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英雄”

　　何以成为“叛国者”？

　　作者：田亮

　　10月22日，乌克兰扎波罗热市。

　　84岁的维亚切斯拉夫·博古斯拉耶夫家门口来了乌克兰安全局武装人员。见他们来势汹汹，博古斯拉耶夫没有开门。于是，武装人员动用特殊设备，撬开大门，进入他家中进行搜查，并将其逮捕。

　　博古斯拉耶夫是何许人也？抓他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他是乌克兰唯一的航空发动机企业马达西奇的总裁，曾是乌克兰排第25名的富豪，还曾是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的议员。
 
·10月22日，博古斯拉耶夫在家中被捕。

　　22年前，乌克兰时任总统库奇马向他授予“乌克兰英雄”荣誉勋章，以表彰他为乌克兰工程技术的发展做出的贡献。这是乌克兰政府授予国民的最高荣誉。

　　2004年，俄罗斯又授予他“友谊勋章”，以表彰他为加强俄乌合作做出的贡献。

　　如今，博古斯拉耶夫被乌克兰指控犯有“叛国罪”。

　　“乌克兰英雄”何以成为“叛国者”？
 
被控“叛国”

　　博古斯拉耶夫居住的扎波罗热市，正是马达西奇公司总部所在地。

　　俄媒引述乌安全局发布的声明称，该局拘留了博古斯拉耶夫以及马达西奇公司对外经济活动部主管奥列格·久巴。

　　乌安全局指控被捕者与俄国家技术集团的代表“相互勾结”，“建立了跨国渠道，将大批量的乌克兰飞机发动机非法运送到另一个国家”，称被捕者涉嫌“叛国活动”，可能面临至少10年监禁。

　　乌国家通讯社称，乌克兰安全局公布了博古斯拉耶夫的电话录音，意图证明俄特别军事行动开始后，马达西奇公司仍继续为俄攻击直升机提供发动机和其他零件。

　　录音中可以听到博古斯拉耶夫说：“我们已经准备好向你们发送零部件，可绕道第三方克罗地亚，或者有你们的人的地区，比如黑山怎么样？我们会合计一下我们能提供多少，具体由你们来决定怎样交付、通过谁来交付。”对话者据称为“俄方人员”。

　　不过，博古斯拉耶夫认为自己是“爱国者”。
 
·博古斯拉耶夫领导的马达西奇公司，主要产品是航空发动机。

　　去年7月，他在接受采访时说：“乌克兰的工业都是离岸的，很多公司的所有者都住在国外。我把钱存入乌克兰银行，缴纳税款，我们没有离岸任何东西。”

　　今年俄乌冲突前夕，大批乌克兰富豪纷纷逃离。据报，《福布斯》2021年乌克兰富豪榜的前100位富豪，96人离境，只有4人因涉贪腐案等，护照被法院扣押，无法离境。

　　但博古斯拉耶夫一直住在扎波罗热，也不在上述百人榜单上。

　　俄媒称，博古斯拉耶夫被捕后，马达西奇公司网站上发布了一份致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和乌安全局等机构领导层的请愿书。公司员工称相信他是无辜的，并称他“将一生都奉献给了乌克兰”。
 
曾经的“乌克兰英雄”

　　博古斯拉耶夫生于1938年，上世纪50年代在苏联军队服役，后来又在当地高校继续求学，主攻航空发动机技术。他是马达西奇在苏联时期的最后一任厂长。在上世纪90年代的私有化浪潮中，他将该公司以低价收入囊中，此后一直担任总裁。

　　博古斯拉耶夫的主要资产就是所持有的马达西奇公司的股份。这家公司成立于1907年，最早从事农用机械等产品的铸造和加工，1916年制造出第一台航空发动机，苏联时期在航空发动机领域发展迅速。

　　值得一提的是，世界上最大的飞机安-225运输机，使用的就是6台由马达西奇制造的发动机。由苏联于上世纪80年代制造的安-225，在今年俄乌冲突爆发后被损毁。
 
·安-225运输机。

　　博古斯拉耶夫的后半生与马达西奇紧紧绑在一起。

　　他曾撰文称：“我们公司是少数能提供产品寿命周期内全套服务的企业之一。我们的服务从产品的市场调研开始，到设计生产、技术支持，一直到最后的翻修改进，可谓面面俱到。”

