纠葛愈发难明难解。
  “少主!”
  这时,身後风动,却是吴七郎等人赶到了。
  吴七郎默望片刻,缓缓走近我身後,低声道:“属下听说怨僧会有‘隐、毒、狂’几大杀阵,看来这便是‘狂’阵了。三哥约束众人三五成阵,布成龟形守势,那是不欲过多伤亡,并非处於劣势、全无还手之力!”
  我看向场中,微微点头,心道:“宋恣他们不欲吴七郎、吴刚兄弟相攻相残,没让吴七郎赶来,却是错了,若有吴七郎在,或许蝙蝠、小狂蜂不致误入毒瘴。”
  忖思间,只觉身後一阵悄静,吴七郎执於手中的长剑,在我身侧微微挑颤,剑刃反射天边金黄的光芒,不知为何,我有一瞬竟陷入敌我难分的昏眩迷思,不敢轻妄一动。我暗暗运起天眼术,将目光绕向後方一瞧,心神不由一震:“他瞧向锦儿的眼神怎地如此反常?”当下却无暇细究,道:“咱们且杀进去,先与宋恣等人会合再说!”
  “是!”
  几人均见过我施展功力,自然不会小瞧於我,但因我怀中抱有一人,他们几个还是将我当作须守护的对象,紧紧围护在核心。
  吴七郎在前开路,五名执棒的短衣汉子分随左右及後方,众人呈两头露尖的小舟状向战阵内快速接进。吴七郎剑式刚猛凌厉,正适冲锋,几名短衣汉子,棒法强悍,互相配合间又不失矫健奇变,单人战力也仅略逊於宋恣、关西魔等几位东府头领而已,我见了不由暗赞:“昔年‘贾家军’精锐之名,果然无虚啊!”
  初时还算顺利,待深进丈许,敌势愈强。在迷魂术催驱下,贞苦士们如醉似狂,群蛾扑火般,伤之不能使其挫,击之不能使其退,极难对付。激昂入迷中,许多贞苦士竟然做出以身躯直迎剑刃的蠢举,但也生发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古怪战法……有的驭器为牵引,举身作飞鸟扑击;有的推拥同伴为盾,伺机偷袭;至於半途变招,其反应迅捷,更胜过常人多倍。
  七郎遭数名贞苦士夹阻,一时前进不能,我喝叫他让开一侧,闪步突前,发掌击敌,却如推波击浪,敌退而复返,甚是难缠。眼见敌众纷纷,连下方的腿脚也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我心中一动,默运玄功,一道道气箭由地底穿出,敌众齐声痛叫,跳脚不定,一时人群大乱,我趁势以庞大的气劲与拟念配合,掌劲席卷处,下盘不稳的众敌轻如纸兵草马,散溃倾倒一片。
  斗至身热,我精神振奋,飞步窜前,抢位争势,掌劲一波接一波,前起後拥,前压之势如排山推浪,所经之处,没了敌手的东府人众,纷纷附随,小舟翻成大浪,将像一块巨幕般如粥沸腾的战阵掀开一角,倒卷而回。
  “少主!”
  高处遥观指挥的宋恣察觉这边情势有变,回头望见我,遥声招呼。
  “啊,少主在哪?”
  “在那边,好像领吴七郎等援军来了!”
  “少主!少主……!”
  东府人众听见少主亲临,又见这边战局迅速推进的势头,以为我率众来援,都是士气大振,齐声呐喊。
  这声浪与激动立时传遍东府各方向人马,众人高声酣战,奋力猛进,一时气势如虹,沛不可挡,在势头上压过了敌方。
  局面变了,东府的攻势被点燃,打乱了宋恣暂避敌锋的布置,也不知是好是坏。
  敌方见苗头不对,当即有不少高手扑向我这边拦截。
  “噗!”
  前方远处,阵中酣战的吴刚,百忙中回望,忽遥发一剑,剑气与我的掌劲两强相遇,破气声怪异地闷响了一下,我掌臂受他气劲钻锥,陡觉一股刺痛。眼前闪来一名贞苦士,我无暇细看,闪避之馀,窥其来势,只匆急地一掌印向他腰侧。指掌方触,那人腰肢腻滑,缩避还算麻利,加上我刺痛中吐劲不足,这一猛击直似拍推,即便如此,那贞苦士也不能受,身子被我的掌力远远送上了高空。
  我抬目追望,不禁一惊:乖乖的娘,我道是哪个如此腰软,竟是我的丈母娘陆夫人!若非受了吴刚剑气,这一掌还不把她给拍死了?
  眼见陆夫人便要落於枪剑阵中,总算她反应极快,香足於枪头借劲一踏,凌空翻回,裙衣像倒开的油伞般,滑落腿根,修长丰润的两只森白大腿袒露无遗,连圆瓜状的两瓣玉臀也半隐半现,她犹自不觉,凛凛然挺剑飞扑而至。
  我又好气又好笑,无心与她缠斗,让过来势,掌运柔劲,一蕴一放间,将她远远送出了事,正在这时,突觉前方潜劲汹涌,当是高手逼临,我急运真力,推掌攻去,气劲交击,我周身大震,敌劲漫涌,无止无休,似无止境。我真气腾然高拔,顶发皆扬,口中喝念一声,正欲死力相拚,敌劲倏然潜收,消无踪影。
  我内盈外空,整个人险些向前栽倒,心觉震骇,投目看去,却是师姐梨涡微现的一笑。
  原来临近全真群道所在,师姐见我领人赶来,大发神威,将身前敌人远远迫退,以作接应,不料,忙中误认,致使我却与她换了一招。
  想起小白遭遇,我忙低头向怀中霍锦儿望去,见她安好如故,方舒了口气。想来,我是出於误击,师姐却是明知故意,以功力相试,故此留了馀地。
  我心中苦笑,正待招呼,身前又扑来数敌,退敌之後,再望去时,只见师姐已翩然转身,收掌退回,众声嚷嚷中,我生生被她调戏了一回,竟连一句话也与她搭不上,也只能是咬牙暗恨了。
  不须一刻,我率人清除前方障碍,与休整的全真道士会合。隔著人群,遥见胡氏与贾似道母子俩拉拉拽拽,似有争执,胡氏打了贾似道一个耳光,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披头散发的,张口呼喊什麽,酣战声中却是听不清。
  胡氏见了我,跄步奔动,扬臂让我近前,这时,不知从哪飞来一道暗器,忽然击中了胡氏肩胸,她“啊”的一叫,仰身栽倒於地。
  我飞身窜前,见霍锦儿的侍婢也在全真道士的防圈内,顺手将锦儿交由她们照护,回转身,胡氏已被贾似道扶坐而起,肩胸交接处血流涓涓,她却浑然不顾,挺著气,朝我道:“快,筠儿……让大家都罢手,不要多造杀孽了……”
  “娘!”贾似道手忙脚乱地捂住她胸上伤口,道:“你受伤极重,快别说话了,眼下混乱,谁也管不了……快来人,帮老太太治伤!”
  胡氏不理会自身伤势,固执地央求:“筠儿,听话,快让大夥儿住手,东府那头会听你的……”
  贾似道眸中闪露愤恨之色:“今日不将这帮贼人除灭,後患无穷!”
  胡氏回头厉声道:“你……非要逼死娘不可麽?”她吁喘著,定定盯了自己的儿子,直至将贾似道瞧得垂低了头,她嘴角蠕动作颤,终也说不出其他狠话,转头又来望我。
  胡氏头面身衣均狼狈缭乱,身经今日劫难,她浑身上下,已无丝毫安详尊贵之态,与乡间随处可遇的寻常妇人无异,但反倒显露出她本色的良善柔弱之美。我俯身靠近时,非常奇异地,脑中竟然泛起她胯间黑毛密布的画面,感觉极为荒唐。
  “老太太且先治伤……”
  我说了半句,不知如何安慰於她,她原是极为善良单纯的人,一生却辗转流离,身世淫秽不堪,让我涌起许多复杂怪异的思绪与感慨。纷乱中,我却瞬即下了决断,缓缓立起,提气一呼,声闻数里:“东府众人听著!全都罢手退後!”
  宋恣听了,发啸传令,东府众人齐声呐喊,由数人组成的一个个龟形阵,如长出许多长刺,向前猛力推进,人潮涌动前压,势如波浪。
  我几疑宋恣听错号令了,却见东府一阵强攻之後,渐次有序後撒,方知原是以攻掩退的章法。
  我正担心怨僧会一方不由控制,藉机攻击,忽听敌方阵後一阵清亮尖锐的笛声,正是白衣僧旁边那胖大妇人吹起了竹笛,众贞苦士与冤士闻笛渐失狂躁,也都缓退。
  “少主,怎麽?”
  宋恣飞身而下,掠至我身畔,喘道:“敌势虽凶,好在咱们顶住了,等敌方这阵疯劲过去,其势必颓!雀使也递话说,眼下须全力拖住敌人呢。”
  “哦?”我皱眉望向敌阵,道:“大伙伤亡如何?”
  “还好,这帮老油子倒没忘了当年防守的乌龟阵,咱们人又多,相互为援,伤亡并不重。”
  我点了点头,一边留意怨增会动静,一边低声吩咐道:“小渔被人挟持至此,此刻多半还在附近这片林中!速多抽调人手,分路探查,须得尽快把人找到!”我此刻最担心的是,连护法见了师姐後,小渔无可利用,处境反而更险。连护法与陆家有仇,天知道她疯起来,会干些什麽。
  宋恣听後大惊,道;“少主,咱们是否这便退兵,先救少夫人再说?”东府的筹划大计,均仰赖小渔,她如今在东府诸人心目中,位分极重,只怕不下於我,万万容不得半点闪失,故宋恣才会如此紧张。
  我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命吴七郎与几名短衣汉子各领二十名东府旧属,分路探寻,并诫之以避开灭门瘴之法。提及这点时,我突然想起,连护法押著小渔,若是误踏灭门瘴就糟了!不过,连护法向来机警,又精熟用药之术,应该不至於。心下惴惴之馀,也只能这麽想了。
  吴七郎等在众人後方悄悄去後,我立即闭目提功,晋入灵境,知感铺展延伸,向林中追去。功力大进後,我灵觉倍加灵敏,感知的范围扩大许多,吴七郎等几拨人分路探寻,恰似为我伸展耳目,只须他们其中任何一拨人有何发现,招呼传信,我当可即刻赶去,比自己在林中没头瞎撞,有效得多。
  不料,全力提功之下,我的灵觉超乎所料;此际正值双方罢兵的短暂沉寂,干扰又小,我的知感不仅“越过”吴七郎众人,还在往外迅速扩张,意念越过无数林木乱草,不断穿越呼啸。
  知感无疆无界,遍寻林间无获,我心下反倒松了口气。
  知感浮游间,正不知所去多远,突然,我捕到东南方隐约有股“气云”,如雁阵行空般朝这边快速逼近。这种“气云”,往常只有在道法大战或是浩大法会上才能见到,乃聚集的修道高手齐施功力所致,显然,有大批高手正朝此赶来!
  我倏然一惊,睁开眼来,见众贞苦士兀自在陆续退回已阵,心道:“难道对方的援军湖州一众终於赶来了?敌方见我们罢手,并未趁势强攻,莫非施的是缓兵之策?”忙暗命宋恣传告东府众人小心戒备,提防敌方的突袭夹攻。
  不过,我也并未太过担心;现下除了两败俱伤,别无他途,我们固然无法一举除去对方,对方也奈何不了我们,即便湖州军赶临,也只是使敌势增强,却扭转不了这样的局面。
  这时,只听敌方阵中有人高喊了一声:“张宁有话要说!”
  过了一会,贞苦士中一人越众而出,脚步迟重,正是张宁。他满身破败,一张略带风霜的娃娃脸庞,毫无表情,高声叫道:“张胡氏,你身上的伤是我下手的,心中可有怨恨?”
  “不要再打了,宁儿……”胡氏又咳又喘,道:“有对不住你父子的地方,也该找我,我死也无怨,何苦……连累他人?”
  “你还是当年是非不分、一味滥好的女子啊!”
  张宁叹了口气,似乎满身疲倦,眼里闪著一抹辉亮:“你并没有变,只是随遇而安,没有半分主见!”言及於此,他神情又见愤色,似乎颇有馀恨。
  胡氏双唇哆嗦:“是我不好。”
  张宁望了一瞬,忽然冲动起来,突兀道:“还记得新婚那一日麽?二”我……记得的。“
  “你见新郎是我,羞愤欲死,哭闹著要自尽,最後……你却没死。”
  “我……没死。”
  胡氏微微垂头,似有含愧;然而那低倾的姿态与唇角风霜中,却透著几分隐羞与温柔。
  两人旁若无人,一递一句,竟当众说起惊世骇俗的过往。秋风吹过,两人的声音显得格外萧索、平淡,满带苍凉之意。我脑中却闪过当年那红烛高烧之夜,轻狂少年与风韵妇人的无尽纠葛与情欢亵乱,不禁向霍锦儿偷眼瞧去,她目光与我一触,登时俏面泛晕,急忙闪避。
  “方才……”
  张宁直目而望,不知寻思什麽,半晌才涩声道:“我方才本可取你性命,临到动手,却……我竟连你也不忍杀害,再拉拽他人有什麽意思?”说著,不禁摇头自嘲,惨然一笑:“今日一见,你竟也老了,不再是我念想中的女子……那麽,何不来个彻底了断?我再也没有什麽可牵挂的了,原来欢爱是空,怨恨也是……”
  “二十四!”这时,一直气闲神定、宛如旁观的白衣僧忽然晃身一颤,面色倏变,似乎对张宁语涉丧气的话甚是忌讳,急急出言打断:“你是否想了结此案?”
