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部片，画质高糊，配音时有时无，字幕也时有时无。

镜头总是很晃，动不动就怼脸拍，各种迷之角度。

但就是这样一部片，却获得9.1的高分，播出十九年分数依然屹立不倒。

有人说，在不同年龄看它，会有不同的感受。

片名是什么，我先按下不表，先来说说这看了无数次，却依然让我感动的故事。




 

2002年，北京。

你也许见过这样一位老头。

老头87岁了。

他看起来和别的老头没啥区别。

头发全白，脸上皱皱巴巴，总爱背着手遛弯，也爱和三五朋友打麻将，输输赢赢，三两块之间，图打个痛快罢。




 

但他似乎又和别的老头不同。

他总是穿着一双和全身衣服不搭的运动鞋。

他总是在到了某个时间，就拿上小皮包，蹬上小三轮车，似乎要赶着去哪…




 

而且这个时间，雷打不动，就算是下大雨大雪，老人竟然也要去…

87岁的老人，大雪天骑三轮，这场面就够震撼了，但这位老头，干过不止一次…

太硬核了！

这么大雪天，是要去哪？




 

原来，这位老头，人称敬大爷，是一名从业70多年的理发师，这要给他的老主顾们上门理发！

他已经87了，他的顾客，往往比他还年轻。

这不，今天他上门服务的，是80岁的老人张辅臣。




 



 

老人颤颤巍巍，站起来都有些艰难。

他却利利索索地，扶着老人坐了下去。




 

每次，他都要先磨好剃刀，然后开搞。

只见他先用剪刀，干净利落地剪掉长的头发，再用剃刀，把脸上多余的杂毛刮掉：

眉毛附近的、脸颊上的、耳朵边的、还有那胡茬子…




 


 

刮完耳朵，连带绞鼻毛，绞完鼻毛，接一盆热水，开始洗头、擦头、擦脸，一个步骤都不少…




 

那么十几二十分钟，87岁的老头，眼不花手不抖，干脆利落弄完，比外面的发廊都强多了…

毕竟这可是当年从端尿壶做起，整整学了三年才毕业的一个行当活…

现在很多人都不愿意干，觉得这又辛苦挣得又少，是个刀尖儿对着心尖儿的活，根本不敢做…




 

全北京城，剩下做这活的，越来越少了。

大家都喜欢叫敬大爷上门服务，论剃头，这帮京城老炮，从来只认敬大爷这一把手…

多年来，他们慢慢处得，与其说是顾客与老板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朋友的关系…

上门剃头，更像是一次老友之间的串门，见见面、唠唠嗑…




 

但今天，他去见的这个朋友，有些不同。

“上回还不这样啊，上回还挺好啊…”

这位85岁的穆老头，躺在床上，再不能起来了。

不仅不能起来，还痴呆了，连东西也不吃了。




 


 

敬大爷叹了一口气。

他一如既往地，拿起剃刀，给老人剃头、刮须…

只见他一刀比一刀轻，一刀比一刀柔…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给穆老头剃头了…

这也许可以让他减轻一些死前的痛苦…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要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

是敬大爷和这群老头们，面对死亡，最后坚守的尊严。




 


 


 

这已经不是敬大爷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

“又完一个，昨天德胜门那边儿又死一个呢…”

“二十多年，死了四百多人了，都给我剃跑了…”




 

以上这个故事，来自2002年的纪录片《敬大爷和他的老主顾们》

没错，这不是一部电影，而是一部全程跟拍的真人真事纪录片。




 

不仅有纪录片，甚至还有一部电影，专门来拍敬大爷：《剃头匠》

这部片播出后，甚至还获得法国苏维尔电影节最佳故事影片奖、印度果阿国际电影节金孔雀奖…




 

说回敬大爷。

这个87岁，理发理了70多年的敬大爷，全名敬荃，确有其人。

你可能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剃头匠。

但其实，他的人生，漫长到足够传奇。

他出生于民国二年，那时候的北京，还叫北平，他出生那年，慈禧太后才刚死不久…




 

在这漫长的风波岁月里，他给很多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咖剃过头。

有傅作义，还有梨园四大派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

当年门票奇高，抢都抢不到的四大名旦门票，他免费看。

而且还是在边幕上看，vip位置中的vip了。



给这些大咖们服务过，敬大爷的专业活，自不必说。

他不仅活好，还心细。

一进门闻到味道：我给您开开门，放一放气。

一看到壶没水了：我给您灌上。

一看到毛巾还擦不太干：我再给您拧拧。




 


 


 

他的口头禅就是：您就甭管了！

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敬业程度，一如既往。

不管年纪多大，他始终觉得，只要自己一天上得了这门，他就是来服务的。

透过他的一生，你能看到老北京手艺人的那份勤奋、认真、朴实与淡然...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匠人精神…




 

而你敢信，敬大爷这一套服务下来，只需要5块钱。

他往往为此要骑三轮车，骑上大半个小时…

可以说是亏本生意了。

但不就是为了这点情分，不就是为了和几个老朋友唠唠嗑…

不仅是老主顾们需要他，也是他需要老主顾们。




 

他们之间的交情，熟到老主顾们理完发后，就这么让敬大爷自己去钱柜子拿钱，还让敬大爷“捡张大的拿”…

熟到就算已经躺在床上动不了了，也要见见敬大爷，让他给自己送上最后一程，才安心…




 