　　他还写道：“飞机发动机是我们企业生产的主要产品。世界上有120多个国家的固定翼飞机、直升机以及无人驾驶飞机安装着我们的发动机飞向蓝天，这使我们成为世界闻名的设计局之一。”
 
·马达西奇公司大门。这是一家“百年老店”。

　　在苏联时期，马达西奇被称为“苏联航空工业的心脏”“动力沙皇”。

　　苏联解体后，马达西奇成为乌克兰最重要的设备出口商之一，赚取了不少外汇。2008年，马达西奇公司的出口额为1.6亿美元，占乌航空产品出口总额的50%。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俄乌关系是比较好的，双方相互影响和渗透是存在的。”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博古斯拉耶夫曾担任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国防安全委员会副主席。他公司的客户大多来自俄罗斯。

　　在2005至2010年间，为加强乌克兰国家安全和发展乌克兰武器装备做出最大贡献的10个人中，博古斯拉耶夫位列榜首。

　　在2014年的福布斯富豪榜中，他在乌克兰排第25名。

　　也就是在2014年，发生了克里米亚事件，俄乌关系恶化。当年6月16日，乌克兰时任总统波罗申科签署了断绝与俄罗斯军事技术合作的命令。

　　博古斯拉耶夫被捕后，俄国家技术集团称俄罗斯公司进行了进口替代，自2014年以来就一直没有与马达西奇合作。

　　乌克兰经济体量小，近年来的GDP只有1000多亿美元，风险承受能力较弱。俄罗斯《观点》报记者奥莉加·萨莫法罗娃等人认为，相比之下，乌克兰的工业和经济损失要远远大于俄罗斯。
 
·马达西奇公司官网首页的新闻还停留在2014年。

　　据报道，波罗申科禁止乌俄军工合作后，许多乌军工企业到了关门边缘，例如马达西奇失去近85%的订单，数千名员工被解雇。

　　博古斯拉耶夫的财富也开始缩水。2016年，他的财富在乌克兰的排名降至第30名。2021年，乌克兰最富有的100位富豪榜单中，已经不见他的名字，而该榜单最后一名的财富值为1.25亿美元。
 
被戴上手铐

　　马达西奇的处境愈加艰难。

　　2021年3月，泽连斯基签署法令，将马达西奇公司国有化。

　　2022年，博古斯拉耶夫和马达西奇更成了目标。

　　2022年5月25日，俄国防部发布简报称，俄军使用多枚海基和空射远程高精度导弹，摧毁了扎波罗热市内的多个马达西奇生产车间。
 
·今年5月，马达西奇工厂遭到俄导弹袭击。

　　10月4日，俄国防部又发布消息称，俄军在扎波罗热市地区实施导弹打击，摧毁乌军的一个弹药库，以及马达西奇公司厂区的几个维修车间。

　　接着，博古斯拉耶夫被乌方逮捕。

　　有人质疑：既然马达西奇的车间都被俄军炸了，何来博古斯拉耶夫“叛国”之说？

　　崔洪建说：“这不奇怪。马达西奇是乌军工企业，俄要打击他是很自然的事。何况，博古斯拉耶夫被捕前，俄方也默认他是‘乌方的人’。”

　　在8月一次空袭马达西奇工厂车间后，俄国防部称当时“乌克兰空军直升机正在那里进行维修”。

　　也有人说，如果博古斯拉耶夫真是“俄罗斯的人”，俄军的轰炸“也许是为了保护他”。

　　不管怎样，博古斯拉耶夫被戴上手铐，送往乌克兰首都基辅，将接受下一步的调查和审判。乌法院宣布对他羁押60天。
 
·博古斯拉耶夫被捕后被送往乌克兰首都基辅。

　　博古斯拉耶夫的命运如何？崔洪建认为，泽连斯基可能会利用这件事来整肃内部，但他要注意控制影响，避免造成恐慌情绪。

　　“和平时期他可能考虑的因素还多一点，但现在不是和平时期。此前，乌克兰反对党领导人主张对俄罗斯缓和，最后被逮捕了。如今在乌克兰，反对俄罗斯是‘政治正确’。”崔洪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