  “了结……已经了结了!”张宁再不向胡氏望一眼,缓缓转过身,抬首痴望;夕阳落在颈後与耳廓上,镶了一层薄晕,说不出的安和宁静。
  我怔了一怔,掀起偌大血海仇杀、劳师动众的贾府与怨僧会恩怨,竟这般轻易了结了?
  “宁儿……”
  胡氏望著张宁的身影,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失落,低唤了一声,心气激荡间,伤体不支,挺著身子昏了过去。
  “娘、娘!”贾似道喊了两声,至爱关心之下,他不复沉稳的气度,抬首愤声道:“你们……哼!想了结便了结麽?我娘的伤能好倒也罢了,若有个好歹,我誓要报此血仇!”
  “你要如何,悉听尊便!”白衣僧显是神思不属,目光闪烁,四下游望,冷冷道:“有一事好教你知,贾府那边,一早便由湖州众友照应,现已在掌握,本宗欲以贾府阖家性命,换回灵儿,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贾似道面色惨白,作声不得。
  我心中一跳:来的果然是湖州军麽?难怪他们迟迟未赶来与怨僧会会合,原来白衣僧暗地里又改了主意,趁约众前来之际,贾府空虚,安排友军抄大伙後路,行围魏救赵之策。现下湖州军将贾府眷属全擒了来,我方可算一败涂地了,但白衣僧却要以此换回区区一个灵儿?
  解道枢忽缓缓立起,嘿笑道;“大师运筹帷幄,兼且耳目灵通,审势而变,实是令人佩服!不过,今日杀劫,你们怕是逃不过了!”
  一听解道士语风不对,我当即猛醒:惭愧,大错特错了!莫非赶来的高手,并非湖州军,而是全真道士?也许,只有他们才能凭空召来这麽多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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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妤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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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章真武显形
  “解道枢!”白衣僧颇为不耐,皱眉道:“本座想听的,并非这个。”
  解道枢点头,缓道:“灵儿嘛,我们不想留难,却也不会在此刻放虎归山!”
  “好,君子一诺!”白衣僧神色有些匆急,大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扬手飞来一串玉珠,道:“贾公子,这碧玉珠乃是信物,可向湖州众友讨还贵府家眷。”
  “不必了!”
  只听一个雄浑沉厚的声音响起,林边矮树上多了一名蟒袍大汉,一身熠熠生辉的官服在他身上穿得威风凛凛,毫无文气,他指掌虚探,飞临我身前的碧玉珠倏然改向,斜斜投入他掌心。
  听见“碧玉珠”三字时,我心神大震,全没提防竟有人会居中夺珠,等回过神来,不禁又惊又怒,喝道:“喂,你干什麽?快将珠子给我!”
  暮色下,细弱的矮树枝梢承受蟒袍大汉那像座石塔般雄壮的身躯,却纹风不动,直似上头站著一个鬼影一般,他傲然道:“湖州叛军馀孽,已尽数伏诛受擒!要这珠子何用?”说话间,碧玉珠在他手中如和尚持珠诵经,一粒接一粒快速滚动,指劲捏处,玉珠顷刻化为一蛮粉,簌簌而落。
  我惊呆了,不管那读灵者的话是真是假,碧玉珠都永远找不回了!或许,也因我对读灵者并不信任,行动迟疑,方有此失,一时间,我心中不知是气愤还是茫然,完全愣住。
  “真武白虎使?”白衣僧微微挑眉,朝那蟒袍大汉喝道:“来得恁快!”
  说话间,他如临大敌,挥臂传令,只听鼓声咚咚不绝,众贞苦士与冤士一阵人头攒动,眨眼间,怨憎会人数好似缩水一般,凭空消失了多半。我以灵觉暗探,方知贞苦士数人并作一人,以身互隐,看来,宋恣所言非虚,怨僧会与东府久战之下,锐气渐失,“狂”劲已颓,没有灵儿偕隐术的配合,他们依旧想发动另一所擅的隐杀阵。
  “大哥勿忙!”罗侍卫喊道:“这樊大个子徒有其表,最爱虚张声势,就凭他手下的几只小山猫,只怕连朱雀那帮活宝的实力都比不上,莫说为难湖州旧友了。”
  谷口处雀使纪红书冷笑道:“罗侍卫,扯上我们朱雀门干什麽?哼,你龟缩虫藏,耳目塞闭,又怎知山君今非昔比,早已荣升总教执法了!”顿了顿,遥声招呼道:“二师兄,你们手脚未免也太慢了,此刻才到!”
  蟒袍大汉沉面不应,略一扬手,从林中步出两列黑衣卫士,左右各四人,其中一名黑衣卫士押著一个散发遮面、满身血污的麻衣贞苦士,出列之际,随手将贞苦士推按在地。
  那麻衣贞苦士挣扎著抬起头来,罗侍卫惊声道;“十九弟!”
  那麻衣贞苦士目光散乱,满面涂污下,牙白惊人,挤出的说不清是哭是笑:“十五……咱们的报应到了,他们……全都来了!”
  “你说什麽?”
  无须麻衣贞苦士回答,怨僧会四周,突然无声无息地涌出许多持剑的蒙面黑衣人,成合围之势,缓逼而前,凝聚的气势,宛如实质,几欲将周围空气冻结。
  黑衣人虽众,但与贞苦士与冤士的人数相比,尚不及其一半,以少围多,却能有这般的气势,当是黑衣人均功力高强之故。
  罗侍卫又惊又怒:“好个樊大个子,你……你竟然请动了教中‘诛邪令’?”
  “邪魔外道,虽远必诛!”
  那“虎使”手举令牌,声若沉钟:“因果宗以邪法为祸世间,今自投罗网,可谓作恶自毙!众侍卫!叛教者务须生擒,馀者,杀无赦!”
  宋恣面色有异,在我耳边低声解释道:“这些黑衣人全是隐侍者!真武教有三道御赐令牌,分至尊‘伏魔令’、‘诛邪令’与‘除奸令’,其中‘伏魔令’为首令,可号令全教且召集天下其他道派戡乱,甚至朝廷二品官也得见令遵行;这‘诛邪令’也是数年难得一现,可抽调百名隐侍者,持令便宜行事,视同官方行动,故持令者须著官服。”
  此前两番误猜,最後却是真武教突兀出现,随後碧玉珠一出现便遭误毁,我心中正自惊疑,也低声道:“他们插手怨僧会一事,莫非是领了娘娘的密旨?”
  “不会!娘娘非但不能调动隐侍者,且因其间牵涉诸多忌讳,甚至连代贾府请命也是不便的,”宋恣目光闪动,道:“少主,此事……或与湖州一案有关,咱们不必夹缠里边!”
  看隐侍者声势逼人的架势,也不像要旁人相助的样子,我点了点头,当下暗令东府人众全都远远後撒。
  “樊大个子!你要对付我济王府兄弟几个,直说便是,何须借名生事?有什麽需要掩人耳目的吗?”罗侍卫扬刀讥笑,环顾左右:“四使之中,能够驭令隐侍者的唯有玄武李大哥而已,何时轮到你这只山猫?有本事你下来与我见个真章,看你有无资格使唤我们隐侍者!”
  “待诛叛贼,尚且猖狂?”虎使冷笑道:“元虎、伯虎,命你二人将此贼拿下!”
  “是!”
  矮树旁两列侍卫中闪出二人,舞动铁爪,奔赴战阵。
  早在虎使发令之际,众隐侍者已群剑闪动,由四方杀入怨憎会人阵中。双方甫一交手,高下立分,冤士们非隐侍者一招之敌者不在少数,顷刻间,便有十多人成为剑下亡魂。然而身亡者也非白死,前边一人首当其冲、直受重创之际,身後冤士陡如分身,或左右齐出,或弹展一翼,予敌重击,比之寻常数人围攻,其要诀是当首者浑如弃子,舍命拖住敌人,後方藏形者,其出莫测,攻敌不意。
  如此奇诡凶悍的战法,不失为以众弱击强的良策,可惜的是,双方实力相差过巨,真正受困於此的隐侍者只在少数。更有数名的隐侍者,一击创敌之後,兀自锋芒未尽,身影如一道道黑线,迅速切入白茫茫的贞苦士阵中。
  远观其形,隐侍者身法迅捷,出手凌厉果断,端的是狠辣非常!
  怨僧会痛亡同伴,齐声怒叫,阵後鼓催更急,整个怨僧会人阵怒沸如狂,气势一展,人人戮力反扑,外沿被打开的空隙瞬时关闭。其後,阵中传来厉声惨叫,接连高高飞起数颗头颅,却是怒汉吴刚陡然发威,时跃时隐,飞身窜闪,对身陷重围的隐侍者痛施断头斩,而隐於阵中的怨僧会高手,也纷纷出手偷袭,领头入阵的隐侍者当即被绞杀於阵中。阵心之乱,像投入石子的水面,又归於平静。
  易进难出,整个怨僧会的隐杀阵,透出森森杀机。
  隐侍者中一名首脑打了声忽哨,比了比手势,众黑衣人全都暂退,随即身影奔行窜动,重整阵形,蓄势待攻。
  “且慢!”白衣僧皱眉道:“秦虎使!我有一言相劝!”
  “哦?”虎使冷然道。
  “我们此番南来,并非针对贵教,倘是如此,你我今日痛快一战,倒也罢了。”
  白衣僧指了指解道枢,道:“全真解道长向来足迹不出皖北,现今已在此,据闻,剑圣裴元度也为此下山了!若我们所得消息不假,雷峰塔之事,已暗传天下,‘天地大震,乱魔动世’,眼下天下道门纷集临安,贵教自顾且不暇,徒然折损高手,与我们纠缠,实为不智!实话说罢,我们此番行险南涉临安,也是鉴於此,有藉机?避贵教之意。言尽於此,阁下三思!”
  “说得倒也有理,且让我想想……”虎使假作沉吟,却面似讥嘲:“嗯,这麽隐秘的事你们也能探到,嘿嘿,若我猜得不错,消息当是源自藏金阁赵老板了?”
  “十四弟?”白衣僧面色微变,转身寻望,见罗侍卫身旁的一名前隐侍者异样的神情,不由失声道:“中计了!”
  “哈哈……非如此怎能请得你们来?”虎使面现狞笑,挥臂斥道:“众侍卫,你们还等什麽!”
  隐侍者重又扑上,这回不再孤军深入,撕开怨僧会防守的一道口子後,前者守於豁口,馀者陆续跟进,迅速将豁口扩大,後边一道道黑影如蜜蜂附巢般,至怨僧会的阵形“伤口”纵身冲入,向深处进攻;不一时,怨僧会的白阵中多了数道蜿蜓挺进的黑龙,阵形迅速衍成溃堤之势,被切割成凌乱的小块,难以聚合,双方转为乱战之局。
  白衣僧与吴刚等少数几位怨增高手背受多名隐侍者紧盯追袭,犹四处窜奔,以救危局,却也难挽乱势,阵中大致形成了隐侍者以一敌二的局面。
  一方是白衣苍茫,怒声连连,以命相拚,浴血狂战;一方是黑衣冷肃,缄口默声,凌厉狠辣。双方接战才不过一会,场面比适才东府与怨僧会惨烈多倍。
  正在此时,居高遥望的虎使陡然厉吼一声:“大斜式!”
  声若奔雷,滚动数里,令人耳呜。几乎所有的隐侍者在刹那间同时飞身倾扑,弃己敌不顾,突袭旁敌;仓猝惊变之下,贞苦士与冤士功力本就弱於对手,当即被这突发一击,生生折损二成有馀。
  吴侍卫击退两名黑衣人夹击,愤声高叫:“卑鄙!樊大个子!隐侍者在你手上本功荒废,却添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下作伎俩麽?”
  那虎使毫不理会,忽又振声一吼:“回雁式!”