 

这让我想起拍摄电影《剃头匠》的一个花絮。

电影已经拍完了，但有时候敬大爷还是会打电话给导演，老爷子说：

导演啊，我想你了，多保重。

不等他回话，老爷子就把电话挂了…或许，敬大爷这样老一代的人，就是比我们念旧，比我们重情…

这群念旧长情的人，常常聚在一起，聊家长里短，谈生生死死。




 
有的老人，风趣幽默，要摘眼镜时，说自己已经“人镜合一”了…




 

有的老人，不爱挪窝，被儿女调侃：像个有功之臣似的！




 

有的老头，在他面前袒露心声，说起对儿子的愧疚：我跟你说实话，我对不起我这儿子，按年龄他应该上大四了，是我拖累了他，让他连个大学文凭都没有…




 

有的老头自己是个工人，但竟然培养出了一个画家儿子，在那个年代，你根本无法设想，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甚至从这些老人的口中，了解到了很多，已经消失了的东西…

原来剃头不光是剃头，还有一个环节，叫放睡，其实就是按摩。

这一般是掌柜赠送给老顾客的，不要钱，送的就是交情…

而好的放睡，常常会连眼泪鼻涕都给你放出来，非常痛快…




 

原来之前还有个专门做爆肚的老人，人称“爆肚张”，做爆肚一绝，而且是真·百年老店，不是现在什么离百年老店还有99年的店…




 

原来之前退休，竟然还有一个证，叫“光荣退休证”…




 

还有老人的家里柜子上，分明贴着的，是自己用书法写的“香港收复，归还华夏”…




 

这群老头，和敬大爷一样，看着身边的传统技艺，正在消失，时代的痕迹，正在被抹去…

他们从兵荒马乱的岁月中走来，一路走进这个浮躁繁华的时代里…

他们一点一点看着老北京，变成现在的帝都北京…

风起云涌百年一遇的历史巨变，就这么被他们看在眼里，藏在心底…

再藏进一个个纸皮箱里，一个个铁皮盒子里，埋在了童年的胡同老巷里…




 


 


 



 

这些记忆，终究会随着时间流逝，烟消云散。

就像片中常常出现的拆迁一样...





 

这又何尝不隐喻着片中所有老人的命运。

房子终究会被拆，这群人的记忆，终究会被抹灭，一切似乎从未存在…

是敬大爷，让这些平凡又珍贵的记忆，留了下来…




 

而更有意思的，是说起“死”这个话题。

一群离死亡最近的人，怎么看待死亡？

你以为，他们面对死，会有诸多忌讳？

并不。

“我们都是该死的人了。”

敬大爷多次和老伙计们，直言死亡。




 

“那些天我上老穆那儿，老穆要回去了。”

他们甚至把死去，说成回去，仿佛回一个念念已久的故乡。




 

“没什么好想的，该吃该喝，还想什么？就等着了。”

他们把死亡，当做是一场等待已久的，必然到来的盛宴。

而面对这场盛宴，他们要做的，就是从容赴宴。




 

这里的老人，都讲究：

活着，就要硬硬朗朗地活着，有心有茬地活着。

死了，也要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地死去。

他们活到最后，最后一步，就是叫敬大爷来剃头，刮脸。

用最干净的一面，结束最坦荡的一生，迎接最光明的死亡…

他们是如此坦荡，如此从容…




 

甚至在电影版的《剃头匠》中，你会看到，敬大爷骑着三轮，在正骑往老主顾的家中时，突然天旋地转，就快要倒下来时…

他依然稳住脚步，停好车，在他深爱的老北京城墙下，就地靠了下来，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梳子，梳头…

就在最后这一刻，他还不忘，让自己走得体面…

这也许是他心中，最好的死法。




 


 


 

他们总说：

现在我什么也不往心里去，不争，活着就不错了…

没好赖，思想没负担，有吃饭的就算了，两眼一闭，什么都带不走…

儿女有棺材给你买棺材，没棺材把你活扔了，你知道吗，就是这么回事儿，马马虎虎，别较真，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在这群活得通透的人面前，死亡拿他们没辙。

除了带走生命，没有什么可以击败这群泰然处之的京城老炮…




 


 

而到了2014年，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早上。

以往，敬大爷都会6点多就起来锻炼。

今年的他，按照年份，已经有101岁了。

大家都说，这就是个活奇迹。




 

可是今天，再也没有人看见这位老人了。

敬大爷得了肺炎，去世了。

一开始大家可能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当有老人摸一摸下巴长出来的胡子，他们总会想起，那个拎着黑皮夹的白发老人…




 

他总是拿着刀子剪子这些最尖锐的玩意儿，却常常面慈心软，蹬着自行车去大老远做亏本生意，只是为了让昔日好友剃个痛快…

他见证了老北京城的拆迁，见证了剃头行业的衰落，见证了无数人的生生死死…




 


 

他就这样，一辈子骑着这小三轮车，穿行在这些大街小巷里，风里来雨里去，仿佛骑过了生死，骑出了时间…

正如一位影评人所说：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像敬大爷那样老去，我们终究会面对这个，一切都将“拆”掉的世界，我们能不能像他那样，淡定从容，平复内心的恐惧与孤独，这可能是我们都应该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