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21年6月20日，赵虎和何娜结婚了。
婚礼现场极为欢乐，简直就是脱口秀现场。
那天，我在忙前忙后的间隙，看着全程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的赵虎，几度潮湿了眼眶。
作为赵虎最好的哥们，我太清楚这段感情有多可贵，又有多么来之不易。
赵虎是好样的。
这些年来，我全程见证他暗恋的执着，并默默用暗恋为心爱的姑娘盖了一座城堡。
看到他们，突然就觉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所言不虚。
02
赵虎对何娜的爱慕，可以追溯到初中时代。
那时候，何娜众星捧月。
是那种传说中长得好，性格好，成绩中上，爱好又广泛的发光女孩。
而初中时的赵虎，瘦小，爱说爱笑，但成绩平平。
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入不了何娜的法眼。
但这并不影响他喜欢她，以不打扰的方式，做她的护花使者。
03
那时，何娜家在城东开了一间超市。
赵虎家住在城北。
且不说每次开学买文具，他强迫我一定要跟他去何娜家消费。
就连买日常用品这样的活，他也全承包了。
哪怕家里临时缺瓶酱油，他也舍近求远地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地去何娜家买。
最感人的是，别人买东西，都挑离保质期长的买，但赵虎呢，专挑那些就快要到期的。
更过分的是，每次去何娜家的超市，他都先派我去看看何娜在不在店里。
如果何娜在，他就不肯进去。
我真是纳了闷：“为啥呀？”
他说：“想去她家买东西是我的事，但跑到她眼前去晃，摆着是要别人领情，多无耻。”
那时的赵虎，那份少年的纯爱，可怜又可爱。
说真的，我当时就觉得赵虎挺爷们的，让我想要跟他做一辈子的朋友。
04
那时候，每年大年初一，赵虎先是去给我爸妈拜年，然后拉着我去何娜家给她父母拜年，年年如此。
最没出息的是，每次从何娜家出来，这小子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但在人家里时，他谈笑风生，礼貌有加，丝毫看不出半点局促。
偶尔，我不想陪他去拜年，觉得他根本就没机会，何必做这无用功。
但每一次都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
记得有年大年初一，给何娜爸妈拜完年后，我们仨一起去找别的同学玩。
何娜问赵虎：“咱们跟父母代沟那么深，能有多少话说，干嘛每年都坚持拜年？有啥意思？”
我也在旁边附和：“就是啊，走那个形式干嘛？”
但赵虎说：“咱这一代都是独生子女，同学处好了，就相当于兄弟姐妹，以后，万一父母有什么大事小情的，彼此间也有个照应。”
他的话，让我和何娜觉得自己格局好小。
05
自那年之后，每年我们仨都相约轮流去给彼此父母拜年。
而有些事情，一旦有了时光的加持，意义就不一样了。
我常常想，那时的赵虎可能就知道，像何娜那样的女孩，很有可能未来会离开父母与家乡，在外面自有一番天地。
作为一个暗恋者，他能做的，其实就是目送她远走高飞，同时为她免除后顾之忧。
同样是少年，一场不敢声张的喜欢，可以让一个男孩，像一个男人那样去生长、承担。
我敬佩那样的赵虎，所以，那么多年，我一直陪在他身边，目睹他不求得到，甚至不希望对方知情的独角戏。
06
记得那是高二时，有一天，我、赵虎、何娜我们仨放学后边走边聊。
何娜从兜里拿出一份情书，是高三一个师兄写给她的。
那个师兄，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学习、文体都很出色。
何娜征求我们的意见：“要不要给他回信？”
赵虎说：“你这不是故意炫耀吗？谁不知道那小子优秀，而且，这种事，当你问我们要不要的时候，其实心里就已经是要了，所以，别顾虑那么多，只要自己喜欢就行。”
有了朋友的支持，何娜真正的初恋就那么欢天喜地地开始了。
我骂赵虎：“你是猪啊？居然怂恿她跟别的男生谈恋爱？”
赵虎说：“像她这种高傲的女孩，还是得多谈几场恋爱，否则，她都很难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理论，我也是服了。
07
而何娜跟那个师兄的恋爱也不过谈了半年时间。
师兄的确优秀，但也是一个多情的海王。
甚至有别的女孩得知师兄在跟何娜交往时，公然找到何娜，各种侮辱和威胁。
对此，师兄给何娜的交代是：“她非要自作多情，我也没办法。”
何娜火冒三丈，对我和赵虎说：“真不知道谁给他的自信，拿别人对他的喜欢当战绩，他以为他是韦小宝啊？这种人，真是太自恋了，你们当初为什么不拦着我？”