  所有隐侍者转身掉头,回剑扑杀身後之敌,又有一批冤士惨亡剑下,其中,张宁尤惨,被一名隐侍者抽剑之际,顺势斩为两截,身首异处。
  隐侍者变阵杀敌的战法,极是罕见,近百人齐动如一,乍一眼瞧去,在混乱的战局中,犹可辨出黑衣人移位之齐整,配合其灵捷的身法,煞是壮观悦目;一击而杀戮甚众,又可谓极为惨厉。
  此间可行,大半仰赖於隐侍者的实力超出敌手甚多,故於酣战中,隐侍者一则能留意周遭情势,二则能从容抽身旁击,以本就占据优势的功力实施突袭,自易得逞。
  而众人联手齐动之下,敌方人人均受功袭冲击,无法对隐侍者藉机加以反击,等同预补了破绽。
  如此几度来回,场上怨僧会人手,像棋股中被大块大块吃掉的白子,此消彼长之下,局面加速向隐侍者一方倾斜,怨僧会只剩下数十名贞苦士,众寡之势完全扭转,满眼俱是黑衣人闪动扑击的身影。
  怨僧会本有三大杀阵,千人魔一死,“毒”算被我拔除了,“狂”阵又与东府相斗中大为消耗,最後的隐杀阵,也因灵儿被擒,大打折扣,唯有以力相拚,以致沦为真武教屠刀下的草荠。
  见隐侍者如此乾脆俐落的杀戮,观者无不震骇。尤其与怨僧会刚有过交手,深知敌众的顽强,却见敌手如此迅速溃於黑衣人之手,体会就更深了。我暗窥身旁宋恣等东府诸人,尽皆色变无语,不禁暗道:“若换了是东府,面对高手如云的隐侍者,即便人数再多,只怕也是同一下场!”
  南方教派中,真武教因与皇家关联密切,向来幽微不显,世人只知“符箓三宗”
  盛名而不知真武教的大有人在,但以今日一出手便是百名高手来看,其实力委实可怖,绝不会在符箓三宗之下!
  换而言之,真武教此番不惜显露身形,对付怨僧会,其中缘故,煞是令人深思。
  此际想来,真武教早就掌握怨僧会的底细,显然并非偶然,其觊觎之意,不在一朝一夕。如虎使所言,真武教以假信设局,诱使怨僧会倾巢而出,协同湖州旧众举事,此番与贾府纠缠,不过是其中一环,螳螂捉蝉,黄雀在後,其间纪红书侧身贾府,一切早心知肚明,却一直隐忍不言,任由大家左疑右思,身迷局中,只待怨僧会人马现出了全形,才传引教中势力,悍然出击。思及雀使与众门下素日嘻嘻哈哈,彷若全无机心,用心却如此深密,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举头望去,但见隐侍者在阵中杀敌,雀使门下虽未参与战斗,却紧守谷口与战阵外围,真武教今日摆明了要将怨僧会斩草除根,不肯放过一人!
  不足一盏茶功夫,场上怨僧会只剩下不到三十人,遍地横尸,惨不忍睹。不过,剩下的却大多是怨憎会中功力高强之辈,人人悲愤盈目,拚死血战,伤亡之速倒缓了下来。
  “大哥!”眼见已方伤亡如此惨痛,吴侍卫再难沉住气,悲音似哭:“大哥!是我们几个累了众弟兄们!”嚎叫声中,他显然杀红了眼,身影幻处,其动莫测,时隐时现,忽大忽小,穿闪飞旋於元虎、伯虎与两隐侍者之间,四人联手密围,竟丝毫奈何他不得。
  突然,那元虎的两只飞爪盘旋呼啸间搭上罗侍卫双肩,断喝一声:“躺下!”飞爪收回的却是一袭白衣,罗侍卫现身於一名隐侍者身畔,喝道:“去死!”
  那隐侍者跌跌撞撞地向前扑跌,另一名隐侍者伸手欲扶,罗侍者忽然从扑跌的隐侍者身上“长”了出来,刀光挥处,扶人的隐侍者双臂齐断!
  罗侍卫伤敌之後,倏地隐去,片刻後拎著血淋淋的弯刀现身於两虎身後,愤声道:“两只小猫崽,今日就拿你们祭我兄弟们在天之灵!”说话间,浑然不顾身後数名隐侍者追袭,咬准两虎连施杀手!
  “十五勿躁,小心身後!”白衣僧受里外数层隐侍者围击,犹纵东投西,奔突无碍,僧袍四处溅血,犹如画上了几枝红梅。他横扫一眼满地伏尸,痛现於面,哑声叹道:“罢了,十五,是我滞於道境,久静思动,犯险将众兄弟引来临安深潭,坠入了真武教算计,又怎能怪你?”语罢颓然罢手,寂身不动,似乎连抗争也放弃了。
  “大哥!不要!”吴刚失声道:“这些人谁也动不了你!大夥人人身负血仇,虽死无惧,却要指靠你替众弟兄一一讨报!”
  “大哥替我们讨还血债!”
  怨僧会众声告请,齐劝白衣僧为仇存身。
  隐侍者见白衣僧呆滞,怎肯错过良机,群扑而上,剑光凛凛,尽向白衣僧身上招呼。
  “吁!”
  白衣僧似大梦初觉,一口吸足了元气,陡然振臂展腰,身晃臂动;臂影千万,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狂风暴雨的出击,但闻惨呼不绝,白影动处,隐侍者纷纷避易,更有数人倒地身亡。
  “大伙且随我身後,杀出敌阵!”白衣僧狂喝间,身如飞电,四下出击,意图将怨憎会馀众重新聚起,然而好不容易收拢来几名贞苦士,其他人却没有他神出鬼没的身法,身周隐侍者挥之不退,愈集愈多,转瞬又陷入重重密围之中,白衣僧自己也接连受了数道剑伤。
  “大哥且去,休要耽搁!小弟这里杀敌为你送行!”
  怒汉吴刚长发飞散,浑身浴血,如披血衣;鼓足馀勇,持剑纵横,势不可挡。怨僧会馀众齐声响应,奋力攻敌。许多本重伤躺倒的贞苦士,挣扎著单腿或独臂,纷纷爬著、抓著,起於隐侍者身後,或扑或拽,拚却残躯,只求换取哪怕是对敌人的微弱一击。
  满场疯狂,鬼气森森,几似修罗场。
  白衣僧亢声悲呼:“诸位弟兄!待我证完因果,再与大伙相聚!”
  “大哥走好!”
  “众侍卫!”虎使冷声喝道:“不许放过一人!”
  白衣僧施展天罗步,奇走八方,在阵中左穿右闪,隐侍者虽众,层层围堵,却如捕风捉影、竹篮捞水,留他不住。
  眼见白衣僧冲出重围,即将远逸,全真教中忽然射出两道人影,正是师姐与青袍人。师姐飞身发掌,气劲过处,满地残刀断剑激射飞窜,布成一道道诡异的无形气墙,青袍人则身虚影峙,掌剑待发,遥遥截守白衣僧去路。
  “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白衣僧身形略顿,冷声讥笑,从怀中掏出玉石,身前一晃:“此物委实累身,两位如此贪急,不嫌有碍修行麽?嘿嘿,身外之物,便舍予你又如何!”陡然间,扬手一抖,玉石挟劲呼啸,袭向师姐!折身一纵,却朝青袍人扑去。
  师姐不敢大意,遥拍一掌,以气卸劲,方待探手取石。玉石未至,青袍人已合身飞扑,挺剑攻来,师姐若此际取石,则形同受两大高手合力相击,只得闪身避开,弃石取敌,先出掌攻向青袍人。
  万不曾想,青袍人非但不改前势,反陡然加速,硬受师姐掌力一击,身影过处,人石遥遥逸去。
  因青袍人掠行极速,掌力未曾受实,甚至所受之伤都不重。
  师姐这一气非同小可,玉面陡白而倏红,当下奋力直追。
  那头白衣僧原是料定青袍人必追石而无暇纠缠,扑空在所当然,当下足不停留,闪过雀使门下的拦击,身影如一道白光,急掠而去。掠行中,忽然被纪红书所发一团火球击中,带血的湿衣竟熊熊而燃,白衣僧不顾火迫眉睫,回首一字一顿道:“今日血仇,我必讨报!”
  火苗狂肆,火光将白衣僧的怨怒之气照得深印人心;火还在继续烧著,燃衣萎地,白衣僧就此遁去无踪。
  奇怪的是,那矮树上的虎使眼见白衣僧突围,本可抢占先机,窥其去路协力拦截,却面色冷沉,神若有待,未则一动。
  然而我此际也无暇揣测了,只见那头青抱人被冷不防窜出的美貌少年拦击,只匆匆换了一招,便甩脱了纠缠,眼看将从东府与雀使众人交界处远逸,却奇怪地停住了。
  “站住!将渡劫石留下,否则……”
  清叱声中,竟是东府众人中掠出的两人,将青袍人拦住。
  我大吃一惊,难怪遍寻连护法与小渔不获!连护法竟不知从何处捡得东府旧属的衣裳,与小渔改换了男子衣冠,潜藏在东府人群中,此时方窜了出来。
  “连护法,快将小渔放了!”
  我怒声喝道,急急掠向三人对峙处:“否则休怪我无情!”
  东府人众中,不少知机者反应过来,立时将连护法後路团团围住。
  “贾大公子,对不住了!”连护法容色惨淡,似有愧色,眼角却忍不住向青袍人身後的美貌少年瞥了一眼。
  虽只匆忽一眼,从连护法眼色中,我已隐约猜到,连护法定是为了这少年,不惜与我决裂的,当下心中又怒又酸,正欲重施故技,袭她足底,只听青袍人哑声道:“好罢,玉石给你,快放了小姐!”隔著面具,只见青袍人闪动的目色,瞧不见他脸上是何神情,但显然他视陆小渔极重,以致没多犹豫,便将千辛万苦抢得的玉石交出。
  渡劫石缓缓飞至陆小渔与连护法身侧,连护法面露喜色,却颇警觉,直待玉石飞近,才突然闪身而出,伸手接石。
  我窥准机会,一抬手,暗蓄已久的气劲凝如石柱,悄无声息地撞向连护法肩侧,欲将她身子击退,藉机营救小渔。
  “啊!”
  连护法一触玉石,周身剧震,看似飞行极缓的玉石竟挟有巨大潜劲,将连护法手臂带回,重撞於身,她另一手尚抓著陆小渔,重创之下,身无借力处,本能地将陆小渔扯得倾歪,这时,我所发的气劲却已袭至!
  “不好[”我急扑上去。
  气柱险些伤到陆小渔,不过,最後还是打在了连护法身上,但落点处偏移了,正中她胸口上方。连护法身受两大真劲,立时口喷血箭,仰身栽倒。
  暗叹之中,我纵身而至,伸臂将陆小渔揽回怀中,眼见青袍人、师姐、美貌少年均朝这边扑来,忙携小渔避往一旁。
  师姐发动攻势,将青袍人拖住,口中清叱:“樵儿!速去取石!”
  “你这狗贼!我杀了你!”
  美貌少年气势汹汹,竟挺枪朝我刺来,听得师姐斥唤,他才返身回望,只见连护法伏身处,早有一人,正俯身取石,一抬头,竟是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齐管家!
  美貌少年大喜:“齐潘,将玉石给我!”
  齐管家讨好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忽然笑变诡异,踏著连护法的身子,转身飞奔。
  美貌少年错愕一瞬,飞身追去,怒声斥道:“齐潘,你干什麽?大胆!给我站住!”
  “砰”的一声,齐管家身後腾起一大阵红雾。
  “本门的紫血障!”
  早与青袍人罢手的师姐扬掌劈开红雾,恨声斥道。红雾那头,只见齐管家胖溜溜活似滚动的身影,滑稽却迅疾地奔掠著,其行之速,绝非一个失去功力的人所能施展!
  虽是本门毒雾,师姐也不敢从飘散的雾气中穿行而过,闪身绕了一大圈,才朝齐管家追去。
  众人见了此状,纷纷远避,美貌少年忙奔回将连护法身子移往他处。
  青袍人自不甘落後,早也追去,却听“砰、砰”连声,齐管家身後不断腾起红雾,掩护他身影窜入林,显然他是早有所备。
  雾障几乎将齐管家身後全部截断,师姐与青袍人两大高手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只有绕行入林,兜远路前去追截。
  我望了片刻,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心道:“好个齐管家!去见敢火中取栗!以他的狡猾,只怕还有其他脱身之法!”摇了摇头,也不去管他,在小渔身上探寻许久,才找到并解开她被制的穴道。
  “筠哥儿!”
  小渔刚能活动,便抬起焦急的目色望我,唇张了几张,却说不出话。
  她易装之後,模样瞧著像个伶俐的茶楼小二,虽有几分滑稽,但更透著新鲜别致的娇俏,我正欲打趣几句,见状忙道:“我忘了替你解开哑穴了?啊,你方才说话啦。”
  “我娘……”陆小渔转身望向场中的杀戮,神色又是焦急又是为难:“可是……”
  我心下猛醒,陆夫人虽离家弃女而去,但毕竟与小渔是母女血缘至亲,这天缘无论如何泯灭不了,怎能见母遭难而不救?我之前丝毫未虑及於此,只因她一家反目,心目中并未真将陆夫人当岳母加以亲敬,自己又从未体会过俗亲,以致未系於心念,几乎将这层渊源给忘了。
  无论如何,这总是未替小渔设身处地深想之故,我暗下愧疚,更觉亏欠於她处极多。
  转身回望,只见场中怨僧会只馀十多人,陆夫人在蓬须大汉的拚死相护下尚在苦苦支撑,但身形狼狈,出招散乱,显然维持不了多久了。
  “你放心!”
  我心下柔情与豪情交替涌动,在小渔耳旁低道了一声,将她双肩轻轻推离。
  “不,筠哥儿……”转身间,我的一只手却被她紧紧拉住:“不要去……太危险了!”
  “少主,不可鲁莽!”
  宋恣适才见我与小渔重逢,不便太过靠近,但显然旁听知情,忙来阻拦。
  我心意已决,甩脱小渔的手,朝场中纵身飞去。
  我孤身向战阵逼近,立时吸引了在场所有视线,虎使冷目如电,喝道:“任何人不得干扰本教执法!”
  贾似道喊道:“筠儿莫胡闹,快回来!”
  我听若不闻,脚下加速,奔掠中,我不觉效法白衣僧以天罗步行进中的蓄势,不断提升体内真劲,功力急速攀升,一线清明则沉降眉心印堂。
  将至战圈外,数名隐侍者返身拦击。
  远奔而至,他们的举动反应早在我预料中,在几人刚转身回望,情势未明之际,我脚下陡然发力,身子如弹丸一般从几人间隙飞入,他们连抬手也不及。
  下一刻,我凝蓄已久的掌劲沛然爆发,落在第一个遇到的仓卒前来拦截的隐侍卫身上,将他击得飞退不止,带累後方数人,乘乱间,我又越过几人,终於遇上几名围合而至的隐侍者,双方战成一团,我意在救人,不在伤敌,真气充盈鼓荡,以念致动,左突右窜,在乱阵人隙中身纵如飞,向内深进。
  “真武道友听著,本府少主只为迎回陆夫人,不得伤我少主!”宋恣阻拦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提声宣告。
  “休得伤我少主!”
  数百名东府旧属亦纷纷向前涌动,大声鼓噪,以张声威。
  虎使见势不妙,严声警告:“东府诸位,莫谓我言之不豫,违抗‘诛邪令’者,视同叛逆,你们担得起吗?”
  “法不外乎人情,虎使莫要因小失大了。”霍锦儿的声气有些虚弱,却勉力提声道:“若是本府少主有何闪失,府众固然失去理智,致加罪於身,只怕虎使你同样也担当不起呢!”
  “不错,你们有御赐令牌,难道我东府便没有?”京东人语道:“况且为此开罪贵教的大香主陆家,虎使你回到教中也不好交代吧?”
  “众侍卫仔细了,那是贾府大公子,须有分寸!”
  雀使也出言关昭一。
  外边众人皆为我助长声气,我都听在耳中,尤其是向来腼腆的锦儿竟肯当众张口,替我申辩,我心下甜畅,精神大振,愈觉身力无穷,当下长啸一声相应,以传心意,施展身法,纵肆如飞。真气使畅,疾转如意,非但灵觉入微,身法也臻巅峰,身於剑光重影之中,却有枝叶繁密、片羽不沾的逍遥,恍惚间,稍稍也体会到了白衣僧那种於敌阵飞纵无碍的自由。
  隐侍者听外边乱语纷纷,举动不免迟疑,被我连闯多关,此时陆夫人正在半丈外,纵身可至,隐侍者情急之下,纷扑而至,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与剑丛。
  “拦住他!”虎使喝道,末了又加一句:“加紧诛贼!”受压之下,他声气也略为见缓,不似方才严峻,用心却颇为深沉。
  不少隐侍者恍然大悟,稍稍放松了这边,多人返身加紧围杀陆夫人,我见陆夫人危急,真气一线冲顶,身子直窜而起,越过人墙,又直直扑降,这下倏起倏落,身如提线木偶,围攻卢陆夫人的隐侍者不防有此,被我发掌击退,我探指抓於陆夫人肩上,喝道:“快随我去!”
  “不!”转首回顾的陆夫人却嘶声一叫,疯狂地甩肩挣脱,舍命朝左侧扑去,悲呼道:“九哥!”
  原来隐侍者加紧歼击之下,与陆夫人并肩协力的蓬须大汉本就伤重难支,又见我将陆夫人救去,心气一松,登时遭隐侍者数剑穿身。
  “啊!”
  陆夫人见蓬须大汉遭难,返身疯扑,心神全在前方,却被旁边窜出的一名隐侍者一剑直刺,将她刺了个透心凉。
  我又惊又怒,一掌将袭击後未及拔剑的隐侍者击得鲜血狂喷,身子倒飞,撞跌多人,掌风卷起的馀气犹向四周漫涌。
  入阵以来,他们都算留有馀地,我也未施辣手。此番含怒出手,掌底再未留情。旁边隐侍者见我一掌之威,竟至於斯,都不禁惊退数步。省过神後,方有几名隐侍者怒声扑来,却被一人止住。那人打了个手势,示意陆夫人已难活命,挥令众人转攻他敌。
  陆夫人背插长剑,双膝跪地,颤抖地将蓬须大汉揽於怀中。
  蓬须大汉气若游丝,勉力睁目道:“十七妹,对不住,那晚……那个人是我!”
  陆夫人竭力想挤出一丝安慰的笑:“我早猜到的……我并没怪你。”说著,低垂的惨白容色上,微现红晕。
  蓬须大汉唇角方动,便垂头而亡,笑意有如凝固。
  我将陆夫人横抱而起,两人方才片语道尽孽情,使我陡觉怀中的半老妇人,风情无限,我迈步出阵间,宛如自己是那多须多情的“九哥”,举目向空,甜蜜而悲怆。
  方才隐侍者将我层层相围,陆小渔未必能瞅清阵内细情,但见了我横抱陆夫人出阵的情形,她脸色一霎白了,战栗著不敢上前相迎。
  那一刹那,我感觉她外表虽安然无恙,内里某一处却破碎了,容色苍白而晦暗,可见这个自小弃她离去的陆夫人,在她心中的分量远比我料想的要重得多。这也难怪,人的感情本就很奇妙,也许正因陆夫人的出走,她心中才保存了儿时记忆中完美的印象,加上多年隐约的重逢企盼,这份感情会变得更加浓烈也说不定。
  “娘……”
  陆小渔的嗓音一向低沉,这一声混合著嘶哑,却比呼天抢地的哭喊,更具真实的伤痛感。
  我既愧於未能达成她的心愿,又怜惜她现下的悲痛,默默走至她身前,将陆夫人轻轻放落,运功渡气,替临危的陆夫人提振最後一口气。
  小渔跪於陆夫人身侧,陆幽盟也无声挨近。陆夫人睁开虚弱的眼眸:“小渔,娘很对不起你……你不要怪娘。”
  “娘……”小渔拉著陆夫人:“我知道你是心伤丢了弟弟……”看来陆幽盟对女儿提及妻子离家与幼子身亡时,与实情并不全然一致。
  陆夫人摇了摇头,却也不相驳分辨,只抬望陆幽盟:“你负了我,事至如今,我也不来怪你了,你却要照顾好女儿。”
  陆幽盟沉重地点了点头。
  “小渔,”陆夫人喘了片刻,面似不安,转首游视:“刚才我看见连丽清那贱人了,那贱人还想害你,她……她逃去了麽……”
  几人听了,都忍不住向一旁望去。
  “啊,快去杀了那个贱人!”
  陆夫人面色倏变,瞬间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突然挺著身,指著连护法愤声嘶叫。
  半丈之外,美貌少年一直运功替连护法疗伤,刚将连护法救醒,正扶她坐起,闻言倏地拾枪跃起,怒喝道:“你这死老婆娘!你骂谁来?你敢叫人动一下清娘试试?
  我再在你身上补上一枪,早些送你归西!“末了,提枪指著我道:”还有你!你重伤清娘,迟早找你算帐!“
  众人听了骇然相视,这少年不知是生性暴烈鲁莽,还是脑子少根筋,满场都是我的属下,他身於其间,居然敢朝我挑衅!众人甚至无法因此生怒,只三三两两地发笑。
  “陆姐姐!你恨我杀害你孩儿,也难怪你,唉,起初,我只想令你家著急伤心,後来你又不肯听我解释……”连护法望向垂死的陆夫人,面现不忍之色,叹了口气,提气道:“其实,我并没杀害你孩儿,现在,我便将他还给你!”
  “你这贱人……失心疯了,胡说什麽?”
  连护法并不理会,抬首望著美貌少年,道:“樵儿,我问你,你姓什麽?”
  “我姓连。”
  “不,”连护法决然摇头,道:“你姓陆!”
  众人闻言一震,都朝美貌少年望去,他倒浑不在意:“随便,你说姓什麽便姓什麽好了。”
  “樵儿,你小时不是一直问我,你亲娘是谁麽?”
  美貌少年似乎也不傻,转首向陆夫人看去,冷眼睨视。
  “不错,她就是你亲娘!”
  连护法这句似乎用完了力气,侧身伏地,连声咳嗽。
  忽然之间,附近一片鸦雀无声,陆夫人双目放光,盯著美貌少年猛瞧,陆小渔缓缓立起身,陆幽盟亦不觉挪步走近。
  我也仔细打量这俊俏的小舅子,一经点破,真是越瞧越像,尤其是那双大眼与嘴儿,几与小渔同出一辙。
  “小樵,还是我起的名字。”半晌,陆夫人无声泪流,哑声道:“连……连丽清,我谢谢你!”
  陆小渔眼中泪花滚动,陆幽丰则瞬间苍老许多。
  众人目视中,美貌少年却默默收起抢,俯身将连护法抱起,转身欲行。
  “怎麽?”连护法身子微微挣动,惊讶中带著几分焦急:“你不信我的话?”
  “我自小是你养大的,我只有你一个娘!”美貌少年冷冷的声音传来:“我为何要认一个不相干的人作娘?”说著,脚下加速,渐去渐远。
  “小樵……”
  陆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白,兀自凝神追视,喃喃:“这不怪他,他还小……小渔,往後,你要照顾好弟弟。”
  陆小渔哽声应道:“是!”
  “还有,”陆夫人眼中神光发散,声气弱如梦语:“那个……那个被你们捉去的灵儿,灵丫头,这麽些年,娘一直当女儿看,也跟她说了你,你要……你要……”
  陆夫人最後一口气始终转不过来,转回头,死盯著女儿,陆小渔忙接著她意思,点头道:“我会当她是妹妹,照顾好她!”
  话没听完,陆夫人已溘然长逝。
  自始自终,陆夫人并未向我看一眼,垂危之际,也不肯以女相托,我隐约猜到,她应是对我与霍、王二氏的悖伦事知道得很清楚,心中绝不愿接受我为女婿,却又无力阻止,才会如此。
  这让我感到一丝遗憾的惆怅。
  “娘……”
  陆小渔呜呜低哭,哭声被风儿吹著,飘得很远,听起来,似乎连哭声也显得那麽轻飘无依。
  望著她微微颤抖的肩背,我陡然觉得,失去娘亲的她加倍的楚楚动人,身上这里、那里,处处都教人格外生怜,不禁伸了一只手,加於她身背,我的手臂随她身子一道起伏颤动,彷佛融为了一体。
  众人均垂头默哀,这时方才出去搜寻小渔的东府旧属陆续返回,见了此状,诧异间也默默走近,垂首附随一旁。
  “哈哈……我杀了你们七人!伤了数十!老子他娘的……够本了!”
  一阵狂笑打破这边的肃穆沉静,我皱眉寻望,只见浑身浴血的吴刚目露疯光,神气散乱,执剑的右臂齐肩而断,已失去了反抗之力,连脚下也站立不稳,身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欲朝隐侍者扑去,他身周围了一圈隐侍者,静静的执剑冷望。
  “来呀,再……”
  话未说完,一名隐侍者扬手一剑,他的另一臂离身飞去,鲜血狂喷!
  “打……”
  耳、肩、右腿,随即吴刚的脑袋冲天飞起,半截身子未倒,又被拦腰斩断,隐侍者很他狂杀多人,竟片刻间将他分尸了!
  这一幕,正落入赶回的吴七郎眼中,吴七郎惊呆了,两膝一软,不觉跪身於地,唇角发颤,说不出话……
  “六哥……”
  身处重围的罗侍卫惊声悲呼,奋力击退一人,愤声道:“秦大头,隐侍者在你手上,武道高风,荡然无存了!罗某不屑死於尔等宵小之手,你也休想生擒於我!”
  此际场上的贞苦士仅剩两、三人而已,已如风中残烛,微弱的反抗随时都将熄灭,若非虎使交代,叛教者须生擒活捉,罗侍卫与另一前隐侍者也挨不到此时。
  累伤於身的罗侍卫自知无力再战,狂笑间,晃身一闪,避开几名隐侍者近身扑击,当即横剑於颈,便欲自裁!
  “十五不可!”
  另一名前隐侍者本与罗侍卫相邻抗敌,见了返身扑来阻拦。
  “十四哥,你拦我作什麽?咱们一道追随众弟兄们去罢!啊……你快放手!”
  那“十四”将罗侍卫横剑自裁的手臂拉下,牢牢将他抱住,一边喘吁吁道:“前路未绝,何须自寻短见?”
  说话间,黑衣隐侍者早纷涌上前,将他们扑按在地。
  “十四你……”罗侍卫疯狂挣扎片刻,再也无法动弹,惊恐地望著身旁的十四:“你忘了与兄弟们同生共死的血誓?你……你背叛了众弟兄!”