赵虎没事人一样地说：“拦得住初一，拦不住十五，你不经历几个不适合自己的人，怎么摘除恋爱脑？”
我也跟着附和：“谈吧谈吧，多谈几个，分手总比离婚强。”
于是，何娜笑骂着追打我。
她的一场失恋，在我和赵虎的毒舌之下，也就难过了十分钟而已。
08
高考结束那年，十几个要好的同学聚在一起吃散伙饭。
18岁成年，我们要了几瓶啤酒以示庆祝。
酒至微醺，大家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酒瓶转到赵虎时，何娜给了他一道送命题：“你是不是喜欢我？”
赵虎答：“喜欢你的男生不少，但我的口味可没那么大众，不喜欢！”
全体起哄。
赵虎还不忘又补一刀：“何娜，你记着，你再优秀，也会有不喜欢你的人。”
何娜向他抱拳：“受教了，虎子哥。”
那天，曲终人散，我和赵虎一起回家，路上问他：“你今天为什么口是心非？万一她也喜欢你呢？”
赵虎摇摇头说：“明明不配，还说喜欢，多不礼貌，又显得自己卑微，她以后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不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弄尴尬了，这是一个癞蛤蟆最起码的修养。”
爱情面前，每个人都是哲学家。
看着那样的赵虎，我真替何娜感到幸运，可以遇到一个如此静默而深沉的暗恋者。
09
上大学时，何娜考到了杭州，赵虎和我都留在成都读大学。
大二那年，何娜又恋爱了，和一个高富帅的杭州男孩。
两人站在一起，般配得令人羡慕嫉妒恨。
说实话，有一个寒假，那男孩来看何娜。
大家见了那男孩，也就都死心了。
无论学历家世谈吐，都把大家比了下去。
我记得赵虎还请人家吃了顿饭，像家长一样拍着男孩的肩膀说：“何娜就交给你了，要是对她不好，我们这帮兄弟饶不了你。”
那天请完人家吃饭，赵虎又让我单独陪他喝酒。
然后，他很快就喝醉了，而醉后的真言让人落泪。
“你说，以后她嫁到杭州，要是婆家对她不好怎么办？”
“女孩子呢，可以作，但不能太任性，这尺度，不知道她能不能拿捏得好？”
“不知道何叔何婶会给何娜多少嫁妆？他们这些年开着个超市，也没赚很多钱，如果给少了，婆家会不会看不起？”
10
说真的，我特别想把这段录下来，发给何娜。
但我知道，如果赵虎酒醒后知道了，会跟我断交的。
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赵虎，我内心是感动的。
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我没有多成熟，但不知道为什么，遇见何娜，我特别想做个成熟的男人，像她爸那样爱她保护她。”
我在他酒后的真言里明白，好的爱情，是有父爱和母爱成分的。
11
但最终，何娜还是没能跟那个男孩走到一起。
男孩大学毕业后在杭州继承家业，父母坚决反对儿子跟一个外地姑娘谈恋爱。
据说，男孩带何娜回家，他父母连家门都没让进，说的话更是十分伤人自尊。
何娜就这样失恋了。
得知消息，赵虎都没经过我同意，就给我买了张机票，带我连夜赶往杭州。
这一次，他玩的是激将法。
全程都在激励何娜靠自己在杭州扎下根来，活出个样来。
还有一句最扎心的话：“像你这种美女，永远别想着靠颜值生存下去，那是最危险的活法。”
听了这话，何娜笑出了声：“赵虎，你咋全身上下充满了爹味啊。”
赵虎特别坦然接受这份赞美：“那是，多少年了，我一直是以同学的身份，操着当爹的心，我容易嘛我？”
12
在杭州，为何娜安排好住处，陪她最终签定了工作之后，我和赵虎回了成都。
回程飞机上，我问他：“为啥不喊何娜回家？她一个女孩子，留在偌大的杭州，多不容易。”
赵虎说：“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正因为她是女孩子，就更得多经一些风雨，不然怎么过好这一生。”
“赵虎，你对何娜这么用心良苦，我要是她，都会被你感动。”说这话时，我心里有点替赵虎感到酸楚。
但他却说：“有一天你真正爱上一个姑娘，才能明白什么叫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感动谁，更不是为了有一个结果，就是觉得付出很快乐。”
13
后来，何娜在杭州过得风生水起。
先后跳了两次槽，2019年，她被总部调到上海做大区经理。
她终于活成那种长得漂亮，活得更漂亮的女孩。
而赵虎大学毕业后，考了公务员，在城建局工作。
何娜工作很忙，每年只有春节的时候才能回老家。
大学毕业第四年，我结婚了，隔年有了女儿。
而赵虎和何娜，却渐渐成为剩男剩女，两人不约而同地给我女儿当了干爹干妈。
赵虎单身，我心里清楚，他放不下何娜，但他对外宣称，说自己是不婚族。