  “怎麽能说背叛呢?”十四叹道:“十五,你难道忘了,三十年前,咱们入教之日,便立过誓,终此一生,永不叛教。今日不过迷途复返,戴罪立功啊!”
  “我杀了你!”罗侍卫狂吼一声,作势欲咬,却构不到十四耳旁,随即鼓腮一吹,将最後凝聚的一口真气喷向十四!
  “啊……”
  痛呼声中,十四捂著一只耳朵,不住打滚,想来耳孔内脆弱的耳膜受袭,不胜其创,隐侍者忙将两人远远分开。
  “唉……”
  只听一声沉重的叹息,不知何人而发,那声息低哑,彷佛就在人耳边吁气,远远压过了十四的痛声惨号,我左右张望,却见人人亦如我然。
  “你终於来了!”
  虎使浑身一震,面色大变,矮树上的身子一飘一荡,气劲虚浮提扬,似乎随时都会飞身扑出,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一路潜随?”
  “我一直也没弄清,”那人的声音宛如郁郁自语:“馀杭梁氏母子究竟是你们四个谁的外室?连探望自己妻儿都易容化名,嘿嘿,苗正芳,你的心机可是真深啊。”
  他的声音在众人耳旁不疾不缓地响起,身影却未出现场内任何一处,彷佛隐在所有人的知觉之外,又似乎远在灰蒙蒙的高空,正低头漠然俯望地面上所有人。众人唯一能知道的,那人似乎有些心灰意冷、郁郁难舒。
  那“十四”浑身发颤,举头寻望,嘶哑地吼道:“你……你是人是鬼……你究竟是谁?”
  天光昏暗,夜风将人人都吹得身上发寒,而那人好一阵没有声息,彷佛忽然消失了。
  数十名杀光敌人的黑衣隐使者,几乎同时感到不安,人人手中提剑,警然四望。
  “苗正芳!”
  罗侍卫被多名隐侍者在人群中推拥移动,心有不甘地回望,口中连声斥问:“原来你还有家眷没被杀光!哼,我不信你早有叛心。你说!是否上次潜回临安被收服,设下这个圈套出卖大家?你这又阴又蠢的混蛋!你以为这样自己会有好结果吗?他们要生擒我们几人,只不过想拿到他们一直害怕的那件东西!哈哈……那事至今只有我知道,也只有玄武使才可能猜到我会藏於何处!而你这没用的人,转眼就会被抛弃,你就等著报应吧!大哥一定会来寻你的,哈哈!”
  “众侍卫!为何不让他闭上鸟嘴?”虎使一面留意四周,一面皱眉喝斥。
  拥著罗侍卫的几名隐侍者都是一副失神呆滞的神情,彷佛正有令人生畏的毒蛇游走在他们身畔,缩著身子,一点也不敢动弹。
  “小心!”
  瞧出情形不对,虎使将身一倾,势如猛虎下山,直向阵中破空掠去,身下六名黑衣虎侍疾奔相随,将至阵前,虎使气竭处,回跃於众虎侍上头,略一借力,又弹身而起,雄壮的身姿在半空展开,落向押著罗侍卫的隐侍者上空。
  但虎使还是慢了半步,罗侍卫身周一乱,数名隐侍者朝四向散扑,一人突然出现於人群,夺著罗侍卫在阵中快速游移闪动。
  “苗正芳,你还有何遗言交代?”
  一道剑光霹雳一闪,那“十四”捂住胸口,满面惊恐:“你……你是……”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妻小。”
  那“十四”苗正芳面露苦笑,身子软软扑倒,一命呜呼!
  呼喝声中,隐侍者东聚西涌,纷纷栏截追击那人,那人推著罗侍卫却如鱼儿穿游草藻,进退自如。赶来的虎使凌空追扑,喝道:“众侍卫勿乱,外围布阵!”
  众隐侍者让开中心,退防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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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妤 [樓主]


級別:禁止發言 ( 8 )
發帖:3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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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1688601474 USD
貢獻:567890 點
註冊:2013-02-12

第六九章见身如感
  阵中露出那人身形,却是个少年体态,蒙面束身,捷劲如豹,而又卓然超脱,身陷重围之中,却有临崖独峙的从容。
  我心上剧跳,不知为何,见身如感,彷佛猝逢未曾谋面的亲人,让我一阵气窒、迷糊。
  “阁下藏头露尾,插手本教事务,意欲何为?”
  扑临的虎使一凝虎爪,一团气劲在那少年与罗侍卫立身处闷声爆响,衣片碎飞!
  那少年拉拽罗侍卫之身如陀螺般左旋右转,避开虎使连施爪劲,身子趋闪之隙,扬剑回击,虎使停坠六虎侍上方,身落而又起,凝爪残攻,那少年身畔如被捏碎无数个气泡,纷然炸响,六虎侍舞动铁索飞爪,八方抓袭,外边层层密围的隐侍者,也伺机出剑夹击。
  那人身受多方群袭,剑随身走,以快击乱,如千手解万丝,忙而不慌,时而推著罗侍卫四下冲阵,牵引得衔尾追击的人阵左右摆动,如龙狂舞。
  “本教的剑法!”
  “玄武剑气!”
  众人纷纷嚷道,虎使暴喝一声:“尔乃何人,给我现出原形!”
  “波!”的一声,又一团气劲在冲阵中的少年耳旁炸开!少年身一闪,头也未回,一剑当先,破开人墙,挟罗侍卫冲入人头踬动的黑衣隐侍者人潮之内,破浪而前;沿途隐侍者纷往两旁跌退辟易,隐侍者高手众多,竟无人能丝毫抗其锋芒!
  雀使纪红书见势不对,飞身迎击那少年,一只手上火球狂抛,另一只手上绸带挟劲飞袭,少年只以一柄长剑敌匹万变。
  忽一刹那,火光照彻那少年面庞!
  我脑门一晕,顿如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住。适才虎使爪劲虽未能伤及少年,却将他面上蒙著的巾布炸得粉碎,此际雀使火球一照,那少年俊秀的面孔眉目分明,印堂至下颔,一道凌厉的血色划伤,使他俊容平生一种灼人的魅力,令人不敢置信!
  怎麽会?我喉间有一丝丝发苦,身背凉沁沁的有如寒意灌浇,心中说不出的恐惧……世上不可能同时有两个自己!我好端端在这,又怎能在那身抗众敌?
  望著那少年“李丹”虽身陷重围,犹处变不惊,意若逍遥,我恍如置身於梦中。
  那姿态,那神气,的确是多少回臆想中完美的自己!那举手投足散发的无敌气概,令我痴迷,令我心狂,宛如临镜自照,自许自叹,心醉神迷间,有那麽一点恍惚。
  众敌声嚣,剑光飞闪,隐侍者黑衣如潮,却淹没不了那灰白相间的影子;灰的是少年李丹,白的是重伤昏迷的罗侍卫,两人汇合的身影始终像惊涛中飘著的一截浮木,浮荡在潮头顶端。比之白衣僧在敌众中令人眼花缭乱的倏来倏去、纵横无碍,少年李丹的身法,则更多了一点从容高远之意,就像深谙水性之人,在水中顺流而飘、回波而荡,看起来毫不费力,甚至身旁、身後有看不见的敌人逼近,那道身影也能如意感应,漫不经意地飘滑,始终保持著一份警觉的间距。乍一眼瞧去,少年“李丹”
  宛如与敌众合一,浑然一体,彷佛同一块圆球上的斑点,无论如何使力团捏挤动,斑点随势而动,依然存在。
  这种几近天人合一的身法境界,直令观者赞叹,我见东府众人目瞪口呆,举哀中的小渔也忍不住拿眼窥望,而身具功法的霍锦儿简直可称得上是眼露激赏了。
  这个人,竟然是“我”?我心中疯狂,几乎要狂喊出声。
  “你!是玄武门下弟子?”
  激战中,雀使几番扑击,皆被击退,不禁生疑。
  “不错,我乃第二十一代玄武使……李丹!”
  那少年“李丹”手示令牌,喝道:“玄武门下听著!听我玄武令,速速闪退!”
  “李元其指任传人了?”
  人群中有人惊诧地喊道,更有许多人凝目张望,举剑迟疑,虎使怒道:“诛邪令下,谁敢违令!”
  两令互胁,众隐侍者不禁一阵茫然发愣。
  这时,人群後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众隐侍者微微身震,脚下立足不稳。
  “地震?怎地提前了?”
  不少人惊声疑问,转瞬,那地面震动陡然剧烈,地面活似翻江倒海,众隐侍者纷纷闪避。那少年“李丹”纵声长笑,忽抓起罗侍卫掷向翻动的地面,眨眼间,罗侍卫没地不见!
  “有人地底捣乱!”
  醒悟後的隐侍者挺剑扑身入地,片刻後,却一个个狼狈跃出,骇然纷喝:“地行尊!”
  虎使喝道:“莫让他逃了!”虎目游寻,连发数掌,气劲炸得周遭一片轰然巨响,土石横飞,地底却不见半点动静。
  忽然,地底传来一阵闷声狂笑,忽左忽右,好似得意炫耀,巡游一阵,才伴随隆隆轰声,遥遥远去,虎使忙喝令追击。
  “闪开!”
  那少年身形一轻,剑势铺开,更见灵奥,剑光挥动处,身周隐侍者倾跌纷退一片;隐侍者出剑本就凝聚自身功力,被少年“李丹”击在剑身弱处,劲力倏然改向,或荡去扬飞,或返流自身,都止不住身子。
  “他深悉本门剑法,出剑须留馀劲!”虎使喝道:“结剑阵困住他!”
  “闪开了!”那少年冷喝道:“你们留不住我的,我不欲多伤同门,全都给我闪开!”说话间,剑芒一吐,光华大盛,剑芒突如流光且长且窜,旋飞一圈,杀退多人,回凝剑尖,犹自明灭吐闪不定。
  “剑丸!剑丸!他竟然练成剑丸了!”
  受袭的隐侍者惊声纷道。
  剑丸是剑道修练的一个极高境界,剑气修练至如火纯青之後,化气归虚,炼虚为实,形如体外之丹,是为剑丸。剑丸一成,意味著身剑合一,一身功力由剑气凝结为丸後,剑丸不受实体所限,奔如流光,意动杀人,只在刹那之间。剑丸之术亦有高下,传言其极高境界者,足不出户,杀人於千里之外,几乎接近剑仙之境了。
  这少年李丹竟然练成了举世罕见的剑丸!难怪众隐侍者皆为之惊恐了。
  “让道!”
  少年“李丹”剑锋所向,剑尖凝聚的光华刺人眼目,剑劲涌处,当其锋芒者无不辟易,少年“李丹”以剑气迫开一道,飞身出阵,雀使与虎使被其剑丸所震慑,一时竟不敢阻拦。
  我见他以剑芒开道,便知其此去不返,急欲探明真相之下,我不及多想,飞身迎头拦截。
  两个“我”途中相会,那一个身形略顿,这一个顾盼迟疑。
  “可惜碧玉珠被毁,”他脸上模糊一笑,低声道:“我会来寻你!”
  说话间,他袍袖一拂,我忙提劲相抗,他身影如一道灰光,溶入了夜色中。
  读灵之人是另一个“我”?为何我没有半点知觉?
  我满腹疑窦,心事沉沉地缓步走回,见虎使正沉著冷面,清点战场。
  这一战,隐侍者折亡三成有馀,虽将怨僧会剿灭,却未竟全功,虎使显然心有不甘,面有不豫之色。
  “解道长,请将那怨僧会馀孽交出来罢!”
  “什麽?”解道枢愣了一愣:“你说那个女孩儿?唉,适才手下一时不慎,竟让她逃了去了!”全真教众中,此时确实没有那灵儿踪影,适才也未见有人离阵而去。
  “解道长,莫开玩笑了!”虎使寒声道:“免教本教为难!”说话间,虎使身後集了越来越多的黑衣隐侍者,有意无意地,将全真教众团团围定。
  “贫道岂敢?”解道枢环视左右,面不改色,道:“贫道若真想为难贵教,一早便放了那女孩,只怕贵教高手死伤必多,且未必能剿灭敌众罢?”
  虎使默然,冷盯半晌,转身喝道:“收令!大家这便退了罢,”说著,领著本门八名虎侍,倏然而去。
  馀下众隐侍者,各自抬扶死伤同伴,悄然四散,其中却有十多人,先至雀使处施礼,方才退去,想来,这些人乃是出自雀使一门的隐侍者。
  雀使纪红书也领著门下众人,讪讪的到我身前告退。
  真武教人去一空,战阵处遗下满地白衣死尸,我默望半晌,传令道:“挖一个大坑,全都埋了!”
  宋恣扬声道:“四下找一找,看是否有现成的填埋处。”
  旧属中一人道:“山口伐木场垒有不少土墙,山壁又多是岩石,附近定有挖地取土的大坑!”
  有人领命去寻,一会传回消息,谷口附近,果然有伐木场为建土墙而挖下的大坑,东府旧属纷纷动手,将怨僧会死者尽数拖去掩埋。
  怒汉吴刚死无完尸,有人跑来徵询吴七郎,一直沉默不语的吴七郎哑声道:“不必细检了,就让他与他的兄弟一道!”
  陆小渔忽回头,抬起带有馀泪的眼儿,望著陆幽盟:“爹爹,回去办完丧事,也将娘立坟於此罢?”
  陆幽盟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我心想:“只怕陆夫人宁愿与蓬须大汉一道,与众合葬呢。”只是,这话却不便提起。
  东府旧属人多手快,很快将怨僧会尸体掩埋妥当,当手下跑来回告,我想起一事,忽然失口惊道:“哎哟,糟了!”
  宋恣道:“怎麽?”
  我脸上一红,口呐呐道:“没、没什麽。”我本是想起罗侍卫讥笑全真道士有断袖之风,两、三名道士同棺合葬,正是合宜得体,那麽,怨僧会被我大坑同埋又算什麽?自见不是阴间路上男男女女、热闹非凡,极为不堪?罪过!罪过!也亏得我丈母娘逃过一劫!如此一想,我又觉得小渔单葬陆夫人之议,甚是“合宜得体”了。
  当下更无他言,众人各自收拾。许多东府旧属趁大事已了,藉此时机,一来参见我这东府少主,二来顺道辞行告退,不少人都是头回参见,宋恣、京东人语在一旁替我引介,我听了之後,顿觉市井藏龙,不可小觑,东府旧属三教九流,称得上是人才济济。
  胡氏的伤势,在一个全真道士的救治下已然稳住,能够挪动,贾似道便与全真道士领头返行。东府这边,将陆夫人尸首抬往车中,也欲启行,却在这时,吴七郎半跪於地,朝我辞行,道:“少主,家兄未能亲践血仇,却已身亡,我想他死也不会瞑目。我要完成他的心愿,此去寻家师复仇!”
  宋恣诧道:“此去何急?你要报仇,大伙并不拦你,但你家中尚有妻小,难道也不交代稳妥後再启行?”
  吴七郎脸上有一丝异色,决然道:“我既立志复仇,便决心斩断俗缘,以免拖累!”
  我心知他痛伤其兄惨亡,此时也劝不得,点头道:“你放心去罢!你的家小自有东府照护,不必牵挂。”
  吴七郎磕了个响头,便头也不回,转身行去,月色将他孤单冷峭的身影拖得极长,腰间褡囊垂露一道暗红丝穗,一摇一荡的,约莫是他捡到的霍锦儿的随身香囊……
  第七十章◆阳毒异变
  怨憎会,这片压在贾府上方的阴霾,终於算是烟消云散了。不过,经过怨僧会夜袭与天门山口一战,许多事都悄然改变了。
  胡氏身受重伤,可想而知,“精神”也会不太好,虽有重金聘请的名医悉心救治调理,一直也未见起色,说是怕风,屏绝探视,除了贾似道谁也不让入内问安。贾似道显然大受打击,有逃遁之思,府内之事一概抛开不管,每日至胡氏房中探视後,便转去解道枢处,除了下棋闲谈,便是寻仙问道。可以看出,经过怨僧会一番波折,贾似道非但更加信任解道枢,而且慕道之心,愈发急切了。听得隐约传言,贾似道似乎有意拜解道枢为师,修练道术,而解道枢以贾似道有官名家累在身,未便答允。
  说起官职,实际上,贾似道此趟急回临安,依照常理,是要以擅离职地论罪的,不过,贾似道历官多年,自然不会鲁莽行事,启行前便作了安排,他人到临安,召他入京述职旨意也同时传下。贾似道当初外放为官,本是以积累历练为主,小舅子家有变故,皇上当然加意关照,也许此行回来後,连江州任上也不必再去了,直接便会有调任京官的差事下达。
  龚护院的事,令贾似道极为震怒。若是换了其他人家,或是东家将人驱逐,或是下人引愧离府,也就罢了,但龚护院显然不敢卷席自去,贾似道却又一直未对此作出任何处置。数日来,龚护院胆颤心惊、诚惶诚恐,彼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後跪於前院,泣求贾似道降收为奴,以赎己过。如此一来,非但龚护院自己降身为奴,他的妻小也沦为家仆了。
  下人背地里议论纷纷,有人说龚护院习武出身,壮年方娶,其妻甚美,这下美妻未免不保;又有人说,其妻早已不保,又何待此时?
  对於作出奇行异举的齐管家,贾似道的态度则要暧昧许多,似乎齐管家突然为此消失,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府中少了两大头目维持,贾似道又无心打理,事情便都落在霍氏身上,由深闺内院而步出廊外,里外兼挑,一面另行觅寻妥当的人,一面操持起府务,所幸霍氏不仅有此才干,也有此心气,且并不嫌烦,一切均有条不紊。
  由天门山返归当夜,我并未在贾府停留,而是与陆氏父女一道去了陆府,直至办完陆夫人丧事。京东人语遣人来催行,小渔亦请我先行返回,与解道枢交涉释放灵儿,以完其母心愿。
  我甫回贾府,便领著东府诸人逼迫解道枢交出灵儿,怎奈解道枢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口咬定灵儿已逃,下落不明。为此,双方闹得极为不快,险些当场便起冲突。
  贾似道对我大为不满,认为我对贵客“无礼”,加上此番怨僧会外扰中,东府众属对我的拥捧,显然让贾似道感到我的威权不下於他;而我偶获奇丹,平地入道,也让贾似道极为羡妒。此後“父子”会面,总觉尴尬,有意无意地,都尽量互相?避,我返归东府,另立门户的事便很自然提到了日程上,只是,一来胡氏病重,为孙不便此时离府,二来新婚未久,不宜即去,故此耽搁了下来。
  而我这阵日子,过得可谓“苦不堪言”。本来美妻新娶,正是日一日一而伐的神仙日子,却因陆夫人新亡,小渔居丧守七,圆房之期只得後延。这倒罢了,偏偏浣儿、小菁几个妾婢,也陪随小渔举哀,谁也不肯在小渔伤心之际,背著干那越礼逾分的勾当,於是我每日早起,淫根都是怨天恨地、怒目冲天。
  至於本分之外,霍氏那边忙得脚不沾地,居处又人多眼杂,无法下手。而那日我与霍、王二氏的乱伦亵欢,已成三人共有的秘密,虽说是下过头场雪,何妨隔日霜,已然著墨,下笔不难,但是呢,若少了霍氏启头,打破头罐,直接去寻王氏,未免显得母子俩太也……此事给霍氏知道,王氏颜面难抬。我想王氏定然放不下脸面答允,还是暂时不去触那霉头为妙,以免打草惊蛇,将好事弄成坏事,难以收拾。
  如此一来,唯有霍锦儿,还羞答答地住在我的院里。但那日我怜她有伤在身,未一举直捣黄龙,却是大大失算了。这几日,这株宜喜宜嗔的晚开美人花,如惊弓之鸟,一见我便躲,偶尔被我堵在墙下廊角,也是神色羞慌,左顾右盼,接话则顾左右而言他,一副“那事且休提,奴家羞难洗”的躲闪神色,令我空自扼腕,恨不能将满院碍眼之人统统打发出去,踏马直逼宫,生姜炒大葱,冷热生熟一锅见分晓。
  因此上,府中虽众美如云,明的,暗的,皆色色动人,却像满席珍饯送到了眼前,偏无箸下咽;分明自己有万贯之富,可惜手头无现银,其奈若何?只熬得我满身热痒,口舌焦乾,几欲撞墙。
  无可奈何之馀,转回头冷静一想,不禁唬了一跳:自己何时竟变得像个上踪下跳的发情猴子了?虽说前一阵食髓知味,很有些贪,但以我多年的清净修为,尚不至如此毫无定力。
  这一下疑心既起,寻根探由,才赫然发觉,那该死的阳毒未除,终於酿成祸患!
  以前,毒力内劲径渭分明,尚可凭皆真力压制於它,渐渐的,阳毒侵融内息之後,便如染剂滴入水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毒性也被冲淡了,但却变得像慢性春药,持续透发,且内劲愈强,欲念愈蒸,造成我现下夜夜难安的境况。
  若是说这算糟的一面,另一个变化,则不知是喜是忧。
  以我如今超绝的灵觉,府内仆妇、婆子、丫鬟的私议都逃不过我的耳力,我陆续听到众人对我容貌变化的反应,其中几名年轻仆妇的说得尤为露骨,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嘘,我问你,郭家的,你前日见了公子爷,怎地像是挪不动脚步了?”
  “你不也是,这衣裳一直见你也舍不得穿,来这院子,不过拾掇点粗活,弄这身打扮作什麽?难道他会向你看上一眼?”
  “那你呢,梳这俏头,抹这些粉?”
  “嘻嘻!”
  “没寻思的!”
  “也不知怎麽的,大病好了之後,越长越抓人,你瞧他那眉眼,那身肉,白莹莹的像上了光一样,有几回,我恨不能扑去上咬他耳朵一口,或是拽下一块肉来,己”真是的哦,盯你一眼,会让你浑身麻酥酥发飘哦,哪天呀,我就索性假装晕了,酥倒於他怀中,任他胡为,嘻嘻!“
  “呸!瞧你浪的!我比不上你了。”
  “唉,要我说呀,咱们这般货色,浪也没用,犯什麽心思呢?纵肯倒贴,人家愿睬你吗?还是干活罢!”
  这些悄议,大体的意思是说我越来越“俊”,而这俊气几如“妖异”,简直像妖魔一般让人心动,这点上,从屋内几名丫鬟偶尔朝我抬眸迎面时,发愣迷糊的失态也可得到印证。
  起初,我也疑过,会不会是意象大法促使此异变,或是功力提升,造成“变相”?然而几经排查,最後发现事情绝非那麽简单。
  的确,我施展意象大法已有些时日了,体貌上的变化虽不大,却将“李丹”俊秀中独有的一丝山野气,移到了“贾大公子”身上,使得柔秀如女子的面容与身形,添了一股略带稚气的男子之“俊”,整个人的神采便如画龙点睛般更出众了,这是我特意从水中模糊身影容貌中发现的,在旁人看来,或许要以为这是“贾大公子”越长越开了罢?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作用更大的却还是那阳毒!本来一个人功力修为大进,整个人便会体润气足,看著精神饱满,而我的内力与众不同,渗了阳毒,阳毒之气随内劲外透,从肌肤、神光中润溢於外,加上体内无时不刻发散著若有若无的欲念,便成了烈日煦煦般对女子的致命吸引。
  说来说去,只能说太乙派的药真是他娘的十足的“良药”,效用太厉害了!
  我挟真气入主这个身躯後,百般压制毒力,长久之下,连体内脏腑的毁坏都愈合了,这毒性却依旧如此顽强,竟然在我身体内不屈不挠地又结出了这意想不到的奇异之花,更不知以後还会有何其他变化。
  这阳毒纠缠不止,大有与我“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之势,影响所及,更波及了……萦绕於我脑中的隐秘念头。
  那日天门山一战,见了另一个“李丹”,初始的迷糊与震惊一过,我便知道铁定是有人盗取了我的遗弃肉身了。虽不知那人怎会找到并治愈我已毁之身的,但不论内中有何蹊跷,肉身犹存,这便是个大惊喜!从那刻起,寻返已身,重回本来面目的念头就从未没断过,现在发现自己体内真劲是彻底甩不脱那毒力纠缠了,那岂不是说,即便重回己身,也将“祸”延於彼了?他奶奶的!
  关於重返已身这件事,我起初尽是兴奋,然而惊喜过後,略经细思,却觉其间有诸多烦难。
  如今我不仅与小渔、浣儿结夫妻之缘,与霍、王二氏也有孽情纠缠,锦儿、棋娘、贾妃等贾府中许多女子,都是我无法抛下的,我此身现为东府少主,断然离去,非但会引起轩然大波,前阵子酝酿的复仇谋画,均是立足於东府而发的,这一去,一切岂非转头成空?
  不知不觉,我在贾府陷入已深,再也无法简单地回到过去了,之前青阳山师门的那个人是我,如今与众女结缘、身居东府少主的这个人,也不能说不是我。
  天意冥冥,造化弄人,有让人烦恼时,亦有让人感恩处。然而无论如何,“李丹”
  犹在,可见天无绝人之路,此刻,我心中的感恩是远远多於烦恼的,此外,那人曾先後以“李丹”与“秃鹰”的面目出现,更让我见到一丝希望,彷佛能望见更开阔的天地,莫名地兴奋与期待起来……他能以神游道力,“分身散形,不拘一躯”,我为何不能?
  功力大进与心魂之道的全新领悟,给了我极大的信心迎对此事,一切均有待寻回肉身,弄清根由,有了两全之策後,再行定夺了。
  我的这些惊喜忧疑,均无法向外人道,只有避人时独自品尝,展露在人前另一面的我,却是少年才俊,雄风初展。
  随著功力脱胎换骨般的大幅提升,与天门山小显身手,东府诸人对我的态度大为改变,凡事均会找我商议,有何情况,也会及时向我呈报,若说此前好比“登基”,那麽,现下总算有点“亲政”的味道了。
  “少主,怨僧会之患既除,这边无事,咱们当日的筹划应加紧实施了。”
  “不错,眼下最急的便是将闲置的大笔钱财启用,可是小渔方遭丧母之痛,怎有心思理会东府的烂帐?”