而何娜呢，身边从来不缺少追求者，用她自己的话说：“年纪越大，心动越难，但也不想将就。”
那几年，我们仨只有春节时才能小聚。
看着他俩争先恐后地讨好我女儿，我问赵虎：“你俩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
赵虎说：“人家现在是大城市的白骨精，我就是一小城市的公务员，差距太大，你别瞎点鸳鸯谱了。”
14
那时候，给赵虎介绍对象的也很多，但他都不去看。
他每天除了工作，最大的爱好有两件：跑步和养花。
每天雷打不动的十公里跑。
下班及周末，就侍弄他一楼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眼见着把自己培育成半个园艺师。
他的院子引来很多邻居的羡慕。
邻居家有需要抢救的花草，也会送到他这里寄养。
15
何娜第一次来赵虎的院子，就被惊艳了。
我记得她当时说了一句话：“赵虎，你过的才是生活，跟你比，我们每天忙到飞起来的日子就是活着而已。”
作为一个能把仙人掌都养死的植物杀手，她后来陆陆续续寄回不少被她养残的绿植。
然后，赵虎就像照顾婴儿一样，不仅救活了它们，还把它们养得跟来时“判若两物”。
而何娜呢，见赵虎如此化腐朽为神奇，心安理得地继续买买买，养残后，源源不断地“托孤”。
我眼见着赵虎的植物园里，何娜的寄养区越来越大，甚至有鸠占鹊巢之嫌。
也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16
果不出我所料，2020年春节，何娜回来过年，因为疫情，在家里一直待到3月份。
那几个月，她几乎天天都去赵虎的小花园。
坐在秋千上，喝茶、晒太阳，跟赵虎学园艺。
我记得很清楚，3月28日那天上午10点左右，我们仨正在喝茶聊天，何娜接到了公司的复工电话。
放下电话，何娜哭了。
她讲了自己在大上海的生活，每天基本就是在住处和单位两点一线，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结交新朋友。
本就脆弱的肠胃几乎全靠外卖支撑。
做到她现在的职位，想要买什么东西可以不看价格了，但能够买到的快乐却越来越少。
有时凌晨从单位写字楼里走出来，开车穿过大上海外滩的繁华，到了住处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知道我为什么养了那么多绿植吗？我想享受它们在盆里一点点扎根，一点点找到家的感觉，可是，像我一样，它们从来就没有被我养活过，我自己都没有根，拿什么让它们生根。”
“赵虎，我想把自己也寄回来，你会收养我吗？”何娜的神转折，把我和赵虎都弄懵了。
尤其是赵虎，手里的喷壶哐当落地，整个人站成一根傻柱子。
“赵虎，我曾经以为像你说的，世界那么大，优秀的人那么多，总有一款适合我，可是，走了这么久，认识了那么多人，我才发现，让我觉得在他身边能自由呼吸，让我无条件依赖的人，其实只有你，我不想回上海了……”
17
赵虎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自己暗恋了二十多年的女神表白了。
何娜到底是何娜，不仅表白了，还盘点了自己的家底。
包括回老家后，她准备考教师资格证，当个语文老师一直是她的梦想。
很显然，这样的选择，她早就深思熟虑、蓄谋已久。
而赵虎，在反应过来后，掏出手机给一个朋友打电话：“兄弟，帮我打听一下，疫情期间，民政局是否照常上班？”“对，我要登记，我要结婚啦。”
而我，作为一个灯泡，看着眼前这一幕，特别想哭。
“你俩早干嘛了？早点在一起，弄不好孩子都要中考了。”为了掩饰澎湃的情绪，我开他俩的玩笑。
谁知，何娜特别正色地说：“历尽千帆的选择，才是自己最想要的，曾经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同意，但我知道，赵虎从遇见何娜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说到底，这世间真的不是有钱人的，也不是有权人的，而是有心人的。
赵虎，哥们好想为你先大笑，再痛哭一场啊。
18
果然，这世界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赵虎长达20年的暗恋，终于奔现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幸运，但我知道，是他们很幸运。
这路遥马急的人间，最浪漫美好的事，莫过于历经沧桑，我们的灵魂于高处见。
就像何娜在婚礼上唱的：“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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