  “这倒不妨,生死人之常情,少夫人也不宜过哀,将此事请问於她,正可让她分分心,振作起来。”
  我甚觉有理,便狠下心,让京东人语天天捧著帐册,跑到陆府去“烦”小渔,数日之後,小渔居丧无事,也渐渐拾起东府帐册,闭门潜读一番,遨游於中。这也是小渔天性使然,换了其他女子,谁会有兴致翻阅那些枯燥的陈纸烂册?
  众人与陆幽盟见了,均是心中暗喜,再不拿旁事惊扰小渔。
  这边东府几人,虽随我留在贾府暂时未去,却也非闲著无事,而是都风风火火地忙了起来。
  原来,此番旧属因事重聚,同心协力,奋力一战,出人意料的一个结果是,大大地起到了凝聚人心的作用,东府复出的消息在旧属间不径而走,未宣而传。
  连日来,许多久未联络的旧属纷纷投来致问,主动上门申表“愿劳大马之劳”的突然多了起来。
  这件事很奇怪,上回只是在府内确立新主,尚未宣示方略以及动向,而有这样的传言,与其说旧属们猜到东府会有所举动,不如说,他们心中有热望,愿随东府一起再做一番大事。
  本来担心东府沉寂多年,众旧属未必会与东府同心,见了如此情势,我与宋恣几人均是大喜过望,当即决定趁热打铁,将一盘散沙的东府旧众重新组织起来。
  霍锦儿联络水军旧部,将“西湖阿九”等船运人马约拢於东府旗下,与东府各行建立更密切的配合;宋恣奔走四方,说服未依附东府的旧人与东府同进退,一道发起设立各行头会首;京东人语著手整治依附东府的各业,不像以往,除了递交利头,几乎不相闻问;关西魔则代七郎收编了城北“棒头帮”,组建东府的护卫队,并从东府旧属中选才入府任事。一时间,死水一潭的东府忽然热闹起来,往来传信递告不绝。
  这日,霍锦儿事毕在府,宋恣与京东人语携手同归。一见宋恣神色,我便知道他有事欲报,当下几人在东厅相聚。
  “少主,”宋恣道:“茅山副掌教已率人返回宗阳宫,递来一信,说是茅山祖庭遣来使者,数日内便会赶到,欲与东府续结法缘,请少主出任教中护法,此事……还须少主定夺!”
  “哦?”
  我向京东人语与霍锦儿两人瞧去,京东人语身姿微躬,倾身一笑,而霍锦儿粉面微晕,避开我的目光,侧颈旁望。
  我心上一荡,敛起漪思,略作沉吟,道:“定在哪一日?”显然,东府诸人皆当此事为理所当然,没有异议。这本是东府立主那日之事,挨到今日,已算延迟,我这一点头,东府便算与茅山结盟了。
  “未定,大约便在这几日。”宋恣如释重负,吐了口气:“届时,少主略作收拾,咱们几人同去宗阳宫成礼。”
  我点头答应,以另一个身分重返故地,会见故人,让我心中还是有点惴惴然,心神未定间,宋恣却神色有些异样,忽然道:“少主,咱们东府耳目闭塞,险些被真武教蒙住了。”
  “咦?”我满头雾水:“真武教瞒我们什麽了?”
  宋恣道:“少主是否还记得,怨僧会那和尚说,‘雷峰塔之事,已暗传天下,天地大震,乱魔动世,眼下天下道门纷集临安……’?”
  “是的,”我点头道:“这不是虎使放出的假消息,引怨僧会入彀的吗?”
  宋恣道:“真武教镇安天下,以他们的立场,显然不欲此事张扬;既然事机已泄,虎使便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故布迷障,可笑我们竟然信了,这次我刚得知,宗阳宫与全真教在苏北鬼堡罢战,便是因接获此信,各自赶回临安,可证此事不假。”
  “那虎使貌似粗莽,心计深密却为四使之首,往後跟真武教打交道,最须提防的便是此人,否则给他卖了都不知道。”京东人语道:“我看,这是虎使将计就计之策,假消息要让人相信,何其之难,怨僧会定会多方求证,不如索性放出已走漏的真消息,果然将怨僧会引蛇出洞了!”
  “若是如此,”我被逗起好奇心,疑道:“如那和尚所言,真武教此时折损实力,对付怨僧会,岂非让人不解?”
  “据我猜测,”宋恣道:“怨僧会得一算,却又失了一算,他们本以为罗侍卫之事已过多年,真武教都未著急追剿,故此行险赌上临安之行。罗侍卫手握教中秘辛,以他的能耐,或许翻不出大浪,落在一人手里,却足以掀动真武教,他们不知前阵子玄武使逃出关,罗侍卫之事遂变得极为紧要,真武教为此不惜费尽心机,全力出击,便理所当然了。”
  京东人语道:“三郎此言有理。否则,那玄武弟子也不会突然出现,救罗侍卫脱身。”
  我也觉得他们推测极有道理,想不到一件事里会藏有这麽多弯弯道道,宋恣与京东人语经事极多,一时看不清,事後稍加推敲,也就明白了;而我若不经点拨,只怕此刻尚在迷糊之中,可见察事历练,也是学无止境。我怔了一会,见霍锦儿忽闪著幽亮的明眸,正静静地望著我,不禁面上一红,沉吟道:“怨僧会惨灭,此事足以为诫,咱们诸事後知後觉,实乃大患……”
  宋恣拍掌大喜道:“少主明见!这才是关键,适才我与亢总管一路行来,议得最多、担忧最甚的便是咱们东府废闲多年,耳目如闭,就此复起入局,无论是跻身商圈还是与临安各势力打交道,均有不测之险!”
  “耳目不张,行路皆难,何论他事?”我甚是赞同,道:“此事既然如此紧要,两位有何高见,可使东府尽快重开耳目?”
  “首先,须动用人手,用人则须财力。”京东人语皱眉道:“可惜,咱们不像真武教受官家供养,财大气粗,撒出去的探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何风吹草动,均能尽览无遗。”
  宋恣却不同意,道:“说到人手嘛,咱们东府倒是百行各业,三教九流,遍布临安,又怎会缺人?只须善加利用,必可少花钱,多办事。”
  我喜道:“三郎说得不错!何况,钱多钱少,事在人为,亢总管,你先提出个数目来。”
  “东府用钱处极多……咳,可得仔细般算盘算,”提到钱,京东人语不自觉露出一脸吝啬相:“那麽……由谁挑任此事?”
  我略一寻思,微笑道:“霍姨心细,又通役物探敌,非霍姨莫属了!”说完,我心中大为得意,这几日霍锦儿尽是躲著我,她一旦负责此事,从今往後,不免要天天向我呈报消息,看她却往哪躲?
  霍锦儿显然有所意会,面色微红,嗔道:“少主!我……我不行的……”
  宋恣道:“十妹且勿推却,的确是你最合适!”
  京东人语也笑道:“上回我们劳动霍姑娘大驾,原是有先见之明的,哈哈!”
  此事转眼成定局,霍锦儿推也推不掉了。
  其後几人商议,均觉雷峰塔之事甚是蹊跷,为何一经传出,竟能牵动天下道门纷集临安?非但全真教与宗阳宫闻信弃战,连剑圣裴元度也不远万里而来?“天地大震,乱魔动世”究竟是何所指,难道说一个地震,竟能引变全局?
  侧身临安局中,对这等大事自然不能不闻不问,关於此事,并未交予霍锦儿,而是请宋恣专程跑一趟宗阳宫,探知根由。
  第七一章◆指奸夫人
  “少主,小白刚缩回原形大小,今晨不知何故窜动不安,我……我去照料!”
  宋恣抬脚刚走,京东人语也请辞要去东府一趟,我见时机大好,正想留霍锦儿问个究竟,怎地我从陆府归来,才没隔几天,就似乎“变心”了?霍锦儿忙借词脱身。
  “稍候片刻,我……”
  这时,小荃奉霍氏之命,前来邀驾:“大公子,夫人请你去一趟!”
  还真是姊妹连心啊,偏赶这麽巧,姐姐却来救了妹妹一驾!我只得放过局促不安的霍锦儿,随小荃一道赶去前院。
  “小荃,夫人究竟唤我何事?”
  我心下扑扑乱跳,与霍氏有过鱼水之欢後,这母子关系再非单纯了,她忽然午後邀我,很是让人想入非非啊。
  “我也不知道哦……”
  小荃低头前行,神色颇是怏怏。
  这也难怪,龚护院事发,意外受此牵累、遭受无妄之灾的却是眼前这丫头。小荃姐妹俩自幼家贫,卖身为婢,虽然始终都是奴婢之身,但往昔在贾府,尚有母舅龚护院可略作照应,而今其舅自己也成了戴罪奴才,仅有的一点依靠,也化为乌有了,还须尽量躲避他人难听的议论旁涉於她;加上前阵子其妹妹小茵无故而亡,小荃的处境可谓极为可怜。
  “小荃,我知道……嗯,若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奴婢不敢。”
  小荃微声应道,纤白的颈後微微红了。
  “小茵是我房中丫鬟,唉,我未能照应得她周全,真是心中有愧!格外看顾你一点,也是理所当然嘛!”
  “奴婢多谢公子……”
  小荃猛然停步回望,眼圈泛红,泪珠盈眶,当真是楚楚动人。
  “嘘,莫哭!真有人欺负你?”
  “不是,奴婢想到妹妹死得毫没来由,忍不住伤心,谢谢……大公子关心!”
  我心下黯然,小茵之死,究竟是怨僧会下手,还是霍氏联同齐管家灭口,尚未分明。想起霍氏曾狠心对我这“贾大公子”不惜夺命相害,其後却诸多暧昧笼格,如今更有秘情纠缠,到底霍氏心意如何?态度为何转变恁快?
  思及於此,我脑中浮现霍氏那粉面含春、笑亦蕴威的姿容,她所行种种,闪烁不明,让人真是又爱又恨,档中不由冲裤暴起,似乎愤气下走,化为壮怒之形,恨不能即刻将霍氏按於身下,肏得她遍体开花,肏出她口中真情来!
  “啊,你……”
  我下体的惊人变化,被小荃察觉,羞得她脸面通红,掩口急走。
  见人伤心,而起邪欲,这叫什麽人嘛!我苦於辩解不得,只有尴尬地远随於後。
  到了霍氏居处,只见房中站立数名婆子、仆从,正听询议事。
  “娘,你唤我?”
  “筠儿,稍坐片刻,我这头很快就完。”
  情形与我所想全然不同,我微觉失望,环顾屋内,见可坐之处只有霍氏身旁,便慢慢挨到那处,移步坐下,观其议事。
  “小荃,你捧些瓜果来,让筠儿解解口淡!”
  霍氏一面听著下人呈报,一面使唤小荃,脸上神色如常,彷佛与我“浑然无事”。
  因近日走动人多,座榻前的几案被撒走,小荃临时搬来一个布裹软凳,以置果盘。将果盘放落时,她的视线恰好对著我的裤裆处,当下不由一怔,视线停了那麽一霎,脸色一红,急忙转身躲避。
  被她这若惊含羞的眼色一撩,我的淫根登时不自在起来,噫!人同此心,情同此理,“受人垂顾”的东西就是不一般,总是那麽不安分啊。
  小荃未受命不便离厅,亭亭玉立地侍立於厅侧,竭力不向我这边张望,但只须她头面一动,便感觉那是在朝我不文处望来般。一时间,我的裆处与她的眼儿彷佛结上了冤家对头似的,她粉面微晕、身姿僵凝,我胯下藏龙、局促不安,满堂议事者众,内中两人间却僭涛暗涌,气氛凝结到极点。
  “这小妮子!改日本公子让你瞧个全形,看你还羞是不羞!”
  我暗下嘀咕,佯装大大咧咧,一边检起身前瓜果嗑著,一边百无聊赖,四下游望。
  忽然,我抬动的肘弯撞了霍氏腰畔一下,忙侧首望去,只见霍氏察若不觉,只顾抬眸前望。
  细一打量,她今日非同一般,许是忙於府务,弃了繁衣盛装,一身简素伶俐。在我身旁,她身姿微微倾提,颔首听事,那一身的玲珑轻俏,便从双肩闲始,紧背细腰,翘臀饱满,体态撩人。
  一刹那,我宛若置身於棋娘身畔,香泽微闻之馀,佯装苦思棋步,暗下却时时走神,偷赏伊人的体态,那段日子真教人无限怀念。
  似曾相识的身姿体态,棋娘含蓄约制,让人意想无穷,霍氏则春风撩怀,教人心痒难禁。
  若是棋娘,那便只能乾巴巴地瞧著眼馋,霍氏嘛,既有污裙纵送之欢,解一解手痒有何不可?!
  我心下一个激灵,暗暗留意,自己身前有高高的软凳遮挡,凳旁置有两盆大叶花木,将仆从与主人隔开间距,对座榻这边也有所掩映。从迎面望来,即便站著,也是看不见我胸部以下的。再说,榻面甚宽,霍氏身後离榻背上有大片空处,我在後边寻摸闲玩,也不足为奇啊。如此想著,便猴了贼胆,我一只手便贴著榻面,移到了霍氏身後……
  “龚余氏!”霍氏忽然将身一振,臀肌绷缩,提声唤道。
  我唬了一跳,忙将手从她滑突突的香臀上移开。
  却见一个姿容颇俏的仆妇脸色一白,颤声应道:“是,夫人有何吩咐?”
  霍氏颊面微晕,藉著环视仆从,侧瞄了我一眼,微微咬牙,意似沉吟,道:“你初来乍到,我也不知你究竟擅长什麽……”
  “启禀夫人,龚余氏工於女红,尤擅刺绣,前阵子,老奴还想荐她入府教丫鬟们女红呢!”说话的人正是贾似道乳娘林婆婆。
  “啊!”霍氏失口一声叫出,掩口的纤手落下,好似惊诧:“那太好了……时值凉秋,正可领著众丫鬟备办冬衣。”语毕,狠瞪了我一眼:“筠儿,你房中的丫鬟也不可恃宠而骄,偷闲躲懒,届时一道唤来!”
  “是!”
  我自然知道那一瞪眼的本意所在,我的半截手掌被她沉落的丰臀坐实,掌上玉瓜,又饱又绵,让人煞是销魂,当众干鬼事,我心间如火燎原,大烧大燃起来,道:“娘怎麽说,便怎麽做,孩儿还敢不依麽?”
  “你最胡闹,己霍氏斥了一声:”不要又藉著下棋呀、捉虫呀,替你房中丫鬟推托。“口中吐言,依然是只有我能听懂那”胡闹“两字。
  嘿嘿,你也有今日,落到了我手上!我疯痴痴地暗念著,她越是机敏善遮掩,我越想戏闹於她,一时间,五指活动,在底下更加“胡作非为”起来,忽然,我灵觉察到小荃气息不稳,身子微微发颤,腿也在抖,那丫头莫是看见了?
  满厅之中,也只有她立身的角度能望到这边更多些,不知为何,我对她没有丝毫顾忌,相反,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升起。
  “小荃呀小荃,你好生看著,权当我替你妹妹报仇吧……”我心下作念,对霍氏我很有几分无奈,即便查知小茵确是死於霍氏阴谋,我也不能、当然也不会将霍氏怎样,这也算聊以报复吧,所谓世事无奈又无常,人间正道在淫掌……
  抽出手来,真劲运处,霍氏腰後衣裳被我无声撕开,露出一片白生生的玉肌,我的魔爪由隙口钻入,魂不溜丢地向下探去,腰凹一过,两瓣又柔又绵的玉臀起如峰峦,抓一手,似欲流汁流蜜,沟壑间微微陷落处,开绽得几欲绷裂,肌肤摸起来又紧又滑,油光润泽。
  这时,霍氏的臀肌摆动,极力躲闪我的指头勾探声气发颤:“罢了……我身觉不适,你们……且都告退罢!”
  “夫人万安!”
  “夫人,我尚有一事,片言即可。”
  我的指头向下勾滑,在她玉臀叠压榻面的一线,忽然探到紧突密簇的後庭菊,那处肉儿又嫩又热,吸人指面,火已烧到喉头,我乾咽了一口气,一根指头无法无天就隙揉入。
  “快说!”
  霍氏几乎支撑不住,身腰抖抖地,身姿微抬,气息已见促乱。她身子一轻,我感觉她好似挣扎著活在指端,又好似我的指头将她整个人顶起了。霍氏身无落处,以巾掩手,向旁一扶,藉机地在腿旁狠掐了一把,我则报复地向内挺进,首个指节全然陷没,於菊洞中轻拖慢拽。
  林婆婆道:“齐管家已失踪离府多日,他的屋子是否让人清扫一下,以备他用?”
  “嗯……暂且不必……退下罢!”
  霍氏有气无力,只能略抬玉臂,稍作挥摆,那臂还是抖的。
  “夫人脸色很难看,要不要紧?”
  “罗嗦!”
  遭霍氏情急喝斥,众仆忙都慌退。
  “小荃……呃!你……你去老爷处问问,晚间回这边用膳呢,还是……依旧与道士食素?”
  霍氏忍到此际,已是花容失色,说话磕磕绊绊,小荃听了吩咐,如释重负,脸上却不敢显露什麽,低应了一声,转身快步去了。
  厅内一空,霍氏倏然转身,揪住我胸衣,粉面似笑似怒:“小恶魔,好大的胆子!你老子都没碰过的地方,你……你也敢胡来?”
  没了旁人,我倒气焰大落,缩了手,讪笑耍赖道:“好些日没见娘了,孩儿念想得紧!既是娘一直留著的,那便舍给孩儿罢!”
  “呸!亏你还说……”霍氏脸色一红,闪了一眼大开的窗扇、厅门,低声逼喝:“我不叫你,你便不来看我,是不是?”
  这避人耳目的声气让我心间一荡,浑身又热了起来,滑了手在她臀上满候游移:“娘不能怪孩儿,娘这边总是很忙,就是今日,也还有这麽多人……”忽然,指尖触到一处汤湿湿毛茸茸的所在,微微一怔,更觉筋骨提拽,气息急促道;“娘既已恩赐甘露……便给孩儿尝尝……”
  “放开你的脏手!”霍氏大羞,吐著气,丰臀扭甩,柔臂撑推,道:“叫你来,可不是让你乱来!坐好了,有话……跟你说……”
  “那好,”我抽出湿腻的手,将她按身於榻,似笑非笑:“咱们娘俩边‘叙’边说……”
  “你……”挣动纷乱间,霍氏身已沦落,仰面盯著我俯逼而下的俊容,亦不无情动,微微咬牙,手在下方一掏,捉住了我怒起的淫根,晕布双颊,眼波流荡:“你老实给我说,去过三娘那里了没?”
  “长幼有序,孩儿自然先来看娘!”说著,我火急火燎,掀裙翻开,扯下她小衣。她胯间奇葩,惊唇羞张,惑人眼目,我举著她两腿略略分开,秘唇更是盛放如迎,我心一紧,就势掏出摇头颠脑的淫具,急不可耐地朝那扎去!
  霍氏神气迷乱,急道:“小冤家,莫要在这里!”
  “偏在这里!”
  厅内门户大开,但我的灵觉铺展甚远,只须有人靠近,必可先行察觉,丝毫不担心有人会撞见。
  霍氏却毫不知情,瞻颤心惊,凤目大睁:“老天!你要害死娘吗?”
  我一声不答,挺著怒枪,落在瓣唇繁密的花苞处,如刃切腐般捅入热融融的紧鲜牝户!
  霍氏身涌如浪,声抖抖地哀吟一声,颊面宛如流下一道红光,王颈染晕,声息却被她咬唇止住,凤目如怨如嗔。
  “娘怎地不叫了?”
  我正欲大起鞭挞,尚未抽动,便觉有人自长廊快速走来,一升嚎一声,极不心甘地将湿淋淋的枪身提出,忙乱收拾。
  霍氏不知就里,抬目怨望,兀自在那吁吁而喘,忽然一霎也明白过来,也慌乱起身整衣,急掠头鬓。
  “夫人,老爷来了!”
  小荃从窗口行过,好像在厅外绊了一下,尚未入厅。
  霍氏急向内房走去,刚到房口,贾似道从厅外走进,霍氏折身回迎,笑道:“老爷怎地回来了?”
  “筠儿也在?”所幸门户窗扇大开,贾似道环看一眼,丝毫不疑:“方才听林姑姑说,夫人身子不适,到底如何?”
  “还不是这阵子忙的,”霍氏不紧不慢地走近:“歇息一会就好了,林婆婆也真是,一点小事,就传嘴传舌的。”
  “你不要怪她,她也是关心你。”贾似道走近座榻,转身望见霍氏身背扬起的碎衣,道:“咦,你衣裳怎地划破了?”
  “啊!”霍氏脸色一红:“午後园中被树枝扯了一下,以为没事,原来竟破了。
  筠儿,你也瞧见了是不是?也不肯提醒娘一声!“
  “孩儿不好意思说。”
  霍氏狠狠白了我一眼。
  贾似道呵呵一笑,撩袍落座:“筠儿,你来得巧,宫内赐来佳酿,咱们爷儿俩个一起尝尝。”说著,命小荃道:“传话下去,整备酒食。”
  “老爷今儿不吃素了?”霍氏笑道:“你们父子聊会儿,我先去更衣。”
  “爹爹,老太太身子可有转安?”我裆中犹有黏湿,此时与贾似道并坐,心觉极为怪异。
  “暂且不能见风,其他一切尚好。”贾似道略略皱眉叹道。
  一时,酒食在西厅备好,三人移步就食。
  三人坐定,贾似道就席一望,忽道:“啊,忘了叫笙儿、芸儿一起来,也算小团聚。”
  “别提笙儿,”霍氏怨道:“日日缠著我,叫帮忙弄几只上品蟋蟀,说是再过十天,要去迎战本年最後一次促织大赛。我这头哪忙得开?这不将筠儿唤来,东府那边什麽人都有,找起来也容易!”
  说著撩眉撩眼的,向我望了一望。
  我微微一笑:“我会吩咐他们尽力找一找。”
  “对了,”霍氏忽然想起,向贾似道说道:“你那里从任上带回不少,给笙儿两只,不就是了?也不必惊动大伙为些许小事乱忙,说出去给人笑话!”
  “促织之道岂是小事?怡情养性之雅,也不怕人笑话。”贾似道肃然道:“不过,我求得的那些尽是齐鲁异种,备著下月月圆之夜,皇上来府中同玩共赏的,岂能给笙儿拿去玩?”
  霍氏疑道:“到了下月,促织还能存活?”
  “这是我新获的本事,天下没几人能做到,如今宫中养虫之法也是传自我这里。”
  说到这个,贾似道颇见得意:“从今往後,秋季过了,尚能玩虫赏斗的,普天下就皇上与我二人了,哈哈!”
  “皇上来府?唉,又得大忙了!”霍氏神色说不清是喜是忧,还是喜忧兼具。
  “夫人,我正担心此事,你身子不适,乃因事忙劳心,身衣划破,只怕也是行步匆忙,脚不沾地之故,须得尽快找个帮手。”贾似道执杯沉吟道:“没找著合适人选前,何不放手让林姑姑帮你?她一向管领著众丫鬃,经事极多,面面俱到。”
  “又是你的林姑姑!”霍氏神气有些异样,不悦道:“妇道人家,有我足够了,你不怕将她宠上天了?”
  “你不用便算了,当著孩儿说这些作甚?”贾似道显然有些情虚:“好在龚余氏入府,也能帮你些忙。”
  霍氏垂头低声道:“都是一路货色!”
  “罢了!”贾似道愀然不乐:“我也不管了,你自个拿主意。”说罢,朝我道:“筠儿,你已成人,我同样不便管你,但既为人父,有些话也不能不说,我上回给你一个‘理’,凡事依理而行,有理走天下,违理不可长。今儿呢,我再说一个‘礼’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师敬道,均须切记,国有国礼,家有家礼,万事妥谐,否则伦乱纲常……”
  霍氏白了贾似道一眼,打断道:“筠儿没读书麽?老生常谈,何须细讲?喝酒罢!莫待放凉了!”
  我心上乱跳,若非前些日与解道枢冲撞,贾似道斥我“无礼”,我定要以为贾似道别有所指了。
  当下三人话头不尽投机,转为品酒闲谈,桌底下,我与霍氏偶尔抵足传意,偷来红杏别有香,家和酒欢喜盈堂,大享天伦欢聚之乐。
  我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一出厅外,夜风吹面,皓月当空。从被霍氏撩起的、几欲将我焚烧的火热情欲中脱身出来,站在廊外,忽然格外想念其妹霍锦儿若即若离、有如皎月般的幽情……那月色就像锦儿明眸的波光,明静照人。
  “你去其他房罢,我这阵子身子不适。”
  “嗯,你累啦,好好歇一歇,三娘那里我去过了,她却是常病。唉,”
  “二娘盼你许久了,你何不去坐坐?”
  “这些天,娘病没大好,我心焦得很,还是夜里读些书,更能入睡。”
  “对了,你在江州任上新娶的小九李氏,几时到府?”
  “呃,慧娘得待调任的旨意到了,收拾任上的东西再回,应能赶得及下月的圆月之赏。”
  嘿嘿,贾似道与霍氏不知我灵觉过人,私话被我听了个一清二楚。知道贾似道不会相扰我的两位美娘,我心里舒服了多了,沿著园中缓步走去,明月随我一路。
  回到自己院中,声息比平日冷清许多,忽然想起,宋恣去了宗阳宫,京东人语回东府,而胡九,更早便回府养伤了,今夜此院中,除了几名丫鬟,便只有此刻我心中最惦念的锦儿,她肯不肯出屋陪我赏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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